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傳國輝看了女兒一眼，裝作若無其事，也夾了一塊烤鮭魚吃著。

「沒有。」傅郁藍回答母親。

「那怎麼不說話？」

「心情不好。」

「看起來的確是。」傅國輝舉著夾炒地瓜葉時，插上這一句。

「爸，你還說？！都是你！」她嘟嘴埋怨。

「對，是我。」他對著妻子說︰「今天我下班繞去俊麒的辦公室想看他們下班沒，但我去時門沒關好，我就推門進去」

「爸！」傅郁藍緊張的想制止父親說下去。

「發生什麼事？」歐干蕙好奇的問，「不許瞞我。」

知道女兒在自家公司上班，還當總經理的秘書兼女友后，她是不反對，只是總覺得女兒瞞著身分不妥，正因如此，她格外注意小兩口的戀情發展，偏偏她又不能去公司成天盯著，是以她的董事長老公自然成了她的網民。

不過今天網民老公下班去幫她買東西，才剛回來不久，還未向她報告今日女兒戀情的進展。

「不要說。」

「說！」

母女倆指令互相抵觸，傅國輝當場成了夾心三明治，說與不說都為難，最後他想了個折衷的辦法，在妻子耳畔說了悄悄話。

「爸，你幹麼說？」雖未聽見，但傅郁藍想，以父親對母親的忠誠度來說，他一定會據實以告。

「妳和俊麒接吻了？」歐千蕙略瞪大眼，旋即一派輕鬆的說︰「這有什麼好不能說？你們是情侶那很正常，我跟你爸又不是老頑固……」

傅國輝認同的點點頭。

「難怪你心情不好。」頓了會，她揶揄女兒，「接吻時被打斷，心情自然會很不美麗。老公，都是你的錯。」她捏了一下身邊人的手臂。

老婆不痛不癢的捏臂，傅國輝當它是情趣，呵呵笑道︰「我要早知道他們是在……呵，我就不會進去了。」

傅郁藍看著眼前一搭一唱的雙親，忽地意識到一件事。原來他們以為她心情不好是因為氣她和總經理接吻被打斷這件事？！

「不，不是這樣。」她反駁道︰「我生氣是因為——爸，你不要常到總經理辦公室，萬一穿幫怎麼辦？而且你進來怎麼都不先敲門？」

「是因為你們沒把門關好，門半開著，我才順手推開。」傅國輝為自己叫屈。「以後記得關好門，要讓別人看到會惹來閑言閑語的。」

傅郁藍想了想，一定是總經理端咖啡又拎蛋糕盒，進來后忘了關門。

「那老公，下回你記得要先敲門，尊重一下人家的隱私。雖然是自己的女兒，看到她和男友接吻也會怪不好意思的吧？」歐千蕙掩嘴羞笑。

「心情五味雜陳呢！很高興她交那麼優秀的男友，可是看到她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接吻，一時還真覺得心酸，女兒養大到最後還是得嫁到別人家。」

