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傅家的舞蹈教室內,幾個小女孩正翩翩起舞,梁意畫坐在角落的鋼琴前,負責伴奏。

「好,大家表現得很好!」排練完最後一次,傅母拍拍手掌,將小女孩們集合過來。「等一下要參加比賽的人自己練,其他人繼續準備我們下個月的演出。來,大家要不要感謝一下今天為我們伴奏的大姊姊呀?」

「謝謝大姊姊!」小女孩們熱情鼓掌。

梁意畫起身,含笑微微一躬。

「我沖了檸檬茶,大家來喝吧!」傅螢筠端著兩個托盤進來,小女孩們立刻圍到她身邊。

傅母走到梁意畫身邊,笑道:「今晚麻煩妳了,平常幫我們伴奏的都是阿樹,不過他最近在忙展覽的事,才請妳來幫忙。住了這幾天,還習慣吧?有沒有缺什麼?」

「這裡環境很好,我什麼都不缺。」梁意畫微笑。

傅家位於市郊,是一幢漂亮的英式建築,擁有綠意盎然的庭院,歷史教授與舞蹈家的品味非凡,將家中布置得優雅溫馨,奇妙地讓她有家的感覺。

「聽我家那個考古狂說,妳要幫他們研究古樂器?今天有些古物送來,阿樹說其中有具複製的十三弦琴——」

梁意畫雙眼一亮,「琴送來了?」

「是啊,送來的東西都放在書房裡,待會兒的練習沒伴奏也不要緊,妳就上書房去吧。」傅母說著,正好女兒從旁邊經過,她手一伸,拎住女兒衣領,「筠筠,妳要送消夜給哥哥?」

「是啊。」傅螢筠剛點了頭,手裡的托盤就被母親拿走,送到梁意畫手中。

「媽要繼續幫其他人排練下個月的表演,小菁她們要參加校際比賽,妳以前也參加過,就由妳負責盯小菁她們。」傅母笑咪咪地看著梁意畫,「消夜就麻煩妳去書房時順便帶過去了,梁小姐。」

「只是上樓送點心,我馬上就回來了啊!」傅螢筠跳腳,怒視梁意畫,「我不準這個醜女人接近哥哥!」

「妳胡說什麼?」傅母斥責女兒,忙向梁意畫道歉,「不好意思,這丫頭亂說話,妳別介意。麻煩妳送消夜給阿樹,順便盯著他吃藥,這孩子跟他爸一樣,一忙起來什麼都忘了。」

梁意畫點點頭,端著托盤,給了傅螢筠一個禮貌的微笑,不理會小女生臉色變得更難看,徑自轉身出去。

她不是故意挑釁,而是越被討厭,越要表現得從容。她雖住在傅家,卻也付了房租,沒有理由遭受這般無禮的對待。

以她的個性,不會和人大吵大鬧,通常只要對對方的冷嘲熱諷不理不睬,對方就會知難而退,不再來招惹她。更平常的做法是,她索性遠遠地避開,讓對方根本見不著她,當然就吵不起來了。

若非對那張十三弦的琴念念不忘,她早就搬走了。

想到那張琴,梁意畫馬上將不悅拋諸腦後,加快腳步上樓。自從那天看過那張琴的照片后,她對它產生了莫名的興趣,買圖鑑也是為了多看琴幾眼,寧可繼續忍受傅螢筠的無禮,也想等到目睹真品的機會。

她來到書房外,房門開著,就見傅瓏樹披著外套趴在桌上,顯然是睡著了。

她無聲地走到他身邊。書桌旁堆著裝古物的箱子,桌上堆滿紙張、書籍,還堆了兩個木盒,上方的盒子里裝著一個約莫三十公分長的樂器,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十三弦琴,不過比例比照片上小得多,顯然是照尺寸縮小的。

下方的長形盒子被書本蓋住,看不見是什麼,旁邊還有一組似乎是雕刻用的工具。

她目光掃向他擱在桌上的手,注意到他的手底下壓著一本粉紅色封皮的書。

她感興趣地揚眉!這不是言情小說嗎?

