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殿之上果真空空蕩蕩,一個官員都沒有。
姜永芳在簾后思忖著百官罷朝的原因……會是因為她嗎?
「啊!真是一個輕鬆的早晨。」李世英竟懶懶的在龍椅上打了個呵欠,悠哉的伸手邀她,「芳兒,難得今天放假,我們一起回去睡吧!」
聞一一吉,她氣得全身發抖;天要亡大安王朝嗎?竟讓這麼不正經的男人當皇帝!
聽政以來第一次,她跨出珠簾,為的是衝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耳朵,怒聲教訓:「你這個皇帝當得太失敗了,你看看大殿之上上然沒有一個官員上朝與你議政,這樣的你要怎麼治理國家、照顧萬民?你給我好好反省!」
「哎呀!芳兒,你別這麼緊張嘛。」他也沒試圖掙開,只是陪笑臉,「一日不上朝,亡不了國的。」
聽得她火大地加重手勁,「你身為一國之君,竟敢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
他的臉扭曲了起來,「輕點、輕點,會痛呀!」
呻!她的心更痛,竟然無法教好一個皇帝,「說,你錯在哪裡?」但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只能做多少算多少。
「朕錯在……錯在心不在焉,隨便行事。」
很好,至少還有自知之明…….
「那你該如何改進?」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東轉西轉,「朕以為……上早朝乃君臣每日必做的大事,然而這些大臣竟然不把上早朝當成一回事,為了警惕他們,朕以為這些大臣理當……問斬。」
她立刻賞他一記爆栗,「荒唐!群臣乃國家棟樑,百姓是國家之根本,你毀了棟樑,勢必壞了根本,如此一來國家一定滅亡,你這個君王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說得好。」
劉御史的聲音?她楞了一下,緩緩轉身;該死!這些官員什麼時候悄悄上殿觀賞她教訓皇上?
陡然放開李世英泛紅的耳朵,她訕訕的往簾後走去。「不好意思,讓愛卿們見笑了。」
「那……可以上早朝了吧?」李世英也不等百官響應就徑自站起來,指著那些尚未下跪行禮的臣子們破口大罵,「好大的膽子!竟敢讓朕等你們,不管有什麼理由,你們遲到就是不對,犯了錯就要接受懲罰,所以朕決定……」
「皇上,閉嘴。」姜永芳的聲音從簾後傳來,以不容抗拒的氣勢命令:「回去坐好。」
李世英撇撇嘴,彷彿想再說些什麼。
「皇上,這裡還有哀家這個太后在。」
聞言,他只好摸了摸鼻子,回龍椅坐好。
須臾,皇上身旁的小格子朗聲道:「早朝開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官一如往常地跪拜行禮。
李世英也一如往常的道:「有事稟報,無事退朝。」
但今天,姜永芳知道會有所不同,她猜測百官之所以遲到,是為了商議如何奏請處死她這個太后。很好!該發生的總是會發生;只是……怎麼遲遲無人發言?尤其是劉御史,頭似乎垂得老低。
珠簾相隔,她看不清底下臣子的表情。
算了,就讓她助劉御史一把吧!
「既然沒事,那就……」
[劉御史、劉大人!]她朗聲打斷皇上的話,[告訴哀家,今早你們為何集體遲到?]
「臣……微臣們……熬夜開會。」
「開什麼會?」因為心已死,所以即使知道是條死路,她也走得心平氣和。
「商議……商議……」
「但說無妨。」她已有接受指責的心理準備。
劉御史陡地跪了下來,叩頭稟告:「臣等請太后受封皇后。」
啥?她……她沒聽錯吧?
「請太后受封皇后!」群臣動作一致地下跪叩頭,王太后受封皇后!」他們一遍遍的重複著。
她震驚得站了起來,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難;這……這不是之前說好的呀!
「哈哈哈!」李世英放聲大笑,龍心大悅,「諸位不愧是朕的愛卿呀!竟願成全朕心之所願,太好了!哈哈哈……」他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邊去了。
她緊緊抓住衣襟,不敢置信;劉卿怎會建議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了何事改變劉御史的初衷?