傅郁藍怔了下，「厚~你們說到哪裡去了？都沒聽懂人家說的重點！」她是要老爸不要動不動就來總經理辦公室看她，免得穿幫，但他們顯然硬是要執著在她和總經理接吻這件事上。

「懂懂懂，老爸懂，下回我去會先敲門。」傅國輝樂呵呵笑著。「不過你們也太粗心，下回接吻記得要先關門，不然乾脆鎖門，免得有冒失鬼闖進去。」

這回，換歐千蕙對老公的建議認同地點點頭。

「厚~」搞錯重點還越聊越起勁？傅郁藍放下碗筷，「我不吃了！」她又羞又氣的跑上樓。

「害羞了。」傅國輝笑著對妻子說。

歐千蕙苦笑，「在國外留學的人，提到接吻居然還害羞？都是你，請什麼保鏢護送她上下學，這樣愛慕者哪敢接近她？」

「有請保鏢都談戀愛了，沒請還得了！」

「多談幾次戀愛又不是壞事。那現在她談戀愛，你怎麼不請保鏢了？」

「我巴不得她趕快嫁給俊麒，還請什麼保聽？」

夫妻倆在飯廳越聊越開心，回到房間的傅郁藍氣呼呼雙手環胸，背抵在門板，低頭兀自生著悶氣。

半晌后，她心情平靜多了，想起老爸前一刻所說的話——下回接吻記得要先關門，不然乾脆鎖門，免得有冒失鬼闖進去——其實，老爸的話也不無道理……

她下意識地看向房間門鎖。也是，若今天有鎖上辦公室的門，她和總經理第一次美好的接吻就不會被老爸闖進來打斷。

都怪老爸啦，幹麼突然跑進來？當時她還閉著眼滿心期待說……

突地，她心一驚。難不成自己真的是在氣接吻被打斷的事，而不是氣老爸動不動就跑來？

心一怔，傅郁藍閉上眼，靜心分析起兩件事的生氣指數，細想之後，當下高下立見——

老爸和她是共犯，應該沒那麼笨聊幾句話就讓她身分曝光，她雖還是擔心，可也不會真的生氣至此，所以，令她懊惱又火大的，無疑是接吻這樁美事被打斷……

原來，搞錯重點的人是她？！

爸媽說的其實是對的？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噢，天哪！她居然為了這事在生老爸的氣，羞不羞呀她？

折著臉，趴到床上。她無顏見樓下雙親了啦！

到竹科拜訪客戶和簽新一季的合約，事情進展頗順利，歡心之餘，傅郁藍話匣子一開，一早車內的尷尬氣氛全消彌。

說尷尬，其實是她自己內心在搞小尷尬，早上總經理一直試著找話題和她聊，可她腦中還想著昨天下午在辦公室和他接吻的事，羞窘得不敢看他，遂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車內氣氛變得很僵，後來她只好佯裝認真的核對數據，他也不再吵她。

所幸談完公事後，心情一放鬆，她什麼尷尬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司機不曉得為什麼沒來，今天又是他自己開車。

「總經理，你會不會累？要換我開車嗎？」回程車子已行駛一段時間，她才突然想起這件事。

「是有點累。」他淡笑道。

「那你停車，換我來開。」她情急的說，心想自己該早點問的，雖然他看起來沒一絲疲憊，可她知道他的個性是即使累了還是會硬撐，也不知他硬撐了多久。

「好。」他輕應了聲，車子卻繼續往前開了一小段才停下。

車子一停好，她急著換手，一下車卻發現眼前有幾個小攤販，再望向遠處——

「是沙灘耶！」她驚呼。

夕陽餘暉將海面映得一片金黃，被一大片閃閃發光的海景吸引，傅郁藍眼楮發亮，早將換手開車一事拋到腦後。

「要下去走走嗎？」龍俊麒笑問。

「一定要的，這麼美的沙灘。看，有人放風箏耶！」她指著天空道。

「前面有賣風箏的攤子，我們也來放風箏。」他提議。

「好啊。」她興緻勃勃，像一頭脫韁野馬欲往前沖，他及時拉住了她。

「你要穿著高跟鞋去？不怕等會又腳痛？」

低頭看看自己的鞋，她無所謂的一笑，「等會脫掉就好，要不看看前方有沒有賣拖鞋的攤子吧。」她一副迫不及待想奔向沙灘玩耍的樣子表示。

「等等，我拿拖鞋給你換。」他打開後車箱，取出一雙拖鞋。

「總經理，你車上怎麼會有拖鞋？」而且是新的，應該是最近才準備。

「因為我近來剛交了一個女友，她習慣在餐后散步時脫掉高跟鞋，所以……」眨眼一笑，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知道這拖鞋是他特地幫她準備的，她真的好感動，他們不過在上回和半導體部門的男同事聚餐后散步過一回，他馬上就記住她不穿高跟鞋散步的事。即使那晚是因為她穿新的高跟鞋咬腳，覺得不舒服才脫掉，不是真的不愛穿高跟鞋，可他這個貼心的舉動還是令她窩心不已。