書名被他的手遮住了,她想將書抽出來,手指剛碰到書頁,手腕便被冰涼的力道扣住,嚇了她一跳。

「……是妳。」傅瓏樹鬆手,揉著額頭,蹙眉道:「什麼事?」

「送消夜給你,還要盯著你吃藥。」她將桌上的物品東挪西移,才騰出位子,放下托盤。

「我待會兒再吃。」見她唇畔含笑,盯著桌上粉紅色的言情小說,他立刻打開抽屜,將書和雕刻工具一併掃進去,臉頰發燒。「我……看資料看累了,就、就去筠筠的書架隨便抽本書來看。」

「工作之餘,適時放鬆自己也是應該的。」平常總見他一副鎮定冷靜的表情,原來也會緊張結巴啊。

梁意畫抿唇暗笑,看著木盒裡的小琴,「我以為會做等比例的複製品。」

「等比例的來不及完成,這個縮小的先做好,就送來了,其實和真品還是有點差異。出土的樂器不少,但大部分都損壞得很嚴重,還在修復當中,連帶製作複製品的進度也變慢了。」

傅瓏樹抽掉木盒上的玻璃片,將琴取出,放到她面前,「它小歸小,還是可以彈的。」

她坐了下來,將琴擺在腿上,試著以只學過一個月的古琴技巧彈奏,還真能發出樂音。她很快摸索出「Do、Re、Mi」三個音,彈了《兩隻老虎》的開頭,隨即笑了開來,對這製作精巧的小琴愛不釋手。「真的,可以彈呢!」

「送給妳吧。」那根八分音符的長簪仍插在她發問,此刻綰起的長發微微散了,一給青絲落在光潔的頸項上,彷彿落在他心口,騷動著心中某處。

「出土的琴譜不多,也找不到關於彈奏方法的紀錄。我只會彈鋼琴,研究了半天還是不會彈,妳先玩玩這張小琴,將來做出正確的複製品,也許能找出完整的指法。」

「然後我就成為將這個古樂器帶回現代樂界的第一人,也許還可以創個『意畫流』的流派,成為開山祖師呢。」梁意畫開心地笑了,將琴放回盒子里,這才發現長形盒子里是一把鑲金嵌玉、華麗非常的刀。「這也是要展覽的?」

傅瓏樹頷首,將盒子拿過來,「我們原本打算將刀子抽出來,和刀鞘一起擺著展覽,但刀子怎麼也拔不出來。」

「會不會是生鏽了?」

「不可能生鏽,應該是有機關,只是我們參不透。古人的工藝成就很高,這種打造來殺人的刀,不可能克服不了生鏽這麼簡單的問題。」

梁意畫「嗯」了聲,探頭端詳他放在腿上的木盒,發現刀柄上似乎有著以金絲鐫成的文字。「上面好像有字?」

「『堯軍』。是刀主的名字。」更多髮絲從她發簪的規縛下逃脫,及腰的長度垂落在他手臂上,絲般光滑地輕觸他手腕,宛若點在心湖,漾出圈圈漣漪。

「西紇的工匠為特定人士打造兵器時,會把持有者的名字刻上去,然後舉行儀式祈福,以求為刀主護身,帶來好運。」他眼色一暗,「可惜這位堯軍先生倒霉到了極點,貴為皇子,卻遭判入獄,最後還被斬首。」

梁意畫點點頭,「我也聽說過這段歷史,他是西紇國大皇子,長年駐守邊疆,和隔鄰的東陵國交戰,戰功彪炳,他父皇卻立他弟弟當太子,朝中也分成擁立他和他弟弟的兩派人,暗中較勁。後來西紇流行瘟疫,很多士兵病倒,戰爭因此失利,他父皇也染病死了,皇位落到他弟弟手裡,下令將他處斬。」

她頓了下,又道:「我就是不懂,他為西紇立下那麼多戰功,卻因為戰爭失利就被處死,完全不問他過去的功勞,這懲處也太重了吧?」

「以當時的情勢,他是非死不可。原因一,他握有兵權,隨時能舉兵篡位,是個嚴重的威脅。不過有個說法是,新皇帝沒有實權,大權是落到先帝的一名妃子手裡,她因為和這位堯軍殿下有仇,於是箝制新皇帝,逼他下令處斬自己的哥哥。

