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家途中，車內一片沈靜，李燦東專心開車，龐嘉麗專心看風景。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如此，很少有熱烈交談的情況，但她並不討厭這種相處模式，她明白他只是木訥少言，認識久了也很習慣。
但今天不知怎麼搞的，這份安靜似乎顯得沉重，她終於受不了，主動開口：「對了，我都還沒恭喜你得到冠軍，真的很替你高興。」
「謝謝。」他的回答很簡短，車內又被安靜籠罩，不過不到兩分鐘，他開口了。「妳想睡了嗎？」
「還好。」她的回答也很簡短。
好極了！她還不想睡，他立刻做出決定。「我們去海邊走走。」
「咦？」她睜大眼看住他，就因她不想睡，所以要去海邊？哪來這種道理？
他沒多解釋，方向盤一轉，駛上了高速公路，車速瞬間加快，讓她毫無拒絕的機會。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不禁想問，看他一臉嚴肅，卻又壓下問題，或許他心情煩悶想找人聊聊？其實他們也算多年朋友，她是應該聽聽他的心事。
不過在這麼深、這麼靜的夜裡，只有兩個人獨處，還要飛車到海邊去，著實讓她忐忑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就快發生了。
「命運的安排是不容抗拒的」，記得這是好友花雨涵的名言，這時龐嘉麗也有類似想法，命運的齒輪一旦咬合了，一個環節接著一個環節，運作起來誰也無法停。
車子開到了海岸線，眼前景緻寬闊起來：心情也隨之飛揚，她不再擔憂那麼多，記得凌逸曾說過：「有好風景就要賞，有好男人就要上，別浪費時問東想西想，到老了只剩下遺憾。」
嘿～～怎麼今晚特別想念兩位好友？要是她們在這兒，應該會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別緊張，迎接生命將帶給妳的一切吧！
大海近在眼前，李燦東在遊客中心旁停車，兩人下車，迎面而來是涼涼的、鹹鹹的海風，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不知多久沒這種暢快感，來海邊真是個好主意。
兩人走到堤防邊，遠處有人在垂釣，海浪一波一波緩緩拍著，海平線上則是漁火點點，世界在這一刻顯得安詳，彷佛一個夢，說話都要放低音量，以免驚醒這美夢。
他站到她身旁，輕聲問：「會不會冷？」
「不會呀！」九月底，夜風涼爽如許，怎會冷呢？
他咬咬下唇，接不了話，原本應該是她說會冷，他把外衣披到她肩上，順勢摟住她的肩膀，現在這招完全行不通。
好，此路不通，那就換別招。「渴不渴？」
「也不會耶！」她依舊搖頭。
老天爺，他在內心哀嚎，為什麼她就是不合作？他都準備好香檳和高腳杯了，偏偏她說不渴，叫他怎麼表現？算了，老姊的招數不管用，還是照他的方式，說出他想了好幾個月的台詞吧！
他對自己發過誓，等他得到冠軍，就要對她表白，在這之前他也對家人宣布了，得到熱烈贊同，因此爸媽決定整修三樓，作為兒子娶媳婦的新房。
「咳！」咳嗽一聲，清清喉嚨，他確定自己準備好了，只求大海能給他一點好運。
當海浪拍上堤防，浪聲澎湃，他也開了口：「我們認識七年多了。」
「嗯。」時間過得真快，她偷瞄他一眼，輪廓身材都跟當初差不多，怎麼就是越來越有魅力呢？
「妳跟我家人都很熟，跟小ＱＱ也很好。」
「嗯。」她不懂，他到底要說什麼？
他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大海，再看了看地面，終於決定轉向她，凝視她那雙溫柔的眼。「那不如……我們結婚吧！」
或許這台詞跳躍得有點快，但他實在不想再迂迴下去，滿腔熱情都快爆炸了，她可能明了，可能感受？
「啊？！」她瞪大眼睛，莫非夜色太美造成錯覺，他這算是在跟她求婚嗎？
「妳不願意嗎？」她的反應讓他大失所望，怎麼她不是跳起來抱住他？女人心思難猜，而他最不善猜謎，一下就揭開底牌，真的是太傻了嗎？
「這太、太突然了……」被一個出色的男人求婚，對女人來說是種榮耀，但他這突如其來的方式，讓她只有震驚沒有雀躍。
原本滿心期待的他，乍然被推下萬丈深淵，是否他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得到冠軍就能有所改變，結果他仍是那個無法表達自我的他？
「妳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你很好，我沒什麼不滿意，可是……」她該如何婉轉說明，又不至於傷他的心呢？
「還是妳忘不了之前那兩個男朋友？」
「我跟他們早就沒關聯了。」雖然偶爾想起來還會心痛，但她不可能回頭，也不願意回頭，就把那一切都當噩夢吧！
看她秀眉微蹙，眼波哀愁，他不忍再多問，關於她那兩段過去他都知情，但那已經不重要了。總之他要讓她幸福，從現在開始，他不要再看到她苦惱。
