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晨,打開門就看見自己的父親,黎湛沒有絲毫意外。
「你進去一下。」支走何美琪,黎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安靜地等待父親表明來意。
「韓昆要你回廣榮。」黎衡的話不是疑問,是肯定。
黎湛冷淡地回答道:「我沒答應。」
「聽說他給你一個月時間考慮。」
聽到這句,黎湛不由動了動肩膀。父親能得到如此確切的消息,證明韓昆身邊一定有他的眼線。聯想到這個,黎湛心裡有些發寒。
「如果我不回去,他會讓韓闖加入。」
「韓闖怎麼可能去廣榮幫韓昆?」黎衡輕哼了一聲,對韓昆的想法嗤之以鼻。
「所以他才要我去說服韓闖,如果韓闖不答應,我就必須回去。」
乾脆說出全部的談話內容,將問題丟給父親,黎湛知道,這個時候沉默才是他的最佳選擇。
廣榮是韓家最嫌錢的生意,黎衡處心積慮才將大權攬在手中,如今絕不可能甘心接受韓昆的安排。兒子或者韓闖,他一定會選擇容易控制的那個,相比之下,黎湛不會是首選。
「那你就去說服韓闖吧。」婉轉地表明自己的決定,黎衡表現得像一個為兒子得不到重用而感到遺憾的父親。
黎湛什麼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不能讓父親看出來,這是他一心期待的結果。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讓韓闖走進韓家的核心勢力,也許是保他周全的最好辦法。父親不可能籠絡韓家全部的部下,只要韓闖在韓昆的眼皮底下,對他不利的機會就會大大減小。接下的問題,就是怎麼說服他了……
「阿湛?」
何美琪從裡間走出來,推了推想事想得入神的黎湛。
「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回不回來吃飯?何美琪沒能說出後半句,黎湛就不見了蹤影。
是為了那個人嗎?蜷縮在黎湛剛剛坐過的地方,努力地感受著他遺留的體溫,何美琪黯然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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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人律師事務所,內部裝潢與它土氣的名字完全一致。
黎湛站在門口巨大的金字招牌前,看見一個男人要求見韓闖。
「韓律師終於有人找了。」
「就是,平時鬼影子都沒一個。」
「沒名氣嘛,呵呵……」
雖然事務所的前廳很寬敞,不過兩名前台接待的竊竊私語,還是沒能逃過黎湛的耳朵。韓昆曾說韓闖的工作並不出色,看來是真的。
坐在自己的小辦公桌前,韓闖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昨晚與秦曉順聊到半夜,害他嚴重睡眠不足。沒有睡足十小時,還真是痛苦呀!
「高沐?」看到像龍捲風一樣刮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韓闖小小地吃了一驚。雖然他見過秦曉順的這位室友不下數次,不過高沐對他一直很冷淡,今天突然跑來找自己,著實讓人感到意外。
「曉順手上的傷是你弄的?」外表斯文的高沐此時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傷?」
韓闖愣了愣,想起自己綁在秦曉順手上的電線,昨天聊天的時候,他們都忘了把那東西解開,結果讓秦曉順的手腕上淤了一圈。
高沐就是為了這個跑過來興師問罪?韓闖突然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你說那個呀!我們可是有來有往,你怎麼不去問問,我的傷是怎麼來的。」
韓闖一邊說一邊拉開自己的衣領,露出昨晚被秦曉順咬傷的脖子,故意引起高沐的誤會。
「為了增加情趣,用上一些非常手段,有何不可?」
高沐果然上當,怒道:「虐待也能叫情趣?!」
「高先生,這是我和秦曉順的事,你憑什麼在這兒指手劃腳?」囂張地將腳往桌上一架,韓闖決定把壞人扮到底。
「你……」明顯沒有面對無賴的經驗,高沐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怎麼?該不會是秦曉順嫌我給的錢少,特意讓你來討回公道吧?麻煩你告訴他,像他那種貨色滿大街都是,少在那兒給臉不要臉。」
「韓闖!」聽到韓闖如此羞辱秦曉順,高沐頓時失去了控制,猛地衝上去揪住韓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拖了起來,「你這個人渣!」
握到發白的拳頭眼看就要落在韓闖的臉上,卻被另一隻手硬生生地擋在了半空中。
本想伺機撂倒高沐的韓闖,被這突然跑出來的好事者嚇了一跳,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將高沐打倒在地。
「夠了。」
在黎湛準備出第二拳的時候,韓闖終於回過神來,攔住了他。