「劉大人,你這樣做對得起哀家嗎?」她痛心疾首呀!
[太后!]劉御史抬起老淚縱橫的臉,「大安王朝需要你,英明果斷的你是大安王朝不可或缺之人,老臣寧願你成為皇後繼續輔佐皇上,也不願見你變成屍體。」
「更何況……臣等以為只有太后才能治得了皇上,剛剛大家都瞧見了。」文徵才抬起頭大聲稟奏。
這麼說來,今早百官遲到是一出安排好的戲,為的是觀賞她教訓一國之君的表演。
屈辱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恨恨的瞪向李世英,本以為會看到他得意非凡的表情,卻出乎意料的望進一雙深情的眼眸。
「芳兒,你怎能辜負群臣的美意還有朕的萬般柔情?」他將手伸向她。
她跟艙地後退,堅定的搖頭,搖得滿頭珠翠叮咚作響。
教她怎能接受?她有身為太后的尊嚴,怎能接受降格為皇后的安排?她怎能接受天下人,乃至後人的恥笑?
「不!」她艱難地說道:[哀家……寧死不屈。]
他的臉龐顯露失望的神情,「那你要朕的孩子怎麼辦?你要那個孩子當朕的皇弟、皇妹嗎?」
聞言,她一陣頭暈;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
「哀家承諾過要守護大安王朝、要維護皇家的體統、要輔佐皇上治國、要協助三位皇子得到幸福……哀家不能當皇后,哀家承諾過的,要守護……」
他把她自簾后拉了出來,手指點住她的朱唇,痛心的說:「夠了!朕都知道,你承諾過要為國家犧牲,但你呢?你的幸福怎麼辦?」
「不需要。」她恍惚的掃了他一眼,再看向一臉感動的群臣,眼前的景象左右搖晃中,似乎……似乎……
「-需要的。」他用力地抱住她,不顧她的掙扎,激動的說:「你的幸福朕給你,你的承諾,朕一定幫你實現。」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此刻,她腦海里浮現的是先皇纏綿病榻的影像--
芳兒,你就像朕的女兒一樣,你比朕的每個孩子都優秀,所以別教朕失望!大安王朝的存亡都在你手上,記住你的身分,別教朕失望……
「哀家是先皇的皇后,是皇上的母后。」她堅定的說。
「不!-不是,-是朕的皇后。文徵才,宣趙匡趙相國上殿。」
趙匡?
「你作啥找他上殿?」她不解的問,眼睛眨呀眨地。
「芳兒,朕是一國之君,有什麼不了解的事,當然可以下令徹查。」李世英在她耳邊心疼地低語:「幸虧朕有去查,不然朕不會知道你的可憐、你的辛苦,還有……-的勇敢。」
酸澀的感覺溢滿她的胸口,竄向鼻端;終於……這麼多年過去,終於有人這麼拚命地去了解她,還設身處地地為她著想,用盡心機只為擁有她,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就可惜……
「為什麼你是皇上?」淚珠滑落蒼白的臉龐,她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也沒辦法再面對他的深情,只好閉上眼,佯裝什麼都看不到。
「拜見皇上、太后。」
就連如父親般待她的趙匡已來到眼前,她也懶得睜開眼,只想偎在李世英的懷裡,什麼都不說、不看、不聽、不想。
「趙相國,你與先皇是多年好友,所以你應該知道有關太后的事,請你詳細地告訴大家,太后和先皇的關係。」
趙相國不可能說的,他怎麼可能當眾說出他是先皇的愛人……
「老臣有遺詔。」
遺詔?
