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謂物以類聚,冷宓的天性屬活潑、愛玩,現在多了個同類威希,兩人更成為狼狽為奸、同聲一氣的哥兒們。
這一天她陪冷茵茵去試嫁衣,順便也將威希拖來。由於時毅沒有伴郎人選,威希就成為現成的人選。
「茵茵好美麗!」她想起自己披上嫁衣的情景,竟是今生的夢魔。
「我相信披上嫁衣的你絕對不比茵茵遜色。」
她給了他一記白眼。」誰娶我?」
「我可以娶你呀。」
「幹嘛?」
「當作每日一善。」
「去你的!」她劈頭給他一記爆栗。
「這麼兇悍,以後誰敢娶你?」
「就是這麼凶,誰敢不娶我?!」
說罷,兩人同時哈哈人笑。
威希的笑容忽然斂住,沉吟的偏頭看著她。
她臉上笑意猶存,」幹嘛這樣看我?」難不成她臉上生麻子?
那雙灰眸似要看進她的靈魂。」不知怎地,我總有種錯覺,每次你大笑時,我彷彿都聽到你嗚咽哭泣的聲音。
冷宓的笑容僵在臉上,而後緩緩隱逝。
原來他聽到了……那哭不出來的委屈,那痛到極點時;也只有用笑來掩飾的情緒。
「我知道你的故事,別逃避我。」
「那些……都過去了。」然而她的語調卻輕俏得令人哀傷。
「但在這兒,」他指指她的心,」還沒有。」
還能說什麼呢?她押色略微黯然。
「如果你想找一雙聆聽的耳朵,或是一個可以慰藉的胸膛,我就在這裡。嗯?」
「如果我只想找個胸膛好讓我狠狠揍一頓發泄呢?」她避重就輕。他的眼神太過認真,讓她不由得想逃避。
「那我也只好認了。准教我喜歡上一個兇悍的女人呢!」她像是漫不經心的撂下話,踱步離去。
留下她愣得的站在原地,表情錯愕的瞪著他的背影。
「這裡連一件像樣的禮服都沒有。」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自試衣間的那一頭響起。
冷茵茵從試衣間走出,抬頭好奇的循聲望去。女郎身邊那個背對她的身影分外的眼熟。
那男人轉過身,是亞力桑德斯。
這是事發之後他倆第一次碰面。
他同時看見了她,微微頷首,冷茵茵則是冷笑以對。
還好宓兒和威希先走一步,她暗暗慶幸著。
「在試嫁衣?恭喜你了。」他踱到她面前問候。
冷茵茵心裡氣極。這男人膽敢在干下那種事後,還用這麼尋常的態度以對,彷彿完全無愧於心。
「亞力,她是誰?」旁邊的女郎嘟著嘴,過來緊挽著他,她不喜歡亞力的目光專註在別的女人身上。
這下冷茵茵可認出來了,原來這一身紅的女郎,正是亞力桑德斯的未婚妻蘿娜小姐。
那女郎也同時注意到冷茵茵,不過她看中的是人家手上的那件嫁衣。
「亞力,我要這件衣服。」
店員過來陪笑,」抱歉,這件是本店專屬設計師的作品,只有一件,茵茵小姐已經事先定下了,我們還有其他別緻的樣品,可以供您慢慢挑選。」
「錢不要,我就是要這件!」蘿娜大小姐脾氣發作,氣得跺腳,」亞力!叫她讓出來!」
「乖!讓店員帶你去選禮服。」他拋給店員一個眼神。
那人立刻會意。」小姐,本店還有許多不同樣式的禮服,絕對不比這件差,相反的,穿在您身上更顯雍容華貴……、」他恭敬的安撫著蘿娜,一邊簇擁著她離去。
亞力和冷茵茵同時看向蘿娜不情不願的跺腳離去,冷茵茵是一臉不可置信,亞力則是臉上一片空白。好半晌,冷茵茵終於忍不住爆笑開來。
「這就是你選的女人?選得好呀,亞力桑德斯。」她的口氣諷刺,一臉幸災樂禍。
亞力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她們表姐妹促狹、取笑人的表情如出一轍。
