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喂！我要回家了啦！」

「噓……小聲點。」

「我不要小聲，你到底還要怎樣?我已經陪你一個星期了，也應該夠了吧！」章小敏氣呼呼的嚷嚷著。

她真的快受不了了！你說，每天縮在背包裹任人背來背去會不會瘋掉?可憐的她，就因為洪如日的一句話──家裡沒大人，她就得認命的躲進包包裹，和他一起去上學。

一起上學……哈！說的真好聽，所謂的一起上學，就是七早八早趁她腦筋渾沌不清的時候拖她起床刷牙、換衣服，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同時，她人已經坐上洪如日的車──上學去。這分明就是強迫中獎嘛！

一連幾天，他是天天都有課，在校園裡，她還可以當個「人」自己走路；可是，只要他進教室上課，她又得偽裝成「物品」被塞進背包里，悲哀啊！

唉！打從出娘胎起，她還不曾如此的「見不得人」哩！要不是看在那天他被自己的一盤炒飯整得七葷八素，心裹有些許內疚，要不然……哼！我理你啊！要上學，自己去，干我屁事。

「再忍耐點，一會兒就帶你出去。」他保證著。

「還要等多久?我己經等了一個禮拜了！要我再等下去，我就要翻臉啦！」章小敏瀕臨崩潰的抱怨，「我自己待在家裡，你又說不放心；待在這裡，我又不開心，真煩。」其實只要她願意，大可以在課堂上大吵大鬧，再偷溜出去，讓洪如日丟臉，下不了台階，可是，她就是狠不下心去做，畢竟開玩笑、耍性子也要有個分寸，如果因為她的任性而害他被死當留級，那可真是罪過。

算了，誰教她是個明白事理又可愛的天才小少女呢！認命點吧！

「別這樣，苦著一張臉，現在是非常時期，乖一點。」洪如日揉揉她露在背包外氣鼓鼓的臉蛋安慰道。

「我還不夠乖啊！每天七早八早就和你一起起床、上學，到了學校你上課，我就只能發獃，真懷疑我是怎麼熬過這幾天的。」

「你可以試著聽課啊！」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他說……聽課?

「拜託，你當我真的這麼神勇呀！天才到連大三的課都聽得懂?」

笑話！她頂多也只是個高職夜校的學生，聽得懂才有鬼！

洪如日不疑有它地笑道：「也對，十八歲大概只有高中的程度，這課是難了些。」

章小敏給了他一記大白眼，目光飄向外面──天，藍藍的，不知道多久不曾見了?

打從考上夜間部起，她就不再有這樣的機會──大白天上課。在以前，白天在辦公室裹吹冷氣當小妹接電話、倒茶:晚上，就到學校上課，望著窗外，所能看到的也只是黑壓壓的一片，翠綠的樹在黑暗的籠罩下，只顯得黯然失色。此刻，微風輕吹拂面，好舒服的感覺，像是回到了國中時代，不知愁滋味的單純，令人眷戀……

只是──「怎麼又有一個人爬窗進來了，這是老師規定的嗎?遲到只能爬窗進來?」討厭，這麼詩情畫意的時候，竟然一連四個遲到的學生爬窗進來上課，真沒品，破壞美景。

她的話倒是惹來一陣輕笑。

「笑什麼?我就是不懂，所以才會問啊！」她不平的說。

「沒有，我是在想，總算有事情是你不懂，而且還要問人的。」他忍住笑意的回答。

這是什麼鬼話！

「喂！快說啦！我突然對大學生活十分好奇。」也許，在她回到章小敏的肉體后，她會考慮去補習一年考大學，當個大學生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點子。

「他們如果從大門進來，一定會被教授發現他們遲到，教授會在本子上記下一筆，有可能會影響到期末成績，所以，遲到時爬窗進來是最好的方法。」他解釋道。

她看看四周，「也對，這裹的教室這麼大，窗子也不小，從後面的窗戶爬進來根本不會驚動到前面的人。」章小敏點點頭想了一會兒，決定跟他攤牌，問個清楚，「既然窗戶這麼好用，那你幹嘛每天都七、八點就拉我起床，我看你還是從實招來吧！你該不是在報『炒飯』之仇，之所以每天都來上課，是因為要把我裝進背包中，給我點苦頭吃，是不？」

其實章小敏老早就在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雖然她沒有上過大學，但也有所耳聞，大概也了解上大學是怎麼回事，大學的課，不是有很多都是選修的嗎?

