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蕾安娜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盡一切可能,想辦法通過交界線,到斯特開伯爵那邊去看看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發覺在亞耳丁堡的這段時間不太好過,打從她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安排。反正只要她離開城堡一步,就會有人跟著她,伴著她。

公爵似乎想藉他的權威,將每一件事都做得能令自己滿意,也令蕾安娜高興。他常帶她一同去騎馬,或者讓她同別的客人們一起去駕車。

第一個狩獵盛會剛過,下一個又接著來了,每晚都有盛大的歡宴,而午餐的人數總不會少過十二個,有時候還更多些。

對蕾安娜來說,她一天中的每分每秒,似乎都安排了緊湊的活動。如果說,別人所給她的那種無微不至的款待,一點也不能令她動心的話,那她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為她訂製的另一批新裝已從愛丁堡送來了,隨著這些新裝一齊來的,還有皮毛滾邊的圍巾、披肩等等,這些都是準備冬用的。鵝絨的夾克上衣,現在穿起來,即使坐在馬車中仍嫌太暖了點。

她實在很難找到新的言詞來表達對公爵的謝意,可是她能感覺得出,好象公爵一直在看管著她,觀察她對每一件事情及對周圍言論的反應。

可是,儘管她對眼前的新奇生活多麼有興趣,還是無法不去思念斯特開伯爵,一天不知要思念多少次。她想,伯爵一定會覺得她是多麼沒有禮貌,多麼不通人情。

有件事始終在她腦子裡翻來複去,希望能用什麼方法,再寫一封信給他,來替代被公爵燒毀的那封信。

雖然她也曾想到,是否能利用馬車出去的機會,要他們在郵局門前停一下。可是,她回頭一想,向人提這個問題,實在是一件很傻的事。試想,會有誰肯答應她這樣做而不讓公爵知道呢?她的第一封信曾經遭受了什麼樣的命運,她是很清楚的呀!

儘管公爵對她表現得多麼慈祥,多麼和善,她對公爵還是有點畏懼,總是不願和他太過親近。

她非常清楚,在某些必要的情況下,公爵可能會變得非常殘忍無情。他是一個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在蕾安娜的印象中,毫無疑問的,凡是與他接觸過的人,沒有一個不敬畏他三分的。

僕人們對他都是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方上的人士,就拿那位牧師來說吧,在公爵面前,那種卑躬屈膝的樣子,令人作嘔,蕾安娜每見他一次,就不禁要為他難過好一陣子。

現在她腦子裡又開始不斷地想起來那些被驅逐出去的人們,不知道怎麼樣了,可是,這裡是不會有人告訴她實情的。

關於公爵的事,要問他的僕人是不可能的。她敢確定,不會有人想到外面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會有人想到「強迫遷移」事件,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她翻閱過以前的報紙,想看看能否找到比時代雜誌專欄所登載的更多有關羅斯地區強迫移民的資料。

在狄倫先生的揭發之後,也曾有過為了保護窮人所組成的團體。可是據蕾安娜推斷;那個團體的壽命一定不會長久,所募集來的錢,那些窮人們也很少能得到。

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確實從報上得知人們被驅逐的事件,曾經在許多地方發生過,可是詳細的經過情形,報導得並不多。蕾安娜只能從她在公爵土地上所看到的情景去想象,那是多麼悲慘,多麼殘忍的事。

「我一定要和斯特開伯爵談談這件事。」她對自己說過何止千百次了。

沒多久,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來了。

公爵和一位鄰近的朋友,一同被邀請到北方邊界的對面去打獵。這就是說,他必須清晨就啟程,一直要到很晚才能回來。

她告訴自己,這是一個等候了很久的良機。

當麥康珍夫人叫她時,她打開窗帘,看看窗外的天氣是否很好。

假如是個大雨天,她知道這一次的「邀獵」必然會取消。不論怎麼說,公爵會考慮到冒雨去打獵,是有害他的健廢的。

幸好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九月天,晴空萬里,城堡四周枝葉扶疏的樹木,已開始顯露幾分秋意,長青的石南卻仍盛開著花朵。

「冬天很快就要來了,」蕾安娜想,「那麼我就真的會被『監禁』在這裡,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

可是,今天,不論會有什麼後果,哪怕只是兩三個小時,她也要設法脫離公爵的監視。

她吃過早餐,在別人尚末下樓之前,請人牽了一匹馬到門前。

她知道會有一個馬夫隨伴著她,因為要是她說想單獨一個人騎馬出遊,會引起托莫管家的批評。

穿著一件公爵為她從愛丁堡訂製的動人新裝,戴了一頂周圍繞有羅紗的帽子,她對著鏡子瞧了最後一眼,心想,她要斯特開公爵看到她現在的這個樣子。

她相信伯爵一定還記得她穿著自己做的那件普通而廉價的旅行服裝,那一件不象她現在所穿的具有成熟典雅的風格。

「如果說,他那時都認為我漂亮,那麼現在對我真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看法呢?!」她問自己。

