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良禽

朽木良禽

長形餐桌,六人晚宴。高沐綳著一張臉,努力吞咽盤中的食物,動作快得像饑民。我發誓我沒有半點諷刺他的意思,也沒有誇大任何事實。

事實上我很同情他,如果在我面前也有那麼幾個拚命搔首弄姿的女人,估計我會失常得更加厲害。

「看什麼呢?鬼鬼祟祟的。」大約是我躲在柱子後面偷窺的行徑過於明顯,韓闖忍不住發出疑問。

我本想假裝無事,可是眼尖的他還是發現了高沐。

「他在幹什麼?」韓闖問。

面對一個同我一樣好奇心強勝,並且沒什麼口德的傢伙,我實在不應該多說什麼。可是,這個人是韓闖,我怕死他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性格了,所以……「他在相親。」

「相親?」韓闖的臉上閃過爆笑的前奏。

我後悔了,真不該告訴他這個。

「他年紀不小了,想找個女人結婚生子而已。」

「都什麼年月了,他還干這個?相親……哈哈哈……」

我狠狠瞪了韓闖一眼,警告他不要太過分。

像韓闖那樣的男人,是不會理解高沐這樣的男人的。當然,我也不太能理解。通過傳統的途徑認識某個和自己條件相配的人,然後平平凡凡地過完一生,這樣的方式不適合韓闖,也不適合我,卻十分適合高沐。

高沐是個好男人,溫和、體貼、循規蹈矩,他一定能找到一個好女人,組織一個幸福的小家庭。

不過,看他現在對面坐的那三個,呃……我持保留態度。

「進去吧,有位置了。」蘇沛走了過來,通知我們入座。

忘了說,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號,平安夜。我、蘇沛、韓闖以及他們的某某和某某相約在這家西餐廳吃個晚飯。

雖然我一直覺得,興師動眾地過這麼個不屬於自己的洋節有些好笑,可是回頭想想,能多個理由和朋友聚聚其實也不錯,反正我向來熱衷於吃喝玩樂。

因為沒有事先預定位子,我們不得不在餐廳排隊等候,沒想到碰見前來相親的高沐。

高沐是我的室友,正確的說,是我母親派來監督我的「探子」,不過鑒於我所向披靡的個人魅力,他基本上已經倒戈了。

高淋上周就告訴了我他要相親的事,不過今天我們撞在一起屬純巧合,雖然我一直很好奇老實巴交的他要怎麼追女人。

「高沐在那邊,過去打個招呼吧。」

視力不佳的蘇沛居然也發現了高沐,還熱情萬分地走過去打起了招呼,害我連躲起來的機會都沒有。

「真巧!」走到高沐面前,我傻兮兮地沖他揮了揮手。

出人意料地,他竟沒有半點尷尬,反而很大方地與我們寒暄起來。除了在看到韓闖時,稍稍有點彆扭。

「你們也過來吃飯?」他問。

「聽說這裡的牛排很不錯。」蘇沛回答。

高沐的氣質與蘇沛很相近,長相也同屬斯文型的,看起來真像兩兄弟。我想我的潛意識裡,一定是極度偏好任何與蘇沛相似的東西,所以當初才會欣然接受高沐這個室友。

「你們怎麼還站在這裡?不打算吃飯了?」連宇喬的聲音突然插了起來,仍然是一貫的強勢。

對於這個極端自我的男人,我一直沒什麼好感,真不明白蘇沛為什麼會看上他?相比之下,韓闖的另一半——黎湛就要順眼多。雖然表面上冷淡了些,可是起碼懂得什麼是禮貌……好吧,基本上,我覺得「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非常精闢,所以我才會看不出連宇喬與黎湛的好,而蘇沛和韓闖卻把他們當成眼中寶。

話轉回來,五個男人中包括兩對情侶以及一個單身漢。

呵呵,難得高沐這樣的異性戀者不把我們當怪物,還敢跟我住在一起,勇氣可嘉。

「秦曉順!」

「嗯?」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抬頭,才發現韓闖他們已經在二樓坐定。二樓是夾層式的設計,靠邊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一樓的大廳。

