第三章

第三章

万俟芸沒命飛奔,拐過數不清的彎道,猛力鑽進僅能容身的暗巷,根本顧不了自己是否已完全迷失方向,她只知道,搞砸千海帝的婚事,倒楣的就是她。

"起碼也再給我一次機會啊!"她邊跑邊在心中哀嚎。

看他氣到達她討饒都懶得理,直接了當就想揪出她懲罰的模樣,她反射地逃進宮中密道地洞自動消失。

躲他不是新鮮事,她平日早練的駕輕就熟,一路上不曾被陷阱絆倒。

這回她時運不佳,偏捻他虎鬚,只能祈求天女保佑她嬌弱小命別斷送。

最後,漫無目的亂竄的她,來到一個充滿霉味與陳腐空氣的陰暗通道分歧處;這兒與往常逃脫的路徑似乎有些不同?

她左右觀望,竟無法判斷該往何條岔路去,打算往回走,剛轉身卻當場僵住。

"我明明記得來時方向,絕不會搞錯,怎麼現在卻只見到整面牆?"

她——真是見鬼了!該有的路竟憑空不見?"總不成這機關會移動吧?"

万俟芸大著膽子往前走幾步,又退幾步,再急急回身重新一瞧,喝!連方才看到前方有的兩條岔路都不見了!

記得千海帝每次把她押到地底密室灌她湯藥的時候,總是狡猾地笑著這麼告訴她:"沒事別在地下亂竄,小心機開會變更;陷阱到處有,萬一迷了路,到時你想討救兵都沒人聽得見,與其如此,還是乖乖留在我身邊安全。"

他還動輒便指著漆黑無盡處的通道給她瞧,同時一面感嘆,每年又無故消失多少宮人,缺員老補不滿;嚇得她若無十成把握,絕不敢隨便亂闖不熟的地道。

怪只怪地道這玩意,歷經蒼炎帝王家十三代傳承,修修補補挖坑填平鑿洞開路后,除了三王"可能"會知道正確路線外,其他人,嗚嗚……進去了就準備列入失蹤人口名冊吧。

可就算前頭是陷阱,方才她心急,誰還管它熟不熟,一聽身後有動靜,她就毫不猶豫馬上沖往前,一腳踩下,只要不讓千海帝抓住。

有時,連她自己也搞不懂,幹嘛怕他彷彿是怕山妖精怪,不敢跟他獨處,不敢靠他太近,像是她能預知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身子莫名其妙直打哆嗦,等她發現時,早已自動自發逃離他老遠。

"唉,現在弄成這樣,我總不會真應了千海帝的警告,迷路了吧?"她迷宮闖也闖進來了,現在懊惱已太遲。

最後,她冷靜定睛仔細觀看,這地方,她好似來過,印象卻又不真切。腦中有些影像飄呀飄的,她應該是記得的,但……"好痛!"

許久沒有發作的頭痛毛病,隱隱約約又沿著她太陽穴四周打轉;還記得七年前大病之後,她只要不勉強自己回憶過去,就不會再頭疼。

但,她明明不過想找出路而已,腦袋怎麼又開始抽痛?對於她從沒來過的這地道……"唉?難道說,我以前來過這兒,而且是在……七年前?"

意外的想法如流星劃過天際,出現只在一瞬,隨即万俟芸的注意力讓別的事情緒完全轉移。"嘿!咳!咳咳!這是什麼怪味?"

愈往前走,空氣愈混濁,最後,連万俟芸手中的燭火都搖曳不定,忽明忽暗,似乎就要熄滅;她眼角餘光掃到遠方角落,地面上幾件破爛衣衫,底下蓋著一小堆摻雜著灰黃褐色的……枯骨?

她登時腦中一片空白。呃,那……該不會是失蹤已久的內宮同僚吧?看樣子,不聽禁令愛探險的人數好條還不少呢。

本來以為千海帝只是好玩說笑嚇她,沒料到,他是說真的啊——她所有逃難的勇氣轉眼作雲煙消散。

"啊……"万俟芸不免有些頭暈目眩,伸手扶著牆壁硬著頭皮往回走,忽然覺得千海帝其實是很善良大度的傢伙嘛。

"也許我該乖乖讓他罰,反正大不了就是喝喝湯藥,如果他不故意整我的話,其實他的手藝不算差哪。"

說正格的,要她喝那些湯藥從來不成問題,甚至有時她會懷疑他是否曾跟御膳房大廚習藝過;讓她害怕喝葯的唯一原因是,他老要告訴她材料是用什麼鬼東東作的!什麼樹鼠的翼,什麼怪草的汁,總之都是噁心巴啦光聽就能要命的東西。

她不想知道答案、不想知道啊——折騰半天,他好像是以耍弄她為樂。因為他若當真有意想害她,早八百年前就該了結她小命,所以,他應該不是討厭她才對。認真細想,她從來也沒實際受傷,那,他到底為啥寧願讓她惹惱他無數次,

還是糾纏她不放?

