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色已經黑了很久,久到小旅店早已沒了燈火。護衛上前去叫門,把門板敲的震天響。劉徹看著,笑了一下,心裡酸酸的,等到老闆罵罵咧咧地跑來開門,劉徹心裡就更酸了:那天也是這麼晚,護衛也是這麼兇巴巴地叫門,老闆也是這樣睡眼惺忪地來開門……
但今天老闆在開門看清楚來人後,已認出了他們,立即恭謹萬分,低頭哈腰地把他們引入小旅店。劉徹看著老闆,不禁感慨,他還記得那天護衛們嚷嚷著要老闆拿好酒好菜出來招待,老闆沒好氣地頂撞道沒有酒只有尿,護衛們立即大怒,雙方就要動手,幸好年輕漂亮的老闆娘出來打圓場,這才沒有起衝突……
老闆娘?對了,今天老闆娘在哪裡呢?劉徹四處張望,他記得當時自己看的呆了,真的很漂亮,野花就是有一股家花所沒有的味道。
劉徹正在想,就聽見老闆大聲地招呼老婆,要她趕快把米酒搬出來。衛青鬆了一口氣,看來公孫敖快馬及時趕到,並將老闆夫婦打點好了,這樣自己編造的韓嫣訂酒的謊言才不會被戳穿。
老闆娘搬著酒首映隼矗還是如以前一般漂亮,而且更添風韻。劉徹記得那天自己正看的目不轉睛,屁股上立時就被王孫暗地裡狠狠擰了一把……疼啊,自己又沒做什麼,看看而已嘛……今天劉徹感到屁股上又隱隱作痛了。
劉徹下令把酒搬上車馬,就準備要走。既然王孫訂的酒拿到了,那就趕快回去吧,王孫還在宮裡等著自己呢……
「皇上,」曹襄湊上來對劉徹道,「既然來了,也是難得,何不到處看看?韓侍中獨自遠到這裡訂米酒,是無法當日趕回的,必定是在這裡過了一夜。這麼一家山野小店,有單間的上房嗎?韓侍中住在哪裡呢?」
劉徹一怔,上次來時,這裡確實沒有單間的上房,只有通鋪。是老闆娘打圓場,把自己的睡房讓了出來。夫婦倆去睡了柴房,護衛們睡了通鋪,而劉徹和王孫就睡在老闆夫婦的睡房中。王孫獨自來的時候,又是睡哪裡呢?
見劉徹神色有變,衛青急忙使個眼色,老闆機靈,立即答道:「和前次的安排相同,小人和老婆去睡柴房,讓韓大人睡小人的睡房。」
劉徹這才放下心來,抬腿,往老闆夫婦的睡房走去。衛青明白,扶著他走。到了睡房,劉徹環顧四周,曹襄看著他的表情,道:「皇上,這裡,與以前相比可有變化?」
劉徹搖頭,走進去,看了又看。曹襄立即對老闆道:「今天我們住下了,這裡就請老闆讓出來吧。」
老闆忙不迭地點頭,張羅著讓劉徹住自己的睡房,自己和老闆娘去睡柴房,而護衛們——包括曹襄和衛青——都去睡通鋪。
十七歲的平陽侯曹襄是平陽公主之子,是劉徹的外甥,在外出的這些人中,劉徹之下便以曹襄的身份最高。簡單吃了點東西,曹襄在通鋪的大房間里坐下,老闆打來了熱水伺候曹襄洗臉洗腳。
「我不要緊。」曹襄道,「你先去伺候皇上吧。」
老闆答道:「大爺不必擔心。皇上有小人的老婆伺候著呢。」
曹襄輕輕哦了聲,心知肚明,暗笑聲:夠精明,真會看機會的。
老闆端了水盆出去,曹襄坐了一會,就見幾名護衛進來,向曹襄行禮,然後就逕自躺下睡覺了。曹襄呆了一下,奇怪他們怎麼這麼大膽?曹襄計算了一下,跟著劉徹車馬的有三十六人,但跟著進了客棧的只有十八人,而現在進來睡覺的不過九人,其他人在哪裡?不言自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也不見他們有一句廢話,可見是平日里訓練有素,彼此早已默契十足。如果問他們的輪班情況,恐怕只會引起警惕吧。
曹襄暗道:衛青這小毛頭運氣不錯嘛,小小年紀就能平白得到這麼一批精英護衛做手下。不過,衛青在哪裡?不是說劉徹有老闆娘服侍嗎?那麼衛青到哪裡去了?曹襄睜著眼睛躺了會,忍不住坐起來,往外走。很黑,曹襄走的很慢,好讓眼睛適應黑暗。
