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剛回到家，採薇已迫不及待投入丈夫懷抱，「親愛的，我們有六個小時沒見面了，你是不是想死我了？」

「當然……」沒那麼嚴重，他心想。

「真的？可是我一次都沒想到你耶！」

「什麼？」這太嚴重了！他霎時心驚肉跳。

「我只顧著跟阿鳳說我有多幸福，多滿足，都忘記要想你了。」

「哦～～」幸好，這還能接受。

愚蠢的對話不需列載，總之兩人甜甜蜜蜜，從門口轉戰到床上，繼續他們快樂的折磨、溫柔的處罰。

當一切平靜下來，採薇揑揑老公的臉，「老實說，你以前有幾個嘿咻的對象？」

「一定得說嗎？」他頗有為難之處。

「如果你愛我，就不準瞞著我。」

看她祭出愛的權杖，他不得不再次臣服，「好吧！第一次是在我當兵的時候，有天晚上被弟兄們灌醉，隔天早上醒在賓館……對方是風塵女子，我也沒問她的名字。」

「耶？你的童貞竟然給了那種女人？」跟一般純情少男不一樣耶！

「其實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人滿親切的，還包給我一個紅包。」

「哇哈哈～～」採薇笑得肚子都痛了，腦中浮現那畫面，覺得真是蠢斃了！

他聽她笑了十分鐘，才尷尬的問：「你笑夠了沒？小心呼吸不過來。」

她擦去狂笑的淚水，「你有沒有再去找她？」

他坦白搖頭，「我怕得病。」而且不想跟陌生人親熱。

「後來呢？第二個對象是誰？」

「等我退伍后，就認識了前任未婚妻。」

「所以，我是你第三個對象羅？」這結論莫名讓她有些沮喪。

「沒錯。」

「哼～～」她轉過頭，自己生起悶氣。

「你怎麼了？」他摟住她的肩膀，

「我生氣、我嫉妒、我不滿！」她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人家想擁有你的一切，不要你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希望你心裡只記得我一個人！」

他花了點時間才聽懂她的話，原來他娶了一個佔有慾十足的妻子，醋罈子還不足以形容她，必須以醋海才能說明！

「過去並不重要，從現在到未來，我都是你的。」

他的回答只讓她消了一半的氣，「那你說，比起你以前那個未婚妻，我是不是更美麗動人一萬倍？」

她孩子氣的口吻，讓他莞爾一笑，「報告小公主，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還不夠！」畢竟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採薇也不是一出生就這麼囂張的。

「那我該怎麼做？可否給我一點提示？」

她的眼睛轉來轉去，終於指向他命令，「我要你……唱歌！」

「我唱歌不好聽，我的音感很差。」他雖然愛聽音樂，卻是不折不扣的音痴。

「上次你不是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只會這首招牌歌。」怕她聽膩了。

「有什麼關係？我愛聽就行。」

「好～～」既然佳人愛聽，他也只好獻醜，低低緩緩唱出，「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採薇閉眼聆聽，不管他唱得多荒腔走板，那確實代表了他的心。

當他唱完，她才睜開眼問：「老師，為什麼你的招牌歌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這首歌旋律優美，而且，我很欣賞它的歌詞。」他擦去額頭汗水，解釋道：「我這個人就像月亮，個性被動又安靜，之所以有陰晴圓缺，是因為地球和太陽的光影作用，其實我一直都在，只是默默的不被發現。」