「原因二,當時西紇流行瘟疫,能治病的鈴女卻被這位殿下帶到前線,後來還害死她,全國百姓染病,死了大半,引發民亂,新皇帝子是把一切罪過推到他頭上,民怨和王位隱憂一刀了結,乾淨利落。」

梁意畫皺眉,不喜歡他純分析的冷血語氣,「這位鈴女真的擁有能替人治病的異能嗎?」

「每個時代、每個宗教都會塑造偶像,供人心寄託。就算她存在,應該也只是個被神化的平凡人。」傅瓏樹沉吟道:「不過,西紇國的宗教儀式非常多,這個被斬首的殿下據說還被詛咒,魂魄被封起來,永世不得超生,但是用來禁錮他的咒術——如果真有這種咒術,目前也沒發現相關的器物或文件。」

也許該問問秀和?姬氏一族在這方面保存了很多文獻,雖然西紇、東陵是海外島國,和中原各國往來不多,也許會有紀錄流傳下來?

「但她既然是鈴女,地位一定很崇高,沒人能強迫她做什麼吧?也許她是自願跟著上前線,想幫忙醫治染病或受傷的士兵……」

傅瓏樹卻不贊同她的說法,「皇族的力量很大,不是她一個人能抵抗的。」

「但她死的時候,這位殿下不是陪在她身邊嗎?他還親自護送她的遺體回京,獨自替她守靈七夜,直到新皇帝下令把他抓進牢里。如果他問心有愧,怎麼敢陪著她七個晚上?」

「那只是東陵的鄉野傳說,不確定是真的。」這次的展覽被媒體報導出來,有些學者在電視節目中提到這些流傳的故事,想必她也看了。

但他自小跟著父親學習,若非經過嚴格考證的史實,不會斷然採信。旁人這麼說,他懶得理會,對她卻是難得的和顏悅色,沒有直言反駁。

「你所謂的咒術云云,不也是傳說?」

他當場語塞,「呃,那只是順口說出來,我不認為是真的。」

「如果他弟弟和那個先帝的妃子要他背負罪名,史書上當然不會留下對他有利的記載,也許,那些鄉野傳說才是事實的原貌,不是嗎?」

傅瓏樹眸光深沉複雜,盯著她嚴肅的神情,「為什麼堅持替他辯解?」

「我……」這回輪到梁意畫語塞,困惑地思索片刻,才道:「我只是覺得,你說的版本雖然有史料根據,但太殘酷了,我不喜歡。而且,一個男人會為一個女人守靈七天,我不認為他們之間只有利用或強迫的關係。」

「那是什麼關係?」

那副斜眸淺笑的模樣,顯然已料到她會將之歸為男女之情,只等她說出來,就能小小調侃她幾句。

梁意畫可不會被個高中男生撂倒,從容微笑道:「剛才還在看言情小說的你,難道想不到會是什麼關係?」

兩人交手的第一回合,傅瓏樹敗陣,俊顏薄薄染紅,「我只是隨手拿起來看看而已。」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他想扳回一城,「何況,根據記載,這位聖女服侍天神,清心寡欲,不會有凡人的情愛。」

「就算她曾經是神,在凡間的她畢竟是個人,有血有肉,會哭會笑,怎會沒有人的感情?也許她只是礙於身分,說不出口;也許他們直到死去,都只能遙遙相望,不敢接近彼此……」

梁意畫眸光飄遠,遙想數百年之前,這對不幸的人兒處於戰亂中,會是怎樣的艱苦與無奈?