這時,她發覺自己有一種難以仰制的興奮之情。

當她步下石階,看到她的馬正等在那兒時,真說不出內心有多麼高興。

就在她領著騎在她後面不遠的馬夫一同出發時,她又想到斯特開伯爵是否在家這個問題,萬一要是不在,她就無法會見到他,那麼,所有的計劃也就白費了。

接著,她又安慰自己,他曾經對這一點說得很清楚,為了保護和照顧他的家族,他會一直待在那裡,他不是個屬於輕薄貪玩的地主。

「他就是媽媽所欽佩的那種人。」蕾安娜心想。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另一事實——公爵不也住在城堡和他的人民生活在一起嗎?

「可是,他並不關心他們。」她以嚴厲批評的口吻自言自語著:「他最關心的只是錢——不是人民!」

她想起曾經見到羊群漫步於草原上的情景,白色的羊群與成排的長青石南形成對比。草原、石南,原本都是她所喜愛的景物,現在,只要是有羊群的地方,每一件事物,都會使她痛恨。

她使勁地用馬刺夾踢著馬肚,讓它跑得更快一點。因為,她腦子裡有好一會兒,除了斯特開伯爵外,很難去想別的任何事物。

當他們離開了城堡的車道后,她就轉向南方,朝山上爬去,她知道這座山正是與斯特開草原相接壤的地方。

她騎著馬沿著山坡向上爬,並盡量使馬走得慢一點,因為地面不平,而且還有兔子打的窟洞,要是馬的腳踩了進去,很可能會摔倒,還會扭傷馬腿。

在她快到山頭時,馬夫跟了上來。

「對不起!小姐!」他用很重的蘇格蘭土音說,「你太接近斯特開邊界了,我們是不允許來這裡的。」

「山頭上有個大石冢,」蕾安娜答道,「我想去看看。」

「哦!那裡就是。」馬夫答道。

馬夫似乎想拚命阻止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就拉轉了馬頭。可是蕾安娜卻儘可能地趕著馬向那邊飛馳而去。

爬到了山頂,她回頭向山下望去,公爵的城堡遠遠地好象躺在那裡,在陽光中,它顯得堅實鞏固,但卻帶有幾分兇殘的樣子。

那兒的峽谷看起來晦暗陰森,正如她第一次經過時感覺到的,帶有一些不祥的徵兆。

「這個峽谷,看起來好象一個什麼東西趴在那裡似的。」她心想,接著竟失聲笑了起來。

「我胡思亂想得未免太離譜了點。」

迴轉頭來看看另一面的情景,伸展在她眼前的草原,散發著自由的氣息,石南花的芳香隨風飄送,而她在城堡時的那份抑鬱,已消逝得無影無蹤。

想到在城堡的那份恐懼,此刻她又記起每當夜深人靜時,她常會從夢中驚醒過來,躺在床上傾聽,雖然她從未聽出什麼,可是在她腦海里,總是浮現著一種可怕的陰影,每一想到這可怕的陰影隨時可能會來侵襲她的時候,就讓她不寒而傈,她真不知道這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她看到大石冢已在眼前,灰白的巨石,一塊一塊地向上堆砌著,她的心不覺抨然地跳了起來。

她知道,再過一會兒,就會在斯特開伯爵的土地上了。

她向大石冢騎了過去,到了那裡,將馬勒住,然後望向南方,第一個映入她眼底的是洛克湖,接著是城堡,這些正是她離開那個美麗寧靜的地方后,一直渴望再見到的。

環繞著湖水的山頭上,燈光點點,平靜的湖面,甚至比她記憶中的還要美。

遠方的城堡,有如夢幻中的仙境,就好象她在童年時所讀的神仙故事裡描寫的一樣。

經過這段長距離的爬登之後,她的馬不再那麼氣力充沛,因此,很樂意地停歇在那裡。

她很清楚這時馬夫惟恐被人責怪不該將她帶到邊界上來,一定心急如焚地緊跟在她後面追趕上來,可是她並沒有讓馬移動腳步。

當她想到斯特開伯爵在這段時間,沒有得到她的消息,一定會期望她現在出現在此地的這個念頭時,連她自己也覺得真是滑稽可笑。

可是,她仍然象小孩般,天真地盼望他會出現在這裡。

「我敢騎馬下山去找尋他嗎?」她有點猶豫。

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假如她這樣做了,公爵一定會非常惱怒的;可是,當有人告訴他,她曾經騎馬來到邊界時,他還不是同樣的會惱怒嗎?

