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彭凱君到達比稿會場的時候,千喬的員工已上台解說。

他們的企劃書與設計稿件果然如彭凱君所猜測,與他們原先的設計將近百分之九十雷同。

非普的小組人員個個均變了臉色,暗中咬牙握拳。

汪俊喬冷觀著會場門口處的彭凱君,眼中浮現嘲諷。

任你再有通天本領,今天這場比稿註定輸得凄慘且難看。預先看到勝利結果的汪俊喬唇角忍不住揚起。

千喬的企劃獲得滿場喝采。依掌聲熱烈度來看,排在最後的非普若是無法秀出更為精採的企劃,這筆年預算約兩億元的廣告案有可能落入千喬口袋中。

「去吧!」羅衍撣輕拍負責小組的解說人員,「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實力!」

緊張的全身微微顫抖的解說人員深呼吸一口氣,用力點頭,走上講台。

真有膽子敢上去啊!汪俊喬輕笑。在他們之後解說類似的企劃,被指責抄襲的可能性百分之百,難不成他們以為有辦法扳倒千喬,說服在場東越百貨的主管,非普的才是原創?

自不量力!他冷哼。

燈光暗下,講台前方的投影燈亮起,投射在空白牆面上的是與千喬自然綠色係為主的設計稿完全不同的五彩繽紛版面。

「非普所要發表的主題是玩樂與驚艷。」解說人員輕快的嗓音自音箱中流泄而出,「景氣低迷,消費者購買力下降的現在,能夠吸引消費者的目光,並吸引他們走進百貨公司,掏錢出來購買才是首要重點。

根據我們的市場調查,在整個大環境不佳,以致影響消費者購物心情的情況下,越是明亮輕快的色彩越能勾引人心。請各位閱讀桌上的資料……」

千喬的綠色系風格使人心情恬靜,如沐春風般的舒服,但非普的鮮艷風格則是以鮮明的色彩刺激視覺,抑鬱的心脫離灰暗的梗格,快樂而明朗。

淡掃過會場聆聽報告的百貨主管,由他們微揚的唇角、讚許的頻頻點頭,彭凱君心知他們這雨天不眠不休拼出來的成績,並不遜於先前苦心設計出來的稿件。

能夠在兩天之內就得到這樣的成績,全賴於先前辛苦打下的基礎,才得以在危機出現時立即化解。

他轉頭望向另一邊的汪俊喬。對方正巧也抬眼看他,兩人四日相對許久,直到講台上的解說人員報告完畢,當他走下台時,彭凱君先揚起微笑。

他們贏得這場勝利了!

★★★

總裁辦公室里,元筱彤忐忑不安的等待著。

不管比稿結果如何,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都不能待在彭凱君身邊了。只要他—看到千喬的企劃、千喬的設計,就會知道公司出了內賊,而她的真實身分就會被揭露開來……她重喘了口氣,一想到被背叛的彭凱君會有多憤怒,就忍不住全身簌簌發抖。

她該怎麼做?在彭凱君查出真相之前誠實相告,還是能拖一天算一天?她抓著胸前的衣服,問著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將對彭凱君的傷害減到最低?

她是背叛他的人,如果她故意隱忍不說,在他查明真相之前繼續欺瞞下去,是否會讓他更加恨她?若她誠實告訴他,她是逼不得己,她一點也不想替汪俊喬做事,她是真的愛著他,他是否會原諒她呢?

她還沒作好決定,彭凱君已經堆門而入,而如同她所預料,他的神色陰沉,布滿肅殺之氣,生人勿近。

「總裁,比稿結果……如何?」

「你想呢?」他站在紫檀木辦公桌前,在精緻銀制煙盒裡取了根煙,放入口中。

彭凱君從不在辦公室里抽煙,今天會有這別與以往的舉動,一定是因為撞稿而失敗了。元筱彤心裡滿是歉疚。

「我有事……想跟你說……」她的心狂跳著。「其實我是汪俊喬……」

「的私生女。」他冷冷接下。

血色瞬間自元筱彤臉上褪去。

他早就知道了!?

