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季夢凌滿身大汗的醒來,從沒作過噩夢的地竟然被噩夢嚇醒,在見到織務愛卿安穩的在他身邊酣睡時,才放下惶然不安的心,緊繃的神經也鬆懈不少。
他輕輕地在她額際印下一個淺吻,替她調整好舒適的睡姿。蓋好棉被后才離開。
他試著用預知能力想得知他們的未來,卻發現一片黑暗,彷彿他們沒有未來,這讓他更加不安。
他煩躁得爬爬頭髮,目光瞥見椅背後有東西,他好奇的拿起一看,是一本書冊。
他一頁頁的翻開著,畫冊上的主角都是他,包含著各種表情與神采,他的影像借著她的手在畫紙上展現。
他心中充滿了無法言語的情感與感動,更心疼織務愛卿是如何熬過這十年的光陰。
他遇上了什麼樣的女人,對於她的無悔與無怨要如何回報?只用一個愛字怎麼夠?無以回報啊!
畫冊里飄下一張紙片,他伸手撿起那張以水藍色雲彩紙裁剪而成的短箋,上頭槍的竟是他幻化為天之狐飄浮在廣天城的模樣,一旁還有幾行字跡娟秀的字,看得他幾乎想將她揉人心裡好好疼惜,再也不想讓她受到任何的痛苦與思念。
每當止不住的思潮泛起,身邊總會多隻紙鶴。
如今它們已經掛滿我的小屋,恣意飛翔。
它們載滿難以傾訴的思念,寫著無處投遞的苦澀,盼望著某天,它們能代我飛到你身旁,告訴你,我一切安好,只是我……好想你!
他望著蘆之湖心中萌生一些感覺,找來筆在短箋的背後寫上幾行字,再夾回畫冊里,並將畫冊放回原處。
這時睡眼惺忪的織務愛卿從房裡走出來,走到他身邊偎在懷裡輕問:「怎麼那麼早起來,睡不著?」
醒來看見他不在身邊立即出來,擔心他的出現只生場夢。
「想看日出,所以就醒了。」季夢凌順勢將她擁人懷裡,嗅著她清幽的發香安撫著她。
不敢將那個噩夢告訴她,潛意識裡害怕那個噩夢會成真,雖說知道他們的日子不可能長久,但至少不要是現在。
「難得你會有這種雅興。」織務愛卿在他懷中尋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閉目養神,他讓她有無比的安全感。這是別人無法給她的。
「累了?」看著她疲憊的樣子讓他罪惡感竄生。
她緩緩的搖頭,「你現在就當你養了一隻愛撤嬌的小貓。讓我窩一下。」
「是啊,一隻愛撒嬌的小貓。」季夢凌輕撫著她的背脊,希望能舒緩她的疲累,「我的小貓可特別了,還非常會畫畫。」他的目光著向那本書冊。
織務愛卿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那本遺落的畫冊,給他一抹淺笑又躺回他懷裡,好奇的問:「你不是狐仙嗎?為什麼沒有狐臭?」他身上只有淡淡的香皂味,這味道讓她留戀,更備感安全。
她突如其來的「狐疑」讓季夢凌愣了一下,笑著回道:「都說我是仙了,怎麼還有狐臭,我又不是狐狸精。」
「神仙就沒有怪癖好嗎?」織務愛卿睜著懷疑的大眼看他。
「我聽過中國有一個叫濟公活佛的神仙,他不只不齋戒還吃狗肉,渾身髒兮兮的,這樣的人不但是神仙,而且還有許多信眾。」這是讓她最好奇的。
季夢凌看著她無瑕的臉蛋,忍不住吻上她的唇瓣,藉以慰藉感動且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擁著她嬌柔的軀體時,知道他也有害怕的一天,現在還能擁著她是他最大的安慰。
織務愛卿安靜的接受他突如其來的吻,雙臂攀著他寬闊的肩,品嘗著這個深刻的吻。
易感的心察覺到他似乎想證明什麼,她毫無保留的回吻他,直覺的不想讓他有難過的情緒。
他們都知道絕對無法有永恆的一日,但是彼此有默契的不去談它,總認為不談它就不會來臨。
明知道這是在欺騙自己,卻還是希望時間能為他們駐留,即使只有短短的幾分鐘,對他們而言,也夠了,他們不敢奢求永遠。
季夢凌倏地結束這個深吻,氣息粗喘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伸手整理她顯得凌亂的衣服。
織務愛卿不解的看著他,發現他全身肌肉緊繃著。
「怎麼了?」想撥開散落在他顆邊的頭髮,卻讓他一手捉住。
「我不想讓長老有再拆散我們的機會,一次就夠讓我們難受的了。」
織務愛卿意會他的意思后,臉上浮現一抹暈紅。
這讓原本就在忍受邊緣的季夢凌無奈的呻吟,雖然他是狐仙,但他還是有正常的生理需要,何況他正面對著心愛的女人。
「我們出去走走好了,一直待在家裡有點無聊。」尷尬的提議,她從沒遇過這種狀況,也個如和幫助他,何況她也感覺到他掩不的生理反應。
