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新美好的早晨,法克家族一同享用早餐,法克夫婦今天興緻特別高昂,女主人哼著歌,男主人跳著舞,搭配得天衣無縫,不為任何原因,就因為快樂而已。法克彌坐在餐桌旁,微笑欣賞爸媽演出,他喜歡一切熱情的人事物,但他自己很少參與其中。
法克悠今天比較晚出現,他全身軟綿綿得有如發高燒,眼中所見的世界也是歪七扭八的,原來愛就像一場重感冒,在他還來不及防備時,病毒已攻入他腦神經末梢,造成無可挽回的慘烈災情。
他以為自己睡一覺就會好了,被拒絕又沒什麼,告白失敗也只是小事,雖說這兩者他都沒經歷過,但人生總有第一次,就算獻給一個傻女也無所謂,他對感情的原則就是順其自然、瀟洒來去。
可今天早上他發現自己錯了,整夜睡不好又作惡夢,夢中偏偏又是那個吻,他好想拉住她的手,好想對她說對不起,可不可以讓一切從頭來過?莫非這就是愛、就是心痛?他會不會覺醒得太晚?唉,打死他都沒想過會有這下場,這下他徹底被擊倒了……
法理擎一看到他就笑容滿面地問:「悠悠,聽說你昨天晚上有帶女生回來?」
他們家長子好久沒有桃花盛開了,上一次似乎已是三年前的事,這樣下去是不行滴,法克彌只愛書本也就算了,但法克悠這麼適合羅曼史,當然要創造些美麗故事。
「喔,對啊……」法克悠不用猜也知道是弟弟泄密的,但他懶得抗議,反正在這個家裡很難有秘密。
克莉絲推一下兒子的手臂,眨眼問:「瀰瀰說她很純情,不只流鼻血,還昏倒了!」
「嗯,對啊……」用純情來形容吳夢潔,顯然是天差地遠的誤會,那傢伙日夜都在想他們兄弟倆的合體畫面,只是法克悠懶得多解釋,他腦子裡只有昨晚的點點滴滴,他吻了她,她哭了,她走了,而他的心也被帶走了……
法克彌看哥哥一臉痴迷,靠近他吸了幾口氣。「你今天好像沒噴香水?」
「呃,對啊……」事實上,法克悠還穿著跟昨天一樣的衣服,這對愛美的他來說是前所未見的古怪行為,家人們聽到這話都嚇著了,對法克悠來說,沒噴香水等於沒穿衣服,他怎會讓自己裸身出門呢?
法克彌又小心翼翼地問:「我把你的事情說出來,你不生氣?」
「沒差啊……」法克悠伸手想拿果汁,腦神經和身體卻不協調,拿起了胡椒罐,他該喝一口嗎?打幾個強力噴嚏,或許會清醒一點?
事態發展至此,法理擎和克莉絲已有定論,一同指著長子說:「你戀愛了!」
「So?」他又不是初戀,爸媽有必要這麼誇張嗎?法克悠放下胡椒罐,卻又拿起番茄醬,可惡,明明想著柳丁汁,雙手卻不聽話,他當真一夜之間變痴獃了?還有他不喜歡吃鬆餅了,他想吃饅頭,又軟又綿又大的饅頭。
一家之母克莉絲很樂意為他解答:「你是交過五任女友沒錯,但那都不算戀愛,你不會因為她們恍神到忘了噴香水,這次你真的陷下去了,恭喜恭喜!」
「是喔?」法克悠喝了一口番茄醬,怎麼甜甜的都不會酸?連味覺都失去了,真想在臉上寫個慘字。
目睹長子錯亂的行為,法理擎百感交集。「兒子,你終於要轉大人了!我們都覺得很安慰,改天帶她回來吃早餐,我保證不會亂唱歌嚇到人家。」
「你們想太多了。」法克悠站起身,提起公事包上班去,但他換鞋時換到老爸的藍白拖,像個遊魂飄出門,留下三個笑昏的家人。
到了公司,他忘了跟警衛、總機、清潔工打招呼,也沒看到他們驚訝的表情,當他進了辦公室,吳夢潔已經坐在那兒,抬起頭對他說:「總編早。」
「早。」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整個人依然輕飄飄的,連自己怎麼開車來的都不記得。
儘管昨晚經歷過那樣的事,吳夢潔仍穿上了他買的小洋裝和高跟鞋,其實她自己也想改變,女人變美之後是很難走回頭路的。視線一轉,她發現他腳上的藍白拖鞋,也注意到他的衣服是昨天穿過的,但她沒有任何評語,總編大人想怎樣就怎樣,外型絕佳的他即使戴斗笠、穿蓑衣都很帥。