彭凱君轉過身來,扯住她的領子,一把將面白如紙的她拉起,「你無所不用其極地撞用女人天生的本錢,吸引我對你的注意,目的就是幫你爸爸偷情報?」

他的手緊捏住她下巴兩側,疼得她淚花在眼眶亂轉。

「一千萬Case的失誤讓你父親平白撈到好處,他有給你什麼獎賞嗎?」

她凝視著他怒火勃然的眼,微張的唇不說半句辯解。

「這一次東越百貨的設計剽竊失敗,一定會讓他怒不可遏吧?為了立功,你下次打算偷哪份設計?二統食品?還是渠光建築?」

「我並不……」

「你不會是想說你並不想偷,只是礙於父親那方的壓力不得不做?」彭凱君目光蔑視的眯起,「還是想說你很愛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得已?」

此時此刻任何辯解都是狡辯,他不會相信她的無辜,也不可能相信其實她什麼重要資料都沒透露給汪俊喬過。

眼一眨動,清淚落下,流人彭凱君的掌心。

「我的確是汪俊喬派來的。」

「如果我協助他取得有效情報,也許我可以認祖歸宗,改姓汪。」

他指尖置於她眼下,擷取她懸於眼睫的淚珠,「這滴眼淚代表了什麼?」

預知分離的痛苦。但她曉得這樣的話,在此時此刻不會有人相信。

她不想再做任何無謂的掙扎。垂睫,她輕聲道;「功敗垂成的遺憾。」

好個功敗垂成的遺憾!彭凱君猛地一拉,舌沒人她的唇間,狂暴的蹂躪她脆弱的嫩唇。

「我愛你!」剎那間,元筱彤整個心碎。那是一句決絕的道別。這表示他絕對不可能原諒她。「滾。」

他手鬆開的同時,她整個人跌坐在地。

他冷漠的在二芳環胸等待,等待她狼狽的站起,拿起長大衣,跟跟艙艙的走出辦公室。

須臾,彭凱君也離開長禹大樓。

曾經因父母之死而塵封的感情,再度封印。

★★★

她傷透了他!

這是她最不願的,可是她仍舊傷透了他的心。

元筱彤像遊魂飄進了彭凱君的家,表情木然的收拾著行李。

在這屋子的每個角落都有雨人共同的歡笑聲,目光所及之處,皆浮現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早知道結果會是如此,卻仍義無反顧的陷入愛情。如果她真的為他著想,一開始就不該跟他交往太深、一開始就不該為了短暫的幸福,搬來與他同居。

只是……她實在是情不自禁啊……

拖著行李回到元家,才將衣服掛上衣櫥,就聽到汪俊喬的咆哮。

「你該死的好女兒吃裡扒外!」汪俊喬狠摔給了一臉莫名的元紫巧一巴掌!

「怎麼了?」元筱彤聞聲匆忙跑出來。

汪俊喬一看到她,怒火更熾,走上前去,第二個巴掌甩到她臉上。一時毫無防備的元筱彤身子往一旁撲趺,跌落在沙發上。

「是你告訴彭凱君企劃書被偷的事,讓他有機會更改設計!?」對於兩億元廣告契約落人非普手中,汪俊喬怒不可遏。

他勝券在握,以為可以趁這次機會重挫非普那群混蛋的銳氣,卻沒想到仍是輸了個徹底。

這一次對他很重要。千喬最近連連受挫,加上他之前轉投資行銷與財務公司的錢收不回來,如果東越百貨的合約未拿到手,他的財務狀況就岌岌可危。偏他的苦心謀略,竟是毀於女兒手上!

千喬所發表的自然間適主題本就是非普所出,所以他們本身最能了解其原創精神所在,如同施毒者才是最佳解毒者之理,新發表的設計理念,一下子就擊敗了千喬,迅速奪走評審們的喜愛。

如果不是有人通風報信,非普絕對無法在臨上場前,突然撤換企劃。

「筱彤,」元紫巧飛奔過來,一臉驚惶,「你爸說的不是真的吧?」她不相信女兒真會腦筋秀逗,反過去幫了敵人。

「我沒有!」元筱彤搖頭,「我什麼都沒告訴他。」

也許,她是留下了訊息,讓他感覺到異狀,但她的確沒有親口告訴他。

「如果你沒說,他怎麼會發現到我安排進去的人,將他開除?」汪傻喬抓起元筱彤的頭髮,「你收了他什麼好處?」

「我也被開除了。」頭皮吃痛的元筱彤吸著氣,嗓音抖顫。

「你也被開除了?」汪俊喬一愣。

「為什麼?」元紫巧大驚失色。

「我不知道他怎麼發現到我跟那個內賊的事的。」她用力拉開汪俊喬的手,「說不定是你派進去的人,不小心留下了線索,害得我們的身分都曝了光,一起滾蛋了。」

「那你報給我的底價,比非普實際的價錢多出了一百萬,又是怎麼一回事?」

元筱彤臉色大變。「我……我不知道,我報給你的的確是我查出來的資料。也許……也許他們改了設計之後價錢有變……痛!」

汪俊喬用力捏住她的耳朵,「是這樣嗎?」他的面目猙獰,「你被開除不會是反問計吧?他派你來我這裡卧底,要竊取我的機密,跟那個羅衍禪一樣?」

「不是的,我真的被趕出公司……啊!」江俊喬手扯住她的發,往後一拉,逼迫她的臉面對著他。

「你要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給你們母女一毛錢,不會讓你靠近我,你休想替那卑劣的賤種得到任何情報!」

他竟罵他賤種?