個夢凌覺得她的提議不錯,他們很少一起出門。通常他們在的地方,那對銀仙一定會跟著,他和愛卿正好可以像普通的情侶一般,巡街、吃飯、看電影。
織務愛卿看到他頷首后,偷愉拾起畫冊藏在身後。
「我去換套衣服。」這本漏網之魚破壞了她打掃房子的原意,不過她還是開心的,至少讓他知道了她的心。
季夢凌讓她的小動作逗笑,原本緊繃的神經也鬆懈下來。
他找到舍不下的人了呵!以前他之所以能瀟洒的遊走於世間,是因為沒有讓他在乎的人、事、物,現在他找到了,而且那可以讓他放棄生命。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現在的他不單依賴她的愛,更因為已經習慣她在身邊的感覺,舍不下呵!
雖然他們可能沒有永遠,但「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拿中握無限,剎那即永恆。」這是他現在所能持有的態度,因為能擁有愛卿就是種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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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夢凌原以為帶她出去走走,看場電影,能夠解開他們之間那個不敢直言的心結,卻沒想到讓他們的情況變得更僵凝。從沒看過電影的他們走進電影院后,隨便挑了一部名為「調情人」的電影就看了。
電影的內容描述一位愛上凡人的天使,寧願觸怒天神也要下凡一會那名女子,沒想到那名女子卻因車禍身造成天人永隔,但天使還是情願留在人間,受盡人間生老病死之苦。
天使的朋友曾勸他退回天堂,他卻淡然的回答:「一切都是命運。」毫無怨言的留在人間。
這結局觸動了他們一直不敢談論的話題——他們沒有永遠,這讓他們情緒降到最低點。
回到織務愛卿的家后,季夢凌再也忍不住擁住她虛軟無力的身子,久久無法言語,他的舉動讓她隱忍已久的淚水,又如斷線珍珠般的落下,因為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現在什麼都別提好嗎?我沒有勇氣更不敢聽你要說的話。」
織務愛卿沒想到她的提議會變成如此,一部電影輕易粉碎了他們偽裝的平靜。
「愛卿,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我不想有一天毫無預警的失去你,你的害怕同時也是我的害怕啊。」
如果這是他們不提就不會發生的事,他又怎麼願意提起,如果這是上天給他們的考驗,那他們就必須接受不是嗎?
織務愛卿在內心掙扎許久,才緩緩開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求你不要當我的『賽斯』我不要你孤獨的留在這世間。」
不管留誰在這世上,對活著的人來說都是種心靈的負擔,誰能輕易忘卻以生命去愛的人?至少她不能。
季夢凌將她擁得更緊,這不是他要和愛卿重逢的目的,對他們而言白頭偕老竟是種永遠達不到的要求。
他頭一次怨恨自己是狐仙,連想放棄當狐仙的機會都沒辦法,只能看著所愛的人慢慢的老去,而他依然留在這世間永遠不會老去。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等我生命結束后,希望你能好好善待下一個女人,去找一個狐仙吧!這樣你就不會品嘗到這種生離死別的痛苦了。」
織務愛卿環住他的頸項,在他懷中哽咽,沒有抬頭的勇氣,在他懷中結束生命,對她而言也是種折磨。
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愛卿,我會在人間等候你的轉生,如果我的生命也給束,我會在你的墓園邊化為一顆螢火,環繞在你的屍骨邊,就這麼等候著你,我也毫無怨言,只求你轉生時還能記得有個人一直在等候著你的歸來。」
季夢凌在給她承諾,給她一個她承擔不起的承諾。
「我求你不要,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來世,這種賭注不是我們能下的,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捨得看著對方活在痛苦裡?」
織務愛卿浪眼迷濛的掙脫他的懷抱,退至牆邊掩面哭泣。這種承諾讓她感動,但是她要不起!
