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飛機穿過青天，在空中畫出一條白色軌跡。
裘榛仰頭望著，想起不久前跟裴俊在機場的對話……
「對不起，小榛，我不應該懷疑你。」
「沒關係，不過阿俊學長，你真的要回美國去？」
「我這次回來，本來是打算跟常欣結婚。現在事情演變成這樣，我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可是……」
「別再說了，小榛，我衷心祝福你跟那個男人能過得幸福快樂……」
幸福快樂嗎？裘榛低頭細細品味著阿俊學長說的話。
其實她也是這麼希望，只不過想到自己曾經跟白曉曉誇下的豪語，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該死！她真的不想幫白曉曉洗一年的廁所，她連自家的廁所都懶得洗。
「在想什麼？」一雙大手伸來從後面擁著她。
「沒什麼。」她順勢往後靠，決定暫時不想這麼煩人的事。
可是慕離劭卻不允許她當縮頭烏龜，將她在懷裡轉個圈面向自己。
「我總覺得你有事瞞我。」
「有嗎？」她故意裝傻。
「有！」他定定的注視著她，「你不相信我嗎？」
「不是這麼回事。」
「那麼是怎麼一回事？」
「別逼我！」她轉開頭。
他無奈的嘆口氣，改口說：「我媽一直催我帶你回去。」
自從常欣的事情解決之後，他也回家跟雙親說明一切。
可想而知，他那急性子的老媽馬上要他把人帶回家給她瞧瞧，只要一天沒見到人，他的耳根子就一天不得安寧。
「不需要這麼急吧？」裘榛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你在害怕嗎？」
「怕什麼？」
「因為醜媳婦要見公婆啦！」慕離劭開玩笑似的輕捏她的鼻頭。
裘榛生氣的拍打他的手，「我又沒說要嫁給你！」
「為什麼不？」他誇張的叫出聲，「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你在說什麼？」她被他的表情逗笑。這應該是她要說的話吧？！
「我不管，你一定得負責到底。」他像個孩子似的緊巴著她的腰不放，故意耍賴道：「我看你現在就到我家去提親。」
她聽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慕離劭，你正經一點行不行？」
「你又來了。」他擺出惡人臉，「不是跟你說過，別連名帶姓的叫我，你怎麼說不聽？」
「對不起嘛，副總！」裘榛故意求饒。
可想而知，慕離劭當然不滿，伸出五爪功襲擊她身上敏感的地方。
「有種你再叫一次！」
「呵呵……不要啦……」她想躲卻怎麼也躲不開他的搔癢攻擊，連忙求饒道：「對不起，副總……啊……我錯了，是劭劭！劭劭，饒了我吧！」
「真是的！」他不以為然的睨她一眼，「為什麼每次都要這樣你才肯這麼叫我？」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生活情趣嗎？」其實是她覺得有點噁心很難叫出口。
「是嗎？」他賊笑兩聲，五爪功再次蓄勢待發。「要不要再來一次？」
「不用了。」她趕緊抬手阻止，「歐嬤還等著我們去接她出院。」
「說得也是。」他這才收回手，「那我們走吧！」
「嗯。」她很自然的勾住他的手臂，跟他一起往醫院的方向走去。
可是走沒幾步，一輛黑色的轎車卻突然停在他們的面前。
後門打開，下來了一個怒髮衝冠的女人。
「原來是這麼回事！」常欣恨恨的瞪著裘榛，「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好大的膽子！」
慕離劭下意識的伸手想保護心愛的人，裘榛卻拉下他的手勇敢上前。
「不是我大膽，是你自己做得太過份！」
「那麼你搶我的男人就不過份了？」
真不敢相信，這種話她也說得出口？
「看清楚！」裘榛負氣的主動攬住慕離劭的肩頸，踮腳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很纏綿的那種。
常欣看得兩眼發紅，幾乎想衝上前去甩她幾個巴掌。
可是在她這麼做之前，慕離劭已經事先抱著裘榛往後退，拉出安全距離。
「現在你懂了嗎？」雖然吻得有些暈頭轉向，裘榛還是不忘向她示威，「他是我的男人，不是你的。」
常欣氣得頭頂冒煙，可是怒火燒到最後，她竟然笑了。
「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嗎？」
「不然你還想怎樣？」裘榛不喜歡她那種陰森的笑。
「哼！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我就一定會得到。」常欣轉身回到車上，在關上門前丟下一句，「不管用任何手段！」