曹襄往廳堂走,才到入口,隱約看見空落落的廳堂里似乎有兩個坐著的影子。曹襄又要往前走,想要看個究竟,卻從斜刺里冒出一臂,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裡是荒山野地。平陽侯如要外出,請帶上護衛。」
曹襄愣了下,認出是衛青,原來他就守侯在這轉角處。
曹襄笑道:「換了床,就睡不著了。衛──大人可以陪我出去賞月嗎?」
聲音格外僵硬,還忍不住帶上了嘲諷的意味。畢竟要管以前的家奴叫「大人」實在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黑暗中,曹襄看不清楚衛青的表情,只聽他應了,恭身請曹襄走在前面,自己在後面跟了。曹襄注意到在衛青離開位置后,立即有人頂替了上來,守在那裡。
月亮圓了一半多,不算明亮,月光從樹枝間落下。山風有點大,吹在身上很涼。曹襄向四周張望,應該有十八人守在這旅店四周,可是他怎麼也覺不出來。曹襄回頭看看衛青,夜色和月光將少年輪廓勾勒的分明。
半明半暗,半張俊臉隱在黑暗中,看不出任何想法。
「這十八人很厲害呀,」曹襄抬手向周圍隨便一指,「竟然把氣息隱藏的這麼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完全無法察覺呢。」
「平陽侯記得真清楚。」衛青應道,「臣十分敬佩平陽侯對皇上的關心之情。」
曹襄一愣,他還以為衛青會乘機大肆吹噓一番護衛們有多神勇多忠心。
如果這話換了別人說,曹襄就少不得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話裡有話。便道:「你是建章監,他們應該都是你的部下吧?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能訓練出這些精幹的護衛。」
衛青答道:「期門軍乃皇上親自挑選的,當然個個都是精銳。」
似乎回答了,又似乎什麼都沒回答。打的好太極,把劉徹捧上了天。曹襄不禁眯起眼睛,看來這衛青在劉徹面前得寵,並不僅僅是依靠臉和身體或者姐姐衛子夫。
曹襄笑了下,猛然出手直取衛青的肩頭關節。衛青吃了一驚,但迅速及時地閃避。曹襄步步緊逼,卻並不兇狠,招招都點到即止,逼迫得衛青節節躲閃便好了。
曹襄無奈地搖搖頭,嘟囔道:「唉,你都不會故意讓我抓住嗎?我真是好沒面子。」似乎是有意比武而衛青不肯相讓,因此很是不滿。
衛青果然有了遲疑,動作幾乎停滯,於是下一瞬間就讓曹襄拿住了肩頭。曹襄暗笑,猛然使勁將之挽進自己臂膀中,跟著就按到了旁邊的大樹榦上。
曹襄看著被自己按住的少年,眯著眼睛笑。一塊月光正好透下來,落在衛青的臉上,映照出他的幾分無措。
「你很乖巧,但太乖巧了也不見得就一定能有好處。」曹襄輕浮地伸手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湊近他輕笑:「你說,現在你是求我放開你呢,還是任憑我為所欲為?」他以前是自己的家奴,現在也只是劉徹的玩物。劉徹玩得,他曹襄難道就玩不得?衛青本來就是自己家的家奴嘛!可惜當初衛青還在平陽侯府的時候,自己太小了,什麼也不會想,不然那會眼睜睜看著他娘把他送回親爹身邊?
不過,也有流言說衛青和衛子夫的母親其實是父親的侍妾。這麼說,自己和他還有那麼點可能會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嘍?衛子夫不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的妹妹?那不就是劉徹的外甥女?舅舅娶自己的外甥女做寵妾,還生了孩子……呸呸呸!什麼亂七八糟!沒可能沒可能的!想太多啊想太多!