見他笑容詭異，章小敏幾乎確定自己的推斷──他是故意的。

「這幾天的課，有好幾堂你不是沒有課本，就是隨便拿一本代替……」她仔細的思考，想猜出其中的玄機，腦子轉個彎，「難道……老天！你真可惡！原來那幾堂課你都沒選，你是來旁聽的，對不？」

真沒想到他是個氣度這麼小的男人，耍這種手段！沒選的課也來旁聽！難怪他會每天都有課要上，這擺明是「為了她」才來上課的嘛！把人裝在背包裹真的有這麼好玩嗎?

「鬼計被拆穿了。」洪如日嘴角微揚，像只偷了腥的貓。「剛開始真的是這麼想，想給你一點教訓，不過，我是真的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家。」

「真的?」

「你不相信?」他反問。

好一會兒她才抬頭漾出淺笑。「算了，就當它是現世報吧!誰教我要先捉弄你呢！是我不好。」

洪如日眼光深沉溫柔的說：「我不希望讓你就此認為我是個小心眼的人，如果我現在接受了這樣的答案，相信你一定就會這樣認定，認為我是這麼禁不起玩笑，而且有仇必報。」他表情誠懇的繼續說！「我要的是你真正的相信，相信我是真的關心你，你能懂嗎?」

原來如此。

望著他真誠的雙眸，章小敏只是略感羞澀的報以微笑。

「瞧你說的這麼嚴重。沒錯，我承認是有這麼一點點的想法，認為你是個大壞蛋，不過，我還是相信你，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不是嗎?放心，目前在我心裡，你仍然是個超級大好人，雖然有些可惡，但是，還過得去啦！」

見他鬆了口氣，自己也像是做了件好事般的開心。

「很高與聽見你這麼說。」

「嗯。」

不知道怎麼了?她的心撲通撲通的直跳，看著他滿眼盈滿笑容，好奇妙的感

覺喔！

「如日，等待兒記得去社團。嗨！小敏，好久不見，記不記得我啊?讓哥哥抱抱。」

真討厭，怎麼今人老是有不識怕的人來破壞靜謐的氣氛，是哪個討厭鬼？哇！是他！不要！不要抱我！我不要坐海盜船！

有了上次慘痛的經驗，章小敏躲開來人的魔手，自動自發的伸出雙手，讓洪如日將她連人帶背包的抱起坐在他腿上。

「小敏，你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湯禮文將撲空的雙手改為捧心，誇張的說。

「誰叫你有一次前科，記得那次吧？你害她吐的一塌糊塗，誰也忘不了。」洪如日濃重的調侃語氣，惹得大家相對而笑。

「是啊！忘不了。對不起喔！小敏，上次的事，大哥哥不是有意的。」

「小孩子嘛！不會記仇的。」洪如日昧著良心代替她回答。

「這樣吧！小敏要什麼玩具?我買一件送你，好嗎？」

「送我？」章小敏首次開口。

「對呀！小敏要什麼，大哥哥就送什麼。」湯禮文拍拍胸脯保證。

「真的？」

「真的，說謊的是小豬。」

「這……」洪如日深知小敏的性子，既然仇人自己送上門來，她哪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瞧她晶亮靈動的雙眸，保重啊！湯禮文……