「卑劣的人是你吧?」乖巧女兒的面具剝落,她氣沖斗牛的朝他怒喊:「你侵佔他父親的股份,害他從小就沒了父母。是你破壞了他的家,真正卑劣的人是你!」

「閉嘴!」惱羞成怒的汪俊喬一拳往她肚子揍去,疼得元筱彤倒在沙發上,冷汗直冒。「你果然吃裡扒外,你毀了我辛苦都署的心血,我不只為會再給你們錢,讓你們兩個流浪街頭!」

流浪街頭?再也不給生活費!?元紫巧慌忙衝上前,抱住汪俊喬往外走的大腿,「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棄我們母女倆於不顧啊……」

「是你生的女兒乾的好事,一切都是她引起的,要怪就怪她!」汪俊喬腳一踢,甩掉元紫巧,快速離開元家,重重摔上大門。

元紫巧爬回元筱彤身邊,「你看你啦!你爸不要我們了,怎麼辦啊?」元紫巧無助的手不停的敲打元筱彤。「連房子都沒了……」

「媽,」元筱彤忍著全身細胞不斷發出的強烈疼痛;握住母親的肩,「我會照顧你的,我會去找工作養活你的,我們不用靠他!」

「你這個笨蛋!我忍氣吞聲這麼久,就是為了得到名分啊!你一個大學畢業生一個有能賺多少錢?比得過他的億萬家產嗎?汪俊喬已經六十好幾了,他的遺產我也要一份明!」她哭得肝腸寸斷,不能自己。「那是我該得的啊!」

都二十幾年了,要認早就認了,會拖到現在嗎?醒醒吧!元筱彤在心裡吶喊著。

「我要名分,我要遺產,我要給那個元配好看啊……」元紫巧哭鬧著,「早知道就別跟他了,都是我笨、都是我呆,耗費了青春,害了自己也害了你,我笨啊,像我這種人乾脆死了算了……」

元紫巧拉出茶几下的抽屜。元筱彤見狀,一把先搶過抽屜里的剪刀。

「我一定會議你過好日子的,求求你不要有輕生念頭好嗎?」不管元紫巧是作戲還是因為憂鬱症發作,元筱彤都戰戰兢兢,就怕弄假成真。

「我忍了這麼久的啊……」元紫巧沮喪到了極點,坐在地上的她拚命的垂打地板。「我不甘願啊……」

照元紫巧現在的狀況看來,她隨時都有可能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傷害自己。但她又不可能一天到晚陪在她身邊。

「媽,你聽我說,」她用力拉起元紫巧垮下的肩,「爸的風光可能維持不久了。」

「什麼意思?」元紫巧愣看著女兒。

「我在非普的時候聽過一些傳聞,他這次的合約如果沒拿到手,就有可能垮掉,所以他才會無所不用其極。」

「那……那怎麼辦?」

「你擔心他嗎?」元筱彤嚴肅的問著母親,「如果他當真垮了,你還希望我姓汪,還是想跟著他嗎?」

元紫巧迴避女兒的注視,目光落向了地磚的縫隙,囁儒這:「他垮了,跟著他還有什麼意義……」

她一直想做個風風光光的汪二夫人,不是要跟去吃苦受罪的。

「既然如此,你就別再去想著認祖歸宗的事了,說不定認了之後反而沒好處啊!」

元紫巧沉默了一會,表情自愁苦漸漸變得明朗。就在元筱彤以為她終於看開之際,她突然抬頭問:

「那個彭凱君呢?他是不是會照顧你?他是不是承諾要給你更多錢,所以你才倒戈幫助他?」

元筱彤傻了。

「我生的女兒果然聰明。」她開心的撫摸女兒的頭,「改天請他來家裡吃飯,讓我見見這名准女婿。」

彭凱君前途大好,未來發展不見得會輸江俊喬。轉念一想,既然汪俊喬對她們母女如此絕情,她不如成為彭凱君的岳母,將那個負心漢氣死!