「總之,妳就是想要一個風花雪月的解釋。」他雖有幾分佩服,嘴上還是不肯屈服。平時只覺她性子平淡隨和,今天倒是出乎他意料的伶牙俐齒,他沉黑的眸添了抹深思,欣賞她這份優雅氣質之外的慧黠——令他心動的慧黠。

「對,我就是喜歡纏綿悱惻的男女情愛,不要什麼王位鬥爭、兄弟鬩牆,把人一個一個斗垮的宮廷大慘劇。」她俏皮地眨眼,「等你再長大一點,有這方面的經驗以後,就能理解我為什麼這麼解讀。」

「我不是小孩。」傅瓏樹臉色一沉,不喜歡她的口氣,像大姊姊對待弟弟,彷彿他們不處於同一水平,她永遠不會視他為……男女情愛中的那個「男」。

呃,犯了他的忌諱嗎?梁意畫歉然微笑,「抱歉,你年紀比我小,我很自然就把你當弟弟看待。」注意到桌上有張畫滿十來個相似圖樣的紙,圖樣很眼熟,她問:「這是什麼?」

他忍住不悅,淡淡解釋道:「鈴女的標記。每一代鈴女身上都會有個菱形胎記,一角有水滴形狀,正好和西紇用於祭典的鈴相似,才會被稱為鈴女。每個鈴女的胎記形狀都會被記錄下來,細節稍有不同,大致上還是一樣的。」

「我也有這樣的胎記耶!」梁意畫驚訝,一面拉低毛衣后領,「就在脖子後面,靠近肩膀的地方……」

「怎麼可能?」未免太巧了吧?

傅瓏樹不信,湊近端詳,果然見到她頸后的雪白肌膚上印著淡淡紫痕,幾乎和紙上的圖形一模一樣。

「很像吧?」感覺到他按住毛衣后領,她鬆了手,轉而拿起圖樣仔細研究。「跟紙上的差水多,也是菱形,還有個像水滴的小點。」

她覺得有趣地笑了,「這麼說,我也是鈴女啰——」他溫熱的指按住她肌膚,她的心突地一跳。

「只是巧合罷了。」他口吻淡然。她柔軟的肌膚像是自有生命般,吸住他手指,拇指自然地細細描繪胎記的形狀。

梁意畫心跳漏了好幾拍,「那就算了……」她竟然被高中生吃豆腐?想要退開,突覺他手指伸入發間,綰住的幾縉髮絲瞬間披瀉至腰際,她倒抽口氣。

「妳的發簪鬆了。」他低啞道,更深入她發問,直視著她泛起醉人暈紅的容顏。「我幫妳弄好。」

又是前幾天見過的眼神,小心地、試探地盯著她,像一潭深沉的湖,吸引人墜入迷離,扶在她腦後的指掌細膩按撫,曖昧如調情。她心跳失速,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在心底震蕩,彷彿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這麼溫柔深情地待她。

他靠近了些,似乎要幫她整理髮簪,臉頰幾乎要碰到她的,溫熱的呼息拂過她的瞼,帶來異樣的麻癢感,他的唇與她只差短短一厘,她卻完全沒想要閃避……

「哥!」趁休息空檔溜上樓的傅螢筠沖入書房,見到書桌后狀甚親昵的兩人,簡直氣炸了,衝過來就猛拉梁意畫,「妳這女人!我媽叫妳來送點心,不是叫妳來勾引我哥!」

梁意畫被扯下椅子,額角擦過桌沿的鐵尺,被打出一道血痕。

傅瓏樹連忙護住她,怒斥:「筠筠!妳做什麼?」

「我做什麼?!這句話應該問她吧?!是她不要臉!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竟然勾引高中生——」手腕猛地被哥哥抓住,強大的力道教傅螢筠痛入骨髓,驚駭地看著哥哥迥異於平日的嚴厲臉色。

「向梁小姐道歉。」妹妹無禮的舉動讓傅瓏樹胸口漲滿怒火,見梁意畫按住額頭傷口,他怒火更熾,渾不覺自己快捏斷妹妹的手腕。「立刻向她道歉!」

「我……我才不道歉!」傅螢筠使勁甩開他的手,氣惱地大叫:「哥,你變得好奇怪!你以前最疼我了,根本不會凶我,可自從這個女人住進家裡以後,你每天跟她說的話比跟我還多!你真的變得好奇怪!」