「滿有道理耶～～你這悶葫蘆！」她深有同感，卻又不懷好意的問：「如果哪天我要你公開獻唱，你敢不敢？」

他立即求饒，「叫我做其他一百件事都可以，就是別叫我唱歌。」

「放心，我只要你唱給我一個人聽。」這份獨佔的愛，她才不願跟別人分享。

兩人繼續傻氣的台詞，直到星星閉上眼睛、月亮睡在雲朵里，即使到夢中，他們也要相愛。

一月底，陣陣寒流來襲，冷得人心都快凍結了。

午後三點，採薇帶著「甜蜜下午茶」走向研究室，打算去給康哲維一個驚喜，畢竟她是人家養的「閑妻」，多少得表現感恩之意。

「叩叩！」沒人應門，奇怪，這時候老師又沒課，難道跑去圖書館了？沒關係，反正她有鑰匙，隨手一轉就得了。

出乎意料的，當採薇打開門，竟看到一個陌生女子靠在康哲維肩上，兩人雖然立刻分開，卻被採薇盡收眼中。

「砰！」手中野餐盒掉落在地，採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康哲維，難道是個狼心狗肺的傢伙？

「抱歉，我想我先走好了。」

女子匆忙想離開，但是採薇擋住她的路，嗆聲問：「你是誰？為什麼誘拐我老公？」

「我沒有……我只是來找他商量事情……」那女子臉白如紙，說話結結巴巴的。

採薇死瞪住她，「別以為我這麼好騙，我明明看到你黏在我老公身上，你不知道破壞別人家庭是會下地獄的嗎？」

康哲維介入兩個女人之間，「採薇，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真的該走了，對不起………」

那女子乘機逃開，採薇正想追上前，卻被康哲維拉住手，「你先聽我說，別讓她為難。」

眼看敵人溜之大吉，採薇已經夠不爽了，轉身咒罵，「你還護著那臭女人，你太過分了，你不要臉！」

康哲維先關上門，握住妻子的肩膀說：「她是我以前的未婚妻，她今天來找我借錢，她已經離婚了又帶個孩子，我總不能看她流落街頭。」

「什麼？」採薇聽了更火大，「你為什麼要拿錢給那種女人？她過去欺騙你、背叛你，現在又利用你，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對她沒有怨恨，只有同情。」

「光是同情就可以摟摟抱抱？你當我這個老婆是隱形人？」

「當然不是這樣……」他努力做出解釋，「因為她在哭，我拍了拍她的背，然後她就靠到我肩上，純粹是安慰的性質。」

「如果她要你吻她，你也會照做？」

「怎麼可能？我現在有了你，我誰都不要。」

「我才不相信！萬一她下次又有困難，你是不是又要借她錢、又要安慰她？」想到剛才那一幕，如果再讓她看到，怕要氣得腦溢血。

「她說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康哲維願意相信人性本善。

「我聽她在放屁！」採薇罵得氣急敗壞，「從沒看過你這種笨蛋，信不信她會像吸血蟲一樣吸光你的錢？」

「我相信她不會的，她的本性並不壞。」

「我管她本性有多壞，你的錢就是我的錢，你怎麼可以把我的錢送給別人？」她氣得口不擇言。

這話讓他皺起眉頭，「你口口聲聲都是錢，難道你是為了錢才跟我結婚？」

「廢話！不然誰會看上你這個老頭子？」她才不肯承認她早已愛上他，偏要嘴硬的說：「告訴你，我就是懶得工作、懶得賺錢，我只要一張長期飯票！」

「採薇，告訴我，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拒絕相信這個謊言，他明明感受到她的好，那絕非演戲或敷衍。

「你太好騙了，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只會笨笨的讓女人利用，總有一天你的錢會被吸光，我才不要你這種沒用的男人，我要離家出走！」

從小，她要的東西就是完整無缺，若有瑕疵，她寧可丟掉！

他整張臉都刷白了，「你要離開我？你是認真的？」

怒火卻燒紅了她的臉，一腳踢開野餐盒，冷笑道：「康哲維，我從來都沒愛過你，我隨便找也有比你更好的男人，現在我正式宣布，你被三振出局了！」

轉過身，她奔跑出門，跑進冷冷雨中，不再回頭、不再留戀，就當這是場噩夢。

被留下的康哲維站在原地，雙腳彷佛生了根無法動彈，他可有資格追上去？他可還能對她唱情歌？如果她對他如此唾棄、嫌惡，他可能勇敢的挽回嗎？

他發現，自己一點力量都沒有……

「才結婚三個月，你就要離家出走？！」

咖啡廳里，於鳳的高分貝吸引來旁人的注意，但採薇一點也不介意，邊啜泣邊訴苦，「你不知道，老師他傷透了我的心……居然跟他前未婚妻藕斷絲連、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說穿了她就是吃醋、嫉妒。