車子很快的在他們面前揚長而去，她最後留下的話語卻依然回蕩在裘榛的耳邊。
她是認真的！裘榛很清楚這點，心開始惶惶不安。
「別擔心。」慕離劭看穿她的心思，體貼的安慰道：「不管她做什麼，都改變不了我是你的男人這個事實。」
聞言，裘榛突然醒悟到自己剛剛做的好事，小臉立刻漲紅成豬肝色。
他見了，忍不住大笑出聲。
天哪！他好愛看她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衝動，卻在事後害羞的表情，簡直就是受不了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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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榛榛，不過是吃頓飯而已，應該可以啦！」
一大早，慕離劭就一直纏著裘榛，拜託她跟自己的父母吃飯。
「不要！」裘榛才不想去給人家品頭論足，就算到最後還是免不了這一關，她還是決定能拖就拖。
「別這樣，就算是為了我，你就勉為其難一下嘛！」
「休想！」
「榛榛，你好歹也看在我為了你連家都不回，每天晚上都回來陪你的份上，答應我嘛！」
什麼話？明明就是他自己死皮賴臉的待在她家。
「你可以不要回來。」
「榛榛，你這麼說就太傷我的心，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都快變成不孝子。」
「這樣啊，那從今天起，你搬回你家住。」
「你怎麼這麼無情？」
「有嗎？」
「有！你都不管我的死活！」慕離劭滿是委屈的指控。
「我只是不想跟你父母出去吃飯而已，沒這麼嚴重吧？」
「就是有！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又不是女人，不要這樣子耍賴。」
「有哪條法律規定男人就不能耍賴？你這是性別歧視！不過只要你答應，我就不跟你計較。」
「你實在是……」裘榛真是敗給他了。
「怎樣？你答應了嗎？」見她說不出話來，他還以為有希望了。
「沒有。」但她還是同樣的答案。
他忍不住哀嚎出聲，「不會吧，我都已經拜託你這麼久了……」
「噓！歐嬤還在睡……」
裘榛話還沒說完，房間里就傳來歐嬤不悅的叫聲。
「吵死了！要吵到外面去吵！」
丟給他一記白眼，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會演變成這樣。
歐嬤自出院以來，就一直住在她家，成為她的第二位房客。
當然，這個主意是慕離劭提出來的，他認為歐嬤有心臟病，不適合一個人居住。她對此沒有異議，只怕歐嬤不同意。
可是萬萬沒想到，歐嬤聽完之後，什麼話也沒說，就順從他們的安排住進她原本住的主卧房。
不過，歐嬤動不動就喜歡罵人的古怪性子卻沒有變，即使是住在她家接受他們的照顧，仍然我行我素，不高興就罵人，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叫客氣，就像現在這樣。
不過也好啦，至少能讓他閉嘴。裘榛剛這麼想，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被他拉著往外走。
「你想幹什麼？」
「我們到外面講。」原來他還沒死心。
裘榛忍不住朝天翻白眼，懷疑他這種像蟑螂一樣打不死的耐力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慕離劭一直把她帶到公寓的外邊才停下來，「好了，在這裡我們應該可以暢所欲言。」
「你怎麼就是不懂？」她真是快被他打敗了。「不管你怎麼說、在哪裡說，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
「我不信。」他信心滿滿的說：「我相信只要我再接再厲，你一定會被我的誠心給感動。」
「天哪！」她撫額搖頭，「真希望現在有哪個人可以把你帶走，好讓我的耳根子可以清靜幾分鐘。」
話才剛說完，不知打哪兒衝出幾個壯漢，分別架住慕離劭的四肢，像是扛神豬似的將他抬進一輛箱型車。
事出突然，裘榛也沒想到自己會一語成讖，整個人完全呆住。
一直到車子從她面前開走，她才後知後覺的大叫，「綁架！」
她跟在車子後面追了幾步，身旁又開過一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冷漠的美顏。
是常欣！
