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一成不變的日子，讓夏芷琪越來越厭煩，因此，當她的老師問她願不願意再度義務擔任博物館的解說員時，她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她一向喜歡去博物館、美術館參觀各種藝術展覽，當解說員對她來說並不會困難，再說，這回連學妹們也一起參加了。
這日一早，博物館還未開放參觀，所有義務幫忙的解說員全圍繞在新送來的古物上，好奇地打量這批價值上億的古董。
「學姊，我昨天晚上背了一整晚的書，好緊張喔！」
夏芷琪看著年輕的學妹笑道：「不用緊張，會認真聽的人根本沒幾個，就算你不小心張冠李戴，也未必會有人發現。」
「真的嗎？」聽見這話，所有第一次上場的學妹們忍不住吃驚。
「是。」她微笑地點點頭。她完全可以理解學妹的心情，因為她第一次上場時，也是同樣手足無措。
想起第一次，霎時一個高大的人影躍上心頭，她嘆口氣地搖搖頭，揮去那人的身影。
自他離開之後，她幾乎每晚都夢見他，但每每在半夜醒來，轉身卻不見他強健的身軀躺在身邊，總讓她忍不住流淚，
直到現在，她也不清楚當時的決定是對是錯，但都無所謂了，她告訴自己，事已至此，似乎也沒有回頭路了。
他說過，絕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的。
「咦，學姊，你看！那個男人好酷啊！」
學妹的低聲叫喚立刻喚回夏芷琪的思緒，她轉過頭，赫然發現她朝思暮想的男人竟在眼前。
是霍振勛！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沒再聽見身旁學妹在說什麼，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今天的他和往常不一樣，穿著一身筆挺的鐵灰色西裝，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很像一位事業有成的菁英分子。
看著他和其他人迎面走來，她心臟猛烈地跳動著，不知所措卻又驚喜萬分地注視他，卻愕然地發現他冷漠無情的目光越過她，停在她身後的某一點。
她愣在原地，麻木地看著他漠然地走過她身邊，腳步毫不停留。那張曾經望著她的溫柔笑臉，此刻顯得冷峻而遙遠，彷彿她是個陌生人，彷彿兩人從未相識。
她低頭忍住心中傳來的疼痛，和學妹們走到另一旁，不敢再回頭看他。
「霍先生，就是這一批。」一位穿著襯衫外搭毛背心的中年男子領著霍振勛來到一批古物前。「這是剛送來的珍品，預計展覽一個月。展覽期間，就請您多多留意了。」
霍振勛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價值連城的古物，微微點頭，「我知道。」
學妹們興奮地盯著那個一臉酷樣的男人，忍不住對那張剛毅的臉龐和挺拔的身材證嘆出聲。
半晌，一個疑惑的聲音響起——
「這個很優的男人很像是學姊的男朋友耶！」
聽她這麼一說，所有人立刻睜大眼睛仔細瞧。
「真的耶，上次他是穿休閑服，態度也比較友善，今天穿起西裝，感覺都不一樣了，難怪我一時認不出來。」
眾人有志一同地望向夏芷琪，卻發現她只是靜靜地躲在角落裡，臉色蒼白得嚇人。
再度轉頭看了眼那個一臉酷樣的男人後，大家面面相覷，隱隱約約猜到什麼事了。如果有一個理由會讓原本是男女朋友的情人，在見面的瞬間一個傷心一個冷漠，那肯定是分手。
夏芷琪沒有理會旁人的目光，這場不期而遇來得太突然，她毫無心理準備。就在她想要安靜離開的時候，一抹藍色身影走了進來，讓她猶豫了一會兒。
「霍先生，不好意思，我是劉美君，剛剛在忙沒注意到你來了。」劉美君笑吟吟地走近他，臉上的仰慕顯而易見。
霍振勛淡淡點頭，算是打招呼。
劉美君見他一臉淡漠，仍是淡笑著，不以為意。忽然，她眉頭一皺，吐出一聲小小的驚喘。
「哎，我的腳好像扭到了……」她順手假裝不經意地搭上霍振勛強健的手臂。「對不起，讓我扶一下，大概是高跟鞋太高了，平衡失調。」她淺笑著倚在他身邊，用最優雅的姿勢調整她的高跟鞋。
霍振勛立在原地沒有動作，眼角餘光瞥到那個躲在角落的小女人，步伐凌亂地逃開，忍不住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劉美君見他一笑，原本酷俊冷漠的臉龐顯露一絲表情，不禁欣喜若狂。
「霍先生，第一次見面，不如中午我請你吃個飯如何？也可以討論博物館保全的事宜。」她微仰著臉，露出世故而優雅的笑。
一旁的學妹們聽見，沒等到男主角的回答，個個不以為然地轉過頭，轉身走到別的地方。
「拜託，劉美君明明是管美術編輯的，還討論什麼保全咧！」
「就是，不過那招還真高竿，下次學起來。」說完，惹來一陣輕笑。
「咦？學姊呢？」驀地，一個學妹問道。
大夥窸窸窣窣的低語立刻停止，東張西望地搜尋半晌，都沒有看見夏芷琪的蹤影。
「算了，別吵學姊了，她的心情一定不好，我們別再說了。」