她疲憊的睜開眼,在已經發生太多意外的現下,她不意外的瞧著趙匡拿出詔書。
「念出來。」李世英命令。
「奉天承運,皇帝詔日。朕立姜氏永芳為皇后,是為大安王朝培育治國良才,望其輔佐朕的皇子世英永治天下。望皇子世英終有一日知悉朕的苦心,不再荒唐嬉戲,珍惜朕為其遴選之妻姜氏永芳……」
聞言,姜永芳與群臣皆倒抽一口涼氣,震驚不已。她是先皇為皇上遴選的妻子?
趙匡不顧大家的反應,繼續念:「朕視姜氏永芳為女,未曾臨幸,倘若皇子世英欲迎之為皇后,朕遺命廢太后姜氏永芳,貶為平民。欽此。」趙匡收起詔書,看向她驚疑不定的臉,笑道:「事情就是這樣。永芳,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震驚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腦袋嗡嗡作響的她頓悟了一件事:先皇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安排好要她這麼丟臉。
為什麼?就為了她威脅過他,要把他和趙相國在一起的事情說出去?真是小心眼的皇帝!
「太……太過分了!」
再也受不了刺激的她,就這麼昏厥在李世英的懷裡。
「芳兒!」他接住她軟倒的身體,焦急地呼喚。
「太后!」群臣驚呼。
「皇上,可否讓微臣幫太后看看?」劉御史自告奮勇。
「快上來。」
於是劉御史步上丹墀,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眉頭緊皺。
「如何?」李世英焦急的問,神情中有著誰也不能否認的關愛。
「不礙事,只是受到了刺激,一時無法接受才會這樣,太后只要好好休息幾天……」
李世英垮下俊臉,「你剛剛叫芳兒什麼?她已經不是太后,而是朕的皇后,你方才沒聽見先皇的遺詔嗎?!」將她攔腰抱起,萬般疼惜的擁在懷裡,他的厲眸掃視群臣。「從此以後,姜永芳不再是太后,而是朕的皇后,知道嗎?」
群臣頻頻點頭,沒人反對,唯一會抗議的人正乖乖的偎在他的懷裡,所以無人可以阻止他。
李世英的嘴角得意地上揚,「召告天下,廢太后姜氏永芳,冊立皇后姜氏永芳,冊封大典由禮官擇吉日舉行。」他很理所當然的抱著她坐回龍椅。
「皇上!」群臣驚呼,不敢相信皇上竟把不省人事的「皇后」放在龍椅上,與皇上並肩坐著。
「皇上,這樣不合體制。」回到群臣行列中的劉御史,不能苟同地出聲。
李世英的眼一瞪,「太后變皇后就合體制了?」
群臣無話可說,只能不安的互望,只有趙匡含笑以對。
啊!他的先皇真的很有眼光。
「既然你們可以接受一樁不合體制之事,就可以接受另一樁-朕打算以後都與皇后一起上朝主政。你們都知道她的聰明才智足以當君王,要不是她是個女子,恐怕你們早已廢了朕,擁戴她為帝,不是嗎?」
這個……他們的確如此想過。
他寵溺的輕撫她蒼白的臉頰。「要不是她沒有野心當皇帝,朕早就死了。針對這一點……」他看向趙匡,「朕的確該謝謝你和父皇,可是這種安排很惡劣!朕最初知道時,真恨不得把父皇從皇陵里挖出來罵一頓。」
趙匡呵呵一笑,「相信皇上這麼做先皇會很高興的,先皇總說你這孩子與他不親,沒跟他吵過架,也不會向他撒嬌。」因此先皇相當討厭李世英這個老愛裝模作樣的皇子,所以才會把最麻煩的帝位傳給心機最重的他。先皇這般費心的設計只有他趙匡一人知道,為了一一將先皇的計畫點破,他才苟延殘喘至今,不然他早追隨先皇而去。這是先皇的殘酷,也是先皇的貼心。
聞言,李世英只是微微一笑,「趙相國,請至飛雲宮一趟吧!皇后醒來,一定想和你好好談談。」
嗯……也該是把事實真相告訴芳兒的時候了。
***
荒唐!這是姜永芳腦子裡唯一的想法。
這對皇帝父子把治理國家當成玩遊戲,視綱常倫理為無物,太過分了!兒子好,老子更奸!
