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簡直就像囚牢一樣嘛!」卓絕跟著這個編號為526G7的女子進入她的「家」。
這是一棟外形像摩天大樓,裡頭卻仿若「出租套房」的隔間公寓。她的「家」便是位於這棟樓第五十八層最裡面的一間,門外貼著她的編號。
他一踏入裡面就無比驚訝,因為這根本算不上是一個房間,更稱不上是個「家」!
五坪大小的空間,封閉而且沒有窗戶,只是一片銀色的世界——銀色的牆、銀色的天花板、銀色的電腦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器材,另外還有銀色的傢具與銀色的床。
卓絕的眉高高挑起,那張床很奇怪,床板不是平坦的,而是有一個人體形狀的凹陷,看來有些冷硬冰寒。
更奇怪的是,這裡根本沒有椅子可以讓他坐下來,因為空間十分狹小,小到只可容許兩個人擦身而過。
「如此狹小的囚牢可以算是一個家嗎?」卓絕再一次咕噥。
她不語,只是做著自己的事情,來回進出盥洗室,將他視為無物。
「喂!」卓絕忍不住擋住她,掀唇朗聲說:「你不招呼我坐下來?這不是待客之道喔!」
她揚起眼望著他,沒有任何錶情地回答:「你不是我的客人,你是匪!」她還是少理他為妙,越牽扯絕對越理不清。
「什麼?我是匪?」這輩子第一次被女人指責為「匪徒」,卓絕不由得感到驚訝。
「不請自來又硬闖別人的住所,就是匪類的行為!」那張有著清亮雙眸的臉龐終於第一次正面迎向他。
卓絕微微一怔,這才看清楚她的臉。
她出人意表地年輕,也許還不滿十九歲。一張巴掌大的小巧臉蛋,一頭線條簡單的直短髮,五官細緻而且秀麗,雙眉又細又彎,鼻子小挺,雙唇蒼白,臉頰顯得瘦弱而無血色……他倏然一驚,因為她的頰上有明顯的掌印,指痕清清楚楚地浮在臉上,而且是兩掌交錯烙印!
她被人打?而且是一連打了兩巴掌!為什麼?
「是誰打了你?男朋友嗎?你與他吵架,還被他狠狠甩了兩巴掌?這就是你跳樓想死的原因?」
真是見鬼了,難道全天下的人都在今天倒大霉嗎?還是他的霉運正當頭,身邊全出現「倒霉事」與「倒霉人」!
一見到卓絕的目光落在自己頰上,她的神色一變,別過頭,從他身邊閃過。
「不關你的事!」她冷冷回答。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你要明白是我救了你,你的命算是我的了。」卓絕又使出賴皮招。
她回過頭瞧他,一臉的迷惑與惱怒,低聲輕嚷:「好!我的命是你的,你要就拿去,反正我已經不稀罕了!」她本來就不要這條命了!
卓絕一呆,看來今晚她會跳樓是當真「不要命」了。望著她堅定無畏的模樣,他訥訥地道:「我又不想要你的性命,我只不過是想暫時借住在你的屋子,並且希望你幫助我回到二○○○年。」
她望著他那雙迷人的眼睛,細長而深邃,明亮而特殊。
好特殊的一雙眼!他的眼中有一種這個年代的人沒有的東西,他的眸光很亮,一股如清流般的光線閃耀著,擁有會感染人的力量……那是什麼?
她輕扯一下嘴角,一層陌生的薄霧、這一生不曾經驗過的酸楚猛然襲上她的眼。她這是怎麼了?只是望著他的眼睛,就浮上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像是一種解放。
「要我幫你?我算什麼東西,只不過是最糟糕的培養人,最劣等的廢物,哪有什麼能力幫你?」她喃喃說道,聲音里滿是自嘲。
卓絕又是一呆。讓女人笑、讓女人開心是他的拿手戲,讓女人傷心、讓女人自卑可不是他的專長,怎麼今天這個女人沒有一樣按照他的戲碼走?她總是唱反調,不按他的牌理出牌!
