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笑話!我為什麼要去向他謝恩?他罰了我,我還要向他道謝,這天下還有公理可言嗎?」

「可是……他是皇上,若不是這回他從輕發落,責罰絕不僅止於此,我們是該去謝恩的。」

「要去,你自個兒去!你是我的福晉,為了丈夫去向別人低頭,是天經地義的吧?」

勸說胤進宮謝恩的事,就這麼被他三兩句地推掉了。明嫣滿心凄然,夫婿的不明事理讓她又失望、又灰心。

儘管失望、儘管灰心,這恩,還是不能不去謝。

明嫣整肅儀容,獨自前往干清宮求見雍正帝。

「啟稟皇上,惠格晉求見!」

正在批示公牘的胤禎揚起一抹笑意。

「傳朕口諭,宣!」

「喳!」

在太監的帶領下,南明嫣步進了富麗堂皇、威儀渾然的干清宮。

「皇上吉樣!」

看著更顯清瘦的明嫣,胤禎才知道自己的思念深刻到什麼程度。從沒有哪個女人讓他如此魂牽夢縈,如此想據為己有!

「起喀,惠福晉。」胤禎壓下激狂的情緒,吩咐左右,「看坐!」

「不,皇上,」明嫣急忙阻止著,「臣妾特來向皇上謝恩,豈能賜座?」

「謝恩?」胤禎故作不解地問。

「是的,若非皇上法外施恩,惠親王必將入獄降級,甚或處斬。由於王爺感念皇上恩德,特命臣妾進宮謝恩。」

胤禎並沒有將明嫣的話當真,也不將她的謊言戳破。

正因為他了解胤,所以他知道那絕不是目中無人的二十弟會說出來的話。再者,倘若胤當真感念他手下留情,應當親自前來謝恩,而不是要自己的妻子來為他賠罪磕頭。

「胤雖然有錯,但念他當時早已醉得神志不清,又是我的親手足,朕自會多加斟酌,惠福晉無須介懷。」胤禎親自扶起了她,又溫言道:

「起喀吧,家無常禮,別再跪了。」

當胤禎溫暖的大手扶住她時,明嫣不由自主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黑、很深邃的眼睛,極度內斂、十足睿智,生動得如同天上繁星,而且,凝視著她的眼神,是如此溫柔。

「傳言說,皇上對你一見傾心,所以特別法外施恩。」姊姊的話浮現在她的腦海。

明嫣一陣心慌意亂,忙退了開去。

這一退,讓兩人都有些尷尬。

明嫣很快地低下頭,艱難地道:「皇上抬愛……臣妾……承受不起……」

胤禎只是笑了笑,倒沒說什麼。

他心中清楚,一切是急不來的;如今她是惠親王的福晉,又怎能奢望她對其他男人展顏?

「胤……待你好嗎?」

明嫣雖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問,但仍是點了點頭。

「王爺待我極好,謝皇上關心。」

當她談起胤時的眼神有絲黯然,而她的形容憔悴、蒼白贏弱,哪有一點「很好」的樣子?她常這樣把心事、委屈都藏在心裡嗎?

胤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樣記掛著她,後宮佳麗三千,比她美艷的嬪妃不在少數,她的形貌只能說是清雅秀麗,但她的模樣卻無時無刻不盤踞著他的思維,著了魔似的揮之不去。

身為君王,號令天下,無所不能。但他卻也同樣必須受禮教所囿,即使再怎麼忘不了她,也不能毫無理由地召見臣妻;他刻意放過該處死罪的胤,為的就是等她來謝恩,因為他知道她一定會來。

「據傳聖祖康熙皇對你的學識涵養讚譽有加,朕的四阿哥弘曆也到了該讀書識字的年齡了,惠福晉,你可願教授他漢學?」

明嫣一愣,怎麼也沒料到皇上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有些慌亂地道:「臣妾只是粗識字,怎麼擔待得起授課重任?」

「你可以的,」他微笑道。「弘曆夙成聰敏,一聽即懂,就是有些桀驁不馴,一般的西席先生怕是制不住他,而我也不要一個墨守成規、成天盡與他玩意志角力賽的西席,於是我想到你。你的圓融溫婉恰好能夠包容他少不更事的尖銳稜角,磨掉他的心高氣傲。」

「可是……臣妾……」她咬著唇,遲疑著。

「你在顧忌什麼?我嗎?還是胤?還是……你必須先回府與胤商量?」

「不,不是的。」明嫣連忙搖頭。

皇帝的諭令,豈有容她推託之理!只是從古至今,有誰以女子為師?