避開他凍死人的目光,韓闖繼續裝出一副痞痞的樣子對高沐說:「回去告訴秦曉順,我和他到此為止。我可沒閑功夫陪你們玩這種爭風吃醋的把戲。」
高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被打裂的地方,恨恨地看著兩人。
「走吧,」黎湛冰冷的眼神像一把鋒利的斧頭,看得高沐有些膽寒,「真的打起來,難堪的人是你。」
遲疑了片刻,高沐沒有再糾纏下去。他並不是害怕黎湛和韓闖,只是門外那些探頭探腦等著看熱鬧的人,讓他不想再多留一秒。
到底是臉皮薄呀!韓闖在高沐離開之後,忍不住在心裡發出這樣的感慨。
關上門,拉起百頁窗帘阻斷門外那些好奇的目光,韓闖轉身面對黎湛。「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黎湛正準備回答,韓闖卻突然抬手示意他等一下。
「我先打個電話。」高沐來找他的事,秦曉順一定還不知道,還是事先通個氣比較好,免得到時候出什麼紕漏。
電話接通的一瞬,黎湛看到韓闖臉上突然綻放的笑容,莫名地刺目。
「曉順嗎?是我。你家保姆剛剛過來找我算賬了,你手上的傷好像讓他很心痛。」
秦曉順顯然有些吃驚,問:「高沐去找你了?」
「嗯哼,他來了,還挨了一拳。」
「你打他了?!」
韓闖好像看到秦曉順緊張得跳起來的樣子,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說:「放心,只有一拳,」回頭看了看黎湛還在泛紅的手背,韓闖的聲音變得不太確定,「臉上頂多淤個兩三天吧。」
「操,搞什麼呀!」
「那就要問他了,這麼緊張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為另一個人打抱不平,韓闖相信秦曉順在高沐心中的位置,絕不像秦曉順說的那麼簡單。
也許,這次的意外會造成什麼意想不到的結果也不一定。想起自己剛才的惡意誤導,韓闖更加期待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黎湛太熟悉韓闖臉上那種算計的笑容,這讓他下意識地想為剛才那男人祈禱。
「啊,找我什麼事?」得意忘形的人終於想起自己還有另一個訪客。
「昆叔讓我跟你談談。」
韓闖挑了挑眉,收起笑容,說:「我要工作。」
「那就等你下班,我們再談。」黎湛邊說邊找了張椅子坐下,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不是個好打發的傢伙,韓闖的託辭對他完全不起作用。於是,韓闖不得不在他的注視下完成整天的工作,度過了有史以來最為老實的八小時。
時鐘指向五點,忍耐到極限的韓闖將手中的筆重重地摔到桌上。
「下班了?」黎湛站起來,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
「今天的晚餐你請。」橫眉豎眼地拋下這句話,韓闖先行離開了辦公室。
黎湛低了低頭,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這是他才能看到的一面,占不到上風的時候就使個小性子讓自己平衡一下,孩子氣的韓闖。
兩人的晚餐在一家高級餐廳進行,雖然侍者質疑了黎湛的牛仔褲與球鞋,不過韓闖還是執意走了進去。
「昆叔說……」
「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影響消化。」
黎湛想說韓家的事,但韓闖一直不給他機會。事實上,只要牽涉到他的叔叔,韓闖多數時候都不想理會。黎湛沒有勉強,只是慢條斯理地與他一起消滅滿桌的菜肴。
只有兩個人,卻點了十個菜,不用說了也知道是韓闖的餿主意。出了餐廳,他又馬不停蹄地拉著黎湛進了一家PUB。
擠擠挨挨的紅男綠女,震耳欲聾的音樂,所有人都要扯著嗓子才能說上話。這裡自然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不過黎湛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坐在韓闖的身邊,看著他與身邊的陌生人玩得不亦樂乎。
忽明忽暗的燈光從韓闖身上掃過,映襯著他的笑臉,英俊而迷人。他很擅長運用自己的魅力,也很享受眾人追捧的滋味。此時的他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毫無顧忌地炫耀著自己的七彩奪目的羽毛。黎湛隱在黑暗裡,平靜地看著他的表演。
假裝快樂,然後忘記痛苦,大家都用這種方式。
韓闖只是在拖時間,他消極地逃避著黎湛將要告訴他的消息,他想逃離有關叔叔的一切。
差不多凌晨一點,何美琪給黎湛打了個電話。為了聽清她在說些什麼,黎湛不得不走到噪音較小的洗手間。等他再出來的時候,韓闖已不見蹤影。
黎湛詢問酒保,酒保說他與一個男人相攜離開。黎湛當即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當他走到停車場,正看到車內交纏的兩人。
胸口像被卡車輾過一般疼痛,憤怒焚燒了黎湛的理智,當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用停車場備用的滅火器敲碎了車窗。