「我告訴你吧!我是二一○五年智商最低、姿色最差的一種人,是中央培養出來準備淘汰的最劣等產品。我的頭腦不夠棒,我的姿色不夠好,我的身手不夠快,我記不全幾千條的基本資料,我是個不中用的人,所以我活該被人抓去揍了一頓,這樣說你夠明白了吧!你找上我是個大錯誤,你應該去找一個更聰明更出色的人幫你才對。」連她也不清楚原因,可是兩彎淚水就這麼滑了下來,發泄她滿腔的委屈與悲傷。
卓絕更加不知所措,平日對付女人最慣用的「一哄二抱三親親」的伎倆竟然全施展不出來,因為她晶亮的淚珠看來都是真心的,不像昔日那些女人全都有作假的成分在其中,只是故意裝出嗔痴怨怒的模樣引他注意。
唉!想不到在她冷漠的外表之下是一顆脆弱而傷痕纍纍的心。
「你的頭腦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你的姿色並不差啊!至少是很清秀有靈氣的那一種。至於記不得幾千條資料,拜託,我連幾百條都記不起來,這一點你就比我強多了!」他聳一聳肩,說出心裡的真正想法。
沒錯!他這個人最不喜歡死背知識,遑論背一些生硬的資料,因為他就是天生的浪漫自由到無可救藥!這女子能記下上千條的資料就夠讓他佩服了。
她仰起臉來望著他。這個男人為何安慰她?在這之前,從來沒有人問候她,從來沒有人注意她,從來沒有人關心她。難道二○○○年的人都如此有溫情嗎?
半晌,她深深吸氣,「我告訴你,我沒有男朋友。『男朋友』是個多偉大或多下流的東西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男朋友』是你們二○○○年才有的舊習俗,現在的人類不需要被戀愛、結婚這些瑣碎的小事纏身,也不必有任何情感交流,我們每個人之間的關係都淡薄如紙,誰也不在乎誰的生死,除非是特別重要的人。」她收干淚水,神色蒼白地伸手比道:「我這裡沒有椅子,請你將就著坐在床沿吧!」
如此局促的小空間,本來就快擠不下自己,現在又多了一個「客人」,她連一點「款待」他的空間與心情都沒有。
卓絕一聽到她如同「特赦令」般的允許,立即走到她的床沿大咧咧地歪躺下來。天啊,這床板好硬,睡了不腰酸背痛、四肢僵硬才怪!看來這時代的人除了沒有美感之外,恐怕還有自虐傾向哩!
她望了他幾秒,默默轉身想進盥洗室。
「喂!526G7你真的沒有名字嗎?」卓絕揚聲喚她。
「有必要嗎?」她猶有淚痕的臉上閃過疑惑。有編號辨識就夠了,何必有名字?名字又不能改變她的命運。
「有必要!」他左臂撐著頭,側身看她,「我看你很不快樂,好像有許多的憂愁煩惱……乾脆我幫你取個名字好了,省得我老是叫你『喂』或『526G7』!」這種稱呼太冷淡了,他不喜歡這種「無情感」的人際交流。
她不語,一雙清亮的瞳眸望著他。
「我叫你『忘憂』吧!好讓你忘了憂愁。」卓絕微微一笑。
「忘憂?」她的眉輕蹙起來,「隨便你吧!反正名字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意義,我遲早會死得很凄慘!」
卓絕聞言差點從床上掉下來,「沒意義?我可是絞盡腦汁才替你想出來的耶!」他正色道:「何況,雖然人一定會死,可是未必全死得凄慘,你的人生觀實在很黑暗哪!為什麼不試著快樂一點?」
「快樂?什麼是快樂?它能讓人沒有麻煩,能讓人變聰明或變好看嗎?」她撇撇嘴。
快樂是不曾在她生命里出現的東西,尤其當她的生命從本來該被銷毀轉成苟且偷生之後,一個個艱鉅的任務接連降臨,她更明白快樂只不過是辭典里的一個待查生詞。
「你惹上什麼麻煩了?」卓絕眯起眼。他已經抓住問題核心了,原來她是惹上了麻煩才會想死。
「我沒有惹上麻煩,我只是活得很煩!」她咬咬下唇。
「你好像很自卑?」卓絕望著她微微紅潤起來的唇,心想這女孩果然是氣色好一點比較好看嘛!