「愛一個人又怎能說換就換,說轉移就轉移?你告訴我啊!」
季夢凌看著不斷落淚的她也不禁紅了眼眶。他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會那麼痛苦,難道造就是長老除了怕他們幻滅外的另一個原因?
「中國的月老判定兩人是否能結為夫妻,是以兩人所欠的情分來論要還多少寸尺。如果我倆互不相欠了,怎麼再去跟月老要求下輩子的情緣?緣盡了不就該分離嗎?」
織務愛卿眼中閃爍著絕望,想續緣沒錯,但是不能啊!她不願意看他痛苦。
「如果求不到,那我只好用搶的,怎麼也要把那條牽連著我倆的紅線再相連,難道你不願意?」
季夢凌渴求的眼光等著她的回應,若真的要論情債,欠她的情分豈是這一世就能還完的。
織務愛卿感動萬分的回望他真摯的眸子,走近他環住他的頸,「我願意,但是我怕我沒那個福氣。」
這是卉跟神搶永恆,他們爭得過無所不能的神嗎?
「我也怕我沒有福氣再擁有你。」那個噩夢又返回他的腦海里,緊緊勒住他的呼吸,讓他無法喘息,他也怕啊!
「有大多不可預計的意外阻隔在我們之間,你的害怕也是我的,當我知道有個男人陪在你身邊,我一直擔心你會不會投向他的懷抱。」
「遲義什麼都告訴你了?」見他不情願的點頭,讓她覺得好笑和感動。「對他單方面的付出我只有滿懷的歉意。」
季夢凌將她擁人懷中,語氣霸道的說:「就算是歉意我也不希望你給他,你們之間的牽扯越少越好。」
知道吃這種醋不應該,但一想到那男人能陪伴愛卿將近十年的時間,就讓他受不了。
織務愛卿感受到他的在乎,輕笑道:「你說的算可以了嗎?別忘了北堂佐浩什麼都沒有,而我卻在你的懷中。」
他身上的溫暖一直是她所貪求的依戀,忘不了更舍不下,她不能沒有他。
「你本來就該在我懷中,我願意把我的性命交託於你。」
他替她拭去殘餘的淚痕,「如果我想帶你回戀之湖,你肯嗎?」她說過那個地方待上一輩子都肯,只是不知道這十年是否改變了她?
「我依然是十年前那個深愛戀之湖的織務愛卿,不知道你肯不肯也帶令泉卉去看看那個仙境?」
不管緣起緣滅,她只希望最終的了結處在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只能有我們的存在,如果你不肯去,那它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季夢凌認真的眸子望進她閃著促狹的眼裡。
「那阿誅跟阿蠻怎麼辦?」
季夢凌佯裝認真的思考後道:「把他們關在門外就好了。」
兩人相識一笑。他們暫時達成共識了,只希望接下來的時間夠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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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務愛卿收拾好行李后,不舍的望著這個住了十年的屋子,拿出他曾看過的畫冊翻閱,取出紙箋閱讀上面的字句,注意到紙箋上留著有力的筆跡,反射性的將它翻面來看。上頭寫著——
如果愛你必須累積千世的情緣,我願生生世世伴隨在你身旁,蓄積著點滴的註定,即使只能在街角凝望你無數的輕笑,我也無悔;也盼著某日,得了足夠的緣分,只為了和你結為一世夫妻,我也無怨。
織務愛卿的淚又落了下來,感動與感激回蕩在心中久久無法釋然,感謝他的深情給予,但是她並不想牽絆他啊!
生生世世對他們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的事,她知道他不會滅亡,可是要他浪費千世的等待,她怎麼捨得。
傳言百世輪迴之後,所有的記憶都會遺忘在長遠的時空中。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突然沉睡不醒,如果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那要怎麼做才不會讓傷痕不至於烙得太深?