換好拖鞋后，他幫她把高跟鞋放進車內，「走吧。」

「總經理，你怎麼沒換拖鞋？」她指著他的皮鞋問。

他懊惱的蹙眉，「因為我沒有習慣在餐后散步時脫掉皮鞋，所以車內沒有我的拖鞋。」

他這是……拐個彎在損她？睞他一眼，她不禁好氣又好笑。

「可是你穿著皮鞋到沙灘，等會鞋裡一定都是沙。」損歸損、氣歸氣，她還是得為他著想一下。

他頓住腳步，思忖了下，以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說道︰「等會脫掉就好，要不看看前方有沒有賣拖鞋的攤子吧。」

她一怔。這不是方才她說過的話？

見他失笑，她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學她，啼笑皆非的瞪他一眼，「厚，你很調皮耶！」扠腰跺腳不理他，她徑自往前走。

將車子遙控上鎖后，他邁步跟上，走到她身邊，大手很自然地握住纖細柔荑。

感覺她手縮了下，不讓她有抽手的機會，他立即問︰「你想要哪一個風箏？」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用問話轉移她的心思。

笑睞著他，她藉機回損他，「我想要的，總經理都會買給我？」

他搖頭，「你想要的，總經理不一定會買給你，但你的男友絕對會依你。」

她羞得又笑了。明明是她要損他，怎麼好像換她被他吃了豆腐？

不行，她這個立志要當商場女強人的人，怎能輕易認輸？仰首，她對他拋出一個撒嬌的笑容，「俊麒，這裡的風箏每一個都好漂亮，我——」

「老闆，你攤子上的風箏我全買了。」她的話還未說完，他馬上果決地付諸行動。

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際，小販已經笑得闔不攏嘴，打包攤上所有的風箏，一個也不留。

她愕然看向他，他回以一抹淡定的笑，霎時之間，她突然有種小紅帽對上大野狼的錯覺。怎麼她每回都輸呢？

看來，她想當總經理，還得向他多學學處事果斷，以及如何「惦惦吃三碗公」，當一隻耍手段、有心機的大野狼。

雖然和龍俊麒相比，傅郁藍自認自己只是小紅帽，但也不是每個小紅帽都乖順無比，她這個小紅帽……呃，算是有點小邪惡的。

「俊麒，我現在突然想要玩那隻蝴蝶形狀的風箏……」有他當後盾，她有一下沒一下拉著已經飛在半空中的老鷹風箏。

「蝴蝶風箏？」

「嗯，剛才老闆包風箏時，我有看到。」她頂著純真表情，正色點頭。

老闆把所有風箏全塞到龍俊麒車後座，他的車當場變成賣風箏的貨車。他拿了她欽點的老鷹風箏，兩人奔向沙灘，不一會，風箏已在天上飛。

「那，你有辦法自己拉這個風箏嗎？」不確定她能否獨自掌控，他將風箏線把遞到她手中，試著鬆開手，未料獨掌大局的她一時失控，纖細身子顯些被風箏拉著走。聽見她驚呼，他趕緊握住線把重新掌控風箏。「我看我先把這個風箏收起來，再去拿蝴蝶風箏。」

說完，他扯風箏的動作略停，瞬間一隻翱翔在半空中雄糾糾的老鷹，像被他馴服似的乖乖地臣服，降了下來。

雖然她是想藉機小小整他一下，但令她不得不佩服的是，他不僅工作能力強，連放風箏都挺有本事，收放自如。

此時扯掉領帶的他，打開胸前襯衫衣缸，挽起袖子、捲起褲腳，少了一份總經理的嚴肅，添了陽光帥勁，也多了些大男孩的氣息。

她今天才知，向來給人成熟穩重感覺的總經理，私下也有調皮過動的一面。

不一會，龍俊麒已將老鷹風箏收起，「你在這裡等，我去拿。」

「嗯。」傅郁藍乖順的點頭，慧黠的雙眸閃亮亮。

見他跑離沙灘朝車子方向前去，那高大背影真是帥，目光一偏掃到前一刻他脫放在一旁的皮鞋，她圓眸鬼靈精的打轉，起身拎起皮鞋，趁他還沒回來之前，她快速地將它拿到遠方有遮蔽物之處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