奇妙聲響經地道某處傳來,將她難得一次試圖好好想想千海帝所作所為的思緒陡然打斷。

"唉?有腳步聲!千海帝已經追上來了嗎?"她還來不及決定要逃跑躲開還是回頭領罰,便由那帶著交談人聲的紛杳腳步聽出,來人不只一個!

"不對,不是千海帝!"千海帝雖然總是大費周章地逮她,可從來不假他人之手,絕對會親自堵她,所以,這批獐頭鼠目的傢伙不是千海帝派來的。

那麼,三更半夜,他們闖入被列為宮中禁地的迷宮地道做什麼?她屏住呼吸,吹熄手中燭火,隱身沒人黑暗小巷中。

來人中,一道較為蒼老的男聲滿懷憤恨地下指示:"朱嵐王出城,那司理軍力的冷榭皇代管國政,想必無暇他顧,三王中兩王已不成威脅。這是大好時機,咱們要對付的仍和七年前一樣,只剩難纏的千海帝。"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似乎頗不以為然。"他隱居多年不問政,還稱的上勁敵嗎?我看他整天追著奴婢,明明只是個好色還死不承認、硬裝冷酷的平庸帝王……"

"笨蛋!身手這回事,也許會退步,可功力沒道理無端消失,七年前他孤身一人就殲滅咱們一家,七年後只怕他的本事更高強!"

老人舉著手中拐杖重擊地面,厲聲責備不懂事的年輕人。

"傳聞,千海帝是歷代以來,唯一完全熟稔這地下密道還不斷增建機關陷阱的王者,當初他也就是靠這些捷徑,才能短短時日在各家族領地間神出鬼沒,出其不意發動奇襲,除去所有反抗勢力,統一整個蒼炎。"

考人的聲音帶有几絲驚懼:"別小看了那男人!殺他沒那麼容易!"

若非万俟芸早一步捂唇,恐怕早忍不住呼出聲。聽到這可怕陰謀,她不禁發顫。沒想到她躲著躲著,居然會在這裡遇到想殺千海帝的謀逆者?

她得趕快回去報告千海帝才行!

至少可以用這點將功贖罪,轉移千海帝的注意力羅!

"唉,我早就要他好好當王,別整天無所事事,現在你瞧,嫌他吃閑飯浪費稅金的人,群集起來要殺掉米蟲了吧?"

她嘀咕著,察覺到那些人的腳步仍不停移動,她也跟著悄悄挪動身子往更深處藏;可她才一移動腳步,她便聽到腳下傳來一聲"喀噠",在判斷那是什麼聲音時,她早巳訓練有素地抱頭跳開,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

"砰"聲巨響傳來,隨即一陣煙霧瀰漫,當万俟芸感受到身上不再有碎石打來,她掩住呼吸往回瞧,煙塵散開,一塊千斤巨石不偏不倚落在她方才站定處。

這裡的機關那麼多,根本是蓄意謀殺嘛!

還好她平日被迫閃躲機關,早已練出敏捷身手,否則要是她,沒及時躲開,現在不成了肉醬才怪!趕快回到千海帝身邊吧,不然她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鬼鬼祟祟的傢伙!你是誰?"

万俟芸還驚魂未定,直到聽到有人問話時,這才意識到自己身軀已曝光。

她機靈縱身一躍,俐落抽出腰間匕首,舉起雙手至胸口,擺出架式。抬頭一看,眼前竟然有八九個敵人。后無退路前有追兵,為了活命,她也只好硬碰硬!

"她是……"稍遠處,穿著斗篷,蓋著寬大帽子的年輕人,沒等万俟芸開口便幫她回答:"對了,她是千海帝駕前第一女官長万俟芸。"

"狡猾丫頭,竟然躲在旁邊偷聽?"老者陰狠地瞪視著万俟芸,叫她不免瑟

縮了一下。奇怪,明明素昧平生,她卻對這位老先生打從心底感到恐懼?