突然濺了滿身的碎玻璃,韓闖似乎沒有太大的驚訝。只見他走下車,從容地打發了那名男人,然後一臉無所謂地看著黎湛。
「別再考驗我的耐性,它沒你想像的那麼好。」黎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放下手中的滅火器。
「我以為你走了,」韓闖踢了踢地上的玻璃碎片,笑著說:「美琪打電話過來,是催你回家吧?」
因憤怒而變得急促的呼吸很快緩和下來,黎湛冷冷地回答道:「那不關你的事。」
「那我找男人關你什麼事?」
黎湛一時語塞。
「OK,」韓闖舉起雙臂,做了個投降的姿勢,隨即問道:「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故意弄丟證據害你進監獄的時候你不生氣,現在看到我和男人在一起,你卻氣得渾身發抖?」
黎湛沒有回答,只是不動聲色地握緊了雙拳,止住了雙臂輕微的抖動。可惜,這個細微的動作還是落入了韓闖眼中,變成了「此地無銀」的佐證。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關心我……勝過關心你自己。」慢慢地靠近黎湛,韓闖的眼睛與黎湛的耳垂平視,發現他的耳垂紅得利害。
「我一直關心你。」黎湛退了一步,像是不能忍受韓闖的靠近。
「我知道。」韓闖微笑著,也退了一步,徹底拉開兩人的距離,「你喜歡我。」
「可是你喜歡我父親。」
猝不及防,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這麼暴露在空氣之中,韓闖仍然保持著笑容,只是聲音變得十分僵硬:「我們不該捅破這層窗戶紙。」
「這層窗戶紙早就不在了。是他要你把我送進牢里的,不是嗎?」黎湛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只是不想你卷進黑社會,然後像他一樣一輩子都無法脫身。」
「他求你,所以你就毫不留情地陷害我?」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再問呢?」韓闖一直微笑著,笑到整個臉部的神經都有些麻木了,讓他無法變換另一種表情。
「昆叔要你接手廣榮,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個。」黎湛不想再說下去了,他只想離開這裡。
「你撒謊!」微笑變成了仰頭大笑,韓闖抖動著臂膀,說:「你跟著我一整天,只是想多看我一眼而已。只是這麼偷偷看著,你就滿足了嗎?」
「那你呢?你還不是偷看了我爸十幾年。你滿足……」
話還沒說完,韓闖就沖了過來,黎湛以為他要動手,反射性地用手擋住頭部,結果發現韓闖的目標不過是他的雙唇。
被吻住的一剎那,黎湛的腦中一片空白。他本可以躲開的,以韓闖的身手絕不可能制住他。只是,唇上傳來的熱度讓他失去了全部的判斷力。
韓闖從正面抱住黎湛,將他的雙手反折到背後,用力掐住他的手腕,利用身體的重量把他壓在牆壁上。
這裡是停車場的一個死角,燈光完全照不到,兩人就這麼隱藏在黑暗中。
用舌尖撬開黎湛的唇齒,韓闖感覺到他的遲疑,卻沒有遇到抵抗。黎湛的嘴唇出乎意料地冰冷,韓闖碰上它,感覺自己的熱量漸漸被吸走。
因為看不見對方,觸覺就變得出奇的敏銳,韓闖熟練的挑逗讓黎湛無處可躲,鼻尖全是他的呼吸,溫暖的舌尖細細愛撫著所能接觸到的每一寸黏膜,黎湛本能地迎合著,吮吸著,放任甜蜜誘人的味道擴散開來。
不停變換親吻角度,緊緊貼住的身體讓兩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韓闖被這頻率相同的震動迷惑了,越來越投入,而黎湛卻被韓闖的熱情嚇到了,越來越清醒。
事情不該是這樣!掙開韓闖的壓制,黎湛氣息不穩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呵呵……」同樣氣息不穩的韓闖,笑著退後了兩步,重回燈光之下,「誰叫你趕走了我的同伴,我不過是在就地取材。」
黎湛的聲音消失了,黑暗掩去了有關他的一切,韓闖什麼也看不見。
「好啦,我只是想讓你閉嘴,沒別的意思。」韓闖撓了撓頭髮,感到一點點煩躁不安。
沒有人回應,彷彿那片漆黑中空無一物。
「阿湛!」
停車場內回蕩著韓闖的聲音,孤零零的有些駭人。
「叔叔說的事,我不會答應的。你叫他死了這條心吧!」像是賭氣一般扔下這句話,韓闖上了車,絕塵而去。
親一下又不會死人,何況黎湛是個男人,跟非禮掛不上鉤吧!韓闖這麼自我安慰式地想著,心裡卻更加混亂。跟黎湛認識十幾年,對他的感情多少有些察覺,可他是那個人的兒子,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去招惹他。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見鬼!」韓闖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直到再也看不見韓闖的車,黎湛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慘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