「你們果然如先皇所料,日久生情。」趙匡喝了一口茶,撫著灰白的鬍鬚微笑。
她瞪了趙匡一眼,「趙相國,沒想到你竟和先皇狼狽為奸。」
竟故意先立她為後,再立她為輔佐李世英的太后,為的就是要他們日久生情。
太亂來了!
可是……似乎又有點不對!先皇因為她而賜死了元妃,讓她和李世英成為敵人,既為敵人,如何日久生情?
「可是元妃她……」
趙匡嘆了口氣,「元妃註定得死,我勸過先皇饒她一命,但他執意如此。因為元妃太過迷戀權勢……芳兒,你真以為她在御花園衝出來打你一巴掌,是因為嫉妒嗎?」
她永遠忘不了那日春日融融,牡丹芙蓉互相爭妍的景象;她與先皇、趙匡心情大好的遊園賞花,可元妃卻瘋了似地沖了過來,朝她腳下丟了一隻死貓,並不由分說的打她巴掌,一局聲嚷著
我打死你這賤女人,你妤狠的心,竟然下毒想害我。皇上,你要為臣妾做主啊!
宮廷爭寵……很難看。
芳兒,你有什麼話說?
先皇當時會這麼問她,就是要她學會如何冷靜地洞悉人性。
她是個很好的學生,所以不慌不忙地冷笑道
請問身為皇后的我,需要多此一舉地去毒殺失寵的妃子嗎?
元妃的臉色當時變得相當難看。
姜永芳,-……
先皇立即喝斥元妃,毫不留情。
竟敢蓄意陷害皇后,來人呀!帶她回去,賜毒酒三杯。
那時她想為元妃求情,可是先皇阻止了她。
芳兒,朕-有主張,絕不更改。
如今想來,先皇的目的莫非是……
「預防外戚干政?」她猜。
趙匡點點頭,「當時世英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家事、國事、天下事,他一律裝傻應對,他的散漫、逃避皆是元妃造成的,先皇一直有改造他的意思。」
「所以藉我之名殺了元妃,讓他因為恨而注意到我?」她苦笑。真虧先皇想得到這麼瘋狂的主意……
趙匡嘉許的點頭,「沒錯!要打敗敵人之一刖必須先了解敵人,可當世英了解到你不是他的敵人時,他就會知道你的好、你的特殊。」
進而愛上她?先皇的確設下了一個絕妙的愛情陷阱,可是……「世英的膽大妄為也在先皇的預料之內嗎?」
趙匡搖搖頭,「他很氣自己看不出那孩子的真面目。」
兩人同時嘆了一口氣。
不能說先皇不精明,而是李世英太會演戲了!連精明的她也被騙了六、七年之久。有這麼做作的皇帝,是大安王朝的豐還是不幸?
