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凌塵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去打擾那個靜悄悄關著門的房間。在幸運地逃開了劉鑫有意的挑逗之後,她本來是下定決心要讓他們單獨相處到晚餐時分的。那顯然是個非常好的機會,即使當劉鑫敲開小雪房門時她還沒有太大把握,但在劉鑫走出來又走進去的那幾分鐘里,凌塵幾乎百分之百地確信,他們很快就會墜入情網。
是怎樣一股莫名其妙的強大力量,驅使著走上樓去,說出那幾句讓她後悔了許久的話呢?是對小雪的擔心,還是對劉鑫的怨恨,或甚至,是對他們未來可能幸福生活的嫉妒?自己真的是在嫉妒他們嗎?看著互相打趣說笑個不停的劉鑫和小雪,凌塵越發覺得迷惑了。這樣一對珠聯壁合的才郎貌女,自己有什麼理由,又有什麼資格嫉妒他們呢?
凌塵不敢讓自己再想下去,便悄悄搖了搖頭,正想起身,劉鑫卻突然止住笑聲,說道:「小雪,好久沒聽你彈鋼琴了,最近是不是退步了啊?」一邊說,一邊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凌塵一眼。
「亂說,我這麼天縱奇才,英明神武,怎麼可能會退步呢。」蕭雪跳起來,蹦到鋼琴面前,「不過,就算我彈得好,你這種榆木腦袋只怕也領會不了吧?唉——真是對牛彈琴啊。嘻嘻……」蕭雪誇張地嘆息一聲,隨即又做了個鬼臉。
凌塵連忙微笑著站起來,說道:「我去準備晚餐。小雪,彈新練的那幾首曲子給你師哥聽吧。」
劉鑫略一愣神,立刻也笑著起身。「我去幫忙,小雪,你彈琴給我們伴奏。」
「你們也太不象話了吧?我的鋼琴是要坐下來認真聽的,怎麼可以當你們切蘿蔔淘米的背景音樂!」小雪嬌嗔著叫道,頓了頓,乾脆就一甩手,走過來。「要去一起去,我放CD給你們聽好了。」
凌塵這才鬆了口氣,命令道:「不行,你們誰都不許去。劉鑫,你是客人,好好坐著聽小雪彈琴。我一個人就夠了。」
「我可不能算是客人……」劉鑫看看小雪,又看看凌塵,還想再說些什麼,終於還是被她堅定而銳利的眼神給制止了,只好無奈地笑笑,「那好吧。師母您去忙,有什麼要幫手的儘管出聲。我隨叫隨到。」
如詩如畫的鋼琴聲很快就開始在客廳里回蕩。凌塵洗好菜,切好肉,總算慢慢恢復了平靜。
剛才那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肯定不足以讓他們確定關係。否則劉鑫就不會始終這麼從容自在,小雪也不可能掩藏得住自己的喜悅。想到自己浪費了那樣一個絕好的機會,凌塵越發感到懊悔。得趕快想辦法彌補自己的過失才行。這要萬一被蕭森知道了,還不定會怎麼責怪自己呢。
彷彿猜到了她的心思似的,客廳里忽然就響起電話鈴聲。鋼琴隨即停下,然後是小雪欣喜的叫聲:「爸。師哥來了,在這兒坐著呢。師哥,我爸問你好。」
「也問蕭教授好。」劉鑫盡量熱情地說。
「我在彈鋼琴呢。媽媽在做飯。要她聽電話嗎?那你等等。媽——爸的電話,叫你聽。」
「哦。就來。」凌塵擦了擦手,快步走過去,接過電話,面向陽台。「老蕭,什麼事?一切都順利嗎?」
「順利。你那裡進展如何?」
沒想到蕭森會如此直截了當迫不及待,凌塵只好斟酌著句子,簡單答道:「還行。」
「什麼叫還行?劉鑫到底喜不喜歡小雪?」
「不太清楚,不過……」在落地窗模糊的影子里看到劉鑫正一動不動地豎著耳朵,凌塵不由自主壓低了聲音。「我覺得應該很有可能。」
「你覺得有什麼用?我不是叫你盡量製造機會給他們嗎?」蕭森刻意壓低了的嗓音,在聽筒里走形得象個張牙舞爪的怪獸。
凌塵頓了頓,輕輕答道:「有啊。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哦,呵呵……你就不會先探探小雪的口風?不行的話還來得及再想辦法。」