仔細看看這老者,那歷經滄桑的外貌與佝僂身材,不僅沒法讓她心中激起對長者該有的尊敬與同情,甚至直讓她感覺是個危險人物。

"唔!"她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疼。難道——她以前也認識他?

她甩了甩頭,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若不能活著離開,想再多也無用。

咽了咽唾沫,面對拔出彎刀朝她逼近的敵人,万俟芸拈了拈懷袖中千海帝給她護身用的毒香,決定要挑釁敵人,逼他們一起攻擊她,只有趁著對手群聚在她周身的時候,她一次施毒成功才有逃脫的機會!

"是啊,說我狡猾?再狡猾也比不過躲在暗巷之中,密謀傷害大王的卑劣無恥亂臣!"她大著膽子試圖激怒對方!

"你!"老人想掄起手中拐杖,可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停了手:"對了,'万俟芸'!難怪我就覺得這名字在哪兒聽過!可是,七年前你就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哪!莫非是他救了你——"

"呸呸呸!要打就打,幹嘛還詛咒別人短命!"看對方說得如此認真,万俟芸不免有些毛骨悚然。要不是她很確定自己的心臟跳動依然激烈,手腳身軀也是溫熱的,她還險些相信別人的話。

可是,拿這種事嚇她,以為她當真會相信嗎?

"也對,管不了這麼多,誰礙著咱們的路,咱就殺了誰!"原本神態陰沉的老人突然變了氣勢,高舉拐杖下令道:"把這千海帝的走狗殺了,將她的屍體放血流盡作成干偶,送進宮去晾在大殿上,叫千海帝後悔莫及!"

聞言,万俟芸全身不禁發寒。這老人究竟是哪來的變態傢伙,竟然想出這麼惡毒的招術?人殺了也罷,竟連屍體也要折磨?

一聽到對方打算拿自己來傷害千海帝,万俟芸湧起怒意。

她勉強也算是他親信,若讓她成為千海帝的負擔,她的自尊不允許!

她可是整天讓千海帝押著,不得不學會他那身絕技的皮毛,但,即使只有這樣也夠她應付一般賊人了!她就算什麼力量都沒有,至少絕不成為他的絆腳石!

"我雖不知你與千海帝有多少仇怨,不過可惜你錯算一步,就算我被殺,千海大王臉上的笑容,只怕也不會動搖半分!想以我來威脅他?你想的美!"

豪語才放完,不合時宜的酸楚在她心窩上開始流竄。她若出了事,他……可會有一點點的心疼嗎?

老人冷笑:"會不會造成威脅害怕,只有試了才知道!"

"我才不認輸!"她反握著匕首,一面格開敵人的彎刀,一面利用自己身材嬌小的優勢,壓低身子竄過敵人龐大身軀,巧妙地改變彼此位置。

一察覺敵方想展開追擊時,她便向後擲出毒香,在青紫色霧氣中,只聽到敵人們咳聲不止,她更是加快腳步,眼前只剩下那老人擋路,逃走不是難題!

直到勢單力孤面對不明來頭的敵人,万俟芸才發現,平常不論是在山林里打野獸或是練功,只要一遇到危險,好像都有他挺身而出?

她怎麼會在這危險當兒想起他……從不明言的守護行徑?

她得爭氣些,現在千海不在身邊,她必須靠自己!

"呀啊!"就在她即將通過老人身邊時,沒料到老人卻突然轉了轉拐杖的龍頭,亮出裡頭暗藏的短劍,朝万俟芸揮去!

万俟芸雖及時側身一閃,可臉頰卻被輕輕划傷!身子吃痛加上偏了重心,她踩滑一步,趴伏在地,想撐起身子,回頭卻發現數道銀晃晃的刀子朝她劈來!

怎麼回事?雖然千海帝所煉秘葯不如朱嵐王煉製的狠毒,不至於當場暴斃,但威力她也見過,普通也該痛苦掙扎半時辰以上。

怎麼這些理應中毒哀嚎的賊人們,不但沒立刻倒地,雖然表情有些兒蒼白,可見確實受了影響,卻仍有餘力追在她後頭,揮刀就要砍向她!

"這回兒看你往哪兒跑!"