裘榛不自覺的停下腳步，腦中還深深映著剛剛一閃而過常欣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說：「你鬥不過我！」
怎麼辦？難道就這麼束手無策，眼睜睜的看著她奪走自己的幸福？
不！裘榛拒絕接受這個結果。
她迅速轉身回到公寓，打算打電話報警。
這時，歐嬤已經起床，正在客廳看電視。
見她像失速的火車頭衝進來，立刻擰眉發難。
「你怎麼老是這樣莽莽撞撞？阿劭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
裘榛急著找電話，頭也不回的答道：「他被常欣派人抓走了！」
「什麼？！」歐嬤驚得站起來。
「我現在得趕快報警才行。」裘榛拿起話筒，準備按下110。
「你先給我等一下！」歐嬤按住電話不肯讓她打，「你說的常欣是經常的常，欣欣向榮的欣嗎？」
「對啦！」裘榛急著想拿開她的手，她卻直接把電話線給拔了。
「不準打！」歐嬤蠻橫的說。
「什麼？」她不解，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耳邊就聽到歐嬤命令的說——
「你陪我去看兒子。」
「什麼？！」裘榛這次叫得更大聲。
有沒有搞錯啊？歐嬤早不找晚不找，偏偏選在這個緊要關頭要她陪她看兒子？！
「啰唆！叫你去就去！」歐嬤就這麼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出門，讓她連說聲不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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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一路開往郊區，裘榛渾然不覺，依然很努力的跟歐嬤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因為這樣，所以我得趕快報警，你懂了嗎？」
「不懂！」歐嬤不客氣的給了她這兩個字。「為什麼常欣懷了別人的孩子，卻還要處心積慮的嫁給阿劭？」
「因為常欣根本不喜歡阿俊學長。」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要跟他做那種事，還懷他的孩子？」
「這個我哪知道？您應該去問她才對。」
「我正打算這麼做！」
「那就好……」裘榛頓了一下，慢半拍才領悟到她說的話。「等等，歐嬤，您說您要去問她？是現在嗎？」
歐嬤冷冷的睨她一眼，「你還真是有夠遲鈍！」
「不行啦，常欣很兇的！」雖然裘榛懷疑她們兩個可能一樣凶，不過歐嬤畢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而且還有心臟病，難免讓人擔心。「像您這樣沒頭沒腦的去找她，她才不會理您！」
歐嬤冷哼一聲，「她敢？」
「她哪有什麼不敢的？歐嬤，您還是別去了，不要忘記您有心臟病，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裘榛拚命想說服她打消主意。
「你很擔心我？」歐嬤斜眼瞄她。
「當然！」裘榛可不想再跑急診室，會嚇死人的。
「那就跟我來。」歐嬤逕自開門下車。
裘榛這時才發現車子已停在一間豪宅前面。
不會吧？她記得這裡是常欣家，常欣曾經帶她來過一次。
可是為什麼呢？計程車是照著歐嬤說的路線走，但是她從來沒跟歐嬤說過常欣住哪兒。
「你還站在那裡發什麼呆？」
歐嬤站在階梯上回頭叫她，豪宅的大門已經開了，旁邊還站著一個必恭必敬的男子，看起來像是這裡的管家。
「老太夫人，歡迎您回來！」
老老老……老太夫人？！裘榛驚訝得嘴巴都忘了闔起來。
「老爺呢？」
「正在書房辦公。」
「叫他下來見我！」
「是。」
歐嬤交代完，回頭看她又在發獃，忍不住皺了下眉頭，直接伸手拉她進屋。
沒多久，她們就在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堂里，坐在名貴的高級沙發上，舒舒服服的享受管家送來的香茗和飲料。
因為事情的發展實在太出人意料，裘榛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消化，整個人一直處在震驚當中。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身份這麼高貴的老太夫人，居然會住在廉價公寓里，未免太讓人匪夷所思。
「媽，您終於肯回來了，我一直很擔心您！」常董不知何時下來，正恭敬的向歐嬤請安。