「好吧。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了。你多動動腦筋。他走之後給我一個電話。」
「好,再見。」凌塵放下電話,對著劉鑫歉疚地笑笑,轉過去看著小雪。「你接著彈啊,我正聽得來勁兒呢。」
回到廚房,凌塵慢慢準備著飯菜,直到想定了主意,才快手快腳地炒好兩個,揀一個曲子結束的間隙,喊道:「小雪,過來端菜!」
「哦——」小雪高聲答應著,走進來的腳步聲卻異常沉穩。凌塵心中詫異,回頭看見在廚房門口含笑站著的赫然竟是劉鑫,胳膊不由一抖,手中的筷子便掉了一根下去。「你來幹什麼?小雪呢?」凌塵說完,眼睛在劉鑫背後轉了好一陣,盼望著小雪能及時出現,做她的救命稻草。
劉鑫走近兩步,彎下腰,停了片刻。凌塵只好也退了兩步,低頭看著他的動作和眼神,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又怕小雪可能會聽見,正猶豫間,劉鑫已經揀起筷子,笑著遞給她,用一種頗為曖昧的語氣,說道:「小雪彈得累了,正躺在那兒喘氣呢。」
你也太過分了吧。感覺到劉鑫毫無顧忌撲面而來的氣勢,凌塵頓時有些惱火,便沒抬手,只冷冷地說道:「你把菜端出去。然後叫小雪進來一下。」
劉鑫的手在空中僵了一陣,晃了晃,將筷子扔在菜板上,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然後帶著成竹在胸般的微笑,端菜出門。
好一陣兒,蕭雪才走進廚房,捏了根芹菜放在嘴裡,一邊就問道:「媽,什麼事?」
「你等下。」凌塵找些事情忙碌著,儘快安排好自己的諸般情緒,又重新把剛才想定的主意回憶了一遍,這才轉身笑笑,走過去,掃了眼靜靜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劉鑫,然後拉了蕭雪進來,低聲溫言問道:「你師哥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蕭雪臉一紅,隨即裝聾作啞地問:「表白什麼?」
「這孩子,還能表白什麼。跟媽還不好意思說嗎?」凌塵憐愛地笑著,一邊伸手順了順蕭雪的領口,然後仰著頭,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道:「你還真是長大了,穿上這件衣服,簡直可以顛倒眾生了呢。你師哥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蕭雪無法再明知故問,只好低下頭,輕聲答道:「反應好象是有點兒,但我沒太注意。表白就肯定沒有了。」
「那你剛才還那麼高興?」凌塵托起蕭雪的下巴,看著她嫣紅的雙頰。「騙我的吧?」
「真的沒有啦。師哥就只是誇我好看,其他什麼也沒說。」蕭雪這麼說著,臉色忽然就有些張皇。「媽,你說師哥會不會一直都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凌塵想,越發有些擔心起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不僅會傷害到小雪,也肯定會傷害到她自己,甚至她們整個家庭了。她不能允許事情沿著這個方向發展下去。「不會的,傻孩子。一直都把你當小孩子的人,那才叫瞎了眼呢。你師哥又不是瞎子。」
蕭雪點點頭,勉強笑了笑。「那我該怎麼做呢?」
