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出了綰晴樓,跟著的人忙抬了轎子過來,沉未央道:「不用了,我走回去,你們跟在後面就是。」
便慢慢的穿過花園往回走。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晚風柔和,淡淡的花香在風中柔柔的撲在臉上,真是舒服的很,見了他心裡舒服了很多,自然就把心思又轉到凌飛揚身上。
這次,會怎幺樣呢?
剛才出來的時候依稀記得他的臉色不好,有點發青,大約又是發火了。
唉,這幺多年了,他的脾氣越發不好,真不知該怎幺做才好了。
而自己,也實在很累了。
或許現在還是躲他一段時間的好,等到重新鼓起勇氣,等到做好的更強的心理建設,等到有足夠的力氣面對他,等到身體夠好不會一下子便死掉再繼續面對他比較好。
顯見他如今有了些動搖,若此時死了真是划不來呢。
不是不害怕的,只是愛意大過了恐懼,終於還是繼續留下來。
真的,好幾次,尤其是深夜突然驚醒時,或許那個時候人特別的脆弱罷,心中真是說不出的委屈難受,說不出的灰心的感覺,真想就這幺算了,跟著齊宣蕭出去,過一種平靜的生活,這愛情,這愛人,不要也罷…………
為什幺一定要他啊,這幺艱難…………
可是…………還是留下了,一看到他那幺彆扭的樣子,實在是捨不得,再委屈再艱難也忍下了,還是留下來罷。
沉未央幽幽的嘆口氣,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
回到聽閾樓,靜悄悄的,凌飛揚正在書房裡批閱書簡,沉未央鬆口氣,不理他是最好的,今晚讓他安安靜靜的過,明日會好些罷?
便悄悄的進了暖閣,一屋子的亂,小昭正在收拾,看他便笑道:「公子回來了,瞧瞧,候爺送了多少東西過來,還沒來得及收拾呢。」
沉未央隨手拿起一隻玉佩把玩:「小昭,先把床騰出來罷,看那一床的東西,我乏的很了,想躺一會子。」
小昭笑道:「拿了我放哪裡呢,公子現在那邊貴妃榻上躺躺吧,我這邊還有一會。」
沉未央便只好過去那邊,躺下來,小昭忙拿了軟被給他蓋上,見他眉眼間全是倦意,也不敢驚動,手腳越發放的輕。
很快便聽他呼吸均勻,似乎睡著了的樣子。
正在考慮要不要把燭火撥小些,卻聽到外面一陣亂著,然後凌飛揚鐵青著臉大步走了進來。
小昭忙迎上去小聲說:「主子,公子睡著了。」
凌飛揚眼睛一瞟,沒理她,只過去一把扯了沉未央起來,冷冷的說:「你倒睡得著。」
小昭雖是有些怕,還是跟過去,賠笑到:「主子,公子累的很了,有什幺明日再說罷。」
凌飛揚青筋暴起,暴喝一聲:「滾!」
這一聲嚇壞了小昭,也把未央叫醒了,有些茫然的看著凌飛揚,慢吞吞的說:「主子怎幺了?」
凌飛揚冷笑:「你果然是厲害啊,戲弄我很好玩吧?」
沈未央莫明奇妙的看著他,還沒完全清醒,十分迷糊的樣子。
凌飛揚也不再說話,直接拖了他就走。
步子極大,沉未央踉蹌了好幾步方才跟上,十分狼狽。
心中飛快的想,到底什幺事情使他暴怒成這樣,凌飛揚抓著他的手腕的手十分緊,箍的他生疼。
偷眼看過去,他薄唇緊抿,眼中全是怒火,額上青筋暴起,實在是怒到極處的樣子。
真想不到到底怎幺回事。
不過到書房並不遠,沈未央根本沒轉出個象樣的念頭來,已經被他拖進了書房。
抬眼一看,倒抽一口涼氣。
沉未央立即明白是怎幺回事了。
書房裡是三個人:齊宣蕭,季曉栴,明公子。
怪不得他如此暴怒,原來是這樣…………
凌飛揚冷冷哼一聲:「靖明,把事情再說一遍給未央公子聽。」
明公子長得玉雪可愛,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十分引人憐愛,只是此刻在沉未央眼中,這明公子其實便是他的催命惡魔。
明公子恭謹的答應了一聲便說:「今日突然蒙候爺青睞,要帶了我出去,我十分奇怪,我與候爺從未蒙面,怎幺候爺突然要了我去。但主子對我恩寵有加,我不敢違抗,原本是要出去的,只是一直有點子事情藏在心裡沒有機會回稟主子,如今要出去了,不敢不說。」
他抬頭看了季曉栴一眼,繼續說:「我身子弱,賴季大夫經常來給我看病,我原是十分尊敬季大夫的,沒想到季大夫竟然對我起了別樣的心思,平日總說要想辦法弄了我出去,我一直只當季大夫說著玩兒的,也就沒有回稟主子,只是,那一日,季大夫來說了許多話,其中有很多欺瞞主子的話,我本想回稟主子的,但不知是真是假,也就不敢貿然回稟。」
沉未央心中巨震,卻仍是面無表情的聽著。
季曉栴面色灰敗,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齊宣蕭倒有些焦急神色,卻又不知現在能如何。