貓兒眼般的黑色水瞳閃過同樣炫目的神采,暗暗撩撥著深深埋藏的記憶。
不理睬那端未婚妻的蠻橫撤潑,他一雙靛藍色的眸子怔怔地梭巡冷茵茵的五官,尋找著伊人的影子。
「不必看了,我不是她。」她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這男人X光般的銳眼所發出的熱度像要穿透她的皮膚。只可惜他找錯對象了。
「她……好嗎?」幾番猶豫,他終於門出了心底最渴望知道的問題。
「她好得很。雖然重重跌了一跤,不過終究是在復原中,目前正在談戀愛。」
「我知道,是布萊爾的么子,對吧?」他穩如磐石的表情不變,但語調有一絲失神。
驚訝於他的料事如神,冷茵茵挑起一道眉。
「你該不會獃獃地以為她還在傷心吧?受傷誰都會有,她的天性不是喜歡停留在過去的人。世界這麼大,公主總會倒霉的先吻過一些癩蛤蟆才會遇見真正的白馬王子。」她損他。
時毅走了過來,握住冷茵茵的手,」沒事吧?」
他犀和的眸光看向亞力,兩個男人對峙的眼神波濤洶湧。
「沒事。」她反手捏握了一下,暗暗要他放心。
「該走了,這裡的空氣越發污濁。」她放下手中的禮服,回過頭,」還有,珍珠蒙塵只是一時的,除了你之外,終究會有別的有心人注意到她所散發的光彩而將之抬起,措之、愛之,傾心呵護。視若珍寶。」
一抹複雜的神情在亞力的臉上閃逝,快得讓她無暇捕捉。
她回過身同時毅頭也不回的離去。
那一瞬間,按刻在亞力桑德斯臉上的神情可是後悔?晤,不過太遲了,冷茵茵心想。
曾經,宓兒為他獻上了一顆最純真的金色的心,卻被亞刀桑德斯視若故展,終究他會自食其果。
終有一天這隻狐狸會痛苦的領悟到,失去了宓兒是他此生最大的損失。
「你最近的脾氣非常、非常的不好哦。」面具下的冥皇天外飛來一句,他反手擋開亞力刺來的一劍。
西洋劍講究的是力道的運用與劍術的流暢,同時還要靠智慧與對方周旋。但今天的亞力表現完全失常。
這亞力!像是將他當作虛擬的敵人,只以蠻力不要命的攻擊、發泄。
要知道亞力玩西洋劍的劍術一流,曾經是歐洲劍術比賽的冠軍,如今卻是破綻百出,可見心有旁騖。
亞力又補上一劍,冥皇見亞力左側防禦盡空,先是格開劍鋒,旋即借力扭身攻其左肋,中!
「該死的!」亞力拋開防護面具,狠狠地低咒一聲。
冥皇則是一臉笑吟吟,」多謝承讓。」
亞力白了他一眼,給他一個拐肘,冥皇不肯示弱,也回敬他一拐,兩人就這樣邊打邊鬧的進入盥洗室。
伏雨、驚雷則是盡責的看守在外。
凈身之後,亞力回到辦公桌前。
不多久,他的機要秘書遞了一個密封的信函進來。
拋下手邊所有的工作,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封,室內有數分鐘的靜默。
冥皇十分好奇,但不作聲。這封信一定十分的重要,他可以從亞力專註的神情看出。
那頭的亞力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
他五味雜陳的看著宓兒與威希出遊的照片。
這些日子她不再夜夜笙歌,反倒只與威希出雙人對。照片上的她不復從前的悵然、失落,翦水雙瞳閃爍著久遠了的淘氣光彩。
天知道他憎恨所有與她出雙人對的男伴,然而那些來來去去、面孔模糊的男人都遠不及這個威希所喚起的敵意。
他憤恨地將照片朝桌上一甩,照片四處散落。
冥皇緩緩地彎身撿起飛落至他腳邊的一張照片。
「這是什麼?難不成你又盯上了某個獵物,準備搜括……?」他唇邊的笑意在看見照片上的人時倏地隱去。」你在監視她他?」亞力不會是還放不開吧?
