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 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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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家!綜合刨冰給我們來兩碗!」

「人客稍坐一下,隨來!」

雲林縣虎尾鎮,空軍新兵訓練中心,在附近一家「小鎮冰果室」里,桌旁坐著兩個混水摸魚的老鳥:徐偉和卓志耕。

這家冰果室就在軍營旁,有飯有面有刨冰,常見軍中同僚光顧,尤其在這種七月天,熱死人不是新聞,只有到刨冰是民族救星。

「卓仔,你的汗滴到冰裡面了。」徐偉忍不住提醒這位死黨。

「不要緊,正好把流失的鹽分補充回來。」卓志耕聳聳肩,繼續大口吃冰。

午後兩點,猛烈陽光幾乎要將人灼傷,即使路旁種了一排高大的樟樹,還是無法消減那火舌威力,要吃刨冰就得要趁快,否則就都要化成水了。

「在我退伍前的最後兩個月,剛好就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一定有什麼特殊意義吧?」徐偉一手拿湯匙耙刨冰,一手撐著下巴思索。當兵快兩年,除了把英俊小生的他曬得像塊黑炭,還讓他情場浪子的生涯中斷許久。

老天到底是想對他怎樣?不做小白臉,不做大情聖,那麼他徐偉還能做什麼?

「想那麼多做啥?反正給它熬下去就對了。」卓志耕轉向櫃檯,又喊道:「頭家!麻煩再給我加冰!」

「來羅!」頭家鄭進財拿起大杓子,大方的給這兩個小兄弟加冰,這是他們店裡的特別優惠,想加多少冰都免錢,只要吃得開心就好。

「頭家,怎麼只有你一個?」卓志耕突然問起,「頭家娘呢?跟人跑了喔!」

鄭進財哈哈一笑,「她能跑去哪裡?她是騎車去接人。」

「接什麼人?」卓志耕又好奇問,軍中無大事,除了八卦還能怎樣?

鄭進財眼中閃過一抹生意人的精明,「這兩個月生意會比較忙,店裡欠人手,我侄女要來幫忙啦!」

「侄女?多大啦?長得可不可愛?」卓志耕立刻雙眼發亮,凡是「女」字輩的名詞,都讓人心花怒放朵朵開。

「看我就知道我侄女可不可愛啦!」鄭進財拍拍自己的大肚脯說。

歹竹難得出好筍,卓志耕苦笑一下,「那我還是不要太期待好了。」

說來也巧,就在這時候,頭家娘許招金剛好騎車回來,後面還坐著一個女孩,穿著白色短褲和淺藍碎花上衣,在一陣塵土飛揚之中,那女孩輕輕摘下了安全帽,引起卓志耕一陣低呼氣喘,差點沒心臟病發。

「阿偉,快看!快看!」卓志耕拚命踢著對面的徐偉。

徐偉原本還在苦苦尋思,這時勉強眨眨眼睛,看清了那女孩的面貌,並迅速做出結論:可愛、清純、苗條,好,沒事,他不喜歡這一型的。

「幹嘛?」徐偉懶懶問道。

「超卡哇伊的,一定會變成我們空軍之花!」卓志耕吐著舌頭,就像大熱天里的一條狗,嘴邊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一朵小花萬人賞,可惜我沒興趣。」徐偉喜歡那種潑辣熱情的壞女人,這款純情女孩只能當鄰家妹妹。

頭家娘許招金停好速克達機車,領著侄女走進店裡,徐偉正好背對她們,連轉頭多看一眼都懶得。

「雨梅,你來啦!」鄭進財接過侄女手上的行李,殷切招呼道:「老婆,天氣很熱喔?我榨了西瓜汁給你們喝。」

「等等再喝。」許招金擦擦額前汗滴,「雨梅,來,我帶你去你房間。」

「哦——」鄭雨梅終於開口了,那聲音細細小小的。

店裡就只有一桌客人,當這兩人經過時,卓志耕當仁不讓的「搭訕」起來,「頭家娘,拜託也給我們介紹一下嘛!」

「哦——是卓仔和阿偉啊!」許招金呵呵一笑,「這是我侄女鄭雨梅,以後你們常來就會看到她了。」

卓志耕連忙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卓志耕,他叫徐偉,我們都是空軍預官少尉。」

「你們好。」鄭雨梅淺笑道,嗓音還是那麼輕不可聞。

「她比較害羞,你們不要欺負她喔!」許招金一心護著侄女,恐怕她應付不來這些阿兵哥。

「那怎麼可能?我們一定常來光臨,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卓志耕用力踩在徐偉腳上,「你說對不對呀?阿偉?」徐偉一直低頭吃冰,這時總算痛得抬起頭,本想劈口臭罵幾句的,但旁邊還有閑雜人等,只得隨便點個頭,「嗯!」了一聲。

在這一瞬間,雨梅看清了徐偉的長相,陡然睜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痛,好痛!心頭突然劇烈地作痛起來,雨梅只能握緊雙手壓在胸口,卻壓不住那份難以平復的痛苦,為什麼上天要做如此安排,她實在怕透了這種痛呀!