「我有什麼條件自責自傲呢?我不是最優秀的人類品種,我進不去『天羅組織』,也到不了『地網組織』,甚至無法進入『城邦組織』辦公,更不是一個最普通的『普通人』。我只是一個『學習員』,一輩子在學習,一直要到我的整體能力符合標準,我才能成為一個普通的『普通人』。你懂了嗎?我不知道我的自卑哪裡錯了。」惱火與譏諷從嘴角溜出,她揚起一個勉強的笑,真不知自己幹嘛對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她嘲笑自己。
算了,反正都快死了,死前多說一些話並不會犯法,也不會進地獄,乾脆把心中的苦水都吐給這個纏上她的無賴男人也好。
「我懂!」他坐起身,神情嚴肅地望著她。
他想起天羅一號曾經說過的話,這個年代的人全是以智商與外形遺傳分配身份與工作,毫無自由選擇的可能,如此才能善用每個人的能力,不造成教育及培養上的浪費。
而這個他取名為「忘憂」的女子顯然被歸類為最差的一等人。難怪她這麼沒自信,如此自我否定!
「一個人的生命價值與自信並不是完全來自智商與外表。」他認真地說,「你的外表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差,在二○○○年裡,你雖然稱不上是一個大美女,也絕對是好看的,我們那裡還有更多不如你的女子呢,有些是『愛國者』,有的是『智仁勇』,還有『莊敬自強』的哩!」
雖然如此說是滅了自己那個時代女性「面子上」的威風,不過他並不屈辱她們,在他的眼中,每個女人都有她可愛又可恨的地方,這與外表無關。
她不信他的說法,斜著眼瞄他。那個年代真的有比她更丑的女子?
「何況我不認為你笨,聽你說話有條理又清晰,你的智商並不低啊!」他又加上一句。
她不語,不知如何辯駁。
「忘憂,我告訴你,一個人的自信是自己給的,不是老天爺給的;一個人快樂與否也是自己給的,絕不是別人給的。」望著她略帶驚茫的眸子,他的心微微一動。
她就像一隻從小被囚養在籠里的小貓,一旦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內心的驚惶與恐懼就化成了蜷縮與攻擊。
不對!卓絕的心一凜。貓應該是很自信悠然的,即使冷漠也會有自信;她應該是這樣的人。
她思索著他的話。他是對的,她懂;可是他不懂她身邊有多少的無奈與壓力,他不懂她再失敗一次就會生不如死。
因為皇子的惡勢力是無所不至,無所不用其極的。
「你是二○○○年的人,你有名字吧?」她平靜地問道。「你是第一個對我說如此多話的人,我總該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卓絕。」
「卓絕?」
「就是在人群中相當出色突出的意思。」他解釋道。
她的眼一閃,幽然看著他。他的身材高大頎長,五官分明,俊逸中有幾分柔美,眉濃而彎,細長的挺鼻有幾分靈秀和書卷氣,一顆長發直順烏亮,添了幾分瀟洒與不羈;更特別的是他額際有一點米粒大小的紅痣,那是十分漂亮的艷紅色。在他臉上完全屬於男性氣息的只有那雙唇,嘴角上揚著,寫滿堅定與性感。
他不只是好看的男人,恐怕有些女人都長得沒他好看。
「你果真很出色。」她喃喃說道。
「謝啦!」卓絕俊眉一挑,這句話是目前為止她說過唯一讓他感到「開心」的話。
「你額上那點紅痣很奇特,顏色相當艷麗,正巧與天羅組織及地網組織成員的追蹤晶片位置一模一樣。」她又說道。
卓絕一笑,「我們家五個兄妹的額上全有這個東西,與其說它是『痣』,不如說是『印記』!我的父母是二○九七年的天羅二號與地網四號,他們在二○九七年逃亡到一九七○年,生下了我們一家五個兄妹,所以我們五個兄妹都擁有這個晶片的烙痕,身上也都有晶片上的齊剋星輻射能!」
「那麼你算是『培養人』私生的下一代?」她驚訝地抬眉。
「嗯!」
「你們都能適應二○○○年的生活嗎?」她有些好奇。
「當然可以!我們那個時代的生活相當有意思!」卓絕感嘆地道。
「你在二○○○年都做什麼事?」她不禁發問。