「如日，你在替我省什麼錢啊！咯，小敏最想要什麼?布娃娃嗎?布娃娃很可愛。」見她興緻缺缺，他又道：「那……如日，五歲女娃兒是玩什麼玩具啊?」

洪如日正想隨便胡謅一樣時，小敏開口道：「我要計算機。」

「什麼？！」兩個大男生忘了控制音量的叫了出來。

「我要計算機外加印表機，最好是686的機種，還要有聲霸卡，還有……」

在湯禮文還沒會意之前，洪如日及時捂住她的嘴──

「禮文，別聽她的，這小鬼定是最近一直聽我在講要買計算機，所以才會知道這麼多，離下課只剩下十分鐘，我先帶小敏去社團。」

話說完，洪如日一手抱起章小敏，另一手抓了課本，利落的起身，剎那間便翻過窗，快步離去。

「如日，等我。」

當湯禮文一腳跨上窗之際，身後有聲音響起。「在窗戶上面的那位同學，請問你能解釋一下你的行為嗎？」

「啊……教授，我……」

此時，教室里的幾十雙眼同時將目光轉向他，湯禮文打了個冷顫，看著教授如喪考妣的臉，他感覺到詞窮。

「啊……教授，我……我只是想要……啊！我是想要爬進來上課，教授。」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舌頭，掰出象樣的謊話。

「嗯。答的好，大家心知肚明，進來吧！」教授轉身繼續上課。

「是。」

嗚！糟了！

＊＊＊

「還笑，真被你們給害死了！」

湯禮文哭喪著臉望著眼前的一大一小。

「不過，這樣一來，教授不就會對你留下深刻的印象嗎?算是因禍得福。」

洪如日笑容滿面的取笑他。

「這種福我可消受不起，完了啦！我的期末成績……」他懊惱的想著。

「如日，你們怎麼了?怎麼一群人站在社團門口笑？有什麼好笑的事發生，是不?」汪蓉青問道。

「是啊！怎麼回事?」一同到來的林秀萍也感染到其中的氣氛。

「不說，不說，誰也不許說。」湯禮文警告著知內情的兩人，「如日，我們還得去拿吉他，走啦！」

洪如日覺得好笑。「喔！想借故支開我?」

「當然，這件事情只有你和小敏知道。唔，小敏還小，應該是聽不懂，所以只有你，你最有可能說出去，我一定要對你嚴加戒備。」他信誓旦旦的說。

「是嗎?」章小敏低喃著，與供如日對視而笑。

「小敏，哥哥說的對不對啊?」湯禮文對著洪如日懷抱中的小敏說話。

「嗯，對，我轉不懂。」

「你們看吧！她說她聽不懂……她說她……」

耶？怪怪的，她真的聽不懂嗎？

「算了吧！禮文，你忘了教室還有其它人嗎？」洪如日好心的提醒。

媽呀！我怎麼忘了那幾十雙眼……

「哇……我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明……」他心灰意冷的喃喃道。

「哎呀！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如日，告訴人家嘛！」一個跺腳，汪蓉青雙手扯著洪如日的手臂，左右甩拉，嗲聲連連，惹得大家疙瘩四起。

「媽呀！這女人不覺得噁心啊！」章小敏不屑的低吼。

「別這樣，蓉青，如日手上還抱著小敏呢！」

「學長……是學長的妹妹嗎?好可愛喔！可不可以給我們抱抱？」

前來集社的人接踵而來，七嘴八舌的，爭相向章小敏示好。

「老天，煩死了！」章小敏反身雙手環住洪如日的脖子，拿他當作擋箭牌，欲躲過那些想揩她油、摸她臉的幾雙手。

「怎麼躲起來了?學長，你妹妹很怕羞?」其中一人問。

「她不喜歡陌生人摸她。」洪如日將她保護在懷裡。

「好可愛喔！學長，你累不累?我幫你抱她。」另一個含情脈脈的女生說。

章小敏看在眼裡，恍然大悟──

「原來是因為你。」她在他懷中低語。

「什麼?」

「我還以為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人緣，原來她們是有目的的。」

「什麼目的?」

章小敏白了他一眼。「你少裝傻。快把她們趕走，我的臉會被她們掐瘀青啦！」

「如日，怎麼還抱著小敏?你抱著她怎底和我去拿吉他?」湯禮文道。

「……」

章小敏反應極快的說：「對對對……你趕快去，只要你一走，所有的女生就會跟著你去，這樣我就能保住我的臉了，快放我下來。」

這是什麼話?