「昨晚的事……我……」法克悠在腦中尋思,「抱歉」兩字到底該怎麼發音?他喉嚨痒痒的,只想打噴嚏。
「我已經忘了,請你也不要記得。」她盯著電腦螢幕,面無表情道。
角色互換得好快喔……他在內心默默哀泣,記得他也曾這麼對她說過,叫她不準再提什麼法克俱樂部的事,現在可好,換她叫他閉嘴,不準留戀昨晚發生的一切。明明是春暖花開的三月,為何有秋風吹過心頭?只為心上秋,愁、愁、愁。
八點五十分,其他人紛紛來到,還沒打招呼就發現總編不對勁,奧斯卡心細如髮,立刻指出:「哇~~總編你居然沒換衣服、沒噴香水、沒擦髮膠,你昨晚去哪兒風流快活了?」
「我在我家……」法克悠有氣無力地回應。
「在家那就更方便了,是哪個女人把你榨乾的?」奧斯卡呵呵一笑,隨即皺起眉頭,像個算命大師說:「不對,瞧你一臉失魂落魄,應該不只是失身,可能心都被偷走了,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安德烈雙手打揖道:「恭喜總編、賀喜總編,也該是時候了,風水輪流轉,換你為愛傷風感冒流鼻水,我們都是過來人,可以多多交流。」
在他們看來,一夜繾綣不算什麼,但若真的動了心,可就是大代志了!
「我沒事。」法克悠不打算告訴他們實情,就算全部賓果也得隱瞞,拜託,男人的面子是第二生命,被女人拒絕也就算了,誰還會笨到說出來?
山姆提出的話題比較實際:「總編,你要跟誰談戀愛都可以,但是別碰我乾女兒,她這麼純情,很容易受傷的。」可能是「為父」的第六感,他總覺得小夢夢和總編之間有股微妙氣氛,瞧他們彼此迴避著視線,卻又特別在意對方,分明是欲蓋彌彰。山姆可是情場百態看透透,一眼就看穿。
這話讓法克悠心中一把火燃起,誰說他一定會傷了她的心?根本就是她無情地離開他!大家都不知道她走得多瀟洒,人不可貌相,別以為帥哥就是情場之王啊。
聽大家一個比一個鐵口直斷,吳夢潔終於開了口:「你們別開玩笑了,總編怎麼可能看上我?」
昨晚她失眠了,想著那個吻,想著他和她的關係,又甜蜜又酸楚。也許是她逾越了界線,讓他以為她很「easy」,沒錯,她是願意付出自己的身體,傳承法克兄弟的下一代,但她不可能任他輕薄,也不相信他說的要跟她談個戀愛,他真的不該這樣捉弄她。
奧斯卡搖搖頭,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話可不能這麼說,小夢夢,其實你看久了很可愛的,很久以前我也交過女朋友,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做你的戀愛練習對象。」
吳夢潔盯著這位花一般的男子,比選美皇后更美,她何德何能跟他練習戀愛?只怕會折壽呢。
眼看舊愛搭訕女人,安德烈也不甘示弱地說:「要選也該選我,我進得了廚房、出得了廳堂,卧房裡更是一尾活龍!」
怎麼了、怎麼了?居然兩男爭一女?法克悠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心急之下拍桌大喊:「你們少給我搞辦公室戀情,我可不想再看到分手后的吵吵鬧鬧!」拐著彎示意,會不會很孬?哀,他是有苦難言,人家都明白拒絕他了,難道他有資格吃醋嗎?但若不說又看不下去,這股氣只得在心中百轉千回。
噢哦,看來有人不打自招了,奧斯卡抬起秀眉,溫柔問:「總編,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去你媽的!」法克悠這話是對自己罵,他到底在搞什麼?裡外不是人,進退兩難。
安德烈也察覺出總編的異樣,嗆聲道:「戀愛是人身自由,分手也是人民權利耶!」
「總而言之,被我發現的話,你們就慘了!」法克悠不在乎被當成獨裁者,只要他活著一天,就不可能讓別的男人碰他的女人……等等,他居然把吳夢潔當成了他的女人?才一個吻而已,他怎會自作多情到這地步?