「我是個畫家,將心中所想所望全變成一幅幅有色彩有線條的畫。」他朗聲說道,有著掩不住的開心。
除了女人談情說愛之外,繪畫是另一項讓他開心的事。
「那是你自己選擇的事?」望著他燦爛的笑,她好奇了。她從不曾見過有人笑得如此自然而且舒坦,像是一顆心全都攤在她眼前,不遮掩、不欺騙、不虛假、不木然。
他的笑有感染力,笑進了她心裡。她真想像他一樣的笑,只是一回也好,她想知道那是什麼滋味與心情。
「是啊!活在我們那個年代就是有這種好處,『自由』比你多!」
聞言,她的眉心一緊。她剛剛才因為「自由」這兩個字被揍、被罵、被唾棄。他怎麼能那麼輕易就擁有自由?她真羨慕他。
「你為何來到二一○五年?這不是一個適合你的地方。」她輕聲說道。
「因為一個叫『天羅一號』的人被派遣任務,到了我們那裡,在他被時空門卷回二一○○年時我不小心被扯了進來,成了倒霉的流浪漢。」他嘆了一口氣,終於說到他的煩惱。
「二一○○年的『天羅一號』?」她一怔,對他說:「聽說他在二一○一年被帝女放逐到不知名的時空去了,再也不會回來。現在的『天羅一號』是從前的二號升格的。」
卓絕一聽,眼珠子差點滾出來。這可真是最「糟」的消息!天羅一號如果不在這個時空,那他該如何回去?卓然會不會還傻傻的在二○○○年等著她的愛人?
實在是太悲慘了!
「你怎麼會認識被放逐的天羅一號?」她驚疑地看著他。
「天羅一號奉帝女之命到二○○○年調查我們這一家子『逃亡者』,結果與我小妹卓然相戀了,兩個人愛得甜甜蜜蜜、生死不分,可是天羅一號註定要回到二一○○年,他被時空門卷回二一○○年那一瞬間我正巧抓著他的手,就這樣不幸地被卷了進來,還甩超過五年。」卓絕回答。
她微微迷惘。「戀愛」對她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只是一個過時的名詞,她覺得很疑惑,愛怎麼會讓人甜甜蜜蜜、生死不分?好奇怪的東西。
「我該如何回去二○○○年?」卓絕不禁嘆息,覺得自己彷彿是一顆緩緩泄氣的皮球,提不起勁。
「我不知道,我明天再替你打聽一下消息。」她訕訕回答。
說是這樣,她卻一點把握也沒有。她自己都有困擾,怎麼有多餘的心力幫他?她的心更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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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空好靜,靜到連人的呼吸聽來都格外清晰,靜到連自己的心跳聽來都格外規律。
卓絕躺在地板上,閉著眼想入睡,卻輾轉難眠,腦海里想起自己二○○○年的家人,想著自己該如何回去,想到忘憂這個女子。
她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麼重擔壓在她身上,讓她不快樂、讓她不想活。這個時空真是讓人如此難以存活嗎?可是與她差不多時空的天羅一號卻是如此自信與自負!難道只因她是這個時空最劣等的人,而他最優秀的人,就該有雲泥般的差異?
看來人類進入二一○○年以後,階層差異越來越大,越來越分明,競爭卻未必因而減少。雖然表面上是「各適其所」,但未必每個人都活得快樂。他也不認為所有人都會如此認命,甘心如同工具一樣,沒有自主意識,沒有一點野心。
應該有人存有私心才對!他沉沉想著。
突然,一絲微弱的聲響吸引他的注意,他微微睜開眼睛,只見忘憂悄悄從床上下來,走到一台奇怪的機器前面。
她輕聲躡足,怕驚醒他似地緩緩拉下白色柔鋁衣前方的拉鏈,露出白皙光滑、細緻如瓷的雪胸——他微微一震,見到她的小腹上有一塊很嚴重的青腫瘀痕,看來是力道十足的腿勁狠狠踢出來的「傑作」。
他的心裡閃過一絲忿怒。怎麼會有人將她傷成這樣?像她這樣一個嬌弱的女人應該是要好好疼惜的,這個時空的人難道不懂得「憐香惜玉」這個道理嗎?