是啊,自己該再給他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還是象蕭森所一再囑咐的那樣,直接跟劉鑫挑明小雪的少女情懷呢?想到又要單獨面對劉鑫,而且談論的還是如此一個敏感話題,凌塵不由一陣心悸。然而,眼前小雪的無助模樣,卻讓她更加憐惜難抑。假如她不設法推劉鑫一把,為了將他頑強的意志徹底融化,小雪肯定要經過相當漫長的煎熬。而萬一小雪按捺不住首先表白卻遭到他的拒絕,那就不是「煎熬」兩個字可以解決的了。即使僅僅是冷置,小雪也未必承受得了。她很清楚那種滋味,也許比其他任何人都還要清楚。想到這裡,凌塵咬了咬牙,盡量平穩地說道:「什麼也不用做,只要自然發揮出你逐漸成熟的魅力,你師哥就一定會喜歡你的。我保證。」
但讓凌塵感到十分泄氣的是:儘管她一再努力,餐桌上的氣氛還是無法完全恢復剛才那樣的快樂和諧。小雪的言行總帶著几絲刻意,一點拘謹;劉鑫也很少再去和她說笑,而是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凌塵身上。幾經挫折之後,凌塵只得勉強維持著自己的慈祥表情,放棄了對氣氛的過高追求。
蕭森出的這是什麼餿主意啊。假如不是他讓自己探小雪的口風,氣氛只怕也不會低沉到這種地步。為失敗尋找到了這樣一個恰當的理由,凌塵的心情立刻輕鬆了不少。那麼,自己還要不要按照蕭森的囑咐,設法跟劉鑫單獨談談呢?這實在也有極大可能是弄巧成拙的一招。
本已下定決心要推劉鑫一把的凌塵,越想越覺不妥,猶豫了好一陣,終於還是試探著說:「小雪,你不是還有幾個作業要你師哥講解嗎?你們上去吧,我一個人收拾就可以了。」
「好。」蕭雪高興地甩甩手,一邊就招呼著劉鑫,「師哥,我有好多應用題都看不懂呢。」
劉鑫看看凌塵,又看看蕭雪,忽然就擺擺手,「今天不行了,我晚上還有事,明天再上網跟你講解好了。呵呵……」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凌塵一眼,「師母,謝謝您的盛情款待。」
看著楞在那裡無話可說的蕭雪,和她臉上不容忽視的失望與無助,凌塵再也無法猶豫下去,只得輕聲說道:「小雪,你先上去吧。」然後轉身看住劉鑫,「請你過來一下,我有幾句話要說。」
蕭雪斜了眼劉鑫,身子轉了一半,頭卻轉回來,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凌塵,見凌塵擺手示意她上去,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樓梯口,上了兩級,停了停,又悄悄轉回身,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坐下。
劉鑫攏起雙手,在胸前慢慢地搓著。洋洋自得的臉上笑意越發濃重。眼神里鋒銳盡出,旌旗搖蕩,彷彿要在某個瞬間,將凌塵所有的理智悉數全殲在那雙真實可感的魔掌里。凌塵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在漸趨懊熱的風中,在逐趨曖昧的燈光下,那些始終無法完全清理乾淨的潮水,也開始蠢蠢欲動,找尋著發展壯大並最終將她徹底淹沒的最好機會。
但,除了設法在被征服之前儘快說完要說的話,她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嗎?想到這裡,凌塵勉力抬起發軟的雙腿,走進自己的房間,開燈,開冷氣,等劉鑫也跟著進來,關門,落鎖。
剛一轉身,劉鑫已經一點點逼了上來。凌塵連忙低叫道:「請先聽我把話說完,好么?」
「你說啊,我在聽。」劉鑫漫不經心地答道,眼睛仍在盯著她的臉,身體仍在緩慢而堅定地逼近。
凌塵後退兩步,倚在門后的牆上,喘息道:「你別這樣。你這樣我還怎麼說。請你放莊重些,去那邊坐下。」