「反正都是挨罵!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蕾安娜思量半天,終於打定了主意。

她雙腿用力一夾,馬於是飛快地向凱思堡方向直奔而去。

「小姐!小姐!」馬夫激憤地喊叫著,「這是一種非法侵入啊!那是斯特開伯爵的土地,我們不應該跨過邊界的!」

「我是被邀請來的。」蕾安娜高聲答道,同時繼續向前行進。

馬夫在她後面一直不停地叫嚷、抗議著,從他氣喘吁吁的語調聽來,她知道他心裡確實是非常著慌了。

她必須騎廿分鐘。城堡漸漸近了,現在,她已能看見佇立在城牆之間的角樓以及飄舞在灰色樓頂上的旗子。

她也看見了那些沿著湖畔搭建的小小田舍,於是滿心歡喜地告訴自己,「在伯爵的土地上是見不到羊群的啊!」

當他們騎馬奔過小徑時,驚動了大群的松雞,它們憤怒地鳴叫,飛往隱蔽的地點。

就在這時,蕾安娜看到遠方有個騎馬的人,她的心又怦然地跳了起來。

起初,她還不敢確定是否真的是斯特開伯爵,因為草原上地形起伏不平,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就不見了,要過好一會兒,才會再度出現。

這一次,她確定沒有弄錯,那的確就是斯特開伯爵,他正向著她這邊賓士而來呢!

他和她一樣騎得飛快,而現在蕾安娜更是快馬加鞭,於是馬兒向前沖了過去。她是多麼熱切地想會見她日夜思慕的人吶!因此,對她自身的安全,也無暇顧及了。

馬夫一直在咕噥著,她知道他害怕伯爵會斥責他們擅自侵入。

等到他們終於面面相對時,才看到伯爵臉上,顯露出絕非裝出來的欣喜。

「我幾乎要放棄希望了。」他說。這時他將馬頭拉近了蕾安娜的座騎,然後伸出他的手。

她將手指輕柔地放入他的掌中,他握得是那麼地緊,緊得幾乎令她有點作痛了。

「你正在……等待……著我?」她低聲地說,感覺有幾分難以啟口。

「自從你離去后,我每天都在瞭望著,盼望你的歸來。」他答道,「事實上,我派在邊界暗中監視的人中,有一個就在你通過大石冢的那一刻,立即用鏡子給了我信號。」

這正是蕾安娜所希望的,也正是她所期待的。當她知道她過去的想法並沒有錯時,真是何等地高興啊!

「在這之前……我……無法……來……。」

「你想要來?」

他問這個問題是想探測些什麼?因為她覺得害羞,所以不敢正視他。

「我……我……給你寫過信……」她說,「可是,這封信永遠也沒法……發出了。」

她看到他的嘴唇緊閉著,過了一會,他說:「因此,你今天就來了?」

「公爵同一位鄰居打獵去了。」

「你要到堡里坐坐嗎?」

「今天下午……以前,我不必急著……趕回去。」

蕾安娜明白,此刻還想假裝不想見他是毫無意義的。

她心裡暗自思量,她回去后,必定會面對十分難堪的場面,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就作最周全地逃亡準備吧!

「你將知道你是多麼地受歡迎!」伯爵說。

在他的聲調里彷彿有一種奇妙的吸引力,使得蕾安娜回過頭來,向他微微笑了笑。接著,深情地凝視著他的雙眸,久久不忍離去。

「趕緊走!」他說,「我們還有許多話要談呢!」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他們的談話,最好不要讓第三者聽到。所以,他們默默地騎著馬向前走,馬夫跟隨在他們後面。蕾安娜很清楚,他心裡一定擔心著——為了今天發生的事,不知道會遭受怎麼樣的責罰呢!

