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個小時后，他們四人徒勞無功地找遍整個屋子，也找不出哪裡不對勁。

「縵翎，既然我們沒丟東西，也沒多東西，現在是不是該報警？」衛昊雲坐到沙發上，說道。

「應該是可以，我總覺得怪怪的。你想想，歹徒大費周章地爬氣窗進來，然後只是把東西弄亂就走，豈不是非常不合常理？」季縵翎秀眉微蹙地說。

「但我們翻找了兩遍，而且把所有東西都歸位，東西沒多也沒少。況且即使報警，現場也早已被我們破壞，我不相信警方能查出什麼。」衛昊飛聳聳肩。

「你的意思是……不報警？」季縵翎露出不贊成的表情。「可是，萬一以後有什麼狀況發生，至少我們在警察局有備案啊！」

「如果家裡沒有丟東西，警察多一案不如少一案，肯定是直接吃案，甚至連紀錄都不會有。你從事法律工作，難道沒跟警察打過交道？」衛昊飛嗤之以鼻。

季縵翎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自從實習完畢之後，她所接觸的都是民事或財經案件，的確沒跟警察打過交道。

「既然這樣，就照你說的做吧！現在時間也不早，我先回家了，明天還得上班。」季縵翎看一眼牆上的鐘，已經快晚上十點。

可憐她還沒吃晚餐呢！

「哥，時間那麼晚了，我得趕回研究室把原本晚上要做完的實驗完成，可不可以請你送縵翎回家？」衛昊雲腦筋動得快，提議道。

「不，我不……」季縵翎正想搖頭拒絕，便讓衛昊飛的聲音給打斷。

「我送你回去。」他簡單地說，語氣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說罷，他徑自往門口走去，拉開大門。

「那……麻煩你了。」季縵翎實在有點害怕跟他獨處，但他都已經站在門口等她，若她再拒絕，也太不近人情。

轉身跟衛昊雲及瑪麗道別之後，她跟著他走到停車場，一直到上車之前，兩人未發一語。

「我們該怎麼走？」衛昊飛綁好安全帶，發動引擎后問道。

季縵翎告訴他她家的地址。

「那一區都是比較老舊的公寓住宅，不是嗎？你跟家人住一起？」衛昊飛依著她所說的方向駛去。

「我一個人住台北，家人都在南部。因為那邊的環境單純，房租也比較便宜，所以房子雖然舊一點，也還算理想。」季縵翎回答，偏頭看向他的側臉。

這一瞧，竟然捨不得移開眼。

街燈和車燈的光線打在他的臉龐上，讓他的臉龐有一大半隱在黑暗中，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光線剛好清楚地勾勒出他俊挺的臉部輪廓。

他連開車都如此專註啊……

那雙黑眸，剛才也同樣專註的凝視著她。

狹小的車廂空間內，她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專屬於他的男性氣味，那是混和著古龍水的清新氣味。

她不該心動，卻偏偏對他動了心，像是蠶食一般，她的堅持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淪陷。

如果剛才他真的低頭吻她，她相信自己無力抗拒。

「謝謝你特別過來一趟。」短暫的寂靜之後，衛昊飛開口。他知道她在看他，她的視線讓他心頭髮熱。

「不用客氣，我也是碰巧得知這個消息。」季縵翎直視前方，說道。「你家布置得很簡單，跟我想象中的豪宅有很大的出入。」

「因為那邊對我而言只是晚上睡覺的地方，我沒有花太多心思在裝潢上。以前我們家家境不好，從小勤儉慣了，即使現在收入不錯，也不習慣花大錢買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衛昊飛說道。