奧斯卡仿彿是嗅到毒品的緝毒犬,雙眼睜大,愈來愈興奮。「總編好像很在意小夢夢耶,莫非有戀情的其實是你們倆?」
法克悠忽然胸口一緊,故意彆扭道:「你當我像你們一樣,飢不擇食啊?」
奧斯卡笑得更甜蜜了。「話別說得太滿,做人太鐵齒的話,什麼都可能發生。」
他們都很清楚總編的情史,歷屆五任女友,全都是又高又美又瘦的名模,彷彿同胎姊妹花,讓人難以辨認差異,小夢夢雖然有肉彈優勢,還有一張可愛的臉、一顆天真的心,但總編會因此改變口味嗎?只能說這世上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會發生啊。
為了不讓誤會愈來愈深,吳夢潔只好出面澄清:「不可能的,總編的等級跟我差太多,我也不希望他降低水準,我只喜歡看你們帥氣的樣子,我已經很滿足了。」
是的,這就是她的願望,她沒有奢求,只想在安全的角落,靜靜欣賞這一切。昨晚只是總編一時糊塗,今天他應該已恢復正常,偶像和粉絲還是該保持距離,有一份朦朧美就夠了。
奧斯卡嘟起嘴,不准她貶低自己。「小夢夢,你這麼瞧不起自己,我們可是會傷心的呢!」
安德烈也替她聲援:「你是我們MQ之花,不管誰想追你,我們都會好好審核對方的。」
眼看總編神色複雜,山姆猜出了一點什麼。「小夢夢,如果你是自願的話,我不會阻擋你跟總編的戀情,但是你要知道,幻滅是成長的開始,我希望你能熬過去。」
「喂!這什麼意思?」法克悠頓時氣急攻心,每次交女朋友時,他買單爽快、沒有暴力傾向、不曾腳踏兩條船,連分手后都能做好朋友,像他這麼優質的男人可不多見。
「總編也許是個好情人,但不會是個好老公,他最愛的人是他自己。」山姆的話讓奧斯卡和安德烈點頭再三,沒錯,他們從未看過總編失去自我,這種男人是不懂真愛的。
「我……」法克悠無話可說,他自戀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誰教他總是那麼瀟洒?分手也無所謂,還不是照常上班加班,反正人總要活下去,但這回他似乎踢到鐵板,還沒正式開始就哀哀喊痛了。
「咳……我們還是開始工作吧!」資歷最淺的吳夢潔提醒前輩們,她不想繼續這話題。
「好,我們不逼問了,反正紙包不住火,若真有感情,終究是會著火的。」奧斯卡最喜歡看好戲,自己缺少浪漫就愛看別人瘋狂,就當過過乾癮,啊,熱情如火的戀愛,都不知離得多遠了。
安德烈為了這句話沉默,他也在想,真感情一定會著火,那麼他們何時能重燃愛火呢?
法克悠沒吭聲,他明白奧斯卡說得對,感情這回事瞞不了多久,只希望被揭發的那天,他還能稍稍保住顏面,一個從未真正愛過的男人,事實上是很膽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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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風波漸平,沒人再談起這回事,畢竟工作大於一切,很快又該出四月份雜誌了,一年到頭趕進度,就是編輯們的宿命。
這天的午休時間,吳夢潔走向法克悠說:「總編,不好意思,我明天想請假。」
「什麼原因?」法克悠頭也不抬地問,故意撇清關係,他對這女人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雖然昨晚他不小心又夢見她,那只是命運捉弄,跟他本人意志毫無關係。
「事假。」她雙手交握在背後,嗓音中有掩不住的緊張。
「什麼事?」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想問。
「私事。」她實在難以說明,太丟臉了。
「喔,好。」他似乎無權過問,她上班以來表現良好,請假一天又不會怎樣,追問下去似乎很機車,但不問又讓他掛心……不對,他是在掛心個屁啊?他可不是那種一吻定江山的純情男,都不知接吻過幾百幾千次了,區區一個吻算得了什麼?就算他還想要她的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薄荷味的吻……反正是不可能的啦!
總編不再多問,其他人反倒浮現好奇心,尤其是神經纖細的奧斯卡,立刻憑第六感猜出內情:「小夢夢要請事假啊?該不會是去相親吧?」
「我……我……才沒有呢!」吳夢潔立刻否認,但是她羞紅的表情、慌亂的聲音,已泄漏了天機。
相親?!這兩字像鐵槌般敲進法克悠的腦中,忽然他覺得頭好痛、身體好虛,他需要吃山東大饅頭才能恢復神智……醒醒吧,他真想打自己幾個耳光,他的人生不能因饅頭而走偏了啊!