他們到了城堡,在馬夫還沒來得及上前扶蕾安娜下馬時,斯特開伯爵已搶先一步了。

他舉起她下了馬,她感到一種突然的激動,因為他的雙手正觸著她的身體。她是多麼希望他能抱起她進入城堡並且到樓上去,就象前一次一樣。

然而,這一次,他們是並肩走上樓的,接著進入了一間可以俯瞰湖面的特別客室。

蕾安娜走到窗前,說:「眼前的景物,甚至比我記憶中的還要美!」

「你也是一樣呀!」斯特開伯爵沉靜地說。

「你真的這樣想?」

「我真的這樣想。」他帶著微笑重複她的話。

「我真高興!我要你……看看我所穿的這身……新裝。」

斯特開伯爵向她的帽子和最新款式的衣著瞥了一眼,好象才第一次注意到它們似的。

「它們是新的?」他說得很緩慢,好象她剛才說過的話才進入他的腦子裡。「你的臉是那麼的嬌美,我不可能再去注意別的任何東西了。它們是禮物?」

「是的!公爵……送給我的。」

從伯爵的臉色,她現在反而希望沒有提到過這身新裝,只是她曾經一直這樣希望,每次穿上一件新裝,總是想要給他看看。

斯特開伯爵從她身旁走到房間的另一邊。

「你在亞耳丁堡快樂嗎?」

「我……應該是的。公爵……他……太好了!」

「那並不是我所要問的。」

「我知道。」蕾安娜答道,「不過,那似乎顯得我太不通人情了。當公爵給了我那麼多,讓我擁有任何一個女孩子想要的每一樣東西時,我還要去埋怨他,實在說不過去啊!」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事令你不滿意的?」

蕾安娜稍微遲疑了一下,說:「當我離開……此地的那一天,我……一路上看到好多公爵的……人民,一個個被……強迫驅逐出去。」

她說話時,不敢正面向他,因為她覺得,他可能產生的憤怒,多少總會對她自己引起反應。

他以幾乎毫無表情的聲音問道:「對你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

「你期望這件事的意義又是什麼呢?這件事多麼……可怕,多麼卑鄙……多麼不人道……實在難以形容……真叫人慾哭無淚啊!」蕾安娜答道。

她的聲調中的情緒是如此的激動,以致所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在屋子的四周震蕩。

「那麼,你曾向公爵提過這件事?」

「我極力嘗試過,」她答道,「我向你發誓,我試過……但是公爵根本不予理會……我甚至找不到一個人可以查問關於那些人們的命運。」

斯特開伯爵又走回到了她身邊。

「我真抱歉!想不到你竟然會將這件事看得如此嚴重。不過,你現在也許會了解,為什麼公爵和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你是對的!當然你是對的!」蕾安娜說,「不過,怎麼辦呢?」

「沒什麼!」他答道,「我已經設法去幫助這些麥克亞耳丁人。不過,我也不能犧牲自己族人的福祉,讓他們湧進我的土地上來。」

「那當然不可以,我了解這點。」蕾安娜點頭同意他的說法,並且輕微地嘆了口氣。「不過,那些人們!那些窮苦的,可憐的人們!我現在仍然彷彿聽到他們的哭叫聲……在放火燒他們的房子的時候,有一個小孩,幾乎被活活地燒……死!」

「實在是難以忍受!」伯爵說。他的聲音激厲而刺耳,「這正是在蘇格蘭各地發生的事——地主們的貪婪,以及土地經管人的殘暴,使得高地人受盡了折磨和苦難,並且連他們的靈魂也一齊摧毀了。」

「我知道你會這樣想的!」蕾安娜叫了起來。「這也正是我母親的感受!可是,你對這事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確實一點也沒有!」他答道,「我曾經盡一切可能地,嘗試過各種辦法。我也曾和好多位地主會過面,並且同他們認真地討論這個問題,我們還在愛丁堡舉行過會議。」

他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道:「可是,已經有成千成萬的蘇格蘭人被送往海外,流落在世界各地。單是在一八三一年那一年裡,就有五萬八千人被迫離開。」

最後,他帶著辛酸的語調說:「目前,還沒有為羊群佔用的土地,已所剩無幾了。」

蕾安娜這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在她內心深處,一直隱含著一個信念——她相信斯特開伯爵正如同一位穿著發亮盔甲的騎士,會拯救那些被強迫遷移的苦難人們。

他似乎知道她正在想什麼,他走到吧台那邊,為她拿了一杯雪利酒。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他說,「還是讓我們談些愉快點的事吧,譬如說,談談你自己。」

「可是,我倒想談談關於你的事。」蕾安娜說,「我要你告訴我,在你的土地上,你打算做些什麼?我想聽聽你的計劃,關於這些人們,沿著湖畔,住在田舍里,你會為他們做什麼安排?」

「你對這些真的感興趣嗎?」

「當然是真的。」她答道,「我要了解一下蘇格蘭人的問題。我怨恨自己有被隔離的感覺,我更怨恨我既使在蘇格蘭,卻不是蘇格蘭的一份子。」

「這就是你在亞耳丁堡的感受?」

「這也是所有住在亞耳丁堡的人的感受。」蕾安娜答道,不過,他們都是客人。他們來到高地,只是為了遊樂。所以高地的問題,並不是他們的問題,因此他們也就不關心了。」

「這些正是你所關心的?」

「正是我一直關心的。」

他們的談話中止了,這時她覺得,他正帶著沉思的神情注視著她。過了一會兒,他說:「你已經決定把亞耳丁堡當成你的家,在那裡長期住下去嗎?」

「我已別無選擇,」蕾安娜答道,「我沒有錢,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同時公爵非常熱切地要留我在那裡。」