這善解人意的話讓眾人又是點點頭，見時間差不多了，立刻離開，準備等一下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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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在這裡遇見他？夏芷琪躲在洗手間里，望著偌大的鏡子里那個一臉憔悴蒼白的自己。
明明就還愛著他，為什麼要說分手？一個不理智的聲音竄出來，大聲質問著。
但是，兩個不一樣的人又要如何攜手一輩子？她蹙起眉，再度自問。
但一想起那個藍色身影靠在他身旁，滿臉的巧笑倩兮，一股揪疼瞬間襲來，讓她既嫉護又痛苦。
「學姊，你在這裡啊。」一個輕瘦到幾乎快被風吹走的人影走進來，來到她身邊關心地問。
「嗯，剛剛弄髒手，正在洗手。」夏芷琪低下頭在水流中無意識地搓揉雙手。
嬌小瘦弱的學妹望著她紅紅的眼睛，聰明的略過不提。說真的，她確實很好奇學姊和男朋友的事情，但她不會主動打擾。
驀地，一陣悅耳的歌聲響起，她立刻接起手機。
「喂，做什麼……這樣啊，那自己要小心喔，晚上一起吃消夜，Bye！」
她三言兩語結束通話，一抬起頭，就見夏芷琪已經洗完手了。
「男朋友？」夏芷琪笑問，但眼裡明顯沒有笑意，只有哀傷。
學妹嘻嘻一笑。「是啊，我男朋友現在調到刑事組，不過才剛到，還是菜鳥一隻。」
夏芷琪聞言嚇了一跳。「你男朋友是警察？」
「對啊，差很多吧！我一直以為我會選一個讀文科的男生，想不到最後卻選了他。算啦，他也有鐵漢柔情的一面，現在我已經是非他不嫁了！」
她靜靜地注視學妹幾秒，忽然脫口問：「你不覺得你們兩個人的生活相差很多嗎？這樣不會影響……」
學妹點點頭，明白她的意思。
「一開始我也猶豫過，唉，他是當警察的，我也很怕他哪天會發生意外。他常笑我整天關在家裡讀書，像個書獃子，我也常擔心他在辦案時會遇到危險，不過，總是可以互相配合的嘛！要不然，難道當警察的一定要配警察，書獃子一定要選書獃子嗎？這樣人生不就太無趣了，只要兩人相愛，不一樣的生活也可以激蕩出不一樣的火花啊！」
夏芷琪沉思地看了她許久，而後淡淡一笑，原先被巨石壓得喘不過氣的心，頓時開朗起來。
「你說得沒錯。啊，時間好像拖太久了，我先出去看看。」
學妹揮揮手，目送心情突然變得愉悅的夏芷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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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振勛站在一扇長方形大窗戶前，俯視下方來來去去的車陣。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兩道劍眉不耐地攏起，連回頭都懶。
夏芷琪站在他身後，很高興他沒有轉過身，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來找他，她可不想發著抖把話說完。
「有什麼事？」他語氣隱含不耐。
她瑟縮了下，然後儘力維持聲音穩定的開口，「我想跟你說些話。」
認出來者是誰后，寬闊的背部頓時僵住，而後霍振勛緩緩轉身，看著她的眼神冷漠而無情。
「我以為我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了。」他露出譏誚的笑容，嘲諷地說。
不敢迎視那雙漠然的眸子，她垂下眼睫，低聲開口，「每天晚上我都睡不著，無法控制自己想念你……我花了很久的時間反省，現在我想清楚了，要你離開，是我做過最傻的事，我現在來是想解釋清楚，並且請你……」
她激動地抬起頭，卻望進那雙冷淡的黑色瞳眸里，她心痛地蹙起眉，他像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那曾經帶著溫柔戲謔與熱情邀約的眼睛，此刻是全然的毫無感情且漠不在乎。
她鼓起勇氣走向他，在他面前幾步停下。
「請你忘了那晚我說的話，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這一次，我不會再輕言放棄。」縱然她想平穩地開口，但不知為何，出口的聲音卻是顫抖不已，彷彿還帶著懇求。
黑眸依舊平靜無波地注視她，可怕的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夏芷琪不安地望著他，無聲地祈求他開口說話。
終於，霍振勛說話了。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他冷漠地提醒她，語氣輕柔且沒有一絲情緒。「我們之間，沒有第二次機會。」
強忍的淚水悄然滑落她的眼眶，她低下頭，心碎的閉上眼睛。