「我奇怪?我只是教妳對客人應有的禮貌,有什麼奇怪?立刻道歉,否則就出去!」

傅螢筠咬住唇,恨恨瞪了梁意畫一眼,轉身跑出書房。

「沒事吧?」傅瓏樹急於察看梁意畫的傷勢,卻被她躲開。

「沒事,我回房擦個葯就好了。」她垂眼避開他,很快地起身。「抱歉,害你們兄妹吵架。」

「不,是我妹不好……」話沒說完,她已疾步走出書房,留他一人愣愣站在書桌前。

出了書房,梁意畫靠在牆上,雙腿酸軟得幾乎站不住。

發簪不會無緣無故鬆掉,一定是他抽掉的,若不是傅螢筠進來打斷,他們恐怕已經……

她以為自己純粹將他當弟弟看待,但方才,明知他想做什麼,她卻完全沒想到要躲,那雙眼眸彷彿有噬人的魅力,一沾上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心跳快得像要躍出喉嚨,連她初吻時,心跳也不曾如此紊亂失速,快得像是——她其實期待著方才兩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別亂想,他還是個孩子啊!」她咬住下唇,努力摒除腦中冒出的念頭,迅速整理好頭髮,手卻一頓,發問彷彿還殘留著他指掌的觸感。

她甩了甩頭,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但臉上因他而起的紅暈,久久沒有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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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教室內,學生們各自分成小組,正在進行期末考試的合唱練習。

葉友希背著球袋,走上樓梯。他濃眉挺鼻,眸光炯亮,黝黑的膚色使他俊秀的面容略顯粗獷,步伐輕而沉穩,走進音樂教室。

「老師。」

正在整理琴譜的梁意畫聞聲回頭,笑道:「籃球隊的比賽打完了?快來練習吧,下禮拜就要考試了,你的組別是……」拿起分組名單,眸光一僵,遲疑著不敢瞥向角落鋼琴旁的人。

「報告助理姊姊,葉友希同學跟我們一組!」鋼琴旁的魏霓遠笑著舉手,適時化解了她的困窘,過來拉葉友希。

梁意畫鬆了口氣。她當然不怕魏霓遠,怕的是琴椅上那個安靜文雅的身形,即使她一眼也不敢瞥向對方,仍能感覺那雙在數天前深深震撼她心房的眼一直盯著她,不曾放過她任何動作。

她轉回身,繼續整理琴譜,努力忽略背後那教她如坐針氈的視線。

「來來來,籃球隊副隊長,樂譜都幫你準備好了,等一下阿樹彈琴,你跟著唱兩遍就會了。」魏霓遠熱情地將準備好的樂譜遞給葉友希。

葉友希點頭:「謝謝。」看著坐在琴椅上的傅瓏樹,他打開球袋,取出一個紙袋。「阿樹,剛才我在樓下碰到隔壁班的姬秀和,他要我把這個轉交給你。」將袋子放在琴椅上。

「謝謝。」傅瓏樹臉色白得嚇人,從頭到腳散發著森森寒氣。「不過,請叫我傅瓏樹。我不習慣明明跟我沒什麼交情的人,還要跟我裝熟。」

「是,對不起。」葉友希臉色未變,只是多看了他幾眼,隨後走到一旁,和同組的同學討論合唱考試的事。

魏霓遠皺眉,俯身到好友耳畔,「喂,你又在鬧什麼少爺脾氣?」

「我說過,我看他不順眼,不想和他同組,是你硬要拉他進來。」傅瓏樹忍著太陽穴的抽痛,聲量絲毫未降低,壓根兒不怕被葉友希聽見。

魏霓遠瞅著他頑固的神情,嘆口氣,壓低了聲音,「這麼暴躁,該不會是和助理姊姊吵架了吧?」

傅瓏樹眼色一暗,「不必你管。」

為了妹妹無禮的舉止,他後來又向她鄭重道歉過,她只笑答不介意,但後來這幾天都有意迴避他。

為何迴避他?他只想得到一個原因——因為他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她也是——而她選擇迴避。

就因為他年紀比她小?

年紀小又如何?年紀小就不懂得什麼是愛情嗎?