斯特開伯爵沒有說話,於是她又繼續說:「我是多麼希望那座城堡能夠象……這裡的一樣。」

「什麼地方有差別?」伯爵詢問道,「當然,除了建築物的本身之外。」

「你是知道的,我的意思並不是指這點。」蕾安娜答道,「差別在氣氛上。我想你會認為……我傻……,不過,我總覺得在那裡,我好象是個……囚犯似的。」

他看上去有點吃驚的樣子,然後,他提高了聲調說:「為什麼你竟然會這樣想呢?」

「我一直將這個想法壓抑在我的腦海里。」蕾安娜答道,「或許是死者們的鬼魂仍然停留在那些空曠的房間、狹長的走廊,當然還有那個塔里!雖然我極力避免去想這些,但事實上卻總感到一些莫名的恐懼。」

「我相信絕不至於象你想象得那麼可怕。」

「在這以前,有沒有害怕過,我記不得了。不過,那地方似乎顯得陰森、隱蔽……似乎有什麼……我只是希望知道究竟是什麼……使得我感到恐懼。」

她覺得她講話有點孩子氣,同時也想改變一下話題,不要再談論關於她的事,所以她很快地說:「請告訴我一些關於公爵兒子的情形。」

「尤恩亞耳丁!」伯爵問道,「他不在堡里?」

「是的!我是這麼想。」蕾安娜答道,「不過,關於他,每個人都非常神秘。我無意聽到,公爵的妹妹警告一位女士,不要在公爵面前提到他。」

「我相信他不是在愛丁堡,就是在倫敦的一所療養院里。」伯爵說。

「可是,為什麼呢?」

「沒有人十分清楚。」他答道,「他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我記得聽人說過,公爵曾帶他去看過好多歐洲的名醫,希望能找到一種葯來醫治他的病。」

「什麼病?」

「這也就是使你覺得神秘的地方。」他答道,「我不知道是什麼病,老實說,我相信不會有人知道。」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

「我見過公爵的女兒愛絲蓓絲許多次,她是一個非常引人注目的年輕女孩。可是,我卻沒有見過這位公爵的長子,或者是我所認識的人有沒有見過,我記不得了。」

「好奇怪喲!」

「當然羅!關於他的病,曾經有好多種猜測。」伯爵繼續道,「一般人認為他的毛病是出在脊骨上。」

蕾安娜心想,由公爵遍訪名醫找尋藥方來看,至少說明了一點,顯然地,這個孩子曾經在歐洲各地接受過治療。

「我可以理解,對公爵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打擊。」蕾安娜高聲地說。

「那是一定的。」伯爵表示同意。「他一直對他的家族感到非常驕傲。」

「他的確如此!」蕾安娜微微笑了笑。「他曾拿族譜給我看,也告訴過我,爵位的頭銜是由父傳子,他死後,他兒子將繼承爵位。」

「聽起來,年輕的尤恩在健康方面,似乎有了進步。」伯爵評述著。

「我想,」蕾安娜說,「公爵想要我取代他女兒的地位。鮑登夫人告訴過我,他女兒死後,他非常的悲痛。」

「如果你想要我為公爵難過,」伯爵說,「那你就恐怕要失望了。我覺得他頑固不化,豬腦袋一個,而且殘忍無比!老實說,我討厭他正如他討厭我一樣。」

蕾安娜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好害怕!我今天來這裡看……你,他會非常生氣的。」

「你說你寫給我的那封信永遠也沒法發出,為什麼?」

蕾安娜在告訴他實情以前,稍微遲疑了一下。「公爵……將它燒毀了。我看到他將信丟到……火爐且,他這樣做時,並不知道我剛好在樓梯口。」

斯特開伯爵站了起來。

「太過分了!」他憤怒地說,「那正是我日夜所盼望的,他卻……你是否可以住到別處去——不管什麼地方,只要不是亞耳丁!」

「可是,我又能安身……何處呢?」蕾安娜說話時聲音很小。

「你現在能在我這裡,眼前的這一刻,真可算是奇迹出現,你真是太勇敢了。讓我說句心裡的話,我實在是太感激了。」

「應該是我說感激才對。你在我發生意外時救了我,我是何等幸運,那天晚上讓我發現了凱恩堡。」

「如果你心中一直惦念著我,那正是我所祈求的。」伯爵說:「不過,當時我好怕……」

「怕什麼?」蕾安娜問。

「怕你會把我忘了!」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又一次他們的目光相遇了,某種奇妙而又怪異的感覺,在他們之間相互傳遞著。