亞力不言不語,只點燃了一根雪茄,吞雲吐霧起來。
「你可知道你的行為就像是個捉姦的丈夫。」唯恐天下不亂的冥星又加上一句。
「別再訓我,我知道自己的行為常常不可理喻……但我就是沒法控制自己。」
「你不會是……還愛著她吧?」
愛?亞力愣住了,他不知道這個字的定義。
他只知道,他的記憶中樞被一種病毒侵人,那叫做相思的病毒正在裡頭泛濫肆虐。
白天他借著繁冗的公事將自己操累得無法多想,卻也教公司一幫人等哀叫不絕。但不論再怎麼累,這病毒總是夜夜發作,一次比一次嚴重地侵襲著他、啃啃著他,教他的心悸痛,夜不成眠。
原本以為唐地應是一張褪了色的黑白照片,哪知道她的一整一笑成為綿長記憶里唯一的彩色光點。
她是抗攘人世、潮浪起伏的人群中一朵出塵的夏蓮。
她是他記憶里唯一的陽光、唯一的悸動。·
「你愛她嗎?」,冥皇不死心又問了一次。
這傢伙的做狀和蘇格蘭那頭的兄弟如出一轍,偏偏兩西人都是死硬派。
亞力深深地吐了一口煙,掩住眼中惶然的情緒。」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每年春初,女工照例在白金漢宮舉行一年一度的國宴,宴請的對象包括所有上議院的貴族議員或是具有政治影響力的有力人士,藉此做國情諮詢和加強對皇室的向心力。
除了晚上的國宴之外,白天也安排許多活動,譬如獵狐或馭馬,貴族和其眷屬也都被邀請在列,可以採伐聯絡交誼。
依照往例,女主邀請了兩大對頭家族——約克夏的亞力桑德斯和蘭開夏的尚恩凡羅那,根據以往經驗,這兩人向來王不見王,但這一次令女王驚訝的是,兩人都回覆將參與國宴。
「對呀!嘿喲!用力划呀……哎呀,怎麼這麼慢,沒吃早餐啊?」湖上隨著清風送來一陣吆喝聲。
「小姐,也不想想光我一個人在划,手都酸得半死,你只在那邊出嘴巴當然容易得很。」這頭的威希拋給她一個無奈的眼神,兩手還是不斷的搖槳。
「蛤!准教你要臭屁逞能,說什麼讓女生划船不是紳士應有的行為,這下你是自討苦吃。」宓兒幸災樂禍,右手指則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著水面。
「那是因為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有分量。」威希故意挑釁,嘴角隱隱含著一絲笑意,等待她發作。
果然!那頭兩道噴火的怒光朝他狠狠的射來,」你敢暗示我超重,本姑娘我可是標準體重耶!」她氣不過,動手朝他潑水。
「停下!別鬧!我要專心划船……別鬧了……」威希邊笑邊躲,只可惜局限在小舟上,閃躲的空間有限,不一會兒他就已經渾身濕透。
「哼!這是懲罰你亂說話,傷害我的名譽。」見他渾身狼狽樣,冷宓嘴邊的微笑漸漸擴散,終於忍俊不住放聲大笑。」你……稱那樣子好像一隻落水狗!」、
威希的灰眸閃過一道不祥的光芒,似乎在算計什麼。
「你……你那樣子很不懷好意那……喂!喂!我警告你可別亂來哦……啊——」一陣水花兜頭淋了,她一忍不住驚叫。
「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下換威希得讀了起來。
「可惡!」宓兒笑罵一聲,兩人隨即掀起一場水戰,你來我往的潑起水來。他兩人空前激烈的水戰嚇得湖上其他的小舟紛紛讓路避開,以免被波及。
小舟在兩人的喀鬧中東顛西擺、左搖右晃,一個不。閃神失去了重心,小舟突然翻了過去——
伊莉莎白女王正在御書房與布萊爾公爵商討如何因應全球性金融風暴的危機。
布萊爾必恭必敬地向女王報告:「……我國雖然並未在這次金融危機的暴風圈中,但是許多問題還是浮現了,譬如失業率創下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新高,還有英鎊的相對強勢削弱了與其他國家的競爭力,經濟成長率首度出現負成長…,··總之未來的情勢未明,目前的經濟政策還是保守為宜……另外關於外債部分……」
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討論,女王的僕役長出現在書房門口。
「桑德斯爵士已到。」女王要求不論何時,只要桑德斯爵士一到立刻通知。
「睹他進來。」女王說道。
亞力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以他一貫的不疾不徐移步上前,恭敬的挽起伊莉莎白女王的手,俯身親吻了一下。
「你總算出現了,國宴要是少了你便失色不少。」
「雖然有一段時間未能撥主覲見陛下向您訪安,但臣十分欣見陛下玉體康泰。」他靛藍眸子帶著笑意,」猶有甚者,陛下似乎越來越年輕了。」