曹襄正胡思亂想,卻見衛青看著他,眼睛眨了幾下,黑白分明。曹襄覺得自己好像在逗一隻安靜的大貓,自己做出各種怪相挑釁,而對方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
腋下腰間的肌肉猛然被什麼東西出其不意地搔動,曹襄哇地一聲笑開,顫抖著縮成一團。趁曹襄鬆手,衛青立即閃身退到一邊單膝跪下,低頭道:「衛青勝之不武,承讓。」
曹襄彎腰駝背抱著肚子直喘氣,可惡,太大意了,沒想到衛青竟然撓自己的痒痒肉,並在撓完了后還若無其事地只當雙方是在比武。這個家奴……比想像的更有趣。
終於止住了痒痒肉的抽搐,曹襄挺起身,正要說話,忽然傳來幾聲布谷鳥的鳴叫,由遠至近,一聲一聲傳遞,在寂靜夜色中十分突兀。單膝跪在地上的衛青立即抬頭並站起,對曹襄道:「請平陽侯留在此地不要亂走。」然後迅速向客棧跑去。
曹襄看他消失在客棧里,抬頭望向四周,還是什麼也發現不了。但稍有常識的人都知曉,布谷鳥絕無可能在這個時候鳴叫,再加上衛青一聽見就跑去了,這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是隱藏的護衛發出的暗號,客棧里肯定發生了什麼!
那暗號是什麼意思?究竟發生了什麼?曹襄也抬腿往客棧奔去。
衛青進了客棧,聽守候的護衛說了便立即往旅店的後院走。衛青在院子入口朝裡面張望,月光下,果然看見裡面如護衛所言……這真是麻煩了,可怎麼好?
曹襄是追著衛青來的,也悄悄地看見了院子里的情形。嘴唇忍不住就起了弧度:真有趣!怎麼會這樣?真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畫面呢!現在這樣子,不管誰過去都是件很尷尬的事情,弄的不好,也許會被劉徹殺人滅口也不一定,難怪護衛們一個也不出現,只是呼喚衛青過來……如果有辦法把此時的畫面畫下來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夜色中,在小旅店的後院里,後院的圍牆上有個狗洞,而此時有個人鑽在那狗洞里,半截身子在院子里,半截身子在院子外,也不知是卡住了還是怎麼的,趴著動也不動。看衣著,正是劉徹……
就在曹襄憋笑憋到肚子疼的時候,衛青似乎終於下了什麼決定,抬腿開始走。曹襄立即睜大眼睛仔細看,他實在很好奇衛青究竟會怎麼處理。
劉徹趴著發獃,星星,月亮,樹林,野草……一切都和以前幾乎沒什麼區別。上次和王孫來的時候,自己忍不住去調戲了一把漂亮老闆娘,結果被老闆叫了一堆人來揮舞著鋤頭追殺。自己逃進這後院,走投無路,最後就是從這狗洞里逃出生天的……今夜他又如上次一般卡住了,為什麼卻不見白衣少年站在牆頭上冷眼旁觀,冷笑道你是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那廂劉徹正在胡思亂想,這廂曹襄便看見衛青躡手躡腳地走到劉徹身後,小心翼翼地蹲下對狗洞和劉徹的身體間緊密接觸處仔細研究。曹襄等待著,他還以為衛青會繞到圍牆外面和劉徹搭話,商量著大家一起努力把劉徹挖出來呢,看來事情並不會這樣發展了。過了一會,曹襄看見衛青站起身,深吸了口氣,然後,曹襄目瞪口呆,因為他看見衛青抬腿,對著劉徹的屁股狠狠地一腳踢去!
劉徹發出悶哼一聲,卻見衛青似乎一腳還不滿足,又抬腿去踢第二腳。
曹襄急忙飛奔過去,等他扯住衛青,已經遲了,第二腳已經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劉徹屁股上。劉徹怒樀潰骸八?是誰?!」
曹襄捂住衛青的嘴抱了他就走,幾下就躲進了客棧裡面。同時劉徹奮力掙扎,蠕動著想要從狗洞里脫身。懷裡的衛青在動,曹襄捂住他的嘴不放,悄聲道:「別鬧!我這是為你好!如果讓劉徹發現踢他的是你,你就完蛋了。」
經過一番掙扎,劉徹終於依靠自己的力量從狗洞出來。他站在院子里,衣服上沾滿草屑和泥土,四下張望。
空空無人。
「……王孫?是你嗎?王孫?」他呢喃著,忽然大叫:「如果你在的話,就出來啊!」除了王孫外,又有誰會踢他的屁股呢?