「傻瓜，我不放心。」他不為所動。

「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章小敏自然是明白他是在為自己擔心。「要不，找個人看著我，我保證不亂說話。」她四周看看，「就他好了，上次的那個人，他看起來比較不會問東問西的，你去拜託他，可以嗎？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也只有這樣了。

「蓉青，可不可以請你的司機幫個忙？」

「當然可以，是不是東西忘了帶，我叫阿宏幫你去拿，我馬上CALL他，你等等。」她喜出望外的回答。

「不用了，你的司機來了。」洪如日指指她身後。

「小姐，你的筆記本忘在車上……」才剛走近的他，就被汪蓉青拉到洪如日跟前。

「有什麼要他幫忙的你儘管說，讓他去做。」

洪如日放下小敏道：「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妹妹去買罐飲料，她不喜歡人家抱她，也不喜歡讓人牽著走，你只要跟在她身邊，不要讓她走失就可以了，可以嗎？」

「學長，這種事怎麼不跟我們說，我們可以幫你啊！妹妹來，姊姊帶你去，來……」

媽呀！就是不想跟你們在一起才要拜託別人啊！真不識相！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章小敏直接走上前去拉住那個叫阿宏的手，擺明自己的心意。

「可能是因為他們上次見過面，所以小敏比較不怕他。」洪如日解釋著。「你們不是要拿吉他嗎?先跟禮文去拿。」

「有將吉他放在社團里的跟我來，快點兒，今天浪費了不少時間。」湯禮文說道。

隨著她們的離去，原先壅塞的走道，總算恢復成前不久的空曠。

洪如日蹲下身子交代：「你要乖點兒，別惹麻煩，別像上次那樣到處亂跑，知道嗎？」

「我知道，你快走啦！像個老媽子似的。」她壓低聲音的說。

在親了親小敏臉頰后，洪如日才站起身。「要不是因為待會兒社團會亂烘供的，我可能沒法兒顧到她，所以才不敢把她帶去，只好麻煩你了。」

「不會。」

「買完東西，你就可以直接把她帶到社團教室來，謝謝你。」他又低頭看看小敏，「要乖乖的聽話，嗯，我走了。」

待他走遠之後，章小敏才伸手按著先前被他親的地方，滿臉通紅的說：「不要臉，偷親人家！」

身旁的笑聲使她意識到有人。

「你叫什麼名字？」章小敏看了看他道。

「高君宏，是汪蓉青的司機，就是喜歡你哥哥的那個姊姊……」

「喜歡我哥哥的這麼多人，我怎麼知道是哪個?」章小敏故意刁難。

哼！竟敢笑我！

「最漂亮的那個啊！頭髮長長卷卷的，眼睛大大的，記不記得？上次和你哥哥去看電影的那個，想起來了嗎？」

章小敏覺得懷疑。

「最漂亮的？」

「是啊！小姐很漂亮。」

「你喜歡她?」她試探的問。

「嗯，我喜歡她……糟了！我怎麼……小敏不能跟別人說喔！」

「哥哥算不算別人?」章小敏故裝天真的問。

「算！怎麼不算，他是小姐喜歡的人，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你喜歡她，為什麼不去追呢?還讓她去喜歡別人，真笨！」

「我……從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在汪家工作了，當時我爸是幫老爺開車，媽媽是小姐的保母，我雖然喜歡她，可是……可是……」

「身分懸殊？」

他點點頭。

「小姐有一副好心腸，她雖然凶了點兒，有些胡塗，又常常異想天開的做一些好笑的事，但這都是她可愛的地方，你哥哥卻老是傷她的心……」

「難怪你剛才才會沒給他好臉色看。」章小敏壞壞的笑。

「真的有這麼明顯嗎?」他緊張的問，如果讓小姐知道他可就慘了。

「你何必這麼緊張，喜歡就喜歡啰!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心意藏起來?」

「她是主，我是仆，我怎麼可以有非分之想……」他看著小敏，「唉！我真傻，跟你說你也不可能會懂。來，我們去買飲料。」

章小敏任他牽著手，若有所思的跟著走。

「喂！」她停住腳步，抬起頭，「我決定了。」

「決定要喝什麼了嗎?」高君宏手拿著銅板站在販賣機前，等著她的決定。

「不是，我決定要幫你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