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在機場，遠遠就看到小龍等在候客室。迪奇跑上前去，「謝謝你來接我。」小龍一言不發拿走迪奇的行李，背在自己肩上。

「搞什麼，幹嘛突然跑過來？」

昨天下午小龍接到迪奇的電話，還來不及掛掉，迪奇就要求他在今天早上到機場接機，原來他已經在舊金山準備轉機了，這種情形根本無法拒絕，就算拒絕，迪奇還是會找到他家。

機場外，飄著細雨，小龍開著借來的車，非常的懊惱。他不明白，明明下定決心不理他，為什麼迪奇還是出現在眼前，早知道是這種情形，當初就不會掛他電話，至少還有機會讓迪奇打消念頭。但坐在身邊的迪奇，顯然不是這麼想。

「這裡的天氣是這樣喔？」迪奇輕鬆的說。

「是你來的不是時候。」

兩年不見，以前那個鼻涕小孩畢竟還是長大了，身高約莫有一百八，肩膀和胸部也開始長出肌肉，似乎已經擺脫兩年前發育中青少年的干扁模樣。

迪奇穿著麂皮大衣配牛仔褲，一副帥氣打扮，若不是迪奇自己跑來，他還真的認不出來。

「你先到找家，我今天有工作，沒空陪你。」小龍說。

「叔父叔母好嗎？」迪奇好興奮，有人收留自己真好。

「到目前為止還算福泰安康，你最好把你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理由想好，別把我拖下水。」

☆☆☆

到了小龍家，叔父正要出門，簡單打聲招呼之後，兩人快速溜進房裡。

小龍的家庭小康，住在郊區的一棟兩層半透天厝，房間雖然不寬敞，但很舒適，和迪奇小時的記憶相同，只是擺設由卡通公仔換成劇場音響，由漫畫書換成光碟DV，無論如何，這都是以前曾經住過的房間，迪奇滿足地躺在床上。

「你今天先睡在這裡，我去朋友家暫住，過幾天再回來，有事就找我。」

小龍把公司名片拿給迪奇。

迪奇接過名片，「你誤會了，我是要長住下來，不回去了。」

「長住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羅！」迪奇解釋因為父母出國，家裡沒人，怕一個人無聊，所以就來了。

「伯父伯母知道你跑來我家嗎？」

「我還沒說，不過我留紙條了，反正他們也不在家，沒關係的。」

「你這叫翹家！你想害死找？」小龍有感不妙！趕緊打開迪奇的旅行袋，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旅行袋一腳踢到床下。

「別這樣，我是有備而來的。」迪奇拿出皮夾，抽出一本存摺。「你看，我把財產都帶來了。」

小龍搶過存摺，眯起眼，看著上面的數字，「在這裡，這本存摺沒用。」

「有用啊！我已經全部換成旅行支票了。」

「請問，兩千塊美金要做什麼？」小龍一把搶走旅行支票，對摺塞人自己的皮夾，沒收！

「吃喝……玩樂……」迪奇看著消失的支票。

「還玩樂咧！不用幾天就吃光了！」

「別擔心，我還有卡片。」迪奇拿出四張信用卡，「機票就是用這張卡片買的，有用的卡，一張就夠。」迪奇晃動尋上的白金卡。

「小迪迪，你真聰明，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可能還有逃學的嫌疑。」

「你猜得很准。」迪奇用力點頭。

「你覺得，當你父母知道獨子離家出走，還用他們的信用卡副卡刷遍世界，會怎麼處理呢？」

「全力支持！讓他生活沒有匱乏。」迪奇高舉拳頭，興高采烈的說。

「如果我是這個混蛋的父母，會截斷他的經濟來源，這樣就會盼到倦鳥歸巢！」

☆☆☆

小龍把迪奇安頓好。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家經紀傳播公司，老闆浩天是死忠兼換帖的大學學長，去年，創藝無限公司營運出現危機，為了挽救公司浜臨倒閉的命運，小龍數度出資周轉，情況仍然沒有起色，小龍主動提出入股，形成今天合資的情況。

小龍正準備把公司車鑰匙還給浩天，發現他正在對公司僅存的藝人克佑宣布，創藝無限將要結束經營。

「你竟然自作主張，想要解散公司！」小龍走近浩天。

「我已經考慮很久了，你們也都清楚……」

「大過年的，你也不要挑這個時候說啊……」

「面對公司無約可簽，沒有通告可上的窘境，解散公司，是必然的事，這個決定對大家都好，我想克佑也一定能夠諒解。」浩天說。

克佑原本和公司簽了一張唱片合約，但是一直找不到時機出版發行，這麼一拖就拖過合約期限，不過，在克佑心中，那張尚未面世的唱片，是他最後一個心愿。

「如果你們想聽我的意見，我會說，請兩位再好好商量一下，我實在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只要還有努力的空間，我都願意配合，沒有薪水也無所謂，我……還有夢想沒有實現。」克佑說完，低著頭轉身離去，他的最後一句帶著一絲哽咽。

