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今兒的午飯特別精緻,我卻是食不下咽,淡其軒一直勸我多吃些,可是,我喜歡的白果羹,銀魚彩雲湯,芙蓉梅花雞統統挪到我跟前,還是沒怎麼動。
師兄不勸我,一直抿著嘴淡淡的笑著,一邊喂玄兒喝雪梨汁。
最後,我草草的吃了兩個水晶餅,喝了碗露筍松子仁湯,就罷了。
淡其軒對我說:「高興點,我很快就回來。」
我點頭。
看著他走進房間里去。
師兄說:「你就別去送行了罷,我一個人去,你在家裡歇歇。」
我咬咬下唇:「不,我要去,我不怕他。」
師兄拍拍我的頭:「我知道你不怕他,我只是怕…………」
我知道師兄的意思,可是,既然都做到這一步,我哪裡還有退縮的道理?
只是……我覺得眼睛酸酸的。
其實我不恨他,一點也不,再怎麼說也是我自己送上門去的,怎麼樣也是活該,我只是……我只是心裡難過而已。
他不喜歡我大可以明裡說個清楚,我寧歆真雖是膽小,卻也不會不承認,我算計了他他要怎麼樣也行,卻偏偏打著溫柔愛戀的旗號來做這種事,真讓人傷心。
要是他也喜歡過一個人,自然會知道我有多難過。
師兄嘆口氣:「小真,別哭,再哭也得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我立即明白過來,點頭。
師兄說得對,既然都下定決心了,現在才哭未免太晚了些。
我站起來:「我回去換衣服,等會叫我一起。」
真有種要上刑場的感覺。
很久以後我都記得那一天,天色沉鬱,灰的彷彿要落下來一般,許多花草樹木都象蓋了一層灰,雖有些風,卻吹不散。
淡其軒穿一件雪白的四牙海水長袍,束一根青色的腰帶,站在我的對面。
我抬著頭,心裡卻只覺得麻木了一般不知痛癢。
他接過師兄遞給他的信封,那是師兄所說的送行的禮物。
他打開看了看。
表情瞬間凝結在臉上。
其實,他一直沒有表情,本來就極少笑的,只是眉頭習慣的略略皺起,幸而天生俊秀,倒不難看。
可是那一刻,他仍是沒有笑的,仍是略略皺著眉頭,卻讓我覺得,所有的表情都凝結了,彷彿冰封一般,直直的看著手裡的東西。
那是我用來興風作浪的絕密名單。
我看著他的面孔,移不開眼睛。
他如玉一般面孔凝結的如冰一般,連眼睛都凝結了神采,原本黑亮的眼睛死灰一般,只是盯著那張薄薄的紙,一動不動。
師兄也默默的站著,不說話。
我想說,可是一句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冷,彷彿置身嚴冬。
三個人都默然。
風越發肅殺了,吹的周圍高大的柏樹嘩嘩響。
過了許久,久的讓我覺得我們會化成三塊石頭了,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笑一笑,嘴唇微微動了動,說:「原來是這樣。」
非常輕非常輕的五個字,彷彿就在嘴裡轉了轉並沒有說出來,連嘴唇也只是幾乎看不到的動了動。
可是我卻相信我聽到了,真真切切的五個字,彷彿霹靂一樣震的我耳朵發麻「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那麻麻的痛從耳朵一直傳到手掌,我緊緊的握著手,指甲深深陷進去。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個樣子。
仿若深秋的悲涼,難以撫慰的悲哀,只是那麼淡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