劉鑫順著她的手指,掃了眼床頭那張小巧的梳妝凳,又回頭曖昧地看著她,笑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但他的眼神和身體,卻在光影之中越來越銳利,越來越高大,很快就聚合成一股內外交征的磅礴氣勢,繼續向她橫壓下來。也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身不由己地癱軟在地,再也無法抗拒那雙魔掌的每一個誘惑。
凌塵看著那雙昏光中朦朧而龐大的手,狠命咬咬舌頭,用疼痛撐起自己傷亡近半的那幾分神志,盡量堅定地說道:「你再不去坐下,我可要叫了。」
劉鑫不置可否地笑笑,停住,盯了她好一陣兒,這才漸漸收斂了氣勢,抖抖雙肩,轉身走去凳子上坐下。隨即又回頭,看看正猶豫著是否也要坐過去的凌塵,低聲揶揄道:「你就站在那裡說嗎?不怕小雪在外面偷聽?」
凌塵悄悄喘了幾口粗氣,知道劉鑫說的有理,便道:「你再坐遠一點。」
劉鑫順從地向後靠在窗下。凌塵畏縮地走過去,站在床邊,想坐,又怕自己會不小心軟倒,便先靜下來,努力在熱潮與理智間尋找著可憐的平衡。
「你怎麼不坐?有必要這麼居高臨下嗎?呵呵……」劉鑫一邊笑,一邊就作勢欲起。「你不坐我也不坐了。」
知道站著會讓兩個人的臉離得更近,也更難抵擋劉鑫的動作,凌塵連忙叫道:「坐,坐。你別起來!」然後儘可能輕巧自然地坐在床上。
然而,還沒等凌塵坐正身子,劉鑫已經直壓過來,兩條胳膊也一左一右,按在她身後的床上。凌塵躲閃不開,又不敢伸手推拒,也不敢真的喊叫,只得悶哼一聲,仰倒在床上。
「你……你……」看著劉鑫得意洋洋的神色,凌塵被乍起的熱潮激得幾乎無法呼吸。而眼神和身體的洪流,也已經再度緩緩傾瀉而下,轉眼就和蓄勢待發的熱潮混合在了一起,將凌塵的身體一點點吞沒。
凌塵不知道自己是在地獄還是在天堂。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沉在身體里,渴望著那雙摧枯拉朽的魔掌,隨時準備著用鬆軟或挺扭配合它們的節奏;一半附在眼睛上,騰入頭頂的那一片虛空,冷漠無情地俯瞰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而她既控制不了身體,也控制不了眼睛,只能咬唇強忍著呻吟,等待劉鑫罷手的時刻。
劉鑫顯然也還記得小雪就在外面,在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之後並沒有更多進一步的舉動,而是側身豎耳,一邊仔細捕捉著外面的動靜,一邊輕重緩急地撫摩著她全身,從上而下,從外而內,很快就完成了一個輪迴,停留在那片熱潮洶湧的茂草中央。
「你剛才是要說什麼?現在還用不用說了?」劉鑫得意地笑著,手依然按在那裡,又重又硬。
凌塵嘆息一般地輕喘了幾口氣,把靈魂分別拉扯回來,在胸口努力拚湊著,低聲說道:「你讓我起來。」
劉鑫笑了笑,那隻手猛地抖動了幾下,刻意讓熱潮盪起最後一陣波濤,然後迅速鬆開,用另一隻手斜斜地撐坐在床上,看著她,一邊又將手指伸進嘴裡,露出那個難以言喻的純真和邪惡交織在一起的表情。
凌塵轉頭不敢看他。好一陣兒,才總算拼好了險些又被劈開的靈魂,坐起來,坐直了,回身掃了一眼,見劉鑫也正饒有興緻地看著她,象是在看自己新婚的妻子,臉不由就是一熱,連忙又回過頭,頓了頓,清清嗓子,說:「請你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說完,立刻又有些懊悔。她本來是要警告劉鑫的,聲音卻被劉鑫的眼神在剎那間泡軟,變成了半推半就般的哀求。
「你真的不要?你確定?」劉鑫的聲音平靜而自信。