「你就會多嘴。」雖然不以為然的輕嘖了一下,但女王嘴邊卻浮起一抹藏不住的笑。
「這是布萊爾爵士,你們見過吧?」女工為兩人引見。
「久仰。」兩個男人互相趨前握手示意,亞力的押情間閃過一絲深思。
「敢問威希爵士是您的……」
「您認識大子?」這下換布萊爾驚詫了。威希這小子何時有機緣見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英國首富?但他立即頓悟,亞力桑德斯該不會得知威希和他的前任未婚妻交往的事了吧?亞力並未回答,轉而迎向女王,」不知陛下傳喚是為了何事?」
女王朝布萊爾略略揮手,」我想私下和桑德斯聊聊。」
布萊爾恭敬地頷首退下。
室內有幾秒鐘的靜默。這端女王正在考慮如何開闢這頭痛的話題,她頓了頓,最後決定直說,」布萊爾爵士透露他最近會向凡羅那提出婚事。」」
亞力筆直挺立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交握在背後的手緊緊一抽。」是嗎?」
幸好亞力的率性悔婚沒釀成大禍,女王在心中慶幸。」布萊爾爵士知道你與凡羅耶家的過節,不過他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人,他透露兒子的情意,並且做詢我作媒的可能性,我目前正在考慮。」
「布萊爾可有透露婚期?」亞力狀似不經心的問。
「或許和你與蘿娜的婚禮時間相近。」
「哦?」他不置可否,身子移向窗檯邊,女王的御書房緊鄰著大湖,視野廣闊,風景宜人。
但此刻再美麗的風景也入人不了他紛亂的眼。
他視而不見的眼神漫遊過綠蔭成叢。花團錦簇的風景,飄到湖上正在泛舟的一男一女,突然瞪大了眼。
是她!
撞見她和成希神情愉快地泛舟游湖,亞力猛地扯起窗帘,不想看見他倆卿卿我我的模樣。
女王的聲音穿透他的思緒,將他自任凝的狀態喚回。
「你可知道之前你和凡羅那家族的事情讓我頭痛不已,幸而經過凡羅那愛卿的證實,你們兩家族已經盡釋前嫌。」
「是嗎?」
最近凡羅那的獅子王確實停止了對桑德斯的攻擊,原本拚命削價的惡性競爭也告一段落,如此容易善罷甘作不是尚恩凡羅那的作風。
忽然一陣驚呼,樓下花園傳來一陣喧鬧聲。
他不由自主的被外頭傳來的嚷呼聲給吸引,微微掀開窗帘,銳利的鷹眼直直搜尋起湖面,穿過點點舟船,他的視線定格在一艘翻覆的小舟,卻不見冷宓的蹤影。
他的呼吸突然便在喉頭,恐懼貫穿了全身,直覺想要衝下去救人,但下一刻他的心卻沉入冰谷底,一雙眼陰沉的看著威希與冷宓自湖底破水而出,相擁大笑。
亞力自女王的御書房離開,迴廊大廳的轉角處,迎面而來一個身影,他不經意的一瞥,竟是尚恩凡羅那。
他面無表情的與見羅那擦肩而過。
「等等。」消恩喚住他。
亞力定住,表情木然、目光憂鬱的迎向他的敵人。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晦澀的對峙。
尚恩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一時竟覓不出半句話,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稱以為是我欠了你?」
亞力迎上他的目光異常清澈犀利,陣子里閃爍著的是蘊藏二十多年的恨意。
「桑德斯家因為你的失信而名譽掃地,我的母親因為你而自殺,父親因為母親的死鬱鬱寡歡一輩子。是你!是你的輕率毀了我全家,這筆欠了二十多年的債,我難道不該跟你算?」
尚恩輕輕的抿唇,心中深深嘆了一口氣,是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就如你所知,你的母親伊芙是我的青梅竹馬,我一直待她有如妹妹,即使訂婚仍沒有感情——至少不是那種能成為婚姻基石的感情。」」
老實說,那是一樁以家族利益為出發點的婚約。但當年的他年輕氣盛、野心狂妄,看中婚姻所帶來的利益遠勝過對婚姻本身的渴求。
「難道這就能成為你負心的借口?」亞力冷哼聲。
「我承認伊芙愛我——以她自己的髮式,但是她年輕、驕縱、貪玩,」他的思緒陷入遙遠的回憶,」我也一樣。如果這輩子我沒有遇見若水,我們或許能相處得很好。」
「所以你承認自己背叛我母親?」
「我承認是我先解除了婚約,原因是伊笑背叛了我。」尚恩投下一顆炸彈。
「你胡說!」他如遭電擊。
「我沒有必要在這個節骨眼騙你。難道你從不懷疑為何你母親以及桑德斯家族會心甘情願接受我的悔婚?是因為我當場看到伊芙和別的男人上床。」