季縵翎沒想到他會跟她說這些。在她的記憶中，他們除了公事之外，很少談到其它事，更別說是私人生活方面。

「我聽昊雲說過。可是現在你已經闖出一番事業，有沒有想過讓自己過得輕鬆一點，或者成家立業？」她問。

此時，剛好碰上紅燈。衛昊飛將車子停下，轉頭面對她，認真地說：「成家立業，也要找一個對的人，我一直相信，命運會將我命定的另一半帶到我身邊。」

凝望著他的眸，季縵翎的心跳慢了一拍。

如果他以為他命定的那個人是她的話，那恐怕是認錯人了，她並不打算跟任何男人「成家立業」。

但是，地不能否認他的話帶給她一陣悸動。

於是她選擇沉默。

衛昊飛所提供的遊戲規則太危險，一個不好，她說不定連人帶心都賠了進去。

曾經受過的傷仍記憶猶新，而如果她真的愛上衛昊飛，他絕對有能力將她傷得更深。

好半晌，衛昊飛問道：「一個人住台北，會不會孤單？」

「不會。我白天上班，晚上逛逛街或是喝杯小酒，其實很少有時間想到孤單這回事。」季縵翎指著前面的紅綠燈說道：「這邊右轉，就到我家了。」

衛昊飛的車子轉入一條雙線道的小路，在季縵翎的引導下靠邊停下。

「謝謝你送我回來。」車子停妥之後，季縵翎看著他的領結說道。「關於開庭的事……」

驀地，衛昊飛的指尖點住她的唇。

他這貿然的舉動令她嚇一大跳，驚愕地抬頭看他。

然而，就在她抬頭的同時，她的粉唇正巧擦過他俯下的雙唇，一股光滑觸電的感覺竄過。

衛昊飛身軀一僵，不但沒有往後退開，反而雙手捧住她的臉蛋，雙唇繼續掃過她因錯愕而微微開啟的紅唇。

一次、兩次……輕淺而醉人地品嘗她。

然後，試探性地，他溫熱的舌尖戲弄吸吮著她的唇瓣，進而侵入她的口中。

從今天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這麼做了。

季縵翎不知道是因為太過震驚才沒有把他推開，還是她根本不想推開他。

在她的大腦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的身體已經開始響應他的吻，她豐滿渾圓的胸部貼上他的胸膛，香舌與他的舌交纏嬉戲，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想將他拉近，又覺得該推開他。

他們放任這個吻越來越熱烈，兩人的身軀都產生強烈的生理反應，熱情像是一把野火，越燒越不可收拾。最後，還是衛昊飛憑著僅剩的自制力終止他們的熱吻。

一時之間，小小的空間內滿是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季縵擁無法迎視他熾熱的眸，等到雙腿的虛軟褪去，才氣息不穩地開口：「我

……我回去了，再見！」

她盡量保持鎮靜地下車，一直到關上她家樓下的鐵門，她才靠著門發出一聲哀鳴。

在狂烈的衝動褪去之後，季縵翎簡直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她怎麼可以這麼熱情地響應他？

天啊！以後她該怎麼面對他？

拖著身軀一步步地爬上樓梯，回到家裡，她扔下外套，直接倒在床上，將臉埋在枕頭裡。

她的腦中充滿著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的吻。

伸手撫上被他吻過的唇，季縵翎閉上雙眼，後悔之餘，心頭又泛起無法剋制的刺激甜美，就像一個剛剛獻上初吻的女孩。

輕嘆一聲，她下床走到浴室梳洗更衣。

現在的她只想大睡－場，把剛才的－切當成黃粱－夢，或許明天夢醒之後，一切就回歸原軌。

隔天，季縵翎特別起了個大早，穿上一套女性化的典雅洋裝，將中性的公文包換成精巧的半月形皮包，化了個淡妝，噴上清新的香氛水，才出門上班。

昨晚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中一直想著她和衛昊飛的那個吻，直到很晚才入睡。

關於昨晚的失控，她推斷，應該是自己最近太少跟朋友出去，被男人搭訕的機會也變少，所以她的心才會跟衛昊飛產生奇怪的化學作用。

一旦她把注意力分散在其它事上頭，這種化學作用也應該會消失才是。畢竟他們兩人，本來就沒有什麼交集。

因此，她打算今天隨便約個人跟她一起去夜店狂歡一番。

到了辦公室，她如常地一邊吃早餐，一邊翻閱今天的行事曆，試圖將昨夜的吻摒除腦外。

但是，偶爾她會望著行事曆的某一點發獃，內心有點忐忑地猜想，衛昊飛對於昨天那個吻，會有什麼反應？

八點傘之後，同事紛紛進入辦公室，大家都因為她的打扮而眼睛一亮，免不了稱讚兩句。

當李律師進來時，也注意到季縵翎異於平常的打扮，笑道：「縵韶，今天晚上要去約會？」

「如果我找得到人的話。」季縵翎笑著回答。

「那麼美麗的小姐，怎麼會沒人約？看你的樣子，就像是陷入戀愛中的女人，不信你問問大家是不是？」李律師開玩笑地說。「對了，新瑞的案子進行得還順利嗎？」

聽見李律師提到新瑞，她的心不爭氣地一跳，又想起新瑞英俊的總裁。

別再想他了！她命令自己。

「太平洋電通的律師有找衛先生談和解，不過談判破裂。我們下星期開庭。」她保持語氣平常地回答。

「如果訴訟上遇到什麼困難，隨時跟我說。」李律師點點頭，說道。

「好，我會儘力打個漂亮的勝仗。」季縵翎回答。

等李律師走進他的辦公室之後，她才坐回位子上，本想趁著空檔處理一下手邊的小案子，可總是心神不寧，無法專心。

季縵翎就這麼恍恍惚惚地過了一上午，本該處理完的事情，只完成一半。

而她打了好幾通電話，想約人晚上陪地上夜店，但大家不是有事，就是要加班，再不然就是找不到人。

季縵翎泄氣地坐在位子上。以前至少有柳澄澄是隨傳隨到，一定有時問陪她，但自從她交了男朋友之後，時間總是被她的男人佔去大半。

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衛昊飛沒有任何消息或動作，情況一切如常。

大概他也想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吧！季縵翎猜測道：心中卻有一點酸酸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麼樣，一方面，她希望他們之間的吸引力趕緊變成過去式，另一方面，她又因為他的消極態度感到失落悵然。

她甚至開始懷疑，她今天刻意打扮，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果真如同李律師所說，她陷入戀愛中了？