幹嘛?這小姑娘一臉「見鬼」樣,七月天艷陽高照的,不可能有什麼「誤視」吧?徐偉可是自認一級美男子,哪容得下這般無禮的瞪視?

卓志耕討好的問道:「雨梅,你怎麼了?你那美麗的雙眼被這俗物刺到了嗎?」

或許卓志耕真的說對了,因為在下一秒鐘,雨梅的眼眶就紅了起來,兩行晶瑩閃爍的淚珠,滾落在她粉色的面頰上。

哇拷!徐偉暗自佩服,這女孩能在十秒內落淚,真可以去當苦情花旦了。

「哎呀!我說錯話了嗎?」卓志耕大驚失色,急得額上都冒汗了,「對不起、對不起!求求你別哭了,我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淚的,拜託你饒了我吧!」

雨梅根本沒聽進這些話,還是那樣靜靜的望著徐偉,她沒想到還能再看到這雙黑眸,深沉得有如寒夜星空,就像針灸扎對了穴,直透進她心頭最痛的一角。

徐偉被看得莫名其妙,心想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彷彿他們是前世被命運拆散的情人,今生歷經了千辛萬苦才又得以重逢。

許招金也被侄女嚇著了,「雨梅,你沒事吧?走,阿嬸帶你進房去。」

雨梅垂下臉,任由嬸嬸帶著走上二樓,還不時回頭望向徐偉,緊抿的雙唇默不作聲,那雙淚眼中卻有千言萬語。

徐偉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他全身發毛!放下百元大鈔,他只想先溜為妙,「頭家,錢在這裡,免找了。」

「哦——好!」鄭進財也是一愣一愣的,抓著後腦勺,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回到軍營的路上,卓志耕當然不忘逼問:「阿偉,你還不給我老實招來?你以前到底是怎麼玩弄人家、欺負人家的?不然!她幹嘛一看到你就哭,還一副哀怨至死樣!」

徐偉何其無辜,「關我什麼事?我才第一次看到她。」

「你啊!」卓志耕指著老友的鼻子,「從小就纏著一堆鶯鶯燕燕、紅粉知己,說不定你根本忘了人家長什麼樣子,還不快快給我恢復記憶!」

「如果我碰過這種說哭就哭的女孩,怎麼可能忘得了?」徐偉打打呵欠,決定以後不去那家店吃冰就是了。

「此話當真?拿我們多年的友誼當賭注?」卓志耕還是不怎麼相信。

「若我認識她又不記得她,則我會被你無情拋棄,這樣可以了吧?」

「怪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卓志耕從沒遇過這種情況,「難不成真有輪迴轉世,我看你上輩子準是欠了她百萬兩,這輩子可得要做牛做馬還給她了。」

「胡扯什麼?」徐偉瀟洒一笑,「我對這款的沒興趣,要你就留著自己用吧!」

「開玩笑,她擺明了就是對你一見鍾情,我還去自討沒趣幹嘛?不過,我一定要好好追蹤探索,這其中必有姦情!」「去你的!」徐偉只是笑罵一聲,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回到軍營,兩人一起走進資訊室,看看鐘才下午三點,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因此……繼續打混吧!

打從資訊系畢業的大學生,考上預官之後,若有本事加上運氣,就能閑閑在辦公室里打電腦,省下了帶兵操練的苦差事。

徐偉運氣不錯,新兵訓練三個月一結束,就直接分發到資訊室工作,每天瀏覽各家網站、製作內部網路,既能發揮所學,腦袋也不至於退化。

「你喔!天生狗屎運!」卓志耕熬了一年半才來到資訊室,對徐偉可說是嫉妒得要命。

徐偉對這種說詞早已麻木,連客氣一番都省下來了。確實,他這一生都算是一帆風順,學校隨便考考就有,朋友隨時環繞身邊,看上眼的女人也很容易到手,就連當兵都這麼輕鬆愜意,誰能說他運氣不好呢?