亞力被尚恩的這一席話震懾了。
「你母親是當時公認的第一美女,她也以自己的美貌為做,相信自己的美足以征服所有男人的心,而她也樂此不疲的享受被男人追求的樂趣。在伊芙的心理,愛情和忠誠是兩碼子的事·,……」
亞力倏地揪住尚恩的衣領,將他重重的朝壁面一項。」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句中傷、污衊我母親的話!」他沉聲地撂下警告。
尚恩並不發怒,綠眸對峙著藍眸,毫無驚慌之色。
「我所陳述的都是事實,就我所知,婚後她還是維持一樣的生活方式,直到她死前為止……不是嗎?」誰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母親是個水性楊花,對愛情、對婚姻不忠的女人。
尚恩的話勾起了亞力心底探處還遠的記憶。
他想起幼年時家中的賓客雲集,夜夜星聯,不被允許參加宴會的他,總是喜歡從門縫偷偷打量一切。
他的母親好美!在場的女人被她一比全都相形失色、黯然無光。他也想起母親總喜歡穿梭在所有的男客中,笑得花枝亂顫。
而父親總是隱在角落裡耽於酒精,帶著慣有的憂鬱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亞力極開揪著尚恩衣領的手。」這一切還不都是你造成的。」他將母親的放浪形骸歸咎於尚恩的背叛。
「是嗎?」尚恩冷冷的笑了,從容的順了順被弄皺的衣領。」你可知道伊芙曾綁架若水?」
「不可能!」他咬牙切齒地說。這傢伙要污衊母親到幾時!
「是真的。你母親好強。不肯認輸,自負美貌出眾,失去我讓她對若水懷有怨恨……」他頓了頓,知在亞力桑德斯需要時間消化所有的訊息。」若水的外貌或許比不上伊芙,但是若水有領全世界上最美麗的金色的心。伊芙綁架了若水,企圖毀了她的容貌,幸好被我及時找著她藏匿的地點,阻止了她劃下那一刀。」想到此他心有餘悸。
「不會的……」這對亞力是意外的襲擊,他只感覺渾身冰涼。母親偶爾會有些精神恍館,行為也古怪了些,但她絕不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還有,你可知道若水當時已有身孕?因為你母親那一次的驚嚇,我們失去了那個孩子。那一次若水差點跟著去,嚇得我決定此生不要有孩子。但若水不依,她堅決要試一次,這也是我們夫妻這麼多年來唯一意見相悖的事情。若水的體質不易有孕,事隔多年以後我們才再有了宓兒。為了防止你母親的復仇,我才決定帶著若水遠離家鄉。」
亞力待在原處一動也不動,久久——
「為什麼?」他的聲音暗症,」為什麼現在告訴我?」
「復仇。」尚恩言簡意賅的吐出了兩個字。
「復仇?」亞力怔怔地重複。
「現在是告訴你的時候。我終止所有對你報復的行為,你可知道是什麼原因?」見他猶自沉吟不語,尚恩說道:「——因為宓兒。」
一聽見冷宓的名字,亞力不期然地胸口一陣抽緊。
「你生性是一個公正的人,講求公平原則,不然你不會這麼執意的要替你母親復仇。告訴你這段過去,雖然不能挽回你對宓兒的傷害,但是我要你清楚明白你對宓兒做了什麼事。」
見亞力的神情閃過一絲黯然,尚恩滿意的撇唇。
亞力桑德斯終將會因為盲目的報復而償到苦果,並且會對宓兒抱槐一輩子。
這是他報復的方式;但是最狠的報復還在後頭。
「你傷了宓兒,」尚恩話中隱隱帶著溫意,兩眼炯炯映著燈光,如刀刃上的折光直射向他。」我本該因此殺了你,但是宓兒告訴我不值得對一個不相干的人費這麼大的工夫,如今,在她心裡你就有如陌生人。」
胸口像被利刀狠狠一捅;尚恩的話擊得他搖搖欲墜,他極力自持著,不想讓眼前的男人看出他的脆弱。
亞力臉上的痛楚一閃即逝,卻逃不過尚恩的銳眼,突然他起了憐憫之心,」你很可憐,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損失了什麼……」最厲害的報復就是將敵人徹底的遺忘。
他只深深地看了亞力一眼,不再多說什麼,頭也不回的轉身緩緩離去。
亞力叼著雪茄隱身在黑夜的林間,心亂如麻。
「原來你躲在這裡!」冷宓開心的叫,今晚騎馬夜遊不愁沒玩伴了。
她似凡間的精靈,以輕盈舞躍之姿開心的迎向他。他屏息以待。她星眸散發出股朦朧柔軟的光彩,瞧得他如痴如醉。
伊人突然止步,眼中的暖意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淡。
「抱歉,認錯人了。」
熟悉的煙草味混合著獨特的古龍水隨風送人鼻端,怎麼可能會忘記那曾經被他氣息所擁抱入眠的日子?
