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籃球隊集訓后，夏定旭迫不及待的收拾好行李，驅車前往宮雲笙的住處，兩人趁著假期，準備來一趟花蓮之旅。
這次的假期是由宮雲笙提議規畫行程，一上車，她便拿出立可拍，不斷捕捉他的每一個微笑或專註的神韻。
「別拍了！」他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擋開鏡頭，「只是開車，有什麼好拍的？」
「有啊！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旅行，我要拍下來做紀念，想你的時候，我可以放出來慢慢觀賞。」她高高的舉起相機調好鏡頭，偎在他的身邊，拍攝兩人一起微笑的畫面。
他愛憐的用手捏捏她的粉頰，調侃道：「你剛才偷吃巧克力喲！」
「什麼意思？」她一臉疑惑。
「要不然嘴巴怎麼會這麼甜，還說想我哩，這些不是我平常用來哄你的話嗎？」
「哦——原來你平常的甜言蜜語都是用來哄我的，好過分喲！」她佯裝氣惱的對著鏡頭自導自演，表情十分生動。
「起碼我哄得心甘情願、誠意十足，絕不是敷衍了事。」他一邊回話一邊注意路況。
「有差別嗎？」她透過鏡頭盯著他完美的側顏，一抹淡笑停留在他的嘴邊……
方寸間猛然一窒，過了今夜，這迷人的笑靨將不再專屬於她，安撫她度過無數寂寥黑夜的寬闊胸膛也不再屬於她；從今而後，兩人各據一方，再也不會有交集……
思及此，心隱隱地揪緊、微微地泛疼，深戀不舍的水眸差點沁出淚光。
「當然有差別噦！哪像某人，從來沒哄過我，連我愛你這三個字都很少對我講。」他煞有其事的抱怨。
「我真的從沒講過嗎？」她移開鏡頭，努力的眨回差點淌下的淚水。
「真的！」他點點頭，熟練的滑過方向盤，將車子開到空曠的地方，下了車，再步行幾分鐘，恰恰是風景秀麗的七星潭。
「旭……」她渾然不知車子已經到達目的地，怔怔地望著他。
「怎麼了？是不是有點不舒服？」一見到她柳眉顰蹙，他趕緊斂起嬉鬧的態度，緊張地捧住她的嬌顏。
「我……」他關愛、發慌的態度，令她覺得心虛難受，未語淚先流。
他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這樣的溫柔、這樣的深情，教她如何走得開？
如果他能少愛她一點點，或許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不會被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了？雲笙學妹，你哪兒不舒服？是不是暈車想吐？」他捺著性子柔聲問。
她順著他的話，撒起了善意的謊言，「不會想吐，不過，頭有一點點暈暈的……」
「還好。」他吁了口氣，愛憐的揉揉她的秀髮，「真是不給本隊長面子，短短三小時的車程就想吐，看來我的開車技術得加強噦！」
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化解了彼此間僵凝的氣氛。
她見到他誇張的自責表情，淺淺的笑容躍上紅唇。「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先下來吹吹海風、透透氣，要是真的還很不舒服，我們就回飯店。」他體貼的替她解開安全帶，穿上外套。
「謝謝。」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見外了？好像我是陌生人一樣。」他捧著她略微憂愁的小臉，認真的盯著她。
「我突然覺得以前對你很壞，是個不盡責的女朋友，你出場比賽那麼多回，我從沒一次到場加油過。」她跎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頸項，讓彼此額頂著額，水眸定定的看著他的臉，彷彿欲將他的臉龐刻劃在自己的心版上。
「哇！我的雲笙學妹良心發現了。」他將她的不安盡收眼底，只是沒說出口。
「嗯。」