其他人一聽精神都來了,苦悶工作之餘,最需要的就是桃花新聞,雖然這故事才剛要揭幕,但他們絕對不甘於只做觀眾,怎麼說也得湊個配角來過過癮。
事關乾女兒的終身幸福,山姆自告奮勇道:「爹地陪你去鑒定一下如何?我會躲在角落處,絕對不會被發現,我很渺小的。」身高一九○、體重一百的他,很明顯在睜眼說瞎話。
「不用了……其實我爸媽都要來。」爸媽也是昨天才告訴她,時間、地點、對象都約好了,他們今天就要從宜蘭來台北,住宿飯店也訂下了,叫她怎麼拒絕?
其實她才二十三歲,爸媽根本不用急,但他們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算命,大師說今年就是她的正桃花年,萬一錯過就得再等十年!這下可急壞了吳家夫婦,四處拜託媒人介紹,敲定相親行程,無辜的吳夢潔只得乖乖聽命。
「連你爸媽都來了?天啊,好傳統的相親!」安德烈做了個不可置信的鬼臉。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奧斯卡已把小夢夢當成好姊妹,拿出紙筆開始紙上談兵:「你明天要穿什麼衣服?化怎樣的妝?走哪種風格?現在就來討論,這可是相親大作戰,只有你拒絕別人的分,一定要讓對方對你傾心到五體投地!」
「我沒什麼化妝品……」她只有乳液和護唇膏,真對不起砸大錢做廣告的化妝品公司。
「我借你就得了,別客氣,我這裡剛好就有一套。」奧斯卡為何沒去做男模特兒呢?因為他的興趣是男扮女裝。看他從抽屜底層拿出化妝箱,裡頭一應俱全,其他人毫不意外,這傢伙若生在泰國絕對是變身皇后。
既然有了化妝師,安德烈針對服裝提出建議:「我喜歡小夢夢穿短裙,但相親不用太短,選套裝好了,萬無一失,還可以小露乳溝喔!保證對方看到眼睛掉下來,贊!」
山姆沒辦法幫上什麼忙,只好說:「我去給你們泡咖啡,順便訂個蛋糕來吃好了,相親就是作戰,作戰就需要體力,加油!」
「謝謝你們……」有這群好朋友的相挺,吳夢潔頓時安心許多,雖然她外表已有所改變,心底仍是那個缺乏自信的女孩,萬一對方看到她拔腿就跑,爸媽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大家討論得超興奮,完全忘了他們親愛的總編,法克悠決定離開辦公室,他沒有去處、沒有方向,雙腳沉重又輕飄,想想乾脆去撞牆算了,問題是他連這點力氣都沒有。
走廊上,沈言楓看到愛將立刻招呼:「小悠,春季特刊的反應挺好,我正想誇你幾句……怎麼了,你氣色不太好,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老闆的問候讓法克悠稍感安慰,這世上並非沒有溫情,只是他現在很難面對。
「給我說!發生什麼事了?」沈言楓一看就知道出事了,他可不是白活這半世紀的。
法克悠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終於吐出真言:「我喜歡的女人要去相親了。」
丟臉死了!他覺得自己好糗,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宅男,如果他朋友對他說這句話,他一定朝對方頭上巴下去,拜託像個男人點,這種小事有啥好唉聲嘆氣的?
沈言楓愣住了,真難得法總編也會為情所困,他不是所向無敵的嗎?「喜歡就追啊,怕啥?男未婚女未嫁,結婚當天都可以搶新娘了,只不過是相親而已!」
法克悠苦笑一下。「她覺得我在捉弄她,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怎麼會有這種衝動……」
二十七年來,引以為豪的自信、魅力、風格,似乎全成了笑話,在腦中說過了多少次不可能,卻被起伏的心情一再推翻,這種自己背叛自己的感覺,難熬至極。他欣賞的典型跟吳夢潔完全不一樣,卻像被天打雷劈似的變了性,居然還會暗自心痛吃醋,邱比特到底在搞什麼鬼?擺明了耍人嘛。
「你振作點行不行?瞧你這張苦瓜臉,連我都不會愛上你,除非你信心滿滿、確定自己在做什麼,才會有人愛啊!你不去爭取,人家當然會跑,你腿這麼長,不會追有啥用?」沈言楓不知是哪個三頭六臂的女人,有本事讓法克悠失魂落魄,不過人生跟愛情一樣,道理就是這麼簡單,只要聽從自己的心意,努力過就不會後悔。
一語驚醒夢中人,法克悠驚覺他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因為他心魔作祟,不肯正視自己的感受,說穿了就是他愛面子,不願對自己和別人承認,他真的煞到了吳夢潔,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情人眼中出西施,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啊!