「小心,等你運氣用光以後,就要倒大霉了!」卓志耕不只一次這麼警告他。

徐偉只是聳聳肩,繼續上網找人聊天,他已經有一年多沒交女朋友,上次分手都不記得是什麼原因了,現在該是東山再起的時候了。

「辣妹又來了,別跟我說話,免得我分心。」一看到辣妹的代號,徐偉立刻集中火力,他決定這次休假要把她約出來。

「網路無美女,你就不要讓恐龍給吃了!」卓志耕搖搖頭,卻也把注意力轉到熒幕上,求求老天賜給他一個初戀吧!

退伍前的兩個月,就是這麼逍遙自在的生活。

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是如此的。

隔天下午,徐偉和卓志耕又例行每日公事:吃冰去。

來到同樣的地點,他們卻看不見「小鎮冰果室」的招牌,因為,人山人海的空軍弟兄們,幾乎要把這家小店給擠爆了!

「這朵小花可真吸引來了不少蒼蠅蚊子!」卓志耕嘖嘖稱奇道。

「什麼蒼蠅蚊子?你是蒼蠅,我是蚊子嗎?」徐偉看不慣這些豬哥的垂涎樣,「算了,繞遠一點去別家吃。」

「拜託,太陽很大耶!」卓志耕一臉頹喪的哀嚎起來。

「不然怎麼辦?留在這裡當蒼蠅蚊子?」徐偉冷冷反問,拜託,又不是沒看過女人,這些男人真丟男人的臉!

頭家鄭進財的舉動化解了他們的疑問,只見他將桌椅搬到路邊的樟樹下,又對他們兩人招呼道:「幫幫忙,多擺幾張桌子,大家都有得吃!」

徐偉和卓志耕就這麼成了「義工」,擺好五張圓桌,又有位子可坐了。

「你們兩個也來啦!」小隊長蕭天祥對他們招呼道:「消息傳得真快,我看全中心的人有一半都來吃過冰了。」

「也該看過那朵小梅花了吧?」卓志耕嘿嘿笑道。

「梅花可是我們的國花,當然要來欣賞一番。」另一位班長朱忠愷慷慨激昂道。

徐偉但笑不語,這對夫婦到底是因為生意忙而請來侄女幫忙,還是因為請來侄女幫忙才變得生意忙呢?這其中的因果關係可真複雜。

「頭家,綜合刨冰來四盤!」卓志耕向櫃檯大喊,又轉過頭來打聽,「兩位長官,我們這裡情報不足,還請你們慧賜高見!」

「鄭雨梅,二十三歲,看起來像十八歲吧?東海大學社工系畢業,目前是無業游民,到處打工幫忙,老家北港,外號小媽祖。」朱忠愷相當大方,立即通風報信。

「咦?咦?咦?」卓志耕聽得連連驚呼,「看不出來跟我一樣大呢!為什麼沒工作?為什麼叫小媽祖?快請開示小弟。」

「她家就住在北港朝天宮旁,歷代都是賣香燭佛像的,聽說她從小就廣布愛心,有太多地方找她去上班,更有太多人想跟她結親家,她卻寧願處處行善,從來都不談戀愛,這才被人稱為小媽祖呀!」朱忠愷說得頭頭是道,有如江湖說書人。

「哦!原來如此,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又是朵小梅花,又是位小媽祖,那大家不就把她當偶像一樣看待了?」卓志耕立刻做出結論。

「沒錯。」小隊長蕭天祥這時開了口,「對她可要溫柔點、尊重點,知道嗎?」

「是!」卓志耕趕忙行禮應答。

「咦?徐偉怎麼一直不吭聲?」朱忠愷好奇問道。

「我快中暑了,只想快點吃冰。」徐偉用手扇扇風,輕鬆的把焦點移開。

「哼!惦惦吃三碗公的傢伙……」卓志耕暗自嘟嚷著。

看徐偉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蕭天祥突然有種不安的預感,「要叫小梅花當心你一點,像你這種壞男人可千萬招惹不得!」