「他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趙匡老實地承認,「文徵才來找我時,我真的呆住了,我壓根兒沒想到他真會要你這個太后成為皇后。」
她疑惑的偏著頭,「可先皇的遺詔不是……」
趙匡揮揮手,「先皇留在我那兒的遺詔有五十道之多,分別針對未來可能發生的情況做好安排;然而這道太后變皇后的遺詔是我們認定最不可能出現的一道,寫的時候也當作在開玩笑,沒想到……」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而且充滿懷念。
她覺得一切都好諷刺,她與先皇、趙相國都錯看了李世英,才會讓情況變得如此荒謬。
「如果先皇沒設想到我會成為皇后,那麼他想如何安排我的未來?」
趙匡慈愛的瞧著她,「你的未來可以自己做主,因為先皇給了你許多選擇,一、繼續為國效力,貴為太后;二、貶你為庶民,給予你最想要的生活;三、封你為大安王朝第一個女官,不埋沒良才;四、建一座道觀供你修行;五、造一艘船讓你雲遊四海……」
「夠了!」她抬手阻止趙匡說下去,「先皇的好意,我知道了。」她感慨的輕撫尚平坦的小腹,「但我的未來……不可避免的,只有一種。」成為李世英的皇后。好嘔呀!但,她認命了。聖諭在她昏迷時已經召告天下,再無轉圈的餘地。
趙匡靜靜地看著她,遲疑地問:「你……喜歡他嗎?」
她的嘴角若有似無的上揚,「喜歡啊!」
若不喜歡,怎會為了顧全他的顏面,要劉御史糟蹋她太后的尊嚴,當著百官的面前參她勾引皇上?這一切只為……成全他這個皇帝。
「那麼你……愛他嗎?」趙匡追問。
她淺笑,「都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也無所謂愛與不愛。」
「你會如他所願地……當上他的皇后嗎?」趙匡仔細地觀察她的反應,相處多年,他自然很了解她,也知道她不是肯輕易妥協的女人。
她果然冷哼了聲,「為了國家,我會;但對他……我絕不輕易屈服,他要這麼逼迫我,就要有相當的覺悟。」
「你打算怎麼對付他?」
她望向窗外的鳥兒,笑道:「他最想要我的什麼,我就偏不給他。」
為了國家,她可以放下太后的尊嚴;為了百姓,她可以降格成為皇后;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會留在他身邊。
但是她不會讓他事事都稱心如意!
他拒絕給予她想要的自由,強迫她接受他給的自由----權勢,就必須付出代價。
「你要拒絕世英的要求,不走出簾后嗎?」趙匡猜。
「何必多此一舉?」國家是她無法逃避的責任,只要她活著,就無法避免與他一起主政;以前她隱身簾后,現在既然能光明正大的站出來,又何必放棄這個機會?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他?」
她笑而不語;想來悠悠歲月才是人間最殘酷的刑罰。呵呵呵!
李世英,你等著吧!
***
「芳兒,冊封大典將在下個月舉行,可以嗎?」夜裡,李世英小心翼翼的剝葡萄皮,喂著被他抱在懷裡的姜永芳。
與趙匡長談之後,她就沒對他說過一句話;甚至在聽到他擅自宣布廢太后、立皇后,且日後二人將一起上朝主政時,她也是不發一語,似乎並不訝異,對於他的擁抱也毫不抗拒。
她乖得讓他心裡發毛,他寧願她大聲罵他、用力打他。
「芳兒,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好不好?」
她的反應只是張口吞下眼前剝好的葡萄,細細咀嚼。她的紅唇在他面前誘惑似的顫動著,看得他心旌蕩漾;他多想象以前一樣把她壓倒,恣意狂歡,但不行。
他挫敗的想起早朝之後,劉御史特地來勸告他--
皇後身體尚虛,而且胎兒也尚未穩定,皇上請節制,別把皇后累壞了。
所以為了她、為了孩子,他得剋制。
深吸一口氣,他專註地剝著葡萄皮;可她卻偏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手上剝好的葡萄,然後再將之含入口中。
情慾直衝腦門,他一下子動彈不得,無法控制的慾望集中在血脈債張的下半身,坐在他懷裡的她不可能沒有感覺到,卻偏偏不安分的扭動身子撩撥他。
偌大的汗珠冒出額頭,他極力剋制,咬牙悶聲問:「芳兒,你是在誘惑朕嗎?」
她轉頭,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緩緩搖頭。
可是他在她眼裡瞧見了不容忽視的笑意。
完蛋了!