「Goodluck!」沈言楓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多問,光看那表情就知道,一個為愛向前沖的故事,就要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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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的春日午後,吳夢潔在爸媽陪同下,來到五星級飯店喝下午茶,這並非他們家的習慣,有空時她只愛看書和畫圖,她爸媽則是連續劇迷,最多就是跟左鄰右舍聊天。但今天,為了生平第一次相親,他們都豁出去了。
「夢潔!才幾個月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漂亮?等你回宜蘭老家,大家可能都不認得你了。」陳素秋幾乎不認識自己的女兒,原來小胖妹也能有春天,打扮起來比什麼楊貴妃還可愛呢!
「算命老師說得沒錯,今年就是你的婚姻年,一定要好好把握!」吳承輝再次慶幸他們跑去算了命,否則緣分一旦溜走,何年何月再回頭?
爸媽對她的新造型讚不絕口,吳夢潔只是微笑以對。經由奧斯卡和安德烈的聯手打造,她的變身更具協調感,從服裝、髮型、化妝和配件,都有了一致的美感。但她沒忘記,一開始是誰帶給她這一片天,只是他們不適合再靠近,他會產生錯覺,她則是幻覺,最後夢會醒得很感傷。
在餐廳領班的帶領下,他們坐到靠窗的位子,附近有盆栽擋住,相親起來更有安全感。
他們提早十分鐘抵達,對方還沒來,服務生先送上開水,陳素秋喝了一口水,坐立難安道:「我第一次到這種大飯店,全身不自在。」
吳承輝安慰妻子說:「我還不是一樣?忍一下就好了啦!上次來台北好像是二姨的女兒結婚,下次就輪到我們自己辦喜事了。」
爸媽都是宜蘭人,住在祖傳的透天厝,在門前開了家麵攤,後院則是果菜園,個性勤奮保守,就靠著這兩樣收入,養大了她和兩個哥哥。當她考上台北的高中,只有十三歲,除了學業成績和胸部發育,其他地方都還像個小孩,卻一頭陷入BL的狂野世界,跟家人相處的時間不多,也不敢讓他們知道她的愛好。
吳夢潔突然一陣心酸,爸媽這麼為她著想,她卻可能一輩子過著腐女兼宅女的生活,即使有幸找到對象,若對方不能接受她的癖好,只怕會把她當神經病。一想到此,她對相親失去了信心,在這期待又怕受傷害的過程中,時間悄悄流逝而過。
等啊等的,時鐘已指著兩點十分,陳素秋皺起眉頭道:「相親還遲到,好像沒什麼誠意。」
「台北常塞車,不像我們宜蘭一路暢通。」吳承輝替對方找了個理由,但心底也有點不是滋味。
又過了十分鐘,吳承輝決定打電話問問媒人,吳夢潔拿出手機幫忙撥號,卻始終是語音留言,她雖然沒有相親經驗,也察覺出情況不對,爸媽是否太一廂情願,造成今天的一場誤會?仔細想想,她的照片沒一張好看的,媒人怎麼可能找到願意相親的對象?