「臣妾的才學淺薄,再說……臣妾認為,皇子的西席若是個女流之輩,恐落人話柄,使皇子遭人恥笑……」

「為子擇師,是以才德論,而不以男女論,如果誰有異議,要他當面來跟我說。」胤禎望著她仍有些遲疑的水眸,輕問:「惠福晉,你可願意為四阿哥授課?」

胤禎不以皇帝之尊強迫於她,這一點讓明嫣更沒有拒絕的理由。

明嫣點了點頭:「臣妾自當儘力而為。」

「那麼,明日我會命弘曆至惠親王府行拜師之禮。」

囑人護送南明嫣回府後,胤禎笑顏逐開。

為了授課,她必然會天天進宮,他不需要為了見她而挖空心思地思索名目,他終於如願讓她來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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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嫣回府後,胤早已不耐煩地坐在花廳里等候。

看見胤隱隱冒著怒火的眼,她低聲囁嚅著:「……我回來了。」

「只是去謝個恩,居然耗掉了一整個下午,你到底都和我那皇帝哥哥說了什麼?」他狠盯著她,「你該不會向他哭訴我虧待了你吧?」0仆;

皇阿瑪在指婚時便已說過,若是胤虧待了明嫣,可以由明嫣決定休夫。

休夫也沒什麼,反正他對南明嫣半點夫妻情分也沒有,兩人一拍兩散,他還可以扶正他的小妾做福晉。

可是他丟不起那個臉!

自古以來,只有夫休妻,哪有妻休夫?這等丟臉事,他可不要成為古今第一人。

明嫣眼神一黯,心中有著被誤解的難受。

「我怎麼會去向皇上統派你的不是?你是我的夫婿啊!」

他怎麼能這樣懷疑她呢?

「那樣最好!你可不要讓我丟人,否則我一定饒不了你!」胤冷冷地說完,又問:

「說吧!你去了一個下午,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我代你進宮去向皇上謝恩,皇上說,你是他的手足,當時因為貪杯而口出醉言,並無惡意,所以不再追究。」

「還有呢?就只說了這些嗎?」

「還有……皇上要我教授四阿哥漢學。」

胤從雕飾著麒麟的檜木椅上緩慢直起身。

「你說什麼?」

「皇上要我教授四阿哥漢學。」她怯怯地重複。

胤先是不可置信,繼而仰首大笑。

「皇上要你當回阿哥的西席?怎麼?我大清朝的人才都死光了嗎?居然用一個女流之輩來當西席!這事若傳出去,不怕將來四阿哥因此而蒙羞嗎?」

明嫣紅了眼眶。

他是她的丈夫呀!別人譏諷她也就罷了,他怎能這般嘲弄她?

她忍耐著解釋道:「皇上說,他為四阿哥擇師,是以才德論,不以男女論……」

「嘖嘖,這麼說的話,原來惠福晉是個才德兼備的女秀才呀!」

明嫣說到一半的話哽住了,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為自己辯駁。

身為女子,很可恥嗎?她的所學受到賞識,很丟人嗎?她以為胤會為她高興,但沒想到他一出口便是句句嘲諷……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為我高興呢?」

胤倏地眯起眼睛,沉下了臉。

「你說什麼?」

「我們是夫妻不是嗎?為什麼你看待我如此不堪?」

「夫妻?」胤從牙縫中一字一字蹦出,「你我這樣還能叫做夫妻嗎?每當我要碰你,你就抗拒、就閃躲!不然,就像一隻冰冷的死魚,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反應!我們今天會變成這樣,是誰造成的?是你啊!」

他逼近她,將她逼退到柱子邊,兇惡的表情彷彿嗜血的閻羅。然後,他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撕破了她那件綉著秋菊的鵝黃常服。

「不——」她的眼淚頓時潰堤而出,掙扎著、抗拒著,「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你不是我的妻子嗎?既身為人妻,就應該伺候丈夫、取悅丈夫!我這麼做有錯嗎?」

胤用力地丟開破碎的衣裳,粗暴地扯下她的抹胸,露出她瑩白纖柔、渾圓小巧的酥胸。

「啊!」她倒抽了一口氣,忙以雙手環抱住自己,但胤的動作更快,他迅速地拽住她的雙腕,高舉過頭。

她恐懼得渾身打顫,驚懼的淚水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不要……求求你……」

「求我?求我什麼?求我要你嗎?」他低嘎一笑,大手罩上了她的柔軟渾圓,愛撫搓揉著,「這樣好嗎?還是……」他的指尖觸上了粉姬的蓓蕾,充滿情慾地揉捻著,惹得她渾身顫慄,「還是喜歡這樣?」

明嫣無法從他高超的挑逗技巧中得到任何歡愉,她只覺得屈辱與難堪。

她哽咽著問:「王爺,我從來沒有干涉過你納多少小妾,難道……難道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麼你還要這樣羞辱我?」

「羞辱?你說這叫做羞辱?」

胤倏地大笑起來,俊容猙獰。

「好,今日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作羞辱!」

他撕破她的褻褲,用力地將她轉過身去,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

明嫣知道自己逃不掉、躲不過,她認命地閉上眼,任他為所欲為。就當自己死了吧!牙一咬,還怕忍不過去嗎?她這麼告訴自己。

見明嫣不再掙扎,又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胤陡然放開了她,嘴裡啐道:「老子沒心情了!與其和你行房,還不如和妓院的鴇兒銷魂!」