這是閃過他腦海的第一個念頭,霎時明白這是她的反擊。
「別這樣,芳兒,你這是在玩火。」他皺眉,好言相勸,「朕不想傷到你和孩子,所以別刺激朕。」
她一言不發的站了起來,往大床走去。
「芳兒,你生氣了嗎?你要去哪裡?-要睡了啊?」
他看著她拉起薄被蓋到頸項,輕輕的閉上眼,一副要就寢的模樣;可現在還早,以往她都會熬夜處理國事,怎麼今天……算了!或許懷了孩子讓她容易疲累,偶爾早睡也不錯。
他脫下了鞋子,就要爬上床,想把她抱個滿懷。
「皇上。」
他驚喜地看著她睜開的眼睛,「芳兒,你終於願意跟朕講話了,」
「請你到御書房處理國事,現在還不是你睡的時候。」她一本正經的說。
他愣了一下,「可是朕想陪-。」
「臣妾不需要你陪,請皇上以國事為重。」既然當不成太后,她也只能從善如流的自稱臣妾。
「國事?」他不滿極了,「你的心裡就只有國事嗎?」
她點頭給他看,「在臣妾為國家好好'培育'王位繼承人的這段時間裡,就麻煩皇上多操勞了;等生下了皇子,臣妾自會與你一起處理國事。」
國事?又是國家大事,
她的好吃好睡、不吵不鬧難道都是為了幫國家誕下王位繼承人嗎?思及此,一股怒氣如狂潮而來,他不禁大吼:「你的心裡有朕的存在嗎?」
她很平靜的響應:「請輕聲細語,以免影響到胎兒,臣妾不許任何人帶壞未來的皇子。」
拜託,她才有孕不久呢!胎兒都不知長耳朵了沒……
他沮喪的嘆了口氣,蹲在床邊,握住她的柔芙,「芳兒,朕喜歡你,你有一點點喜歡朕嗎?」
她不語。
「朕愛慘了你,為了朕,你可不可以在心裡空一個地方,把朕擺進去,把國事往旁邊挪?」
她靜默。
「芳兒,朕絕對不放棄,不管要等多久,朕一定要親耳聽到你說愛朕!」
就是這個!
他最想要的就是她的「告白」,她就偏不給他,等過了十幾二十年後,看她心情好壞再決定要不要說給他聽。這就是她給他的懲罰,誰教他要強迫她,現在看看到底是誰比較強呀!
故意打了個呵欠,她眯起眼睛,「皇上,別說這些廢話吵臣妾了,皇子需要休息,請你儘快到御書房處理國事。」
「你說朕剛剛的真心告白是廢話?」心都揪疼了!他對國家、對她肚子里的孩子瞬間產生了極大的妒意;可國家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他又能怨誰?「芳兒……」他只好沉痛地呼喚。
她轉過身不看他,「別吵!孕育皇子是國家大事,別干擾臣妾培養體力。」
「芳兒……」他欲哭無淚,無語問蒼天哪!
***
全國各處都熱一買著一本書,據說作者「文才」在朝為官,常常出入宮廷,所以才能知道這麼多宮廷秘辛,並寫成這本書--「簾后芳傳」。
書中主角雖叫李流芳,但大家都知道其實她就是以前的太后、如今的皇后姜永芳。
看這本書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到最後一定會感動得流淚。
誰能不感動呢?
一個自小被父親逐出家門的弱女子,與她娘流落街頭,堅強求生,然後憑籍著勇氣和才智回到家門、進入宮廷。用她的智能說服年邁的老皇帝立她為後,替老皇帝那些不成材的皇子治理國家,直到老皇帝駕崩,新皇帝即位,她仍持續著她的工作早治理國家、教導新皇帝為君之道;但沒想到她卻與新皇帝日久生情、兩請相悅。
礙於太后的身分,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皇帝在一起,偏偏皇帝又深愛著她。為了國家、為了皇帝,她曾舉刀自刎,還要群臣上奏賜她死罪,若不是皇帝及時阻止,她早已芳魂渺渺。
為了愛她,所以皇帝決定排除眾議,廢太后,立她為皇后。不管百姓反對、各國嘲笑,因為愛她,皇帝什麼都敢做……
「娘娘,如何?」紅秋紅著眼睛看著合上最後一頁的皇後娘娘--如今大腹便便的姜永芳,「你有沒有想哭的慾望?」
[沒有。]她只有想打人的衝動,竟然把李世英惡劣狡猾的行為寫得這麼偉大,可惡!