她還來不及思索種種疑點,面對敵人攻勢,她心一涼,認命閉上雙眼,反手舉起匕首至臉頰前,試圖抵擋到底。

"芸兒!"聲音出現同時,一柄白扇突然從万俟芸身後飛出,劃出一道優美弧形,精準擊中那幾名手持利器的賊人,打落他們手中的威脅,而後白扇迴旋飛回万俟芸身後,雖只一瞬間,已足以讓万俟芸看清那救她一命的白扇。

她認得那東西,天天看天天瞧,就算燒成灰她也不會錯認。

"但是這不可能!我應該已經逃離他好遠好遠——"要換成早一刻前發現他出現,她會嚇得魂不附體,可現在聽到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万俟芸卻期待看他當真能來。"他追上了嗎?"

"芸兒!"千海帝在感受隱密地道滿布殺氣時,早察覺不對,尤其在他見著跌在地上的万俟芸回頭時,陡然瞪大眼睛,所有冷靜消失殆盡。迥異於平日冷靜的陰鷙狂怒漫天席地的朝她襲來:"你的臉——"

"大王?!"震驚到連尖叫聲都害怕的消失在喉間,万俟芸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到,千海帝宛若陷入瘋狂的猙獰神情。

比起自己可能會被殺,她更害怕的是他的失控,她有預感,如果不快制止他,即將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唔!"

惱人的頭疼比之前更頻繁地緊緊糾纏她,便是不讓她繼續回想任何有關他的事。"可惡!怎麼偏在這時犯疼?"而且這次是至今最疼最難受的一次。

看到她眉頭糾結、抱著頭的痛苦表情,千海帝更為憤怒。該不會芸兒她又……

"你們——竟敢傷她?我饒不得你們!"

他俊美容顏因震怒而扭曲,燒紅著雙眼,化身為疾風迅雷眨眼飛掠而過,左手一把將她擒入懷,以半身護住她,右手毫不容情甩袖擲出他研發的暗器懷袖驚雷,瞬間,狹窄的密道中迸發連聲巨響,伴隨凄厲慘叫與飛濺血花四散開來。

懷袖驚雷的模樣像是鐵制流星鏢,內藏從沙遙山上黑色奇岩鑿下的岩塊進而研細的粉末,微熱觸之即爆裂發火,就算粉末份量僅有指尖一點,也足以瞬間炸毀雄偉的百年神木。

那原是試作中的新型火器,千海不願隨意拿來傷人,可現在他卻氣惱得不顧一切,只要能救下芸兒,即便叫賊人當場殞命他也絕不心軟!

"哇啊——"

爆炸聲、哀嚎聲、在密道中震蕩不絕,更因為爆炸而引起連續數波地道崩塌現象,數處陷阱機關因為受力震動而開始變動。

万俟芸凱然望著千海。那真是他?無論喜怒都不形於色,永遠笑的宛如世事盡在掌握的他,也有因憤怒而瘋狂之時?但,為何轉變?

難道是為了她——受傷一事?

"你沒事吧?"他焦急地問,眼神藏不住滿懷擔憂與氣惱。

"千海……大王?"万俟芸緊閉雙眸,無法反抗也無意掙扎,任憑他霸道地將她鎖在懷中,轉身遁人另一條密道往出口奔去,期間還不斷閃躲墜下的大小落石。

她讓他強健臂膀摟的好疼,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沒被石塊砸死,早晚也會窒息而死;可是……

靠在他壯碩身軀前,如此親昵不過的距離,讓她清楚聽到他如戰鼓擂動的激昂心跳,她雖努力說服自己,那隻不過是因為兩人如今處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理所當然會有的緊張反應。

但,他小心的以自己身軀為盾,沒讓她傷到分毫卻是她親眼所見……

她身處險境,心裡應該很害怕,可是這兒不是只剩下她一人,身邊還有千海帝在,以前也常常讓他揉揉捏捏槌槌打打的,她總是躲著他,所以她一直忽略了,其實他的手掌如此溫暖,胸膛如此火熱,讓她不由得有些依戀。

頭暈腦脹間,她卻不能不疑惑,他冒生命危險來救她作啥?她不過是個笨拙奴婢,每件事都惹他不悅,連逃跑都會撞上敵人,他犯不著以堂堂三王之尊來救她。

獲救之後,她一定要找出這個答案!

"哼!千海你好卑鄙!竟敢使用暗器機關求勝?

落石稍歇,地道頂並沒有整個塌陷,垮下來的石頭才堆至通道高度的三分之一,千海聞言回頭一望,仍能清楚看到另一端,身分不明的老人及其殘存手下。

"這兒可是本王地盤,不速之客自找死路理所當然!本王幹嘛跟你們客氣!所謂的機關,本就要用來對付你們這班亂臣賊子!"