「不愧是國文老師的妻子，你的國文程度進步很多。」於鳳衷心佩服。

「這不重要好不好？重要的是他背叛了我！」採薇扭著面紙，像是在扭仇人的脖子。

「怎麼個背叛法？說來聽聽。」於鳳才不相信康老師會偷腥，除非天降紅雨，但此刻窗外仍是綿綿小雨，沒有轉紅的跡象。

「他給她錢，讓她靠在他肩上，還說她很可憐。」愈說愈火大。

「那又怎樣？」於鳳覺得這正是康哲維的作風：念舊、心軟、不懂拒絕。

採薇卻因此氣憤填膺、怒髮衝冠，「那女人曾經冷酷無情的甩了他，現在走投無路才來找他要錢，臉皮厚得要命！至於老師更過分，把我們的錢白白送給人家，根本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這種蠢事他也做得出來！」

於鳳皺眉問：「你們的錢？據我所知，結婚前和結婚後你都沒賺錢呀！」

「老師的錢就是我的錢，這還用說？我真被他氣死了，為了那個女人，他竟敢跟我頂嘴，不像以前一樣聽我的話……」

「咳！康老師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寵物，目？」於鳳必須提醒好友，這位大小姐有點被寵壞了，婚前有爸媽靠、婚後有老公養，難怪不知天高地厚。

無奈忠言逆耳，採薇仍恨恨的說：「我才不管，反正我決定跟他離婚！」

「你冷靜點，婚姻又不是兒戲，你說結就結、說離就離，很幼稚耶！」

「誰教他精神出軌？既然他同情那個壞女人、施捨那個臭女人，乾脆就照顧那個賤女人一輩子好了！」

採薇愈說愈激烈，於鳳聽得刺耳，「大家都是女人，別互相攻擊，或許她真的有困難，熬過這一時就好了。」

「那是她家的事，我不准她利用老師，如果是別人有困難也就算了，她以前深深傷害過老師，害我差點就追不到他耶！」

「你如果跟老師離婚，不就順了那女人的心意？」於鳳指出最不划算的地方。

「沒關係，就隨他們去雙宿雙飛，這種男人我不希罕！而且我還要讓老師知道，沒有我的生活有多難過，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還說什麼他的現在和未來只有她，根本就是謊言連篇！

「嗯……聽起來報復性很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更傷心的人會是你？」根據於鳳對人性的了解，人總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對這問題，採薇做出不屑的表情，「我還年輕，我可以找更好的男人！」

「但願如此。」於鳳端起杯，「祝你離開他還能快樂。」

「說得好，單身萬歲，自由萬歲！」採薇咕嘟嘟喝光啤酒，用力拍桌說：「從現在開始，我要盡情的參加聯誼、交男朋友、大玩特玩！」

「這麼快就要自暴自棄了？」於鳳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這叫自立自強！等我找到更好的男人，就帶去給老師看，讓他自嘆不如、舉手投降。」採薇想像那一幕，不由得發出張狂的笑聲。

「別衝動，你會後悔的。」

不管於鳳怎麼說，採薇心意已決，拿起手機猛打電話，「Monica！好久沒見面，找幾個帥哥一起出來怎樣？別管我有沒有結婚，反正我無聊得要命，快救救我！」

於鳳正想勸她幾句，手機卻突然響起，原來是店裡的店員，緊張萬分的說：「老闆，欣渝說她要生了，今天不能來上班。」

「這麼快？」事出突然，於鳳沒別的選擇，「好，你叫她放心，由我代班。」

手機一關上，採薇站起來說：「阿鳳，我先走了，你不用挽留我，今天我要玩到瘋掉、死掉、爛掉！」

「喂！石採薇，別忘了你還沒離婚，除了對自己負責，還得對你丈夫專一！」於鳳的忠言沒得到任何回應，她搖搖頭，拿起手機撥出號碼。

「Monica，我是阿鳳，採薇已經去找你們了，她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你別讓她玩得太過火，叫她早點回家……」