「長官明察,我這是招誰惹誰啦?拜託快給我冰吃,我就心滿意足了。」徐偉不慌不忙的表達立場。

四人談談笑笑,這時綜合刨冰總算送來,正是那位小媽祖鄭雨梅端來的。

「謝謝小梅!」蕭天祥和朱忠愷都滿面笑容,像孩子般接過聖母的恩賜。

雨梅原本是淺淺微笑的,一看到徐偉也坐在桌邊,那溫柔的微笑硬是僵住了,放下四盤刨冰就趕緊離開。

啊!他來了,他們又見面了,她心中的傷痛又被揭起,卻也有一份感傷的溫柔。

「小梅怎麼了?」蕭天祥和朱忠愷都不明所以。

沒過兩分鐘,雨梅端著一盤水果走來。

卓志耕奇怪地問:「我們沒點這個呀!」

雨梅怯怯一笑,把那盤水果放到徐偉面前,聲音雖然細小卻很清楚,「這給你吃。」

霎時間,整間店裡、整排樹下都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停下動作、豎起耳朵,只為了確定自己剛才有沒有聽錯?小媽祖居然如此偏愛這傢伙!

就連鄭進財和許招金兩夫婦也呆住了,雨梅的追求者可說有一牛車,但從未看她談過戀愛,怎麼她真的動起凡心了嗎?

「咳!」徐偉也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剛剛說什麼?」

「這……這給你吃。」雨梅咬著唇、扭著手,自己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一看到他就想拿東西給他吃,誰教他的雙眸是那樣無辜的閃動著呢?

「為什麼?我沒叫這個啊!」總算聽清楚了,但他還是不明白。

「我想,你多吃點水果比較好,難道你……你不要吃嗎?」這柔細的聲音到了最後,已經快要變成哽咽了,為什麼他不像以前一樣興奮不已呢?

徐偉眼觀四周、耳聽八方,發現身旁全是憤慨痛恨的瞪視,以及咬牙切齒的隱隱作響聲,要是他不把這盤水果「料理」乾淨,恐怕回營以後會被「料理」得更乾淨。

「好,我吃。」就算是辣椒加芥末也得吃,因為他還想活著退伍。

聽到這句話,雨梅不禁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啊!他果然還是他,只不過有點害羞罷了!「你慢漫吃,不要吃太急喔!」

「好,我會慢慢吃。」否則,只怕大伙兒會叫他用鼻子吃。

雨梅點點頭,又傻傻笑了一會兒,才抱著拖盤走回櫃檯,渾然不知在她身後有多少顆純情的男兒心都碎了。

雨梅一走,蕭天祥立即瞪向徐偉,恨恨道:「讓你這小子給捷足先登了!」

「我……我什麼也沒做……」事到如今,任何辯解都不會被採用。

朱忠愷更是不爽,「還說什麼情報不足?根本就是一清二楚,熟得很嘛!」

「我可以發誓……」但可能沒有人要聽。

眼看群情激憤、義憤填膺,店裡星星最多的少將走了出來,冷冷的丟下一句話,「膽敢辜負她,你就等著上軍事法庭!」

這話除了是鄭重警告,更是全體弟兄的心聲,小梅花是聖潔的、小媽祖是偉大的!如此聖潔偉大的偶像,怎能讓這小夥子給糟蹋了?要是他敢違抗這份「軍令」,眾人自會組成法庭來審判他。

「我絕對不敢。」不是不敢辜負她,而是不敢忤逆大家的意思。

就這樣,徐偉在眾目睽睽之下,非常緩慢、非常仔細地吃完了那盤水果,並在雨梅來收盤子的時候,非常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很好吃。」

「真的嗎?你明天……還會來嗎?」雨梅臉上滿是紅暈,心中的溫柔如海浪翻騰,她剋制不了這份衝動,她必須再見到他。

「我會來。」如果不來,可能會被卸成八塊扛著來。

「那我等你。」又能再見,又是一個希望,雨梅就像定下了一個約會,輕飄飄地轉身而去,在她那婉約背影之後,又是一連串的哀聲嘆氣、捶心敲肺。

而徐偉呢?他撐起虛軟的雙腿,快步離開冰果室,發覺自己背上都是冷汗,這下可好,他鐵定不會中暑了,他只會中風。

卓志耕自然不能錯過這個取笑的大好機會,「好運氣是不是快用完啦?夜路走多了總會碰上自己人,我看你就要開始倒大霉了!」

徐偉對老友的風涼話並不在意,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朵小梅花是不是瘋了?分明就是想害死我。」