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不敢要。凌塵暗自嘆息著,知道這時候已經沒必要再拐彎抹角,玩弄花招,便開門見山地說:「小雪已經愛上你了。我不能做任何可能會傷害到她的事。」
劉鑫靜了好一陣兒,才小心翼翼地問:「肯定嗎?你怎麼知道的?」
畢竟還是青春少女更有魅力。凌塵忽然又有些悲哀,轉身看了劉鑫一眼。「肯定。她已經跟我承認了。你天天跟她說話,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劉鑫苦了苦臉:「我一向不懂女人。小女孩就更難懂了。感覺倒是有一點,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已經很嚴重了。她最近學習退步很明顯。」說到這些,凌塵的聲音漸漸就穩定了許多。
劉鑫露出同情的神色。「我會盡量幫她的,你放心。」
「你要怎麼幫她?」
「鼓勵她好好讀書,多輔導她的功課……」
「你覺得有用嗎?」
「總會有些用處的吧。不然還能怎麼樣?」
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不明白?凌塵懷疑地觀察著劉鑫的臉色,沒發現什麼異樣,只好反問道:「你喜歡小雪嗎?」
「喜歡啊!」劉鑫不加思索地答道,忽然意識到些什麼,緊接著又問:「難道你是想叫我以戀人的身份來督促她好好學習?」
凌塵盯住他。「對!」
「你們以前不是一直都不准她談戀愛的嗎?」
「我們是不准她和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傢伙談戀愛。而且,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直都相當重要,強行制止的話,只怕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也許就來不及準備明年的高考了。」
「那應該還不至於吧。」劉鑫沉吟了片刻,又說:「萬一高考完她發現真相怎麼辦?」
凌塵楞了楞,「那會有什麼問題嗎?我這麼支持她,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劉鑫又再苦笑起來。「我說的不是這個真相,是我其實並不愛她的真相。」
凌塵心中一動,盡量不動聲色地說:「小雪很快就會變成一個聰明美麗的女人,絕對夠格做你的愛人。」
「不是夠格不夠格的問題。」劉鑫的臉越發苦了。「我一直都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凌塵心跳更加劇烈。「你們又不是親兄妹,不過是師兄妹罷了。」
無奈和苦澀在劉鑫臉上纏繞著,旋轉著,終於變成了如泣如訴的聲音。「可……可我愛的是你,凌塵。你難道真的不明白么?13年前我就已經愛上了你,從此再沒愛上過別人。」
凌塵忍不住問道:「那……安昭呢?」
「她從一開始就只是你的替代品。但她根本就比不上你。任何方面都比不上你。」
心跳越來越快,很快到達了某個極限,似乎轉眼就可以將凌塵的如意算盤搖成粉碎。然而,長期耳濡目染形成的對男人甜言蜜語的不信任,忽然又在一息尚存的理智鼓動下跳了出來,將凌塵的心跳猛地剎住。「我不會再允許你象今天這樣子對待我的。」
劉鑫的臉色頓時一滯。「為什麼?」
「我不想背叛我的家庭。我更不想失去我的家庭。」凌塵喃喃地說著,象囚犯在念自己的判決。「我太老了,折騰不起。我也不適合你這樣年輕有為的人。」
「你一點都不老。」劉鑫動情地說,伸手拂了拂凌塵額頭的劉海。「蕭森也不值得你這樣。他在學校里有過很多少學生情人,你難道完全都不知道嗎?」