「我還以為你的良心早被狗啃了，每次都放任本隊長一個人孤零零的出賽。」他有一下沒一下輕啃她的芳唇。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也沒有以後了，她在心中輕嘆。
「嗯，真該好好的懲罰你一下。」他低身輕咬住她的鼻尖。
她佯裝氣惱的推開他，嘟著紅唇，揉著微微發紅的鼻尖，「討厭，哪有這種懲罰方式，要是讓別人看到齒痕，會很丟臉的耶！」
「不會啊！蓋上專屬的印記，就不怕外面那群色鬼覬覦你的美色。」他展臂將她攬在懷裡，高挺俊鼻不斷搔著她的耳翼，逗得她左躲右閃，但就是逃不開他的攻勢。
「哪有人覬覦我的美色，還不就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本隊長天衣無縫的盜香計劃居然被區區一個小丫頭給識破。」
話語方落，宮雲笙便急忙推開他的魔爪，往沙灘上奔跑而去。
「沒錯！大色狼，夏定旭是個超級大色狼……」她笑著站在約莫離他十公尺外，對著蔚藍的海洋大聲吼道。
「我這匹大色狼吃定宮雲笙這個小紅帽！」他依樣畫葫蘆學著她大吼，幾個箭步便衝上去。
「不要臉，誰要讓你吃……」她回頭撂下幾句挑釁的話語，邁開步伐往前跑去，如雲的秀髮在身後飛揚，令人著迷。
夏定旭幾個箭步就拽住她纖細的身影，俯下身，結結實實在她的粉頰上印下幾個響吻。
「抓到了，你說我要從哪裡開始吃起呢？」
「不知道。」她笑著搖頭。
「如果你求饒，我會考慮放了你。」他捏著微微被凍紅的粉頰，戲諂道。
「我不想求饒，但是，我想送你一份很特別的禮物。」
「什麼禮物？」他好奇的盯著她故作神秘的笑臉。
「秘密！」她挽著他的手臂，溫柔的笑道，「我要讓你一輩子記得我。」
「這麼漂亮的女生誰捨得忘記啊！」
「你又再哄我，不跟你好了。」她佯裝生氣的噘起芳唇，表情十分可愛。
波光瀲艷的海平面上，長長的沙灘上有著兩人相隨的腳印，她透過鏡頭捕捉他俊逸的身影，留戀的腳步緩緩朝他前進，他這般不求回報的深情與無瑕的愛，讓她走不開啊……
※※※
星光燦爛，落地窗的窗帘半掩著，銀月迤邐了一地鉛華，茶几上暈黃的燈光映著兩人的身影。
「我要把自己送給你當禮物。」雲笙臨起腳尖，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含情脈脈的對他說。
「真的？」她的主動讓他深感意外，她並不是性格外放熱情的女孩，絕不會盲目的追求感官刺激。
「嗯。」她點點頭，嬌柔的身軀里隱藏著一股悸動與恐懼。
「為什麼？」他修長的手指梳攏著她兩鬢的髮絲，因她這句令人遐想的話而心跳加速。
「因為我要你一輩子記得我，記得有個叫宮雲笙的女生很愛你。」
「你在說什麼傻話，我當然會記得你！」
「真的？」
「當然，因為你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女孩。」他環住她纖細的小蠻腰，熾熱如火的瞳眸閃爍著強烈的慾望。
「那是因為第一次有女生對你凶，你才會印象特別深刻。」依偎著他，隔著輕薄的衣衫，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狂熱的心跳。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本隊長已經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今晚要殺要剮隨便你，千萬別手下留情喲！」他戲諺的言語飽含十足的挑逗意味，聽得她心跳加快，身上的體溫不斷竄升。
「說得我好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魔女似的。」她輕捶他的胸口以示抗議，卻被他一手箝制住。
「雲笙，即使你對我的愛只有二分之一，也不要拿肉體來補足其餘的二分之一。」他深情地瞅住她不安的水眸，俯下身細細吻住她柔若無骨的掌心。
「我……」她羞紅的垂下臉！心虛的不知所措。