千海帝退開一步,伸手往牆上一敲,隨即老人及其同夥腳下的石板突然整個下墜,底下彷彿是無底深淵,連石板墜地的聲音都聽不見。

老人墜空前,掙扎著拿起拐杖就向千海擲去:"你別以為這樣就算了!你若重視那小丫頭,就好好保護她吧。這一次,我絕對要讓你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話未完,擲出的拐杖龍頭突然進發火焰,炸裂開來,藍色煙霧瀰漫開來。

"別吸進去!這是毒霧!"

爆炸那一刻,千海一手抓起披風護住兩人身子就往外衝去,飛躍而出,可仍受到爆炸威力波及,震跌在地上。

這次地道崩落的情況比方才更加嚴重,万俟芸半睜開眼睛,依稀可見整個地道塌陷,若不是千海帝迅速狂奔,也許他倆早被活埋此地。

這麼一想,她不免摟他摟得更緊。不管他過去對她如何,他今天救她是事實,等到安全的時候,她一定要向他——她的手彷彿觸到濕濡粘稠的東西,她疑惑再探,這才驚覺沾染的東西,是血!

"大王!你受傷了?"可怕的認知如雷劈下,打得她腦中一片空白。

他為了保護她而受傷?但他居然不吭聲,只是光顧著帶她逃離險境?

"你快放我下來!"心一急,她完全不顧自己從來劃清的君臣分際、稱謂禮節。就算只是普通交情她也會擔心,何況受傷的人是他。

原以為自己該是害怕千海,但直到此時,她才意外認知,察覺他受傷時,她竟會產生如此心悸。

她擔心得幾乎停止呼吸,心窩遽痛,彷彿他對她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她承認——她在乎他!

"你別亂動!小心掉下去!"雖已遠離遇襲處有一段距離,可誰都無法保證,

沒有別人埋伏在地道中,不快回到地面上不行!

她掙扎著,想讓他放下她。"你放我自己走!你的傷不快止血不成——唔!"

毫無預警的劇痛在万俟芸腦中炸開,叫她疼得幾乎要暈眩過去。

"芸兒!"察覺懷中的她愈來愈不對勁,千海這才停下腳步。

她想追問他什麼,蒼白顫抖的唇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她好不容易才使盡全身之力,第一次將自己的手主動伸向他。

"先保住你自己……千萬不要……為了我……"話未完,她視線蒙上一片黑,蒙蔽她的意識,奪去她的聲音。

不行!她不要昏過去!

千海帝的敵人,還有這場關係七年前的詭譎恩怨,他對她從不解釋的奇妙態度,還有自己對他那種種不明所以的壓抑情感,她非得弄清這一切!

但是——她撐不住!

"芸兒!振作些!果然那毒霧影響了她?"千海帝輕輕拍擊她的臉頰,隨即再次抱著她,往前狂奔。

"可惡!"她竟然敢說什麼叫他"不要為了她"?他不為她該為誰?

"你以為我到底是為什麼?七年前,我因你而無端失去了心愛的妃子,你這條命是欠我的!我不准你擅自死去!你給我振作些!混帳東西!"

千海帝的怒吼比先前那場爆炸更具威力,万俟芸在徹底昏迷前,也聽到這些話,然後完全被炸的腦中嗡嗡作響,一團混亂。

她到底……聽到了什麼?他對她如此執著的原因會是——也許她欠他這條命,但他欠她一個徹頭徹尾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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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海——把話給我說清楚!"

万俟芸好不容易鼓足力氣,大喊出聲,然而回應她的只有一片靜默。好安靜。

她在地道中大喊至少還會有迴音。

難道他們已經順利離開了?她緩緩睜眼,想起剛才場景,地道密室,與敵人對峙……

万俟芸陡然坐起身,她正蓋著華麗柔軟的絲綢被子,坐在豪華大狀上,環顧四周,這兒是她所熟悉的千海帝寢殿,沒有旁人在,屋外刺眼的天光和殿內略顯燥熱的空氣提醒她,現在該是正午了。

還記得,她惹得千海帝不愉快是在午夜,在密室里東躲西藏也有段時間,那麼之後……她似乎小睡了一會兒,她拿捏不住究竟過了多久。

可她明記著,在她失去神志前,千海帝留下的謎團。"唉?千海帝他人呢?"