「拿去。」他拿出一個信封，直接塞進她手中，他沒準備戒指，卻獻上了一切。
他那氣勢之強烈，她不想接都不行。「這是什麼？」
「我的存摺、印章和提款卡。」他猶豫一下，又說：「不過我把股票給我爸媽了，妳不介意吧？」
「我怎麼會介意？」他孝順父母是應該的，但他為什麼這樣問她？更古怪的是，他把這些貴重物品拿給她有何用意？她不是會計師也不是投資顧問，幫不了他任何忙啊！
「打開來看看。」他主動幫她打開存摺，讓她看清楚數目。
「我可以看嗎？這不太好吧？」
「看仔細點！」他翻開最後一頁，強迫她數清那些數字。
「這麼多零……我不太會數……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你、你存了……三千萬？」她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不知不覺中，他已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
「錢不是很多，但應該夠我們結婚，還有生第一個小孩的費用。」他就事論事，冷靜分析。「我會努力工作賺錢，投資方面也會小心，妳不用擔心。」
曾經他只是個平凡的男子，經紀人山姆發掘他以後，才發現自己能做的事很多。
就讀經濟系的他原本想學以致用，從事相關的工作，卻一腳踏進了模特兒界，因太受歡迎而無法退出。於是他咬牙一想，把當模特兒的錢拿來投資，也是另一種運用所學的方式。
他決定拿到男模冠軍以後，就要向她表白，也決定存到三千萬以後，就要向她求婚，因此今晚他兩樣都做了，只是不曉得做得好不好？
她聽得一愣一愣。「結婚？生小孩？誰跟誰啊……？」
「不用懷疑，就是妳跟我。」
「如果我……我沒辦法接受呢？」
他想都沒想，堅定微笑道：「七年多我都等了，我不介意再等下去，我最不欠缺的就是耐心。」
終於，她明白他是認真的，而她沒有任何逃避的空間。這個小她三歲的男孩，不，該說是男人，已成為她必須認真面對的男人。
一整夜翻來覆去，龐嘉麗始終無法成眠，即使暫時入睡也很快醒來，有一雙比夜色還深的眼，始終不肯離去，在夢中也讓她感到被注視。
都是那個阿東害的啦！莫名其妙的帶她去海邊，對她說那些話，現在她整顆心都亂了，無論是瑜伽、精油和輕音樂，都救下了她怦怦怦的心跳。
貓咪「阿肥」都被她吵醒了好幾次，睜開眼好奇盯著主人，不懂她為何睡不到幾分鐘，就又坐起身東摸西摸的？
「阿肥你說，拿存摺來求婚是不是很傻？」她摸了摸愛貓的頭，自言自語不求回答，如果貓咪回答了，才真會把她嚇死。
「阿肥」的反應是打了個超大呵欠，在牠看來，人類的煩惱都沒啥道理，不如一場好覺來得重要。
「唉～～我該怎麼辦？這一定得還給他……」想到他硬把存摺、印章和提款卡塞給她，不管怎樣就是不肯收回，她只曼頭痛萬分。
難道真被凌逸說中了，她第三次戀愛的對象就是李燦東？但他比她小三歲，甚至已經是明星了，兩人一直以禮相待，怎麼可能說在一起就在一起？更何況是突如其來的求婚！
許多問號在腦中盤旋，糾纏著她卻沒有答案，就這樣睡睡醒醒，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叮咚！
早上八點，門鈴聲打破室內安靜。
會不會是凌逸忘了帶鑰匙？龐嘉麗只想得到這個可能，因此她沒換衣服就去開門，誰知門外竟是昨晚那個向她求婚的男人！莫非她整個腦子都是他，才出現了這幻覺？
「早。」李燦東簡單打了招呼，他還是那個不多話的他，但現在起他會用行動表示，沒什麼好多說的，做了就對了。
「你怎麼會、怎麼會……？」她指著他，失去言語能力。這個罪魁禍首害她失眠一整晚，自己倒是精神飽滿，神采飛揚，穿了一套復古條紋西裝，看起來像剛從寫真集里走出來。
他旁若無人地走進屋裡，放下兩碗熱粥。「我來接妳去上班，想先跟妳一起吃早餐。」
「啊？」為啥他們要一起吃早餐？她何時答應了他這個約會？
「嗯……」他轉移開視線，古銅色的臉龐略現紅潮，咳嗽一聲說：「妳要不要……先換個衣服……？」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穿著小背心加超短褲，很適合做瑜伽、睡好覺，卻不太適合見客，尤其是一個剛向她求婚的男人。
「啊－－！」她一邊尖叫一邊跑回房，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他們結婚後，她是否也會穿這種家居服？平常她的打扮總是端莊得體，難得見她如此涼快，不過這也好，外面的男人都無法窺探她的美。
沒錯，他才有這特權，他要為這特權打拚、努力，上進！
沒多久，龐嘉麗換好衣服，走到客廳，兩人坐下來默默吃早餐，這相處模式跟以往沒什麼不同，但她心知肚明，他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妳沒胃口嗎？」他注意到她吃得很慢、很少，似乎沒什麼精神。