「你何必讓他還存在希望呢？」看著克佑離去的背影，浩天將怒氣指向小龍。「這是現實的世界，不會有奇迹發生的！」

「年輕就是本錢，不是嗎？只要堅持，就會有機會的。」小龍對浩天的消極態度不以為然，他認為，反正像現這樣沒有進展的狀況已經一年多了，再多等一段時間，也無所謂。

「可是我們手上連一紙合約、一個通告都沒有，我們已經被這個演藝界淘汰了！你為什麼還不懂？」浩天有氣無力的說。

☆☆☆

就在他們爭辯的同時，門外傳來呼叫小龍的聲音。小龍朝聲音的來源看去，那個清晨跑到他家的小鬼，現在正在他眼前，頭髮蓬鬆、眼神渙散，就像幽靈一樣。

小龍簡直不敢相信，迪奇這麼快又出現，他們分開不到一小時，難道他一定要這樣黏著不放嗎？真是麻煩！

迪奇手中拿著那張小龍的名片，在走廊上晃來晃去，叫著自己的名字。

為了不引起騷動，小龍走過去，把迪奇拉進辦公室，向浩天簡單介紹之後，開始責備他。

「我不是要你留在房間里嗎？」

「我是啊！可是中午叔父回來，叫我收拾收拾，晚上送我去機場，小龍！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你一走，我就乖乖睡覺，我睡得迷迷糊糊，什麼事都沒有做……」迪奇似乎要哭出來了。

小龍看到迪奇那張臉，又勾起他小時候的記憶，迪奇總是一臉無辜地說什麼事也沒做，而他卻要攪盡腦汁，收拾殘局。

迪奇離家出走的事，一定是被父親發現了，才會想在第一時間把迪奇趕走，早知如此，早上在機場就應該問清楚怎麼回事，然後勸他回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弄得自己好像共犯一樣，這樣一來，準是少不了父親的一頓責罵，小龍真想親自送他上飛機，讓他馬上回家，一了百了。

「你出門的時候，還有誰知道嗎？」小龍忍住怒氣，拚命想辦法。

「我在我的房間留張紙條，上面有你家的電話，放在書桌上。」

「這下可好，我已經成為頭號罪犯了。有誰會相信，我才是那個被他強迫的無辜者呢？老爸老媽一定以為，是我拐騙你這傢伙。」

「叔父還說，在我回家前的這段時間，要把我關在房間里，不準出去！」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是怎麼溜出來的？」

「我……我看到……你房間的窗戶……的旁邊……的排水管上……有幾個泥巴腳印……」

「啊！前人的足跡，你學得真快，我都是這麼爬出去的。」小龍的房間在二樓，順著排水管爬下，是唯一的辦法。

「我不想回家……幫幫我吧！」迪奇捂著臉，沮喪不已。

「去休息吧！我來想辦法。」小龍讓迪奇趟在沙發上休息，等他平靜下來。

☆☆☆

浩天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從抽屜取出一份資料袋，走出辦公室。

「睡著了。」小龍指著身後辦公室里趟在沙發上的人，現在的紐約，還是半夜，哄他睡覺，是最簡單的辦法了。他開始向浩天解釋迪奇來訪的經過，及他的無可奈何。

「堂兄弟啊？」浩天寓意深長的說，然後抖抖手中的資料袋。「我有個計劃，也許可以試一試。」

☆☆☆

上個星期，浩天接到長島製片的一個公開召募信函，內容是邀請導演藍洋拍攝一部電影，藉此推展亞洲市場，拍攝地點在日本，拍攝期大約三個月對線上的藝人來說，檔期安排十分困難，沒有人能空出這個時間，於是紐約製片只召募新人，好讓電影順利開拍。

「聽說男主角還沒有找到。」浩天向小龍說，他走到辦公室的門邊看著沉睡中的迪奇。「我在想，也許這就是我們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

「那個睡得昏天暗地的瘟神，會是我們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小龍隨意瀏覽下新人召募說明書，驚訝不已，難道，浩天真的打算讓迪奇去參加試鏡？

「你有個外型很優的堂弟，只不過不知道上不上鏡頭。」

「不會吧？這傢伙完全沒有演戲的經驗，也沒有接觸過那樣的環境，說穿了，只是個搗蛋鬼，你到底看上他那一點？」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我只是想幫個忙。」浩天聳聳肩。

「也不必找他去試鏡吧？」小龍顯得更煩惱了。

「你們不是不想結束公司嗎？若要公司繼續生存，總得找到新的合約才行，我很想把握這次試鏡，但是臨時公司也沒有其他的人選，剛好迪奇在這個時候出現，所以噦！也許迪奇會是一個解決所有問題的機會。」浩天仔細的解說。

「會不會太冒險啦？這傢伙什麼都不懂。」

「正符合要求，長島那邊就是要新人。」浩天抖著企劃案說明書。

「我的意思是，這傢伙沒有大腦，而且只會壞事。」以小龍對迪奇的了解，只怕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隨你便羅！一向都是你決定的。」小龍不想擔這個責任。

「最後的決定……在於你，小龍？」

看浩天認真的表情，小龍不得不也認真思考起來。

如果成功拿到合約，那麼就算創藝無限公司只有一張經紀合約，短期內也足夠營運，公司就不必關門，那麼克佑出唱片的資金就有著落了；迪奇也會因此有了正當的工作，用拍電影的理由，把事情矇混過去，這樣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離家，在一切合理的情況下，小龍應該不會被家裡責怪，說他誘拐迪奇吧？

也許，這真的是一個解決所有問題的機會。

前提是，今天晚上就要有答案，如果成功，還有機會把迪奇的離家事件合理化；如果失敗，至少也得讓他搭上半夜的飛機。送他回家，不然，迪奇在小龍房間憑空消失的罪過，小龍一定又是罪加一等。

這真像是一場賭注，「就算是賭注，我質賭，就賭這一次！」小龍終於下定決心。

「謝謝你！這是我期待中的答案。」浩天投以肯定的微笑。

「但是今天晚上就得有結果！我沒有本錢再拖下去。」

「好！我今晚一定說服迪奇。」

迪奇仍在睡夢中，而命運之輪正無聲的轉動著，也許，他真的就是那個命中注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