她不只想用身體彌補不足的愛，更想藉此和他道別，為這份愛畫下完美的句點，她知道這樣的她不只卑鄙，還很自私。
「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我不要你有一絲絲的遺憾……」話甫落，她愧疚的臉深深埋入他的胸膛中，感動的淚水溢出眼眶。
「旭，我配不上你，你如此的完美，我配不上啊！」她雙手緊緊環住他的頸項，「我連當你的禮物都不夠資格……」
「你在說什麼傻話！你可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怎麼會配不上我呢？」他愛憐地揉著她的烏絲，為她忽喜忽憂的情緒而覺得困惑。
「因為我……」想跟你分手！可最後幾字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怎麼了？」他溫柔地捧起她淚痕斑駁的小臉，「真糟糕，我又把你弄哭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哭，是我不好……」她慌張的搖頭，胡亂抹著淚水。
「親愛的雲笙學妹，請你儘快的適應我肉麻不已的情話好嗎？別再因為本隊長突來一句的體己話而感動得涕泗縱橫，那會讓我愈來愈驕傲。」
「你……」她頓時破涕為笑。
「哦！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他捏著她微紅的鼻尖取笑。
笑容只在他的唇畔，卻沒抵達他的眼底，犀利的眼眸早已洞悉她不安、浮躁的心。
「好討厭，你又在取笑我了。」她蓄意將臉埋進他的鎖骨間，避開他深沉的凝視。
「要不然你會一直被我的情話感動得哭個不停。」
「誰教你要這麼溫柔……」讓她習慣了他的溫柔而離不開他。
「誰教你要長得這麼可愛，害得我一見到你就忍不住情話綿綿。」他皮皮的回道。
「旭，我要你明白我真的愛你，我對你的感情全都是真的，沒有半分虛假，即使這份愛在你眼中看來只有二分之一，卻是我全部的感情。」她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她溫柔的吻走他心中的疑惑和猜忌，撩撥起他潛藏已久的慾望。
夏定旭一手環住她纖細的變腰，一手挑開她胸前的衣襟，狂恣的吸吮著她每一分甜蜜。
「我相信你，也請你將自己交給我……」他的吻由唇瓣間游移至她的貝耳上，許下承諾。
「嗯……」她意亂情迷的陷入他的熱吻中，與他雙雙跌躺在雙人床上。
他的指尖沿著她優美的臉部線條遊走，看著她烏黑的髮絲飄散在白色的床上，迷離的嬌眸映著彼此的臉龐，紅腫的芳唇烙滿他愛的印記。
「雲笙……」他俯看著她，彼此的鼻息互相騷動，勾撩著彼此體內沸騰的情撓。
「我……」她局促不安的雙手扭絞著床單，一切的情況都脫離她的控制，原本她是想好好與他說再見，而不是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溺於他的深情中，無法自拔。
薄弱的理智與激情的洪流在她心中展開一場拉鋸戰。
「噓！」他用食指輕堵住她的芳唇，綿綿細細的吻不斷落在她的眉梢、耳翼、粉頰……最後停留在她誘人的朱唇上，目光燃燒著狂炙的慾望與愛火，從他的眼、他的心，蔓延至他的胸腔，煨燙了他的每一寸皮膚。
月光光，心慌慌，他的吻愈狂熱，她的恐懼便增添一分。
「旭……」他激情的投入令她備感罪惡，熾熱火辣的吮吻對她仿若蟻嚙般，令她全身疼痛不已。
「你是我的天使，世上最美的天使……」他輕輕撥開她散亂在額前的髮絲，灼灼的眸光瞅著她緋紅的雙頰。
「我不是……」她激動的搖頭否認，無法再偽裝內心真實的感受。
「好吧！那換我當你的天使，保護你是我這一生的使命，讓你幸福是我的職責。」他輕笑捏著她的下顎。
就是這句令人動容的話讓她的情感潰堤，所有的傷心、痛苦全都化成一片淚海，朝她席捲而來，一波波的熱淚漫進她的眼眶，她再也忍不住，偎向那片溫暖寬廣的胸膛，尋求慰藉。
「怎麼了？怎麼哭了？我做錯了什麼嗎？」她突來的悲傷像一盆冷水朝他兜頭淋下，連帶激情也冷卻幾分。