「是嗎？」歐嬤哼了哼，不怎麼領情。「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別回來吧！」
「媽，您別亂想，我怎麼敢？」向來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常董，此刻竟變成畏首畏尾的小卒仔。
「最好是這樣，你要知道，我可以把你拱上現在的位置，當然就有辦法把你拉下來。」她冷聲警告。
「是是是！」常董搓搓雙掌，不安的陪笑道：「不知道媽今天回來是有什麼事？」
「沒什麼，你也知道，自從名昆死了以後，我傷心得根本不想管事，甚至想在名昆臨死前住的小公寓里度過我的餘生。前陣子，我差點心臟病發死掉，幸好有我的乾女兒照顧，我才能僥倖活下來。今天，我就是特地帶她回來看看。」歐嬤停下話來，對著裘榛招手。「來，乾女兒。」
裘榛瞪大眼指著自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她的乾女兒？
「發什麼呆？還快過來！」歐嬤不耐煩的直接伸手拉她。
「不會吧？」常董看了看裘榛，怎麼看都覺得她的年紀輕得足以當自己的女兒。「媽，您有沒有說錯？您是認她當干孫女兒還是乾女兒？」
「我沒說錯，你也沒聽錯，我是認她當乾女兒，以後她就是你的乾姊姊，知道嗎？」歐嬤慎重的交代。
「什麼？乾姊姊？」這太誇張了吧！
歐嬤挑眉問：「你有意見？」
「沒、沒有。」常董連忙搖頭。
「很好。」她點點頭，話鋒一轉問道：「欣欣呢？怎麼沒看到她？」
「她……」常董正要開口，樓梯口就傳來常欣驕蠻的嗓音。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咚咚咚的跑下來，「爹地，你一定要幫人家作主啦！」
「噓！」常董擠眉弄眼的要她收斂一下，「還不快叫奶奶！」
「奶奶？」她這才注意到屋子裡還有其他人，除了已經好久不見的奶奶之外，還有個意料之外的人。「裘榛？！是誰讓你進來的？」
「是我。」歐嬤冷冷的開口。
「奶奶，您怎麼讓這種女人進來我們家？」常欣不依的猛跺腳。
「住嘴！」歐嬤不悅的訓斥，「什麼這種女人？還不快叫干姑姑。」
「干姑姑？！」常欣的表情活像是被人塞了一顆滷蛋。
裘榛見了忍不住想笑，她想常欣這輩子大概沒有像現在這樣吃癟過吧？！
「欣欣，我聽說你干姑丈被你請到家裡來，是真的嗎？」歐嬤又問。
「什麼干姑丈？」常欣的腦袋正被剛剛的刺激轟炸得一片空白。
「就是慕離劭。」裘榛好心的解答。
聞言，常董立刻介面道：「原來他是乾姊夫，真不好意思，我馬上派人請他下來。」
「等一下！」常欣好不容易恢復正常，氣呼呼的說：「奶奶，我是您的親孫女兒耶！你怎麼可以幫著外人來搶我心愛的人？」
「住嘴！」歐嬤指著她罵道：「幾年不見，你竟然變得這麼不知廉恥，看來我得好好教教你，免得你步上你哥哥的後塵。」
「我才不會像哥哥那麼傻，為了感情自殺。」
「沒錯，但是你水性楊花，玩弄感情，也是一樣糟糕。」
「我……」常欣被罵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慕離劭在常董派的人帶領下，慢慢走下來，感覺現場的氣氛十分怪異。
「乖女兒，你跟阿劭先離開。」歐嬤對著裘榛下達指示。
「那您呢？」裘榛不太放心。
「我要留在這兒好好管教欣欣，她畢竟是我唯一的親孫女兒。」失去一個孫兒已經夠了，歐嬤不想再失去第二個。
「我知道了。」裘榛點點頭，拉著慕離劭往外走。
就在這時，歐嬤突然輕咳兩聲，似乎是在暗示什麼。
常董馬上說：「乾姊姊、乾姊夫慢走。」
常欣也在父親警告的眼神下，勉強開口說：「慢走，不送！」
慕離劭回頭看著他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你什麼時候變成常董的乾姊姊？」上了停在門外的計程車，他立刻迫不及待的問。
「應該是剛剛吧。」裘榛將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他聽。
他在聽完之後，喃喃道：「原來傳言是真的。」
「什麼傳言？」
「聽說常董是被招贅的女婿，實際上常家的大權一直都在常奶奶的手上，只不過沒想到，歐嬤竟然就是常奶奶。」
「是啊，還真是沒想到。」裘榛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好心有好報吧！」慕離劭擁著她，很慶幸自己因此逃過一劫。
「我想是吧！」她把頭枕在他的肩頭上。
生平第一次，她對自己的心軟感到萬分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