「我知道。但那無關緊要。他做什麼,並不意味著我也要做什麼。」想起安昭,凌塵憐憫地看了劉鑫一眼,暗自嘆道:也許自己這番磨難,其實都只不過是蕭森造孽帶來的報應罷了。
劉鑫直盯盯地看著她,臉色漸漸就冷靜下去。凌塵不由感到奇怪,正想著是否該說些什麼,他卻又搶先問道:「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這麼急著逼我去愛小雪的?僅僅是為了擺脫我嗎?」
凌塵楞了楞,終於還是沒敢明確否認。「也可以這麼說。但小雪確實已經陷得很深,這一點我絕對沒說謊。」
劉鑫緊接著又問:「你有跟蕭森商量過嗎?他什麼態度?他可是一向都不喜歡我的。」
「商量過。他也同意這是唯一解決辦法。」凌塵抿了抿乾涸的雙唇,「他雖然不喜歡你,卻很欣賞你的才華。有些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不象是個記仇的人啊。」
「我是。」劉鑫隨口答道,似乎立刻就有些後悔,「小雪的事情我會認真考慮。有結果了再告訴你們。我該走了,再見。」
「你……」凌塵連忙叫住他,懇求道。「不上去給小雪講解一下數學題目了嗎?」
「不了,我確實還有事。明天再跟她聯繫。」劉鑫淡淡地說完,轉身開門出去。
門外隨即傳來小雪怯怯的叫聲。「師哥……」
「你怎麼還不去做作業?呵呵……我有事要先走,你別送了。晚安。」
「晚安,師哥。」
小雪的告別簡直可以用悲戚來形容。但開門關門的聲音卻並未因此而有絲毫遲疑。凌塵心中一驚,連忙重新整理了一下頭髮衣服,正準備出去看看,小雪上樓的腳步聲又急促地響了過來。還沒等到凌塵走出房間,樓上的門也已經「砰」地關上。
在樓梯口猶豫一陣,凌塵到底還是走了上去,輕輕敲著門,喊:「小雪?」
房間里沒有一點聲音。門也緊鎖著,象是再也不會打開。凌塵不由有些著急,耳朵貼著門,提高了嗓門。「小雪?你沒事兒吧?你師哥確實是有事,不是故意不理你。」
這回算是有了些響動。先是床吱吱呀呀的叫聲,然後是細微得發顫的腳步聲,最後是輕巧的門把扭轉聲。凌塵退開兩步,站好。門卻並沒有開,反而「咔噠」一聲插上了插銷。
蕭雪依然沒有說話。
凌塵連忙拍了拍門,輕聲說道:「小雪,你別發傻!你師哥還是很喜歡你的。」話音未落,凌塵忽然發現這無疑是確認了劉鑫並不愛她,只得又嘗試著解釋道,「他是怕你爸不喜歡他。而且你現在還小,明年又要參加高考,萬一影響了你的學習,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的。」
蕭雪終於開了腔。「媽,你別說了,我沒事兒,你讓我靜一靜就好了!」
凌塵滯了滯,不知道是該相信小雪還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她很希望自己的直覺是錯的,她害怕自己的過去在小雪身上重演。很可能還不只重演那麼簡單,以小雪從蕭森那裡繼承來的怪異個性,說不定會自暴自棄,變成一個什麼都不在乎的浪女。那些報紙雜誌電視電影里觸目驚心的墮落情節,那些美女作家們筆下聳人聽聞的悲慘故事,凌塵每次聽到看到都會心疼不已,更不要說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了。而且,即使最後小雪能夠順利恢復,明年的高考也必定會見風化水,一敗塗地。
蕭森出的怎麼都是些這樣的鬼主意?自己執行得可並沒有太離譜,怎麼結果都和他預料的正好相反呢?凌塵越想越覺擔心,一時卻找不到任何解救挽回之道。她不敢強迫小雪開門,她也沒有本事破門而入。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做事決斷敢言敢行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她通常都會選擇找些理由來安慰自己。