可是四下寂靜,劉徹沒有得到任何迴音。除了夜風,就只有蟲鳴。曹襄看著,暗道:沒錯,踢你的就是韓嫣的鬼魂,不是其他人!
只見劉徹在沉默了一下后,忽然急步向房間走來。曹襄立即抱了衛青急退,退到通鋪房間內才放開衛青。通鋪外客棧廳堂內,傳來劉徹的聲音:「來人啊!」通鋪里的護衛都醒了,坐起,注意聽外面的動靜。
衛青站直身體,回頭向曹襄道:「多謝平陽侯。」然後迅速向外面跑去。其實,即使曹襄沒來拉他,他也會趕快逃走的——才不會獃獃地等劉徹來抓,但還是需要好好道謝。
「叫大家都起來!別睡了!」劉徹對守在廳堂里的護衛大聲道,「立即回宮!」
衛青跑來聽見,答應著,立即發信號告知其他人。護衛們在最短的時間裡集中起來,車馬準備好,另有驢車拉了十壇米酒,衛青扶劉徹上馬車,曹襄和護衛們跟了。
濃重的夜色中,一行人重又上路。
曹襄騎在馬上狐疑不已:劉徹怎麼突然就要回去了?這麼快,真是掃興。不過……曹襄不禁笑得詭異:畢竟他們沒有野合成功,快哉快哉!
馬車中,劉徹換下弄髒的外衣,翻過來看,屁股的地方隱約可見兩個腳印。
……果然不是王孫的魂魄……
劉徹仰首望著馬車頂,怔怔地不說話,好半天才道:「……衛青,你說,朕這次出來是幹什麼來了?」
「皇上是來取韓大人訂的米酒。」
「沒錯。是這樣沒錯……」
可自己似乎幹了些沒意義的多餘事情。當時的自己幾乎毫無防備,就算有護衛在暗中保護又如何?對方既然可以踢自己兩腳,就算來上一刀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
「衛青,這腳印是你的吧。」劉徹搖著手裡帶腳印的衣服,果然就見眼前的少年臉色白了白。那個踢自己的人,只能是面前的衛青。如果是中途跟來的曹襄或者別人比如旅店老闆。護衛們不可能給他們機會。
「朕並不是打算追究,只是確認一下。」停了停,「以前都是王孫踢朕,想不到今天換成了你呢……」跟著笑起來:「其實朕應當感謝你,是你讓朕清醒了呢。」當時,任何人都可以趁機要了他的命!
衛青垂首道:「臣不敢當。」
「敢當敢當。你連朕都敢踢了,還有什麼不敢當的。」
衛青頭低的更厲害了:「臣惶恐。」
「真的惶恐的話,就讓朕踢回來吧。」劉徹歪頭撐著下巴眼睛望著旁邊,隨口不經意地道。過了一會就聽見悉唆悉唆的聲音,移動眼珠去看,就見衛青在狹小的馬車空間里轉了身,背對著自己,趴在了座位上。
劉徹呆了一下,忍不住哈哈笑,但是因為太虛弱,笑了幾下就咳嗽起來。現在他連走路都很吃力,哪有力氣真的踢人啊!
曹襄聽見馬車裡的動靜,不禁側目:劉徹又在搞什麼名堂?
劉徹伸手,將衛青拉進懷中,摟緊,好溫暖……活人的身體真是溫暖……
外邊曹襄忽然覺得不爽:白天的時候,劉徹還如喪考妣,現在竟然笑的這麼開心?看來衛青很會討劉徹開心呀!哼!就算劉徹你是我舅舅是皇帝,可還不是公認的色狼一隻!我讓你高興!我讓你開心!