「什麼瘋了?」卓志耕可不爽了,「你少在那邊佔了便宜還賣乖,人家明明就是對你再見傾心,你最好識相點,好好對待人家,否則,全營的兄弟都饒不了你!」

「他們就已經夠我煩的了,你不要也參一腳行不行?」徐偉只覺得頭疼。

「我才不管你,要是你敢玩弄小媽祖,我一定告密舉發你!」

徐偉嘆口氣,或許卓仔說得沒錯,他就要開始倒大霉了。

那天起,徐偉的身份就被列定為:「勾引小媽祖的混蛋」。

工作量突然加重不說,一天到晚都有人到辦公室來看他,對他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彷彿他是什麼罪大惡極的通緝重犯,而最後他們總是搖頭嘆氣離去,活像這世界再也沒有任何希望。

如果可以,徐偉很想對他們喊道:「你們看夠了沒有?給我滾一邊去!」

只可惜,在這些圍觀人群中,有不少人肩上的星星都比他多,因此,他也只好忍氣吞聲,把自己想像成動物園裡的突變異種了。

「快兩點了,阿偉,你還不動作快點?搞什麼東西!」主任不斷盯著牆上時鐘,才一點半就開始催促。

「是!我這就出發。」徐偉站起身,把椅子拉回桌下,肅敬的戴起軍帽,別以為他是要出什麼任務,他只是要去吃冰已。

是的,就在眾人關愛的眼神中,徐偉每天都得到「小鎮冰果室」報到,由卓志耕陪同,順便監視過程、提出報告。

雨梅一看到他就甜笑,端給他特大碗公的刨冰,還附送水果或綠豆蔥仁湯,有時甚至還會坐在他面前,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吃東西。

媽的,這女人是神經錯亂還是發花痴了?徐偉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

「好吃嗎?」雨梅總是這樣問他。

「好吃。」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麼。

「這裡沾到了。」她掏出小碎花手帕,替他擦過嘴角,沒想到還能有機會為他這麼做,她心中那股痛似乎慢慢被融化了。

店裡一片肅殺之氣,陽光也為之凍結,徐偉可以感受背後有許多銳利眼神射來,如果他稍有應對不周,隨時都會被碎屍萬段、灑灰千里。

「謝謝。」咬著牙,他拚命叫自己微笑。

雨梅雙手托在頰上,用一種很懷念、很感傷的眼神望著他,從那粉紅色的小嘴中吐出又滿足、又心疼的讚歎,「你好可愛。」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贊可愛,只讓他覺得哭笑不得,「你……你也是。」

卓志耕就坐在這小倆口旁邊,完全像個隱形人似的,凈聽著這些打情罵俏的話,一點都不覺得熱,只覺得七月天怎麼這麼冷?好哀怨呀!

看徐偉吃完冰,雨梅又照例問:「你明天還會來嗎?」

「明天起……我休假三天,我要回家。」怪哉!他怎麼有一種對不起她的錯覺?

不出所料,雨梅馬上露出切切哀痛的表情,彷彿兩人就要生離死別,再也無法重逢。

卓志耕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要安慰道:「阿偉很久沒回家了,其實,他很想約你出去玩的,但他老爸老媽惦記著他,你就讓他回家幾天好不好?別這麼難過嘛!」

徐偉很感激好友的「義舉」,要他說出這番噁心的話實在太為難。

雨梅深吸了幾口氣,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滴,「嗯!那你路上要小心喔!尤其是那些貨車都開得很快,你過馬路的時候要多等一會兒。」

「我會小心的。」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跟她說,只不過接連兩個星期都來吃冰,這女人也未免用情太深了吧?

付了錢,拿起軍帽,徐偉只想快點離開這雙大眼的視線,他受不了這種良心拉扯的痛苦,他可是連她的手都沒牽過,有這麼嚴重嗎?

卓志耕卻拉住他的手臂,低聲道:「好歹也跟人家告別一下!」

徐偉壓根兒就不願意,但四周風蕭蕭兮目光寒,他若還想活著回營,最好還是照著眾人的意思去做。

「我……我走了。」僵硬轉身面對她,他從牙縫中迸出這句話。

眾多空軍男兒的心又碎了,因為雨梅居然奔上前,輕輕擁住了徐偉,語音顫抖地說:「我等你,你一定……要記得回來……」

她不能忍受再次的分離、再次的失去,那種痛苦會讓她心碎的。

不只大伙兒傻眼,徐偉也呆住了,「我……我會記得的。」

卓志耕只能無語問蒼天,「命運實在太會捉弄人了,這人生一點都不公平……」

這樣靜靜抱了幾分鐘,徐偉只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就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終於,雨梅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離開了他的懷抱,「再見……」

看她轉身跑向二樓,徐偉一點都不想將她叫回來,因為,他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只怕他要去給廟公收驚了,否則這份心驚膽跳該如何平靜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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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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