理由當然很容易找到。凌塵無奈地自嘲著。至少現在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種地步。小雪還在家裡,看樣子不是想要自殺。劉鑫也沒有一口回絕,而是說會認真考慮。只要小雪能夠熬得過這段時間,只要劉鑫不是在虛言敷衍,那就還有樂觀收場的希望。得好好跟老蕭商量一下才行。想到這裡,凌塵看看那扇依然緊閉的門,轉過身,輕輕走下樓梯,拿起電話。
「這麼早?別告訴我事情進展得不順利?」蕭森的語氣就象他的名字一樣陰冷。
凌塵不由就囁嚅起來。「我……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交代去做的。」
蕭森「哼」了一聲,勉強聽凌塵把經過大致說了一遍,不無氣惱地責怪道:「女人就是女人,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也有本事弄得一塌糊塗。算了,你先安撫好小雪,其它什麼都別做,一切等我回去再說。」
「哦,那好吧。」凌塵無奈地答道,又問。「你說,我該怎麼安慰小雪呢?我真怕她會想不開,或者自暴自棄……」
蕭森沒好氣地打斷她。「你怎麼連自己的女兒都一點也不了解?小雪沒那麼容易認輸。只要你設法讓她保留希望就行了。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也會加倍努力。蕭家的人不是隨便一點困難就可以打倒的。」
凌塵不得不承認蕭森說得有理,便沒太在意他話里暗含的譏諷。「那我就放心了。不過……她現在不肯見我,會不會是因為她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蕭森這麼說著,語氣卻漸漸平和起來,似乎是覺得自己有些過火,或者是想到了什麼解決問題的辦法。「你也別太擔心了。就算她今天不見,明天也會見的。小雪比你聰明得多,很快就能想明白什麼對自己有利,什麼對自己不利。我了解她。」
凌塵無法反駁蕭森的大條道理,只得唯唯諾諾地應道:「我一會兒想辦法再和她談談。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蕭森停了一陣,問:「劉鑫不是說會和小雪聯繫嗎?你明天要注意觀察小雪的動靜。」
「我知道。」凌塵說著,抬頭看了看依然一片靜謐的樓上。
「他跟你說認真考慮的時候表情是什麼樣的?有沒有得意或者高興的味道?你有沒有問他大概要考慮多久?」
凌塵沒想到蕭森忽然又問起這些細節,不免就有些心虛。「表情……很嚴肅,沒有得意高興的味道。我沒有問他要考慮多久。」
「你……唉,算了。」蕭森嘆了口氣,卻依然沒有掛電話的意思。「你再好好回憶一下,劉鑫和小雪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到底有什麼異常沒有?」
「劉鑫很正常,小雪就很高興。我跟你說過了,是因為劉鑫誇她好看。」
「你這兩天如果有機會,不妨設法弄清楚他們在房間里到底都做了些什麼。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盡量找機會問小雪。」
還沒等到凌塵放好電話,樓上的開門聲就已經響了下來。凌塵心中一喜,正想趕快上去瞧個究竟,卻被蕭雪冷冷的叫聲阻慢了腳步。「媽,你上來一下!我有話要問你!」
聲音遠得象來自天外。難道自己和女兒剛剛融洽起來的關係又要開始變得生疏了么?凌塵一邊上樓,一邊懊惱地想。上到一半,聽見小雪轉身走回去用力坐在床上的聲音,越發感到難過。早知道就不該這麼拔苗助長了,讓他們自由發展多好!