凌飛揚仍舊冷著一張面孔:「繼續說。」
明公子應了聲是,繼續道:「季大夫說主子很著急的招了他去給一個人看病,是一直不太出風頭的未央公子,他說難得看到主子那幺著急,所以靈機一動就故意誇大了病情,想讓主子著急,就不會有精神顧著別人了,只是沒想到未央公子聰明絕頂,竟然憑著一點蛛絲馬跡就知道是他在搞鬼,居然和他達成協議,一起…………哄瞞主子。」
明公子悄悄看看凌飛揚神色,又說:「說主子喜歡的是未央公子,現在有未央公子在其中攔著,今後主子就沒空顧著別的了,還說未央公子很厲害,今後一定有辦法把我弄出去…………其中還有些不太恭敬的話,也不敢回主子,我原本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今日真的要我出去,我前思後想,再不敢隱瞞主子,所以冒死來回,還求主子做主,還留我下來伺候主子。」
說完了話,一時沒人開口,書房裡安靜的可怕。
齊宣蕭心裡著急的要命,一直拿眼睛看著沉未央,看他動也不動,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打的什幺主意,真為他懸著心呢。
凌飛揚也是沒表情,只是臉色說不出的難看,似乎想要吃了人一般。
這種氣氛真不是好過的。
想了又想,齊宣蕭等不到沉未央的暗示,只好豁出去,笑道:「靖明原是這幺想的…………我還真不知道其中有這幺多過節,我原是那日在外頭散步看到你,心中便喜歡,只是不知道性子如何,也就沒有怎幺著,今日我向凌教主要未央,被教主駁回了心裡十分不服氣,才開口要你,沒想到倒有了這番話,你不願跟我走就罷了,何必說這些有的沒的?」
又自嘲的笑:「我這次可碰了一鼻子灰了。」
這話已經說的十分重了,明公子臉色煞白,只哀求的看著凌飛揚。
凌飛揚冷冷的說:「誰敢駁回候爺?凌某拿候爺當朋友,便明說了吧,我這裡的人憑是誰,候爺看上了只管帶走,只除了未央…………」
露出一個略帶猙獰的笑容:「他就是死也得死在這裡。」
一邊吩咐:「來人,吩咐服侍明公子的人,再撥四個伶俐的,都收拾了,備了大禮送到候爺那裡,手腳快些,候爺明兒便要起程了。」
明公子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不敢置信的看著凌飛揚。
凌飛揚哪裡理他,只對齊宣蕭道:「候爺,天也晚了,還是早些歇息吧。」
就要送客。
齊宣蕭著急的很,哪裡肯走,只笑著說:「明日我便要走了,不如今晚與教主秉燭夜談可好?」
凌飛揚冷冷一笑:「既然候爺如此雅興,凌某自然從命。」
對身後人吩咐:「把這兩個人給我關到地牢去。」
齊宣蕭大驚,正要求情,季曉栴已經叫起來:「教主,這只是我一個人的糊塗想頭,未央公子根本不知道,教主別冤枉了好人。」
凌飛揚不理,身後的人已經逼了過來。
齊宣蕭一時急得都不知道該說什幺了。
終於聽到沉未央清清冷冷的聲音:「你何必做這幺多花樣,既然認定了,何不現在就殺了我。」
凌飛揚霍然轉身:「你以為我不敢?」
沈未央冷冷一笑,挑釁的說:「你捨不得的。」
凌飛揚本就心中暴怒,只是一直努力按倷著,這時哪裡還經的起他這樣說,再也忍不住,撲過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此時他臉色紫漲,眼睛血紅,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齊宣蕭和季曉栴嚇壞了,連忙撲過去拉扯。
只是凌飛揚本身武功高絕,哪裡是齊宣蕭他們兩個動得了的,竟是拉也拉不動,不由急的要死,齊宣蕭大叫:「凌飛揚,放手,他要死了。」
沉未央臉色泛起青來,呼吸困難,身子漸漸的軟了,一直看著他的眼睛漸漸閉上了…………
凌飛揚心中一震,突然起了一個念頭:他是真的一心求死的。
竟不由的沒了力氣,鬆開了手。
沉未央已經昏厥過去,脖子上一圈青紫,煞是嚇人。
齊宣蕭連忙抱住他的身子,季曉栴連滾帶爬過來探他的脈,方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凌飛揚獃獃的站著,不知在想著什幺。
齊宣蕭嘆氣,亂著安頓沉未央,放在書房裡平日凌飛揚午睡的床上,給他順著氣。
過一會子,看他臉色漸漸迴轉,方才站起來,對凌飛揚說:「教主,我說一句公道話,這幺一點小小的玩笑都經不起,那教主做的那些事未央又該經的起嗎?」
一邊就拉著季曉栴往門口走去,淡淡說:「你們兩人的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本來不與我們這種外人相干,只是好歹我也是未央的朋友,真是替他不值得。」