他向她那兒靠近了一步,她覺得他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就在這個時候,廚房的管事在門口大聲地喊道,

「午餐已準備好了。伯爵!」

伯爵向掛在壁爐上方的鐘瞥了一眼。

「我們得吃得稍早一點。」他說,「今天上午,在你必須回去之前,我想我們可能有許多事要做。」

「我十分樂意贊同你計劃的任何事。」蕾安娜答道。

他們進了餐廳,她記得很清楚,就各方面來說,這間餐廳似乎要比亞耳丁的那間大廳雅緻多了。

雖然僕人們在一旁侍候著,她和伯爵照樣地自由交談,是好象有許多許多說不完的話似的。

但是,再下去就很難記得他們已經談過一些什麼了。她只記得菜看美味可口,而他們所談論的每一件事,都帶有無比的奇幻色彩。

午餐過後,她和麥克琳夫人談得非常愉快,知道其他的僕人都在想念她,使她非常欣慰。而她曾經睡過的那問卧室,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雅潔美好。

她想,如果這間屋子能再一次成為她的卧室的話,她就不會聽到亞耳丁堡的那些古怪可怕的聲音;也不會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成眠;更不會對那些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陰影,感到恐懼了。

「你每晚都在族長室觀看跳舞嗎?」她急切地問。

「並非每晚,」伯爵帶著微笑答道,「他們通常在每個星期六聚會。而且每個月有一次,他們要帶著自己的妻子、小孩,以及父母,一同來表演他們的才藝。」

「我多麼想看看他們的表演啊!」

「我也多麼希望能讓他們表演給你看呢!」

他們來到了花園,蕾安娜又一次發現這裡比任何其他的地方都要暖和。濃密的灌木和石牆遮圍著四周,所以,即使在九月天,園裡的花朵,顏色仍然是那麼的鮮艷悅目。

伯爵為她摘了一朵玫瑰,她將它別在頸際的胸針上。

看到他所選的是一朵白色的蓓蕾,她微微地一笑,因為她想起了傑克拜人的白色玫瑰花飾的故事。於是她將這個故事向他敘述了一遍。

「事實上,我挑選這朵是因為它象你。」他說道。

「我象一朵白色玫瑰?」

「潔白、純真、美麗動人,而且含苞待放!」

「你……認為……那……象我?」

「你給我的印象是,對人生醜陋的一面還不曾有過警悟。」他答道,「當你遭遇到現實生活中的不幸時——象被迫遷移這類事件,就會受到傷害。因為,對你來說,這個世界一直是奇妙美好的,結果,它竟然也有如此醜惡的一面。」

「那個奇妙美好的世界,就是我多麼地……期望的一個世界。」

他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說:

「你曾告訴我,一個人的一生中,常常會感到失望的。」

「但是,『常常』並不表示『永遠』。」他答道。

他們逛到了湖邊,湖水清澈見底,魚兒游來游去。

「這個湖裡住有仙女嗎?」蕾安娜天真地問,「還有,山中藏有惡魔嗎?」

「當然羅!」伯爵答道,「每當清晨,我看見湖面上籠罩著一層水霧時,就會想起你。」

她轉過身來看著他,彼此默默不語,沉靜了一會兒,他非常非常勉強地說:

「我實在不願催促你,可是,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去了。而且,在我們抵達邊界之前,我還要帶你去看看別的地方。」

蕾安娜覺得陽光突然變得暗淡了。

「我絕對不會……晚的。」她機械似的說。事實上,在她心裡,她多麼想懇求他讓她留下。

假如公爵生氣了,會怎麼樣呢?當她在凱恩堡同伯爵相聚時,又會發生什麼事?

要是她象上次一樣,能留在這裡,那該多好!

然而,她太羞怯了,根本不知如何說出心理的話。她走到他身邊,戴上了帽子,拿起她的手套和馬鞭。

馬在前門外,馬夫看起來非常不和善。

伯爵將蕾安娜舉起來,扶她坐上了馬,然後替她整理了一下裙擺。

她覺得他每次抱起她時,都是輕靠著他的身體,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她。

他顯得溫柔文雅,這種舉止,她想不到會出現在一位男士身上,可是,在其他方面,他又是那麼完完全全的具有男子氣概。

他跳上了自己的坐騎,接著兩人一同出發,馬夫跟在他們的後面還有一段相當的距離,因此無法竊聽到他們的談話。

「你說經常有入在邊界上瞭望,這話可是真的?」

「我已告訴那些看守的人,他們之中必須經常要有一個人在那裡輪值。我有一種感覺,他們幾乎要放棄希望了。而且,他們認為徹夜的值勒,簡直是浪費時間。現在,他們該會盡心儘力地去做這件事了。」