她轉身移步欲走,一隻手臂卻被緊緊地終制住。
「等等。」
「放開我!」她掙扎,他卻沒有一絲鬆懈。
「除非你願意停下聽我說,如此。」
「我們之間早已經結束,沒有什麼好說的!」冷宓拋給他的目光合恨。
「稱錯了,我們之間永遠也不會結束。」
在路燈冷然的青光照耀下,他的眸子泛著灼熱的光,誘惑著她,一如以往教人想永遠的耽溺於其中,她茫然了片刻。
然而心中的痛喚醒了她的理智,她的愛是要選擇人來承受的。
她從不知曉生命會有這樣的跌著和驚心動魄的痛楚,是他教會了她心痛的滋味。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感好不容易隨時間的消逝慢慢平撫,他沒事卻又選在這時候出現撩撥作啥?
「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你那黑心肝中可有一絲絲的同情與慈悲?難道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還是你覺得復仇得不夠徹底,想再捅我一刀?」
不!不是!他在心中疾呼。」我……」
「宓兒?你在這兒嗎」!」一聲輕喚截斷了亞力尚未出口的話。
「我在這兒。」她高聲回應。是威希,她的救星。
「你沒事吧?」威希自樹叢后現身。他的灰眸將所有的情況攝入眼底。
感覺亞力似乎鬆懈了終制,她乘機一甩,疾撲入威希的懷中尋找庇護。
威希察覺亞力桑德斯那兩道灼熱的目光烙在自己放在宓兒肩上的手,那熱力足以讓他的皮膚穿鑿出洞。
「有了新歡,嗯?你倒是挺有效率的,一點也不浪費時間。」亞力無法剋制自己的尖酸言詞。
威希只見冷宓眼中電光一閃,像是雷雨前的閃申劃過天際,心下知道這女孩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比起閣下能在解除婚約的第二天又火速訂下另一樁婚約的效率,我們宓兒顯然遠不及你。」威希這一席維護的話,獲得她抬頭感恩的目光。
這一切,亞力全看在眼裡,而他心中滿滿的酸味幾乎要溢出來。
威希對他威脅的目光視而不見,這男人曾經擁有全世界最真責的寶藏卻不懂珍惜,如今又怎麼有資格嫉妒其他識貨的人。
「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免得伯父、伯母擔心。」
亞力負氣而去。
威希就著月光望著冷宓黑亮的眸子,心想亞力桑德斯的損失,反倒是自己的運氣了……換個角度來講,若不是他的絕情負心,又怎會讓自己有機會遇見唐地?
這樣說來,他是否該感謝他?
「謝謝你。」她氣息微微不穩。
「別客氣。」
「有你這個朋友真好。」
「哦想做的不只是朋友。」亞力桑德斯的出現強化了他的危機意識,威希下定決心今晚要將深埋已久的心跡說出來。」你可知第一眼我就被你渾身散發的光芒所吸引?」
「不是我的過肩摔?」她企圖說笑,迴避那雙過分專註的眼。
他不為所動的陳述:「「你的感性、你的天真,以無拘無束的形式展現,時而大膽得令人心涼,時而變幻莫測,教人陷入無可自拔的狂戀。」
「你再說了……」她承擔不起呀。
「我知道我非常、非常喜歡你。而你,可有一絲絲喜歡我?」他的語氣咄咄逼人。
「不只一絲絲。」她承認,然而喜歡並不是愛呀!
「夠接近了,用喜歡做為基礎,讓我慢慢來,未來還久遠得很,讓我們一起翹首看看命運會引著我們到哪裡。」他眼中雕鑿著殷殷的期盼,卻教她迴避的別過頭。
視線穿過了花間的陰影落向不知名處,她想起了那個在月光下喃喃傾訴著愛語的男子,一旋身卻是無情絕義的冷然。
「給我時間,讓我想想吧……」自那之後的第一次,她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