能拖過一時算一時吧!至少現階段她不用再擔心母親會想不開。元筱彤悲哀的想。

「好。」她微微一笑,垂睫掩飾眸中的哀戚。

★★★

幾個禮拜后,汪俊喬爆發出財務危機的消息被媒體公布。

元紫巧一拿到報紙立刻奔到元筱彤的房間,數落汪俊喬得到報應,得意元配再也驕傲不起來,並不忘催促元筱彤請彭凱君回家吃飯。

「他最近很忙,得再過一陣子。」

元筱彤每次都用忙作借口,拖延元紫巧的晚餐之約。

久了,元紫巧也感到不對。

「他是不是也只把你當情婦?」元紫巧狹隘的生活園,使她只能聯想到那方面去,「他另外有正牌老婆嗎?不然他怎麼捨得讓你住在這種破房子里?」那比情婦還不如!

無情無義的汪傻喬說到做到,當真將房子給收回,害她們只能窩在十坪大的房子里。

且女兒的氣色不佳,體重直線往下掉,怎麼都不像熱戀中的女子。

「不是啦,他真的是忙。等他有空就會處理這邊的事。」快被母親逼得崩潰的元筱彤走下床來,「我跟他約好吃飯,我得準備出門了。」

「那你得趕快準備一下。」元紫巧親自幫她挑衣服,「要穿美一點,不然那個行業美女那麼多,很容易就被搶走。」拿了數件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最後挑中一件剪裁俐落,腰線分明的連身裙裝。「你胸都不大,不過腰肢纖細,臀也翹,腳也美,他看到你穿這件,一定會受不了誘惑,當場把你吃了!」

元筱彤尷尬的笑了笑,「外頭很冷,穿短裙會議我凍成冰塊。」

「傻瓜,穿衣服就是要顯露優點,牛仔褲都把你的美腿遮住了,會讓男人興緻缺缺!」

元紫巧不顧元筱彤的反對,硬逼迫她穿上,還不忘在她身上噴上她以前慣用的KENZO香水。

元筱彤只好偷偷在包包裡頭塞了條牛仔褲跟毛衣,等一出家門,就立刻找了間廁所將引人注目的服飾換掉。

她既沒有約會,工作也尚未找到,無所事事的她迎著寒風,在外頭隨意亂逛。

走著走著,當她留心周圍的時候,赫然發現她競走到了長禹大樓之前。

他好嗎?抬頭仰望二十樓,心裡不禁這樣問著。

汪俊喬快垮了,他終於替父親報了仇,現在的他是否不再跟往常一樣,總是嚴肅著張臉,嚴以待人,更嚴以律己?

他是否可以過得輕鬆些?

她好想見他!每天每天她的胸口都浮起這樣的慾望,卻從沒有勇氣實際行動。

可現在她人就站在長禹大樓之前,她離他這麼近,想見他的渴望更是強烈。於是她終於臣服於心中的渴望,走人長禹大樓。

二十樓的走廊不像其他層樓一般熱鬧,它總是靜悄悄的。

走過會議室,走過機密資料室,再來就是總裁室了。

她躡手躡腳探頭,在未完全閉合的百葉窗間找尋可瞧見裡頭動靜的縫隙。

回到崗位的Linda正與他不知在討論什麼,他的表情時而嚴肅、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每一樣都牽動著她的心,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專註的彷怫仰望神只。

他看起來似乎很好,依然意氣風發,什麼也沒變。元筱彤抬手捏住胸口,感覺到心臟發出陣陣的疼痛。

她雖然不願這麼想,卻仍然有著強烈的失落。

她的離去,對他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

會傷心難過的,是不是只有她?會牽腸掛肚的,是不是只有她?會不會他在她離去之後,轉個身就把她忘得徹底了?

輕嘆了口氣,她微微一笑。

也好,他能過得好她也感到高興。她一直害怕她傷他太深,見他仍跟往常一樣神氣自在,她也給了自己一個原諒自己的借口。

轉身朝電悌方向走去。當她進入電梯,望著上頭一排數字鍵時,她猶豫了一下,再次走出電悌。

★★★

「……其他就交給你了。」彭凱君自辦公桌後起身,「我出去一下,有事Call我。」

「0K!」Linda,回到座位,修長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打剛才討論出的結果。

走出辦公室,一股微香在鼻尖浮動。

他驀然駐足,對這香味感到熟悉。

他不想再去想她,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拿更多的工作將時間填滿,滿到沒有她的身影可溜進來的空間。但在午夜夢回之際,他仍無法避免的想到她。

現在,竟連淡淡的香水味都可以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她。

當初他放任自己沉溺女人香,現在只能自食相思之苦。

自西裝口袋中掏出煙來,點了根叼在嘴裡,他直直往安全門方向走去,步上頂樓。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是當他每次想到她時,讓冷風冷靜腦袋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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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把狐狸當病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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