「昨天……昨天你說的話，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妳說呢？」他不答反問，熱情的眼直盯著她，有些事不用說也很明白。
她不敢迎視，轉身拿出信封。「這個……我想應該還給你。」
她的雙手停在半空中，他卻遲遲不肯收下，只用那雙幽幽的黑眸凝視她，彷佛要看進她靈魂深處，看出她最真實的想法。
半晌，他終於開口：「妳討厭我？」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討厭你？」認識多年以來，她完全了解，他是個誠懇，謙虛、孝順的好男人，或許就因為他太好了，反而讓她覺得兩人是不可能的。
「妳心裡有別人？」
「沒有，沒有任何人……」她心上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
「妳要我怎麼做才肯點頭？」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我很抱歉……我不會再談戀愛了……」她的心已死過兩次，受不了再受傷的可能，連一點冒險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接受她的說詞，反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我們認識已經七年三個月又十天。」
「耶？」她傻眼了，怎麼他連這種事都記得一清二楚？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更讓她昏倒。
「就像小ＱＱ一樣，我對妳一見鍾情，再也沒辦法接受別人。」
他神情嚴肅，口氣沉重，她卻哭笑不得，這該說是狗如其主人，還是主人如其狗呢？
「呃……這……你以前為什麼都不說？」甚至在她交男友的時候，他都不曾發表任何意見，若真的喜歡她，早就該追求她，讓她免於那些傷害啊！
「我從小就很自卑，我功課不好、口才不好，連考上大學都覺得只是運氣好，一直以為自己沒資格得到最好的，但現在不一樣了，我要做到過去我沒做到的一切。」
兒時的他是個安靜不多話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家人都太能言善道，也許是因為他在學業上沒啥表現，讓他非常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寧可跟狗說話也懶得交際應酬。
當初一見到龐嘉麗，他驚為天人，卻因自己不善言詞，根本無從表達起，眼看她和第一任男友分了，他仍鼓不起勇氣表白，直到她跟第二任男友交往，他只能暗自心酸，終於等到她恢復單身，他再接再厲讓自己變得更好，這回他可不等了，他要把握每個機會！
「可是……」她該如何說明，他們有一千個不適合的理由，更何況她已經不想談戀愛了。
他打斷她的話，堅定道：「今起我家三樓要整修，還有因為工作的緣故，經紀人幫我租了一個地方，我可能要自己住一、兩個月，這是地址、電話和鑰匙。」
他拿出一張便條紙和一串鑰匙，握起她的手，打開她的手心，要她收好。
他的手好大、好熱，修長的手指透著男人味，有種教人安心卻又動心的感覺，但她不準自己沈溺其中。「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這陣子我可能會很忙，想找我隨時可以來，多晚都沒關係。」
「啊？」她有說過想見他嗎？況且孤男寡女的，她去找他多曖昧！
既已交代清楚，他神情放鬆許多，站起身說：「走，我送妳去上班。」
「你……你放開我的手……」她只注意到兩人的手，他怎麼一握住就不放？這不太對勁吧？她什麼都還沒答應，他卻顯得理所當然，完全不像她所認識的他。
「我早就該握住妳的手，很抱歉我遲到了。」
一時間，她無法言語，兩人繞了一大圈，原來就是在等彼此嗎？
她那脆弱又感動的表情，比起清涼打扮更具殺傷力，讓他失去僅存的一絲自製，來不及思考就低下頭，吻住她欲語還休的櫻唇。
龐嘉麗完全愣住了，只能任由他熱情吮吻。他的吻有鹹粥的味，不，不只如此，還有男人的味、饑渴的味、濃情的味，構成一種魅惑無邊的法力，幾乎融掉了她所有疑慮，幾乎。
相形之下，她過往那些吻都失色許多，甚至懷疑自己真的吻過嗎？當他離開她的唇，她竟悵然若失。
「我想這麼做已經想很久了。」他嗓音略帶沙啞，顯示還有更強的衝動被壓抑著。
「你……不該這麼做的……」她的否定相當薄弱，當她貼在他懷中輕顫，雙眸水亮、臉頰粉紅，不管她說什麼都像在索求另一個吻。
而他當然無法抗拒這邀請，將她擁住反覆親吻，直到上班時間都超過了，還是戀戀不捨，有些東西不嘗則已，一嘗就無法停止，例如巧克力、香檳，以及情人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