「我好害怕……」她痛苦的將臉埋在他胸前，不敢迎視他，害怕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害怕黎明的到來，她捨不得離開他啊！
「怕？」他溫柔撫著她的頭髮，「如果你真的感到恐懼，我們就不要再繼續……」黝黑的臉頰泛著一層燥熱，「你知道的，我愛你，但並不一定要佔有你，呃……男生有時候會想，但我能控制自己。」
聞言，她止住淚水，怔怔地抬頭望著他尷尬不已的表情，才發覺自已讓他誤會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若不喊暫停，對他將造成更大的傷害。
「我最不想聽的就是謝謝和對不起這兩句，拜託別再對我說了。」他一邊拭著她頰畔的眼淚，那雙沁著淚光的瞳眸顯得更清澈動人。
「為什麼？」她還有滿腔的歉意尚未表達。
「因為這會讓我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有目的、有企圖，你知道的……也許有時候我霸道了些，但那都是因為我太想要你的愛的緣故。」
他低語的情話，聽在她的耳里，似水柔情霎時都成了滿腹苦澀，教她的心難以承受。
他的愛容易上癮，可這層認知更加重了她想離開的決心！她想趁著自己對他的愛上了癮前抽身離開，否則當哪一天她被遺棄時，她要如何面對？
光只是想象當他的目光不再追隨她、當有另一個女人分享他的愛、當她守著黑夜痴痴盼著他……這一切的一切就讓她發瘋！
脆弱的她禁不起再一次遺棄的折磨啊！
夜愈深，他的眼皮愈來愈沉重，偷偷打個呵欠，還不忘繼續安撫她的心，「雲笙學妹，你就放一百二十顆心，在你沒完全接受我以前，我絕對不會侵犯你，頂多是偷一兩個吻來安慰安慰我寂寞的少男心。」
「旭，你真好……」她重新整理好凌亂的被褥，「我可以睡在你旁邊嗎？」
「當然可以。不當我的禮物，改當我的抱枕也很好。」他一手環住她的纖腰，牢牢地將她鎖在自己懷裡。
「旭，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她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印上深深的一吻。
「覺得幸福就要好好珍惜，把我管得緊緊的，守得滴水不漏，千萬不要讓那些饑渴的女人有機可乘，知道嗎？嗯……我也……覺得認識你……很幸福……」
說到最後，他疲倦的沉沉睡去。
她不敢闔眼，就怕一閉上了眼，天就亮，她不要這麼快地道別呵！
小手輕柔撫過他沉睡的面容，霸氣的眉宇、緊閉的眼睫、俊挺的鼻樑，最後停留在他性感的薄唇上，她俯身印上一個吻——也是最後一吻。
「原諒我，不要怪我的愛太殘忍，而是我對未來存有太多的不信任和不安。」淚水緩緩沿著地的臉頰蜿蜒滑落，「絕不是你愛得不夠，而是太多了，多到我沒有勇氣面對哪一天必須失去你……」
她悄悄滑出他的臂彎，為他蓋好被毯，蓮足滑下溫暖的被窩，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拎起散落在沙發上的毛衣與襯衫，重新套回身上，棒好馬尾。
留戀的目光像生了根般，凝視著他沉睡的俊臉，最後忍俊不住滿腹的激情，在他的眉心、臉頰、唇瓣，各印下一記輕輕的吻，算是最後的巡禮。
「我知道現在的你會怨我，但在多年後，你會感謝我的決定。」她落著淚，不斷在心底說服自己的決定沒有錯，最後取出預備好的信箋放在梳妝台上。
她抬起簡單的行李，再回眸深深望他一眼，深怕驚醒酣睡的他，輕輕打開木門，然後無聲的關上門，帶著一顆破碎且故作堅強的心，告別了她今生的最愛，也揮別了青澀的戀情。
回憶，像繁複的花瓣正一層層地舒展開來！所有生命中甘如醇蜜、澀如黃連的感覺與經歷，正在她心中交織著。
室外，黎明前的空氣顯得特別清冷，天空仍灰濛濛一片，她攏緊頸項的羊毛圍巾，獨自漫步在花蓮的街道上，最後坐上早班的莒光號列車，回到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