不、不，在她極力抗拒之下，怎麼還會愛上他？

「縵翎，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午餐？」她紛亂的思緒被同事暫時打斷。

「我不餓，謝謝。」季縵翎擠出微笑，搖搖頭，發現自己一點胃口也沒有。

完了！茶不思、飯不想，滿腦子都是衛昊飛……這不是戀愛是什麼？

季縵翎暗暗哀嚎，無力地趴在桌上。

她得對自己誠實，她是真的愛上衛昊飛了，不是單純、短暫的性吸引力，當熱情消逝，雙方還可以微笑地擁抱后再走人的那種。

她「愛」他，那代表著全心投入，以及之後深刻的甜蜜與可能伴隨的心碎。

她害怕這種強烈刻骨的情感，但她已無力阻止。

下午，當整個辦公室一片忙碌，文件、狀紙滿天飛的時候，突然一名穿著制服的快遞人員推開事務所的玻璃門走進來，手上捧著一大柬由香水百合與玫瑰組合成的花束。

鮮紅與純白形成搶眼的對比，外頭是用粉紅與粉紫的蕾絲緞帶做點綴。

那束鮮花幾乎要將快遞先生的整張臉遮住。

這幅畫面很快地獲得大家的注目，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好奇地看著那束花。

「請問哪一位是季縵翎小姐？」快遞人員注意到大家都在看他，連忙開口問道。

不必季縵翎回答，大家望向她的眼神已經告訴快遞，他該把手中的花拿給誰。

「季小姐，麻煩您簽收。」快遞人員上前將花束交給她。

季縵翎驚訝地站起來，一手接過花束，另一手在簽收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會是他嗎？像他那種人，也會做這麼浪漫的事？

她拿起夾在花中的卡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打開卡片，上面蒼勁的字跡只簡單地寫著－－

晚上六點半我到事務所接你下班，一起吃晚餐好嗎？

署名的地方寫著「昊飛」兩字，一種甜蜜的感覺席捲她的心。

在看見卡片的一剎那，她只感受到全然的喜悅，什麼恐懼、擔心，早已被遺忘至九霄雲外。

「縵翎，是誰啊？神秘愛慕者？」

「那麼大一束花耶，恐怕要不少錢吧！」

「好羨慕喔……」

快遞離開之後，她的同事們好奇地湊過來議論紛紛，連李律師都因為外頭的騷動而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看見季縵翎手中的鮮花，他微笑道：「早上還說沒人約，現在人家都送花上門了。」

她有點尷尬地對李律師笑笑。如果他知道送花者是誰的話，大概就笑不出來了。

他一直嚴禁手下的律師跟當事人談戀愛，因為那會影響律師的專業表現。

「呃，我想把花放在辦公室前面的空間，大家應該不介意吧？」那麼一大束鮮花，她總不能帶著它去赴約。

大家當然都點頭同意，還笑說是沾她的光，所以辦公室才能有滿室花香。

等李律師一回自己的辦公室，大家見季縵翎不肯透露送花的人是誰，也紛紛回到座位上，繼續自己的工作。

至於季縵韶，雖然也坐在座位上看手中的新案子，但三不五時就會抬頭看向擺在前面空位的大把花束。

你為何要與眾不同？她憶起昨天在他的房間中，他凝視著她問道。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哪裡與眾不同，值得讓他打破以往對女人的冷淡態度。

但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心是留不住了。

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六點半，季縵翎也越來越感到如坐針氈，看錶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一部分的她期待衛昊飛的出現，另一部分的她，則希望躲在辦公桌下面，不用直接面對他。

她不安地把玩著手中的鉛筆。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季縵翎驚跳一下，險些將手中的鉛筆給扔了。

「喂，你好。」她接起電話。

「你收到花了嗎？」電話的另一端傳來衛昊飛的聲音。

季縵翎聽見是他的聲音，握著電話筒的力道加重，過了一秒才說：「我收到了。」

「那麼，你答應我的邀請了A?」衛昊飛問道。

昨天回家之後，他想她想了一整夜。

他渴望她，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帶給他這種極度渴望的感覺，直到她出現。

深夜，昊雲從研究室回來之後，他問過昊雲，想確定他們兩人有沒有在交往。

他對這個弟弟極為疼愛，如果昊雲愛上縵翎，他再怎麼難捨，也會退至一旁。

然而，昊雲卻只是故弄玄虛地笑笑，叫他用工作時的積極狂熱，去爭取自己喜愛的女人。

訂花的主意也是他想出來的。

「我花都收了，能不答應？」她壓低聲音，不希望別人聽見他們的對話。「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你又想多認識你的律師？」她故作輕鬆地問。

另一頭傳來衛昊飛低低的笑聲。

「我想多認識季縵翎這個人。現在我已經在你事務所樓下，待會兒見。」他說。

放下手中的電話，季縵翎匆匆收拾桌面上的東西，跟李律師打聲招呼之後，離開辦公室。

下樓梯時，她覺得自己好象又回到少女時代，重新體驗到第一次約會時的興奮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