突然間「離開」這個念頭在腦中萌生,她不舍的站起來環顧室內,彎身提起行李,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她沒辦法讓所愛之人陷於這種困苦裡,這種思念的苦楚她嘗就夠了。
一打開門,看見去向范遲義道別的季夢凌面色鐵青的站在門外,眼中有她熟悉的痛苦,她心虛的垂下雙眼,靜靜落淚。
「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季夢凌心裡充滿怒火,但他沒辦法將怒氣發泄在她身上,因為他知道她想離開的原因,他只能緊緊將她摟在懷中。
「對不起,我不想成為你的等待,等待的痛苦我嘗過,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
織務愛卿任由淚水沾濕他的上衣,怎麼也無法停止落淚。
「但是我們一人一次才算扯平是不是?」季夢凌環著她的柳腰憐惜的問,很慶幸自己提早回來,否則愛卿真的會離他而去了。
「你這又是何必?我不要讓你在嘗過痛苦之後恨我的無情,況且千世的等待並不輕鬆,我甚至不知道下次投胎時能不能記得你,夢凌,我怕我會忘記你。」
她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只是淚水仍不斷的落下。
「就算你忘了也好,我只希望我能再見到你。我也明白千世的等待不輕鬆,」
季夢凌讓她的瞳眸對著他,「因為我永遠不會死,甚至想跟你一起落入輪迴都沒辦法,你說我能怎麼辦?」
「我們的相遇是錯誤。」織務愛卿心痛的垂首說道,沒有看他的勇氣。
「就算是錯誤也好,我都希望有你陪我一起走。」
季夢凌緊緊擁著她顯得無力的身子。他不懂為何會陷入這種情況中,難道人狐戀真沒有好下場?
「夢凌。我的生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我不要你著著我死亡。」
她害怕緒晴妍所謂的第三種力量,更不希望自己的性命在他的懷中結束。
「不管那一天什麼時候來臨,我只求你在我懷中直到最後那一刻好嗎?別讓我只看到你冰冷的軀體,這對我而言才是最大的折磨。」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求人,求的竟是請心愛的人能死在他懷中。
織務愛卿退出他的懷抱,對他的要求感到心痛,這不是她先前所期望的,為什麼現在會後悔?因為她怕自己帶著淚水離開人世,也怕自己會帶走他愛流浪的心。
「你怎麼能讓我孤獨的留在這世上?事情永遠也盼不到我們想要的完美,我只希望你走的時候不要帶任何後悔離去。」
怎麼捨得讓她孤獨的離去,他想陪她走完這些日子,而且他相信他們之間的路還很長。
她用力咬住下唇,因為他的話心動和心痛。她走到窗邊看著景色優美的蘆之湖,好似看見戀之湖的裊裊輕煙,但她不敢開口說話,生怕會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直到嘗到血的腥味,才發現他正用手扳開她咬得死緊的唇。
「愛卿!」他讓她直視他的眼眸,眸光明白顯示他不能沒有她。
「我欠你的情債又該怎麼還?」
季夢凌釋懷的笑了,「永遠還不完最好,這樣我們才能正大光明的向月老要求更長遠的夫妻情緣。」說完,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個淺吻也吻去她的血痕。
「我不知道能不能,但是我會盡量不忘記你,」想起他在短箋上寫的累積註定,月老看了恐怕會火冒三丈吧。
「不允許也得允許,從今以後伴你度過生生世世的人只能是我。」
雖然要在轉世后尋找一個人不容易,只是他情願慢慢等。慢慢找,就是不願與她錯過。
「你不怕在這種柏拉圖式的戀愛里跌倒?或許會逃上第二個讓你傾心的女人。」
織務愛卿還是不敢期望永遠,畢竟變數太大,不是他們所能掌握。
「如果你再跟我提類似『變心』的話題,我不介意在你懷中再幻滅一次,我會陪著你的靈魂在這個世間遊盪。」
季夢凌擁緊她的身子,以動作明白告訴她,他的決心沒有人能撼動,就算長老也只能旁觀。
織務愛卿偎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聲。「我等你,而且絕不離開。」
她終於給了他承諾,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給得起。希望老天不要太早給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