他心裡有一絲不忍,看來她已經忍痛很久了,像那樣的傷痕還能勉強忍耐,她的毅力也真是驚人。
她拿起機器上的探照器放在傷痕上,機器發出一個小小的聲音。
「診察癥狀:瘀青血腫。請用藥膏塗抹患部,幾日可消。」
不到三秒,機器的另一個小洞口掉出一條藥膏。
他更驚訝了,這個年代已經有這種自助式看病機,而且會自動將葯送出來?看來人類真是越來越聰明,科技越來越進步了。
忘憂拿起藥膏,推翻抹著腹部瘀腫,忍不住發出細微的呻吟聲,看得出她正隱忍著前楚。
他恍然明白,她想死的原因絕對不單純。死,是她毫無選擇餘地下的最後一條路。
看來他想離開這個時空,找上她幫忙確實是不智之舉,因為她身上絕對有更麻煩的事糾纏著,他必須找別人幫忙才對。不過他卻有些放不下她,既然救了她,就要好好救到底,先幫她解決問題再說。
卓絕悄悄望著她纖瘦的肩,雪白的肌膚,蒼白的臉。她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東西,教他轉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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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忘憂尋死的原因不單純,當她一早接到一份神秘的通知出門,遲至中午才回來,卓絕的心裡更明白了。
她的臉色更蒼白,頰上又多了一道傷痕,看得出來是用小刀割的,威脅的成分大於殺人的動機。
「我替你帶回兩套『外賓』穿的粉紅色制服……唉,實在很抱歉,我們的衣服全是同一種款式,找不到類似你們那個時代的衣服。」她低垂著頭將衣服遞給他,然後閃過他身邊。
卓絕一把拉住她,將她扯回面前,「忘憂,你別想逃避,你又被揍了是不是?」他不高興地抬起她的下巴,「這是刀子划的?誰想毀掉你的臉?誰在迫害你?」
真想不透怎麼會有人如此殘暴,竟對女人下手!這是他最不屑的事,女人該是讓人看重、讓人呵護、讓人喜愛、讓人珍惜的,而不是被拿來當成佣奴、當成弱者、當成附屬、當成踐踏的對象。
「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她薄唇微顫,強自遮掩著心慌,卻仍露出一絲驚恐。
「傻瓜都看得出來這是別人弄的!」他一聲冷哼,「將你好好的一張臉弄成這樣,絕對有不單純的理由!你老實說,否則我會想辦法逼你說出來。」
不弄明白原因,他是不會罷休的,誰教他救了她,誰教他一到這個時空首先遇上她,誰教他正好要命的充滿正義感,誰教他正好對女人最心疼、最心軟。
在他眼中,每一個女人都是一幅值得欣賞的畫作,如今這幅清麗的美圖竟被損毀成這樣,教他不動怒也難!