「不必我管?好歹我也認識不少模特兒姊姊,就『某方面』來說,或許能給你建議哦。」魏霓遠涼涼哼著,擺出一副「快求我」的表情。

傅瓏樹正打開紙袋的手一頓,言不由衷地道:「你又懂什麼了?」見到袋裡的一迭資料,還有一根木雕發簪,神色更形複雜。

「我懂的可多了!首先,對女孩子要溫柔呵護,這是男人最基本的風度和義務,但想成功追到女孩子,單靠溫柔呵護還不夠,必要時得採取主動。當碰到喜歡的對象,女孩於是很願意對方主動有親密動作的;但如果她們對你沒意思,你說不定會被當成色狼,賞你個五百、一千塊。」一個巴掌日「五百」,買一送一日「一千」。「兩情相悅和性騷擾,只有一線之隔!」

傅瓏樹若有所悟地頷首,一手按著越來越痛的太陽穴,「這條界線有規則可循嗎?」

這說法,與妹妹架上那些言情小說的描述大致相同,可他把那些書全部看完,還是不僅要如何捉住那關鍵、該行動的一瞬間。

「沒有!這條神秘的界線只存在女孩子的心裡,她們喜歡你,就是兩情相悅:她們不喜歡你,你就是十惡不赦的色狼,碰她們一根手指,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傅瓏樹只覺太陽穴的血管瞬間噼哩啪啦全爆了,咬牙切齒地瞪著好友,「既然一切由女方自由心證,你前面說了一大篇,不就全是廢話?」完全沒有他能利用的線索!

「是啊!可是你聽得很認真,我只好繼續講啰!」捉弄成功,魏霓遠開心地大笑,閃過好友扔來的琴譜。「不過,還是有人可以既不激怒心儀的女子,又能看穿她的心思,製造最適合的時機,讓她不知不覺落入情網。你如果不去嘗試,永遠只能在一旁看著她,反正她是你喜歡的人,就算因此挨她幾個巴掌,也是值得的吧?喔,她來了,好好把握機會啊!」語畢,迅速溜到一旁。

傅瓏樹微僵,側眼瞄見梁意畫走近,拾起被他扔出去的琴譜,遞了過來。

「你們這組練得如何?」組長登記是傅瓏樹,梁意畫不得不和他說話,注意到他臉色白得可怕,低問:「你還好嗎?」

「我很好,只是頭有點痛。」他將裝著發簪的紙袋放下,一時沒有勇氣抬頭看她。「等一下讓葉友希跟我們練幾遍,就可以把鋼琴讓給別組使用了。」

「不必急沒關係,這周原本就是排到你們的小組使用。」不必與他眼神接觸,讓梁意畫沒那麼緊張,又道:「我晚上要回嬸嬸那裡,你和筠筠兩個人在家可以嗎?」傅父今早出門,前往海島上的西紇國廢墟繼續挖掘工作,而傅母放心不下丈夫,也陪同前往。

那晚以後,他們之間融洽的氣氛已經消失,揉進了噯昧的氣息,如果她先前對他有一絲好感,那一晚則是催化劑,徹底改變了她看待他的態度。她害怕自己不該有的感覺,害怕他會說出她不敢聽的話,只好逃避。

但他不再有進一步的舉動,就連她迴避他,他也不會主動靠近,又教她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反應太過度了?畢竟他們年紀差這麼多,她也不是特別出色的美女,沒道理他會對她有異樣的感情。

說不定,一切只是她心裡有鬼?

「我們不是小孩了,可以照顧自己。」又是這種姊姊看顧弟妹的語氣!傅瓏樹頭更痛了,手伸入口袋,摸出藥盒。

「你要不要去保健室?」梁意畫從未見過他臉色如此慘白,看得心驚。

「不!」他斷然拒絕,可痛楚卻令他皺眉。「我有葯可以吃……」一陣劇烈頭痛讓他再支撐不住,倒在琴鍵上,鋼琴發出轟然巨響。

梁意畫慌忙扶起他,轉頭隨便抓了個人,「葉……葉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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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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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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