也不管凌飛揚到底聽沒聽到,一徑走了出去,只留下屋裡站著發獃和還昏迷不醒的一對情人。
不知過了多久,沉未央幽幽轉醒,一時間似乎還不知道是身在地獄還是仍在人間。
過了片刻,看到屋子中間獃獃站著的凌飛揚,不由一震,終於清醒。
看凌飛揚那幺獃獃的站著,似乎有點打擊過大的樣子,說不出的茫然,也不知他在想些什幺。
沉未央真想乾脆就這幺走出去,留他一個人算了,可是看了他半響,終於還是心軟,柔聲喚道:「飛揚,你在想什幺?」
聲音柔和沒有半點怨氣,真像剛才差點死的不是他一般。
凌飛揚一震,終於轉過頭來看著他。
沉未央看他呆成這樣,不由搖頭嘆息,下了床來過去拉他坐到椅子上:「還想不通嗎?」
伸手輕輕撫著他的面孔,說:「你該明白的啊,若真的不明白,還是殺了我的好。」
卻笑道:「可惜你始終還是捨不得,那天…………你回到華山那天沒有殺了我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殺我,你心中始終是念著我的。」
凌飛揚別過頭去躲開他的手:「為什幺要和了人來騙我?」
沉未央笑:「你到底是怪我騙你呢,還是怪我和了人來騙你?」
凌飛揚不說話。
沉未央眼珠子一轉,乾脆坐到他身上,看他想要推開他,忙伸手纜著他的脖子說:「我站久了頭昏的很,借我坐坐。」
凌飛揚眼睛正好對著他脖子上一圈駭人的青紫,哪裡還說得出不字來,只好任他為所欲為。
沉未央嘆道:「我都告訴你吧…………」
「那個明公子說的都是真的,當日的確是季大夫自己拿的主意,覺得這樣你可能沒那幺精神管別的,我呢覺得你做的事情有些奇怪,便打量著大約是這個緣故,請了他來問,他倒是老實,我一詐就什幺都出來了,我原覺得好笑,不過轉念一想,倒也覺得有些意思,那個時候,我真怕…………一不小心真的死了呢,我倒是解脫了,你怎幺辦呢?」
「所以,和他合著哄你,其實也不過那幺點子事情,略有些誇大而已,我的身子自己知道,再熬兩三年就怕熬不下去了,不得不多想些法子,你若回的過來自然好,回不過來我也好早些做點準備,走也能走得放心些…………」
凌飛揚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低下頭去了,只是伸手纜著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沉未央也略放鬆了些,嘆氣道:「後來你對我那幺好,我以為再時間長些你慢慢的就想開了…………只沒想到你竟然又後悔,宣蕭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好,卻被我料中了。」
「我和他一直是極好的朋友,那個時候,我真不知道你為什幺一定要那幺折辱我,真的,這幺久,就那個時候我真是想一死了之,再也顧不上你也罷了…………」
沈未央見凌飛揚獃獃的聽著,不由一笑,摸摸他的面孔繼續說:「後來,還是罷了,我實在是捨不得,還是只得繼續,和宣蕭做的那幺親熱刺激你,怎幺,這個不生氣?」
凌飛揚咬咬牙,好半響才小聲嘀咕:「我會殺了他的。」
沉未央噗哧一笑:「原以為慢慢來就罷了,沒想到今日為了幫季大夫,竟然什幺都拆穿了。看你氣成那樣子,我還真的有些怕了呢,唉…………」
沉未央憐惜的看著他,嘆道:「剛才我在想,今日既然這樣,不如破釜沉舟,或者你乾脆殺了我,若還是捨不得殺我,我就都告訴你,然後,再也不縱容你,再也不讓你為所欲為,要纏死你,說什幺都不放開,你能拿我怎幺樣呢?」
說到後來,已經是一副流氓腔調了。
凌飛揚直直的看了他半響,突然把他推下來,站起身就走:「哄我也是你拿主意,現在又是你拿主意,真是你想怎幺樣就這幺樣嗎?」
沉未央一怔,看著他毫不遲疑的走出去,不由想:「好象是很不公平呢。」
不過,管他呢,真是累死了,先睡上一覺再說罷。
想著便轉身回去暖閣。
小昭正著急的坐立不安,見他好端端回來,總算放下了心,卻見他脖子上一圈青紫,嚇一跳:「公子,你這是怎幺弄的?」
沉未央摸摸脖子,皺皺眉頭:「還不是他弄的,真是下得了狠手呢。」
只是又笑道:「沒死已經不錯,我累死了,讓我睡了再說。」
小昭十分莫名其妙,只得服侍他睡下。
真是奇怪呢,剛才主子那幺厲害的來抓了他出去,真是擔足了心,不知道會怎幺樣,到這會倒笑嘻嘻的回來了,雖然身上帶傷,神色倒是輕鬆,還有些說不明白的異樣光彩,真真讓人琢磨不透。
這個古靈精怪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