「這樣的話,假如我能夠……再跑出來……」

「我會一直等候,」伯爵說,「不過,我一直在考慮……」

他忽然停下來了。

「考慮什麼?」蕾安娜追問道。

「考慮我是否應該到亞耳丁堡走一趟,同時也可以看看你。」

蕾安娜沒有答話,過了一會,他繼續說道:

「你還太年輕,公爵算是你的監護人。讓我擔心的是,說不定跑了一趟什麼事都沒辦成,結果還會傷害到你,甚至會毀壞你的名節。」

「怎麼可能呢?」蕾安娜驚訝地問。

斯特開伯爵笑了笑。

「我想,會有許多人,包括公爵在內,都已知道你曾經在我的城堡停留過,而你今天又和我單獨在一起,這都是有違傳統禮俗,落人話柄的。」

「這倒是真的,」蕾安娜顯得有點憂鬱起來,「我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這就是為什麼我想要慎重其事地去拜訪亞耳丁堡的緣故,」伯爵說。「不論公爵和我之間,有多少解決不了的難題,我仍找不出什麼理由,你和我不應該交往。也許還需要晚幾天才能著手進行這件事。」

他一面講一面微笑著,蕾安娜聽了也不禁失聲地笑了起來。

「你剛才說,還需要晚幾天,事實上,我已經和你一起在此逗留,已經和你消磨了一天的時間,並且……」

她停住了。

「把剛才的那句話講完。」斯特開伯爵以命令的口吻要求著。

「我只是想說我一直……好快樂!好快樂!」

「我也一樣!」伯爵連忙插嘴說,「比我用言語表達的還快樂,比我此刻能說出來的還快樂。」

他話中所隱含的意思,還有他雙眸所表露的深情,使蕾安娜覺得自己激動得有點顫抖。

他們繼續前進,默默地,沒有再說什麼。現在,大石冢就在前面,巨大的石岩高聳在天空,彷彿與天際相接,形成了一道剪影。

她心裡感覺到好象亞耳丁正在山的那邊候著她,要伸出夾鉗般的雙臂將它拉回它中心的最深處,將她緊緊地控制住,她或許永遠不能再有第二次逃跑的機會了。

這時,草原漸向下傾,微有斜坡,伯爵將馬勒住。

「我想引你去看一個地方,你介意嗎?」

「不!當然不!」

他把馬夫喚了過來,叫他負責看管馬匹。然後,他將蕾安娜從馬上抱下來,牽著她的手——好象她是個孩子似的,引她走了一段路,橫過了叢叢的石南。

他們繞過一個小丘,在那裡蕾安娜看見一個小瀑布從山頭奔涌而下,騰滾至一條銀白色的澗流,再注入一灣小溪,這灣小溪延綿迤儷,無疑的,最終流向了大海。

「多美啊!」她驚呼起來。

「這個瀑布出現在這裡已經好幾個世紀了,」伯爵說,「而且,它有一個特別的秘密,我想讓你看看。」

「多麼令人興奮!」蕾安娜叫道。可是,看看這個瀑布,卻怎麼也看不出它會隱藏著什麼秘密。

伯爵在她前面,拉著她的手沿著水邊走去,等到他將一叢石南推向一邊,她才看見瀑布的後面,有一條狹窄的通道。

通道的寬度剛好夠她通過,不致打濕衣服。

現在,水流從蕾安娜的身旁,怒吼般地傾瀉而下,好象一面銀白的面紗,當她的眼睛適應了周遭的陰暗后,她看見有個巨大的山洞深入岸石背後。

「一個山洞!」她驚叫了起來,接著聽到了一陣陣凄涼的迴響。

「這就是麥克凱恩族長和他的三十個族人在克羅登戰役失敗后躲藏的地方。」伯爵向她解釋,「英國人在各處搜尋他們,甚至想燒毀這座城堡,最後還是沒有找到他們。」

蕾安娜再向山洞裡面移動了幾步。

「他們在這裡待了多久?」

「有三個月之久!還是他們的妻子母親設法替他們送來了足夠的食糧,他們才免於餓死。英國人走後,他們出來時,一個個都還很健康。」

「這真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蕾安娜驚喜地說,「你真好2讓我來看這個山洞。」

「一直到今天,還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伯爵說,「我用不著要求你過了邊界之後,不再去提它。」