"呵。你何時如此大膽,敢直呼我名諱?"

依舊是那一派從容,可千海帝未戴王冠也未束髮,倒是披散著一頭水燦長發,身著簡單白色長袍,裸足踏進大殿,感覺上像是剛凈浴回來,發上頸間濕濡濡的,兩頰與額上徐徐灑落數滴晶瑩水珠。

千海帝伸手輕輕撩開額前幾繳綹瀏海的姿態,比平日更為優雅,甚至那悠然步伐更添幾抹慵懶風采。

"瞧你這麼大聲喊話,怎麼,作惡夢了?"

"惡夢?不,我沒……作夢……"不知怎的,瞧到他這俊美模樣,她不自覺頰上有些燥熱,心跳乍停。

怎麼他此刻一舉一動比往常更具懾人魄力,好看得教她不敢正視他!

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低垂下頭,隨即又想起他為她而受傷一事,趕忙追問:"對了,大王您沒事吧?您受的傷……"

"受傷?"

他挑了挑眉,噗哧一笑。"還說你沒作夢,沒作夢的話,怎會滿口胡言亂語?本王何時受了傷,自己卻毫無感覺?"

"唉?就是方才哪!不就是您抱著奴婢時,為了護住奴婢而受傷……"

"喔?本王抱著你?"他挑了挑眉,向前踱了數步,雙眼始終盯著她,笑得有些曖味。"若有那麼有趣的事兒,本王忘記了還真不應該哪。看樣子是本王太過糊塗,我看,不如咱們複習一下好他輕笑著坐到一旁披著虎皮大氅的銅製躺椅上,對她伸出手,"過來,芸兒。方才你是怎麼讓本王摟在懷中的?你來提點本王吧。"

万俟芸羞紅雙頰,非但沒遵命照辦,反而抓著被單直往床角縮去。明明決定不躲他,可看到他一笑,她便自然地開始想找地洞窩了。

"您,您別說您忘了這麼重大的事,方才咱們不就在地道里,遇到了什麼、什麼密謀要傷害您的賊人,所以您為了救我,才抱著我離開,后受了傷……"

重點不在他抱她,而是在他受傷的事哪!她才不讓他轉移話題呢。

"哼。不會有人闖進我的密道之中,別說各個入口均有致命機關,何況,按理,地下深處的密道也只有蒼炎帝家的人才會知道。你胡進亂闖還毫髮無傷已是奇迹,怎麼還會有別人?我看,是你作了惡夢。"

"是真的,我——"

千海帝抬手打斷了万俟芸的話,搖搖頭,長嘆一聲,神色猶帶幾分歉疚。

"都怪本王易怒,你努力幫本王找來一群山猿……咳,是千金名嬡,本王不滿意也罷,卻還怒你身上,才讓你被困在那能悶死人的古老地道中,疑神疑鬼想東想西,以為自己撞見了什麼古怪。我派人前去找回你的時候,據說你已嚇昏了呢。"

"可是,我明明看到大王與賊人爭執受了傷,那怎麼會是作夢?"

"喔?受了傷?"他笑得有點賊,"你夢糊塗了吧。不過,你既頑固堅持己見,乾脆如此,我究竟有無受傷,你是否在作夢,不如讓你親眼驗證一下好了。"

"驗證?"她睜大雙眼櫻唇半張的呆住,愣愣地看著眼前輕鬆解開腰帶向她逼近的千海帝。"大王您——"

"若我身上有傷,你說的就是事實,若沒有,便是你作了白日夢、沒事想太多。來,放心看個究竟,到底是誰說的對。"

他落落大方地解開腰帶,揭開外袍,一把扯落擲向遠方,隨即只著輕薄的單衣,一步一步,以折磨人的溫吞速度向她走近,而後終於一腳跪上了床沿,伸手拉住她瑟縮的手腕。

"您不會是要——"万俟芸想都不敢想他到底是要讓她看什麼……

他才傾身,她立刻從他微微敞開的衣襟,不,或者該說他一開始就沒特別繫緊的衣襟,清楚的看到他光裸的胸口……她喉頭一哽,嚇得失聲。

"怎麼,你不是要為本王驗傷嗎?"他親切的拉起她的手,引領著她扯住自己單衣腰間結繩,和藹可親地朝她一笑:"本王特准你動手,而且,為了得以驗得仔細,讓你心服。你可別忘了,要全卸下才瞧得清楚——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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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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