跟著擱下書的小喜子卻哽咽地說:「可小的看了好感動,讓小的想到娘娘之前要自刎的那一幕;當時小的差點被娘娘嚇死了,若不是文大人及時出現,娘娘早就死了。」
文徵才?文才?
嗯……她知道作者是誰了!沒想到那個長得像女人、皮膚也比女人好的文徵才會有這樣的文采,寫得出這種騙人眼淚的故事。
「如此一來……罵娘娘為妖后的百姓會少很多吧?」紅秋欣慰的猜想。
「都被罵了這麼多年,本宮早已無所謂。」可是再討厭她也別興兵作亂嘛,要平定起來挺麻煩的。
她困難地起身,在紅秋的攙扶下蹣跚一刖行。
「本宮想出去走走。」沒想到懷孩子這麼辛苦,從一開始的疲累到身子變得臃腫,應付起來都很吃力,這樣的「國家大事」處理起來可真麻煩。可她責無怕旁貸。
「芳兒,你要去哪裡?」
她才抬頭,腰已被李世英有力的手環住,她也很習慣地順勢偎進他的懷裡。
「為了順產,臣妾必須多運動,這是御醫交代的。」看著他還像以前那般深情地摟著身材走樣的她,他的心意她已確定。
他的臉垮了下來,「休息一下沒關係,朕有件東西想讓你看一下。」他把她往椅子帶,呵護的扶她坐下。
「什麼東西?」她的目光很自然的移向皇上身後的文徵才,還有文徵才手上捧著的那本書--「簾后芳傳」。
「徵才在民間找到了一本很有意思的書,寫的是關於我們的故事,朕看了心有所感,也想讓你看看。」
裝蒜!
「看過了。」她指了指小几上疊成一堆的「簾后芳傳」,那些都是宮女、內待在外頭瞧見,買回來獻寶的。
李世英的臉色一黯,「那……你看了有沒有很感動?」這正是他要文徵才動筆的用立忌,她看完之後,便能明白他澎拜的愛意,進而吐露愛語。
想想那時候他多偉大,為愛獨排眾議,威脅群臣,廢太后、立皇后。這可是古今中外唯一的創舉呢!
「臣妾覺得……很生氣。」
啥?他的笑容僵住了。
她嚴厲的目光移向文徵才,「文大人,你沒有如實寫出皇上當時的胡作非為,只顧逞私慾,完全不顧本宮的立場及感受。你過度美化了皇上!」
李世英重重一嘆,他徹底地被她打敗了,一番心血又成空。
「娘娘,要是如實寫出,會醜化皇上的。」文徵才笑眯眯的直言,「到時候,那些有心人不只反妖后,恐怕還會反昏君;所以臣別無選擇,只能加以美化了。」
她點點頭,無法否認這是唯一的作法,「關於這一點,你做得很好,這本書的流傳可以降低百姓對本宮的反感。」
雖然這也是他預料的效果之一,可是……「朕的目的不是這個。」他只是想換得她一句愛語,有這麼難嗎?
「哦,難道皇上是為了宣揚你的英雄氣概?」她笑問,然後臉突地板起,冷冷地呻了聲:「無聊!」
「芳兒真是無情哪,朕不相信-不知道朕的用意。」他哀怨的指控。
她偏過頭不理他,看向乖乖站在一一芳的文徵才,「文大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成親的時候,有沒有中意的姑娘?」她可沒忘記當初是誰奪下她的大刀,害她沒死成,這番「大恩大德」怎能不知恩圖報?
文徵才也知道她不懷好意,訕訕地笑道:「微臣已經娶了三個妻子。」
「可是都死了。」她笑睨著文徵才,「你的命還直一硬呀!」
文徵才只覺得頭皮發麻,直覺告訴他,皇后的腦子裡正打著惡整他的主意,真是冤枉、真是命苦啊!他不過是聽皇上的話,拚命做事而已。
就在文徵才努力思索要怎麼解救自己時,小格子匆匆來報。
「啟稟皇上、娘娘,南州都督有急事求見。」
「不見,有事叫他上早朝時再說。」李世英的心情正低落,不想處理政事。
「宣。」可她正需要事情轉移注意力呢!