「你知道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這一點,我可以確信。」

他背向那面銀牆似的瀑布,蕾安娜則正對著它,因此瀑布的水光正好映耀在她臉上。

「現在,我不僅會在湖面的水霧中想到你,」他聲調低沉地說,「只要我見到瀑布或者聽到瀑布的聲音時,也會想到你了。」

他們的眼睛相互凝視著。

蕾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不自禁地走向他。

他雙臂緊摟著她,她本能地仰起臉龐,緩緩地低下頭去,就這樣,一雙熱唇深深地印在一起了。

蕾安娜以前從未被吻過,她也從不知道吻的滋味。

當然,此時在她血液中流動的,不會只是一點小小的火苗,而是倏然向她湧現的一股微妙暖流,使她感覺好象整個靈魂都溶入他的擁吻中,變成了他肉體的一部份似的。

她覺得他的唇已經佔有了她,她已不再是她自己了。

他的吻是她曾經在湖畔,在城堡所感受到的那種奇幻的一部分,只是這吻比那些更美、更濃,更令人迷醉。

在他們身旁傾瀉的瀑布,在空中閃爍的銀色水光,以及山洞本身奇妙、神秘的氣氛,此刻全都融在他的一吻之中了。

時光也似乎停住了腳步,她成了歷史以及蘇格蘭玄奧事物的一部分,而伯爵正是她童年時代所憧憬的英雄們所展現的勇敢和堅毅的化身。

他吻她,直到世界的末了,直到世上只剩他們兩人,直到他們所站立的地方都與他們的心、他們的靈、他們的情感結成了一體。

終於斯特開伯爵抬起了頭。

「我愛你!我美麗的、親愛的!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

「我……也……愛你!」蕾安娜在他耳邊低語,「因為在你懷抱里是那麼……安全,我真希望……永遠不要離開它。」

「我的小愛人,我永遠不讓你離開,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牢牢地抓住你。」

他們的唇再度結合在一起,他熱情地、狂野地、佔有性地親吻她,使她覺得初吻時從他體內透過來的那股暖流,此時已成了燃燒她整個生命的熊照烈火。

「我已屬於他!我是他的!」她欣喜地告訴自已,內心感到無限的快慰。

當他繼續吻她時,她除了充滿了意亂情迷的狂喜外,其他的都不再容許她去想了。

「你該走了,親愛的。」他帶著不肯定的語氣說。

「我不能……離開……你……」蕾安娜叫了起來。

想到必須停止他們的擁吻,那真是令她感到非常痛苦的事。她現在渴望他的吻,比她有生以來想要得到的任何東西都來得強烈。

「我仍應該理智一點,」伯爵說,「我必須照顧你,同時也要注意我們倆應保持適度的禮儀。」

「你不會……把我忘了吧?」

「你想那可能嗎?」

他再一次將她摟近自己,深深地親吻著她的面頰,她那挺小的鼻尖,然後她的嘴唇。

「走吧!我的寶貝。」

「我寧願和你在這裡待上幾個月……象你的族人們……曾經那樣。」

「你想我會不希望如此嗎?」他反問她,而她看到了熱情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燒。

他費了好一番氣力,才攙扶她到達洞口,先一步踏出來,將石南叢推向一旁,這樣,她從水的下方通過,才不會受到什麼傷害。

這些石南又彈回到原位,蕾安娜回頭看了看,卻再也看不他們剛才所在的地方了。

陽光似乎非常耀眼,雖然她想多看他幾眼,卻沒能這麼做。

他們靜靜地向回走,只有當他攙她上馬時,她才低下頭來,深情地望著她的臉,望著他眼裡的神情,這使她感覺到好象又一次陶醉在他的吻中。

她知道他愛著她,深深地,正如她愛他一樣。但是馬夫就在那邊,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馬已越過了石南,正向大石冢方向走去。

再過幾分鐘,他們就得分開了,一想到她又得回到那座城堡的黑暗中去,她就感到無限的失落與感傷。

他們到了大石冢,她向峽谷那面望下去,不禁難過得身心悚然。

「那日子不會長久的,親愛的。」伯爵低聲地向她保證,「不過,如果你想念我時,只要站在大石冢旁邊就行了。」

「我一定會……來,假如我……能夠的話。」

「我也一定會來迎接你的。」

他仍相互凝視,蕾安娜再度彎下身去與他擁吻,好久好久,這時要她不這樣做,那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啊!

每當她觸及到他的身體時,情緒就會不自禁地激蕩起來。此刻他感覺到她又在顫抖——那種內心充滿了狂喜的顫抖。

「永遠記住,我愛你。」他輕柔地說。

說完,他似乎不忍看著她離去,調轉馬頭,涇向自己的城堡宜奔而去。

蕾安娜痴痴地佇立在那兒,目送他愈走愈遠,然後她自己才從大石冢下山,向峽谷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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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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