「你要逼我說?每個人都逼我,你教我該怎麼做?」忘憂再也接捺不住,所有情緒就像火山爆發一樣瞬間激射而出,「我想活,活著卻只有痛苦;我想死,卻又被你所救。我算什麼?我不是我了,我不能做我自己了。你逼我說,我說了你會不會幫我?你能不幫我?不,你不會!你不能!因為沒有人斗得過皇子!」她拚命搖頭嚷道。
卓絕的神情一凜,「皇子?他是什麼人?他逼你做什麼?」他雙手使勁固定在忘憂猛烈搖晃的小腦袋瓜。
「他是讓我活下來的人,也是要我死的人!」她的眼睛終於看向了他。
他的眼睛好亮啊!忘憂的心一動,她從沒見過一個人擁有如此亮的眼眸,那燦亮的眼裡有一種感動人心的線條在流動,有一種敞開人心的線條在流動,有一種關懷人心的線條在流動。
卓絕的眉挑得更高了,「他想取走你的生命?他有這麼大的權力?」
「他想要權力,所以他要我的命。」在他燦亮如星的眸光之下,她的語氣緩和下來。
卓絕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看來她捲入一場不小的風暴中,而他也卷了進來,因為他救了她一回,他還想救她到底。
嘿!看來這一次他可能是要「賣命」演出了。
卓絕沉聲說道:「老實說,我未必幫得了你,不過至少你得讓我知道原因。忘憂你要明白,我還需要你的幫忙,你對我很重要。」
忘憂睜大眼凝視著他,第一次有人說她是重要的,第一次有人說需要她,第一次有人在乎她的命。
她的心一熱,說不出的陌生感覺讓她失了魂、失了心。是啊!假如真的要死了,將一切說出來也不會多死一次!
「我是『人類中央培育所』的培養人,當初成為胚胎后不久,就檢查出我是個不良的品種,理應淘汰,可是我卻被人動了手腳保留下來。」她細細敘述。
「是皇子動了手腳?」他一聽就懂。
「是的!二十年前上一任統領生了重病時,本來應該是皇子繼位成為地球聯合城邦的新統領,結果他被人抓到把柄,說他曾經玩弄過一個女人。在我們這裡,男女之間分別很清楚的,彼此不會有任何太親近的接觸,更不會產生情感。像他那種優秀的人,卻犯了這樣的錯誤,而且還玩弄對方的感情,這是很嚴重的罪,所以他喪失了繼承權,被罷黜為普通人,改由現任的帝女做統領。當年帝女才十五歲,經過十五年訓練后,在六年前正式掌權,皇子不服,所以一直想盡方法要奪回原本屬於他的政權,而第一步就是培養他自己的人。」
「你就是他暗中培養出來做事的人。」他介面。
看來權力永遠是腐化人心的催化劑——沒權力的人為了奪得權力,無所不用其極;有了權力的人卻因為權力而迷失自己。
「對!他暗中將我們這一些本該淘汰或被列為最劣等的培養人收歸自己,從小便時時刻刻給我們一些任務與觀念的改造;表面上我們是為『城邦』做事,實際上卻是在幫皇子收集資料與情報,打算有一天推翻帝女。從我八歲起,皇子的人就開始與我接觸,我已經替他執行任務十年了。」
卓絕的聲音轉冷,低哼道:「在這十年間,你若有辦事不力或不順他意的地方,他們就給你教訓和威脅,是不是?」
忘憂點頭,嘴角扯起一抹無奈的笑,「你救我那一天就是如此。我在他們的掩護下進了內務部系統盜記『地網組織』的八千條資料沒記完整,所以被皇子與他的手下費茲拳打腳踢,這原本是家常便飯,可是那天他們威脅要以殘酷的方式奪走我的生命,我才決定自我了斷,誰知卻遇上你。」
「他們今天早上又用刀威脅你?」他沉聲說道,眼裡閃過一絲暗沉,忍不住握緊拳頭。「這次又是威脅你什麼?仍是要奪走你的命?」
「是的!看來我活不過三天了,三天後他們要我再次進入『地網組織』的系統去記全所有資料,否則我就等著死神的召喚。」忘憂淡淡一笑,「開玩笑,我怎麼可能記得起來?」
「強人所難嘛!」卓絕冷哼一聲。
看來皇子的勢力不容小覷……乖乖!他這一回可真是惹上大麻煩了,或許皇子已經因為忘憂的關係而盯上他,他恐怕也有生命危險。
Shit!他忍不住暗咒一聲。來到這個二一○五年真是「倒大霉」,他如果不好好奮力、賣命地演出,硬撐到最後一幕,就真的要在這裡「玩完」了。
他可不想死在這個沒人知道他的鬼地方。
好吧!要倒霉就一次倒霉到底吧!看看是那個「皇子」厲害,還是他這個「風流情種」厲害。
這一生還不曾有過如此刺激與驚險的遭遇,卓絕摩拳擦掌,等著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