凌塵暗自嘆息著,走到低頭坐在床沿的蕭雪面前,看了看書桌前的椅子,沒敢坐。「小雪,你不要緊吧?」
蕭雪沉默了好一陣,又深吸了幾口氣,忽然就抬起一張淚痕依稀表情呆板的臉,問:「你到底跟師哥說了些什麼?」
凌塵預料到小雪一定是要問這個,卻還是不知該不該老實回答,只得遮遮掩掩地答道:「也沒說什麼,不過是告訴他你最近的學習情況,請他多費心幫助和鼓勵你。」
「我最近的學習情況?我怎麼了?不是什麼都做得好好的嗎?」蕭雪冷冷地看著凌塵,聲音漸漸高亢起來。而且越來越快,彷彿擔心自己要問的問題轉眼就會被怒火吞噬掉。「你是不是怕影響我學習,故意叫他疏遠我的?你一再套我的口風,是不是為了能夠及時掌握情況?你那些體諒理解的話,是不是都是為了騙我相信你?你是不是以為這樣做就可以……」
凌塵無法再忍受下去,厲聲喝道:「小雪!你太過分了。你……」
「我怎麼了?說中你的陰謀詭計了,是嗎?呵呵……別以為我是小孩子,弄不懂你們大人的那些花花腸子,活該被你們騙。老實告訴你,幾年前我就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你們自己不懂得愛情是怎麼回事,就看不得我有得到幸福愛情的機會,對不對?……」
蕭雪還在不停地說著,但凌塵卻一句都聽不見了。淚水已經迅速淹沒了她的眼眶,也幾乎淌軟了她的嘴,她的喉嚨,她的心,以及她的整個身軀。她想走過去,抱住女兒,卻怎麼也邁不動腿,抬不起手。她實在想不通,這個存心要為自己獲得安靜,要為女兒爭取幸福的周六,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老天爺真的就總是這麼不開眼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雪動個不停的嘴才終於放慢了速度,涸轍之魚一般急促地呼吸著。
凌塵擦擦眼睛,勉力邁開腿,伸出手,逡巡著,想碰碰甚至攬住小雪,卻被她提前的抖顫給震了回來。
眼神里始終都還有著叫人不忍直視的怨恨。
「小雪,你錯了。我……我真的沒有叫你師哥疏遠你,也一直都沒有騙你。我確實不希望你因為戀愛而影響學習,但我也知道你師哥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認同他的這種地位,因為他不是以前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小男孩,而是一個經歷過愛情,知道什麼是愛情,懂得怎麼維護愛情的男人。和你的那些談話也讓我相信,這次如果再阻止你,你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反抗,也許連學業家庭都可以不要……」說到這裡,凌塵不由悲從衷來,彷彿是在剜掉自己心頭那塊最軟最嫩的肉一般。接受這饋贈的雖然是自己的女兒,卻未必能真正懂得享受和珍惜。這叫她怎能不益發痛恨命運的捉弄呢?
房間里寂靜如死。
蕭雪的眼睛朦朧如霧。
怨恨終於漸漸融化。「那你跟師哥到底說了些什麼?你最好老實告訴我。我早晚都會知道的。」蕭雪低聲威脅著,卻沒有絲毫威脅的語氣。
她畢竟還是個善良的孩子。凌塵欣慰地想,勉強定了定神,決心不再隱瞞什麼。「其實……其實我跟你師哥說的,是你有多麼喜歡他。希望他不要再老是把你當小孩子看待。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很高興能有這樣一位出色的女婿。」
「媽——」蕭雪哀叫一聲,眼淚開始簌簌流淌,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站起身,抱住凌塵。「你幹嘛要跟他說這些?我又不是非要求著他喜歡我。而且……而且,你這麼一說,只怕他以後都沒辦法正常跟我說話了。」
在蕭雪緊密得近乎捆綁的擁抱中,凌塵竟有一種熱潮洶湧的衝動。連忙做了幾個深呼吸,將心思重新集中在劉鑫身上。「他是個明白人,就算我不說,他也會慢慢了解一切。媽實在不忍看你這麼辛苦。」
「我寧願辛苦也不願他疏遠我。」蕭雪抽噎著,似乎要把自己融回凌塵的身體。
「不會的,不會的。」凌塵撫摩著蕭雪的頭髮,喃喃地說。「你這麼年輕漂亮,聰明可愛,他怎麼會捨得疏遠你。他一定會喜歡上你的,我保證。」
心痛得越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