「你真的……」她顫抖的開口，「真的不願意……」她說不下去了，只能用力讓自己不要哭出聲，好維持最後一絲自尊。
「不願意。」他果決地說完，轉過身不再看她。
夏芷琪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眼，注視他頤長的背影。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清這一切，然後她轉身跑出去，沒想到卻撞到了一個藍色身影。
「對不起。」
劉美君困惑地望著匆忙道歉后飛奔而去的背影，認出了那人是誰，她帶著疑惑緩緩走來。
「霍先生，你認識芷琪呀？她怎麼走得那麼匆忙？」
霍振勛緊抿著嘴，視而不見地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見他沒有說話，她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霍先生第一次來博物館吧，要不要我帶你參觀，認識一下環境？」她微笑著邀請。
好難得才看見一個令她怦然心動的男人，她拚命把握機會，就算倒追也無所謂。只是他好冷漠，什麼話也不多說，讓她不由得感到挫敗。
終於，寬闊的肩膀動了動，霍振勛轉過身注視她，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劉小姐。」
她自信地微笑，微仰著頭看他。
「有什麼事嗎？不如我們邊走邊聊好不好？」
霍振勛深深地看她一眼。
「不要煩我。」說完，他跨步走出她的視線，留下她一人僵硬著笑，在原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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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夏芷琪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白天她讀書不能專心，做研究也不能專心；到了夜晚，她也睡不好，幾日下來她不但瘦了一圈，神情也更加憔悴。
但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她好想他，想念他那雙危險又迷人的黑眼，也想念那溫暖有力的懷抱。
無數個夜晚，她懊惱著，後悔著，怪自己親手斬斷這份感情。那天他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她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思及此，她忍不住又想哭。
鈴鈴鈴！電話鈴聲響起，她連忙抹去眼淚，急忙過去接起來。
「喂！」她滿懷期待地等著，希望會是他打來。
「芷琪，是我。」龍語兒唇邊的微笑，在聽見電話另一端傳來濃濃的哭音后，忍不住疑惑地問：「你怎麼啦？心情不好？」
「沒有，我沒事。」夏芷琪極力隱藏心中的失望，但仍瞞不住心細的龍語兒。
「不要瞞我，你到底怎麼了？」她追問。「霍振勛呢？他不在嗎？」
一聽到「霍振勛」三個字，夏芷琪勉強維持的平穩瞬間崩潰。
「不要再提到他了，我和他……」她哽咽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龍語兒驚訝地揚高聲調。「不會吧，雖然我很討厭霍家的男人，但霍振勛為了你無條件將『玉龍』交出來，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跟你分手才是。你是不是誤會了？」
聽到龍語兒的話，夏芷琪眼淚掉得更凶了。
「是、是我要求分手的……」她斷斷續續的將事情說了一遍，邊說邊啜泣。「我真傻，不斷的傷害他，現在換他不要我了，我是自作自受……」說到最後，她忍不住自責。
龍語兒蹙起眉，對霍振勛當面拒絕夏芷琪這件事非常不滿。
「這也不能全怪你，誰教他讓你沒有安全感，你會想暫時分手冷靜一下也是正常的，是他太沒度量，還擺架子咧！」她完全站在好朋友這一邊，逕自數落起霍振勛的不是。
「不，他沒錯，是我顧慮太多，扼殺了這段感情。」夏芷琪仍是一味責怪自己。
龍語兒無奈地嘆氣。
「這樣好了，明天是周末，我派司機去接你，我們一起聊聊天，喝個小酒解解悶，不要再想他了，這樣你心情也會好一點。」
「好，這回我要不醉不休！」從未喝醉過的她，這回發下豪語，打算一醉解千愁。
龍語兒低笑出聲。「沒問題，我陪你。」
掛上電話后，龍語兒靠著椅背沉思了一會兒，而後她緩緩揚起紅唇，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腦海中一個完美的計畫就此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