小格子領了皇后的命令出去,沒多久,南州都督沉和便慌張地走了進來,還沒來得及行禮,就直接跪下向皇后磕頭請罪。
「娘娘!老臣對不起你,辜負你的叮囑,竟讓燕南飛給海盜擄走了,老臣沒用、老臣有罪……」
李世英正想把燕南飛是誰的疑惑問出口之前,姜永芳已跳了起來,挺著大大的肚子,慌張地吼著-
「燕南飛被海盜捉走了?這可怎麼辦才好?會不會有危險?她可以平安回來吧?」然後像想到什麼似的,她怒氣沖沖的指著沉和的鼻子,「本官當初是怎麼交代你的?本宮要你好好照顧她、保護她,結果你竟讓她被海盜捉走了,」
「老臣有罪,老臣願意領罰……」沉和不斷地磕頭。
李世英心中疑雲大起,難得見她如此激動,這燕南飛到底是什麼角色?
「她若有個萬一,你十條命也不夠賠,她可是本宮重要的親人哪!」
「芳兒,你還有親人?」李世英驚訝地問。
她沒聽進去,只顧著把目光擺在文徵才身上;嗯……可以利用。
「啟稟皇上、娘娘,微臣腹痛,想……」文徵才怯怯地說。
「文徵才!」她在文徵才告退前開口。「本宮命令你到珍州明海通知那邊的水寇,即刻出發去救燕南飛。」
「咦?」眾人疑惑地看著她。
倒霉的文徵才說出了大家的想法:「娘娘,-是不是跟皇上在一起太久了……」不然怎麼也說起瘋話來了?「哎喲!」馬上被她打了一巴掌,文徵才委屈地道:「本來就是嘛!水寇又不是水師、水軍,哪會聽朝廷的話?莫非娘娘是把水軍誤講成水寇了?」
「你給本宮通知那裡的水寇首領了一秀,告訴他,若想讓本宮撤銷對他的通緝令,就去把燕南飛救回來,這是他欠燕南飛的。」
[燕南飛到底是誰?]君臣同時開口,不同的是文徵才純粹是不解,然而皇帝李世英則有著滿肚子酸醋。
李世英抓住她的手腕,火藥味十足的逼問:「那個燕南飛該不會是你在民間的意中人吧?」
胡說八道!姜永芳不禁暗自嘆氣。「皇上,你想太多了。」
可他不相信,「說服朕。」
「因為燕南飛正是你三皇姊-李世燕。」
「啥?」眾人驚呼。
李世英叫道:「她不是被你逼迫,出家為尼了嗎?」
「這是皇上聽說的,還是自己想的?」她氣得咬牙切齒。
他不好意思的訕訕一笑,「誰教她大婚隔日就失蹤了……」
「公主大婚那日,皇上這個做弟弟的竟沒去參加婚禮。」她指控。算了!何必與過去當散仙的他計較?「那一夜,駙馬棄她而去。」
「咦?」不得了的宮廷秘辛呀!回去得趕緊記下來。文徵才豎起了耳朵。
「公主十分傷心,決定離開皇宮,改名燕南飛,重新過日子,追求她的幸福。
當時臣妾受先皇所託,決定幫她達成願望;所以……她才會在南州。」
「那……丁一秀是?」
她挑起眉頭,「皇上該不會連自己皇姊的駙馬是誰也不知道吧?」
「咦?不會吧?」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堂堂一國駙馬竟淪為草寇……不,是淪為水寇才對,這實在是太、太、太勁爆了!文徵才努力地聽著。
突地,姜永芳用力的揪著文徵才豎起的耳朵,「還不快去珍州通知那該死的駙馬,叫他儘快把公主救回來。」
文徵才有預感,事情不會太簡單,皇后一定有陰謀,嗚……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