夜晚的黑幕總是讓人放縱、讓人淪陷，直到白晝的陽光揭開一切，發現竟是那樣的空虛、荒唐。

睜開眼，採薇頭痛欲裂，掙扎著坐起來，發現自己沒穿衣服，並位於不明場所，「這是什麼地方？」

好俗氣喔！凈是粉紅、桃紅、大紅、酒紅，構成了刺眼又低級的品味。

一轉頭，她看見一個陌生男子，染了滿頭金髮，身上還有刺青，從耳朵、鼻子、舌頭到肚臍都穿了洞，顯然以作怪為樂，不讓人作嘔不甘願。

這種男人她多看一眼都覺得浪費生命，但此刻，她不得不用力瞪住他，因為他和她躺在同一張床上，而且全身光溜溜的！

「嗨～～寶貝，睡得好嗎？」男子揉著睡眼，展開笑容，嘴裡有顆金牙。

自以為性感的傢伙，她對他產生強烈的反感，「這位先生，我的名字不叫寶貝，請你解釋一下，你怎麼會睡在我旁邊？」

「你都忘了？你昨晚好熱情，我差點挺不住。」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才不信這種鬼話，騙小女孩呀！

他對她做出「少來了」的表情，「不愧是性愛高手，花招百出，難怪你老公滿足不了你，還要讓你出來打獵尋歡。」

「我幾時說過這種話？」就算心裡曾經想過，她也絕不可能說出口。

「昨天晚上，我們一票人在KTV唱歌，你拿起麥克風就開始演講，所有人都聽到了，不信你去問Monica，我是她男朋友的鄰居的同學。」

「真有這回事？」酒後亂性？！這下，她跳進太平洋都洗不清。

「後來你喝得太多，我開車要送你回家，半路上你說噁心想吐，我們就開進汽車旅館，在床上盡情發揮羅！」

「怎麼可能？不，不會的……」幾年前或許她還愛玩，但後來聽多了性病、暴力的傳聞，她再也不曾當天見面就上床。

「拜託，我被你抓成這樣，你也該負點責任吧！」他秀出背後抓痕，除了破皮還有血跡，顯然苦樂參半、高潮起伏。

「你確定我們做了那件事？」酒精的力量太神奇，她腦中一片空白。

「嗯……大概三到五次，我也不太記得了。」

「你有沒有戴保險套？」

「是你說不用的。」他還挺會推卸責任。

「你有沒有性病？」

「上個女朋友很健康，應該沒有吧！」他抓抓後腦，記憶力也不清楚了。

「夠了，我要閃了。」她抓起衣服，迅速著裝，不願多留一秒鐘。

走到門口，金髮男喊住她，「等等！別這麼急，留個電話給我，有空再出來玩。」

「下輩子都不可能。」她轉身警告，「不準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他笑得金牙都露出來了，「我又不是傻瓜，萬一傳到你老公耳里還得了？不過偷情的感覺夠刺激，我隨時都樂意奉陪喔！」

「下下輩子也別作夢。」

她對他連多看一眼都覺思心，快步衝出賓館，攔下第一輛停下的計程車，「麻煩我要到……」她忽然啞口無言，從後照鏡看到自己，口紅殘落、頭髮凌亂，不正是一夜亂情后的模樣？

「小姐，你要去哪裡？」司機是位中年女性，不經意的投過視線，「哎呀！你怎麼哭啦？這裡有面紙，你盡量用，別客氣。」

「謝謝、謝謝……」

司機大姊把車停在路邊，讓採薇盡情哭個夠才問：「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麻煩你，我……我要回家。」採薇說出宿舍地址，卻不肯定那裡仍是她的家嗎？或者該說，她還有資格再回到那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