兩點半了,一家三口陷入愁雲慘霧,很顯然的,他們被放鴿子了,沒有半個人出現,媒人一通電話也沒有,枉費他們今天都盛裝打扮,結果只是空歡喜一場。
「爸、媽,我們走吧。」吳夢潔站起身,擠出牽強的笑。「你們難得來台北,我帶你們去逛一逛。」
吳家夫婦明白女兒的用意,也很想點頭說好,但在這種落寞氣氛中,哪有心情去閑逛?才第一回合就出師不利,連對方都沒見到面,這場相親大作戰輸得好不甘願。
就在這悲情時分,一個燦爛耀眼的笑容出現了,那正是守株待兔的法克悠,他心想自己也該上場了,事情擺在眼前很清楚,相親破局,該是正宗男主角修補一切的時候。
乍然見到法克悠,吳夢潔整個人無法動彈、無法呼吸,上班時間他怎會出現在此?莫非他是跟蹤她而來?但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聊蠢事?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叫法克悠,我是夢潔的上司,也就是MQ雜誌的總編。」法克悠深深一鞠躬,向兩位長輩致敬,感謝他們培育出如此佳人。
「你好、你好!我們家夢潔多謝你的照顧。」吳家夫婦嚇了一跳,站起來客氣招呼,同時心中也在驚嘆,老天爺真是不公平,這個年輕人帥得要命又是青年才俊,能嫁給他的女孩真是有福氣。
法克悠微笑道:「哪兒的話,其實是夢潔幫了我很大的忙,今天真巧能碰到你們,應該由我請客,多點些東西來吃,這家飯店的蛋糕很有名喔!」
吳承輝嘆口氣,坦白地說:「不好意思,實在沒胃口,今天原本要給我們家夢潔介紹對象,但是對方好像有事耽擱了,到現在還沒出現。」
「我們特別從宜蘭上來,卻是這種情況……」陳素秋搖搖頭,眉頭緊鎖。
吳夢潔胃痛得更嚴重了,爸媽都是沒有心機、不懂遮攔的人,這下丟臉丟到總編面前了。
「什麼?夢潔這麼優秀,哪需要相親呢?」法克悠的表情從驚訝轉為焦慮,深呼吸口氣說:「坦白說我很擔心,她如果被追走了,我就沒機會了。」
終於邁出了第一步,他胸口如釋重負,沒錯,就是這樣,他喜歡的就要去追,何必扭扭捏捏?不用管別人怎麼想,重要的是他自己怎麼想。
「咦?」吳家夫婦強烈懷疑自己的耳朵,真想拜託他再說一次。
法克悠誠懇地請求道:「我很喜歡夢潔,如果叔叔阿姨贊成的話,希望你們能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跟夢潔正式交往。」
吳家夫婦說不出話來,兩人相望一眼,結論是——老天爺原來還是公平的,這個年輕人雖然英俊優秀,眼光卻是出奇的怪,居然看上了他們家女兒!
彷彿美夢成真的劇情,吳夢潔卻拒絕相信,義正辭嚴道:「總編,請你別再胡鬧了!你捉弄我沒關係,拜託你別讓我爸媽空歡喜一場,他們會很難過的!」
法克悠也跟著提高音量。「我是認真的,為什麼不相信我?」
「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你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我承認,我自卑、膽小又懦弱,請你手下留情,不要再逼我了!」
眼看年輕人嗆來嗆去,吳家夫婦一下向左轉、一下向右轉,心想女兒是哪根筋不對勁,怎會推開太好的姻緣?還有這位總編也很妙,堅持要追他們家女兒,世間少見,該列為國寶。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的誠意?」
「你什麼都不用做,拜託你!」她寧願躲在自己的夢裡,幻想他們兄弟的戀愛情節,若要自己做女主角,她怕自己心臟不夠力,很快就掛了。
他根本沒聽進去她的拜託,反而靈光一閃道:「好,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我願意用一輩子證明,就看你願不願意賭一賭了?」
話一出口,法克悠自己都嚇著了,怎麼這麼快就翻出王牌?一個男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最不想活的時候就是自願放棄自由,看來他已徹底地為愛要死不活,好樣的,他都被自己深深感動了。
「什麼?!」吳家夫婦差點沒昏倒,前後不過五分鐘,他們家女兒就這麼要結婚啦?
「你……真的很討人厭!」吳夢潔實在受不了,轉身想逃開這場面,相親對象沒來,爸媽比她更失望,還被她暗戀多年的男人戲耍,教她這顆少女心情何以堪?就算他信誓旦旦,她還是不能動搖,因為……因為她根本配不上他啊!
「夢潔!」法克悠的大喊只讓她跑得更快,眼看局勢逆轉,他先轉向吳家夫婦說:「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改天一定登門拜訪,現在我得先去追她!」
「有空來宜蘭,我們等你們的好消息。」對於這款稀少國寶,吳承輝決定要好好款待。
陳素秋對未來女婿眨個眼。「安啦!她跑步每次都最後一名,你穩贏的!」
看著這對年輕人跑出視線外,他們心想這趟真是收穫豐厚,算命大師說得果然沒錯,這下有心情逛街了,快到百貨公司去選購女兒的嫁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