他厭惡地看了她一眼,無情地轉身離去,任她軟弱地滑坐在地上也不聞不問。

許久許久,花廳中始終飄蕩著擰疼人心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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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的通報,胤禎頎長的身影步進了慈寧宮。

胤禎甩袖行禮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吉祥!」

皇太后微笑語道:「起喀吧!」

在太後身邊的小弘曆也中規中矩地走上前請安道:「皇阿瑪吉祥!」

軟軟的童音逗笑了胤禎。

「弘曆,過來,讓阿瑪看看你。」

從小便被教以「獨立」的弘曆,即使看見滿心崇拜的阿瑪,也不敢肆無忌憚的撲過去,但是在他被摟進皇阿瑪的臀彎中時,還是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

「有沒有乖乖聽太太的話?」

太太是滿人對祖母的稱呼。

弘曆抿著唇笑,亮亮的黑眼睛看向皇太后。

「當然有,對不對,太太?」

「弘曆是你阿瑪生前最疼的皇孫,自然是聽話又貼心。」

胤禎滿意地笑了,寵溺的揉了揉他的發后,對皇太后道:「我打算讓弘曆開始念點書。」

太后沉吟了一下。

「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不會太快了點嗎?弘曆還這麼小,再緩個一、兩年也未嘗不可。」

她還想讓弘曆多陪她一些時日。

「皇額娘,幾位親王的阿哥都已經開始讀書識字了,廉親王的七阿哥,也不過才五歲呢!」

「念書也不是壞事,既然你已經有這個打算了,那我也樂觀其成。胤禎,為弘曆授課的人選,你可有腹案?」

胤禎承認道:「兒臣心中確實已有人選了。」

太后好奇地問:「哦?是誰?」

胤禎迎視太后的眼眸,堅定地道:「惠親王福晉——南明嫣。我希望由她教授弘曆漢學。」

「惠福晉?這……」太后不可置信地問,「難道我朝中,沒有一個大學士能勝任這個差事嗎?為什麼非要……」

顧及弘曆在場,太后斟酌著遣辭用字;而胤禎乾脆要人將弘曆帶開,將事情挑明了說。

「皇額娘,我相信她能做得很稱職。」

「稱不稱職還在其次,就算她滿腹經綸,是個女秀才,也不能不考慮她的身份……」

太后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明嫣的形貌。

印象中,明嫣雖是皇二十子胤的福晉,但是她在一群格格、福晉中,卻是黯然失色的。

在宮中,以滿、蒙兩族為貴,在這個講究滿族正統的大清朝中,明嫣的身份或許低微,但她很安靜,不多話,守禮而有分寸,是個懂事的媳婦兒。

胤禎一笑,「她的身份是弘曆的皇嬸,有什麼不妥?」

胤禎這麼一說,太后反倒無話可講。

不過,基於女人天生敏銳的直覺,她還是覺得事有蹊蹺。

「我大清朝廷里也不乏博學之士,為什麼非選她不可?」

「她的才學,皇阿瑪是親口讚許過的,若非如此……」皇阿瑪就不會將她許給胤為妻了!

想起皇阿瑪的一念之差,卻讓他今生註定受盡相思的折磨,胤禎心頭不禁一陣緊縮。

「若非如此……怎樣?」

「沒什麼。」

胤禎搖了搖頭,很快地用笑意掩飾了自己的想法,然後道:「兒臣只是認為,弘曆親額娘的薨逝對他而言是一種打擊,雖然現在將他交給皇后,我很放心,但是我還是希望儘可能地彌補他一些什麼。」

停頓了半晌,胤禎續道:「沒娘的孩子是什麼滋味我最清楚不過,我不要我的兒子嘗到和我一樣的痛苦。」

他年幼時曾與太後分別過好長一段時間,他知道沒娘疼的孩子,心頭始終有一個陰暗的角落,渴求著一份溫暖。

「難道讓明嫣來授課,就能彌補弘曆的缺憾嗎?」

胤禎低下頭,沉默了片刻。

即使太后對他的決定並未表態,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的不以為然。

如果是平常任何一件事,他都可以妥協,但惟獨這件事不可以。

他比誰都清楚,只要他放過這次機會,也許他就要和明嫣永遠的錯過了!

所以他就是要她,不惜任何代價!

「她的耐心、溫柔與謙和是其他人無法給弘曆的,兒臣相信只有她能勝任漢學西席。」

從未見過胤禎的態度如此堅決,就好像是……輸得一無所有的賭徒奮力一搏。

是她太過敏感嗎?為什麼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胤禎似乎還有其他的盤算……

是她多心了吧!但願……是她多心了。

「既然你這麼信任她,那我自然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就照你說的做吧!」

「是,謝皇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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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指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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