思索了片刻,嘴角微微上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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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晃啊晃,次日接近午時才回到宮城,劉徹被扶進寢宮,安置到床上躺下。劉徹好幾天沒睡,精神恍惚得厲害,頭一沾枕頭便重又入睡。衛青安置好劉徹,便輕手輕腳地離開。劉徹願意吃願意睡就好,暫時沒他什麼事情了,他總不可能一直都陪著劉徹。
一天一夜沒回去,衛青實在很擔心。急匆匆往回趕,果然進門就聽見孩子的吵鬧、嬰兒的號哭、女人煩躁的安撫聲亂成一片。
「不哭不哭,乖乖……來吃......啊!去病那是生的不能吃!……不哭哦,不是說寶寶你……」女人一邊哄嬰兒吃東西一邊阻止大點的孩子把剛揉好的麵糰往嘴巴里送。發現衛青進來,頭也不回地道:「可回來了!這兩天一夜你跑到哪裡去了?!」
「二姐,宮裡有事——」
「少來,你一個黃毛小子無名小卒能有什麼事要忙的夜不歸宿?就算要走,也該打個招呼。」
衛青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暗自嘀咕:明明說了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衛少兒又道:「你看你,把我們娘仨丟在這兒,也不幫著找個下人。」
衛青不說話,默默換下制服,穿上平民的粗布衣服。本來他一直都住在宮中的軍舍,自從二姐衛少兒快臨盆,一得空就過來幫忙,晚上有時也睡在二姐這裡。
「幸好有張大媽幫忙,這才好一點——對了,快去把尿布洗了!積了一天,都臭了!」衛少兒指指旁邊的木盆,衛青答應著,過去捧了木盆往井邊走,去病跟上去,拉著他的衣服叫道:「舅舅,我想吃烤雞!」
衛青低頭微笑正要回答,衛少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我這不是在發麵做餌餅了嗎!阿青你要是敢給他烤雞我就餓死他!」
剛安靜了些開始吃東西的嬰兒突然大哭起來,似乎是受到了驚嚇,衛少兒急忙去哄。衛青拉了去病趕緊走。
井邊,衛青打了水,開始洗尿布,去病蹲在旁邊看,道:「舅舅,什麼時候有烤雞吃?」
「過年的時候。」
「還有多少時候過年呀?」
「還有兩個月,快了。」
一群孩子從邊上跑過,叫著:「私生子,沒有爹,阿娘騎大馬呀伊呀伊爾喲~~~」
去病站起來,望向他們,他們立即對他吐舌頭做鬼臉。下一瞬間,去病就衝過去和他們扭打成一團。衛青在衣擺上擦擦濕手趕緊過去勸架。
等把去病拉開,已經是灰頭土臉了。衛青牽了他回家,把氣鼓鼓的孩子按到凳子上坐好。衛少兒看見,已明白是怎麼回事,嘆了口氣,道:「你來照看寶寶。把面蒸一下。」說著去井邊繼續洗尿布。
衛青把寶寶抱起來,搖搖,小嬰兒吃飽了滿足地呵呵笑。衛青把襁褓綁在身上,綁緊,把發好的麵糰上蒸籠,然後開始生火。衛青忙活著,時不時地反手拍拍背上的寶寶。隨著他一起一伏的動作,背上襁褓里的寶寶伊呀伊呀地叫,眼珠子四處亂轉。
蒸籠上騰起熱氣,剛才還氣鼓鼓的去病跳下凳子,跑過來趴在灶台上,眼巴巴地盯著蒸籠瞧。
「舅舅,什麼時候能好啊?」
「快了快了,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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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衛青便早早出門,來到宮城,進了未央宮,就聽說劉徹的病情嚴重了!
隔著帘子,衛青隱隱看見劉徹有氣無力的趴著。宮女收拾掉了被掃到地上的碗碟,衛青看見那些殘羹,是肉糜,最上等最精緻的肉糜,透明的湯汁映透出漆器的暗紅色,彷彿是血水;最恐怖的是,竟然還有豬腦!
雖然確實是容易消化而且大補的柔軟飲食,可這種模樣的膳食只會讓劉徹想起未央宮露台下的韓嫣。就連衛青自己,乍然看見那些殘羹便一陣心驚,忍不住反胃,差點就吐了出來。
韓大人,韓大人……韓大人不應該是那樣子的……
殿中韓嫣的遺體已不在原處,衛青問宮女內侍,都說是劉徹命人來做了處理,但沒一個人能回答具體如何以及去向。
想啊想,最後衛青轉身離開。拐角處曹襄抱著胳膊看他的背影,微笑,然後轉回偏殿里坐下,喝茶。茶杯在手指上輕輕轉動:肉糜和豬腦果然很有效,呵呵,頭疼吧,我看你能有什麼辦法。
將近兩個時辰后,曹襄閑的無聊,走出來轉轉,打算去給劉徹請個安,順便欣賞一下他輾轉嘔吐的慘樣。
到了劉徹的寢宮,卻被告知劉徹正在午睡。曹襄覺得奇怪,如果劉徹因身體不適而昏睡,那內侍就不會說什麼午睡,再說劉徹一向都沒有午睡的習慣。
正疑惑間,那內侍湊上來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侍寢的是衛青大人。」
曹襄一怔,眉眼不覺沉了下來。自己還以為衛青回去是想辦法怎麼讓劉徹打起精神,想不到他確實是想了,想出的卻是這種辦法!真是讓人失望透頂!
一甩袖子,曹襄氣哼哼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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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睡的熟,衛青陪在側,卻了無睡意,睜著眼睛看。劉徹吃了一天粥,得換飲食了,不吃肉食身子不會好,可劉徹暫時對赤裸裸的肉食又見不得。上午衛青想了又想,想到了某樣東西,於是請內侍去跟御膳房說了。
東西很快就做好了。剛做好的餌餅,熱氣騰騰,白白嫩嫩,看著就讓人想咬一口。吃的時候,只看見白嫩的外皮,不見內里混合的肉泥,咬在口中香的很。
趴著不肯動的劉徹嘗試著吃了一口,便接二連三吃起來,另有佐餐的湯送上。吃飽了,便開始打呵欠。衛青正想要退下,卻被睡意朦朧的劉徹摟抱住,扯下來和他平頭而卧。衛青吃驚不小,僵著身體等了片刻,卻聽到劉徹均勻的呼吸聲。原來他已經睡著了,看來安神的湯很有效用呢。
熟睡的劉徹摟著衛青不放,衛青想要悄悄滑出去,稍稍一動就被察覺了,於是又被扯回來。衛青實在很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睡熟了。於是衛青再也不動,只有等劉徹心甘情願地醒來了。
等啊等,劉徹卻像睡死過去一般怎麼也不醒,衛青等的心直發慌。漸漸他發現,劉徹也許開始只是迷糊,但後來似乎是真的睡熟了,因為原本摟得死緊的手臂鬆了,而且對他輕微的移動也不再有反應。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衛青開始嘗試抽身,一點一點移動。他真的不認為把時間浪費在這裡是有意義的事:首先他要當值;其次迷迷糊糊睡去的劉徹根本就不會記得摟住了誰,也不會在意。第三,宮闈中本來就諱莫如深,要是被看見了更會謠言滿天飛,劉徹剛睡著時,宮人過來為劉徹蓋被時的眼光便已讓他非常不自在。
衛青終於把身體從劉徹的懷抱中完全抽離,鬆了口氣,小心地側身要從被下鑽出來,臂上卻一緊,回頭去看,左邊袍袖被本應該熟睡的劉徹抓住了。他胡亂地抓著袍袖偎枕於上,像蝦子那般曲起身體。然後向內側一翻身,把衛青整個人都帶了過去。衛青趕緊撐住身體,才沒壓到劉徹身上。
衛青僵在那裡,狼狽不已,有點後悔,現在的狀況更糟糕了呢。怎麼好呢?自己總不能一直用這個姿勢待在這裡吧……
衛青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腿,抽出鋒亮短劍,在旁候命的宮女驚訝地睜大眼,剛要呼喊,卻見衛青已對自己左手袍袖飛快地削下,布料應鋒而斷,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脫身的衛青笑著以指按住唇,請她不要做聲,然後在她目送中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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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申時,劉徹翻了幾個身,終於醒來。起身。坐在原地迷迷糊糊地發愣,似乎有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只條件反射地爬起來讓宮女為其更衣。忽然瞥見了被子里枕頭旁遺落的一幅袍袖,有點眼熟,卻肯定不是劉徹自己的。拎起來左右翻看,越看越眼熟,而且這殘袖的來歷也實在奇怪。劉徹問起,宮女便如實回答。
劉徹握緊那殘斷袍袖,額頭上青筋直蹦:好個金蟬脫殼!衛青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朕待在一起就這麼讓你討厭嗎?
宮女看著劉徹的臉色,道:「要傳衛大人嗎?」
劉徹冷笑了下,道:「不,朕親自去找他。」
曹襄驚訝地看見上午還半死不活的劉徹精神飽滿地經過,大步流星,外加怒氣沖沖。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中午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再去詳細打聽,終於了解到午膳時原來換了餌餅……原來還有餌餅這一招啊……曹襄摸下巴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