我與高沐道過別,三步並成兩步走上樓。剛坐穩,好奇寶寶韓闖逮到機會又開始發問。

「高沐真的是在相親嗎?怎麼一次有六個人?」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沒理他。

意外地,向來沉默的黎湛居然答了上來:「應該是六人晚宴,三男三女,選擇面比較大,也不容易冷場。現在好像很流行這種相親方式。」

韓闖一邊點頭,一邊挑眉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美琪有跟我提過,她最近也參加了一次。」

看著黎湛如此鎮定地回應韓闖醋意橫飛的問題,讓我不禁為他捏一把冷汗。據我所知,那個「美琪」一直被韓闖當成「情敵」的不二人選,黎湛好死不死要去踩那顆地雷,只怕會被韓「小人」報復得很慘。

遺憾的是,我沒能看到那令人期待的「翻臉」場面。不知道什麼原因,原本還在吃飛醋的韓闖突然一下變得笑意盈盈,還露骨地與黎湛「眉來眼去」,看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沒多久我就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原來黎湛早就在桌子底下握住了韓闖的手,有效地安撫過了。

再看坐在對面的蘇沛與連宇喬,舉手投足都保持著情侶間特有的默契。

突然間,我被孤獨感團團圍住,有些不爽。所以說逢年過節,單身的就不該和成雙成對的一起行動,白白受了刺激。

無聊地別過臉,視線掃過樓下高沐那桌,正見他抬頭,我微笑著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高沐也笑了,不過很快又投入到他的相親宴會中。

我沒在意,因為我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高沐隔壁那桌。那桌的男人沖我揚了揚酒杯,顯然把我剛才的動作當成了對他的示意。

好戲上場了,誰說我孤獨來著?找個藉口甩開那兩對只記得卿卿我我的傢伙,我順著那人的示意走出了餐廳。站在街邊,看他體貼地將與他同行的女士送上計程車,然後向我走過來。

「MerryChristmas.」他說。他的聲音很低,卻又平滑如瓷器,讓我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

不過我沒有回應他的開場白,只對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十分精楚自己的笑容有幾級殺傷力,所以,當他眼中閃過心動的光芒時,我並不感到意外。

「街口拐角有家影院,現在過去正好趕上開場。」他又說。

看電影?我愣了愣。一般情況下,這種約會都是直奔主題,如此迂迴的我還真是第一次遇上。看了看滿街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再看看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我通常對玩伴的要求很高,能看上眼的不多,所以覺得錯過他有點可惜,雖然我並不喜歡與一夜情對象有過多的交流。

「現在還能買到票嗎?」我記得在這種大家都趕著出來Happy的節日,影院通常都會爆滿。

「我有票。」他突然地攬住我的肩膀,推著我向前走。

這種勾肩搭背的感覺很奇怪,自從我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之後,就再也沒在公共場合做出這樣的舉動。雖然嘴上說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虛的。離經叛道這種事,做起來並不總是那麼理直氣壯。

反觀他似乎也不是很自然,不過與我不同,倒像是怕我會突然逃跑,所以要將我控制在他的力量範圍之內。

「是什麼電影?」居然事先買了兩張票,不是被人放鴿子臨時拉我來湊數吧?後面那個問題我沒問,反正過了今晚就不會再有交集,說這些沒營養的話只會讓自己覺得不痛快。對於我來說。他不也是一樣是個臨時拉過來打發無聊時間的人么?

「《金剛》,主角是一隻大猩猩。」他一邊說一邊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票是公司當福利發的,沒見到你以前我都沒想起它。」

「我讓你想起了那隻大猩猩?」我笑。

「聽說那隻猩猩很可愛。」他很從容,雖然是應對我的玩笑,但是表現得十分誠懇,感覺就像是在直接誇讚我。

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我別過臉,不再看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因為某人的一句話而暗自歡喜,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眼見蘇沛與韓闖找到了心靈的歸屬,我也是有些期盼的,這個人會是我的另一半嗎?對一個認識不到半小時的人產生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白痴啊你!我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甩掉了腦子裡的神經念頭。

走進影院,電影已經開場。領位員打著手電筒將我們帶進去,我明顯感覺到周圍打量的目光。

兩個男人在耶誕節相約出來看電影很奇怪嗎?他似乎也察覺了,不過仍然表現得十分坦然。無形中,讓我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了幾分。

喜歡男人的男人們大多躲在隱蔽的夾縫中,為了迎合別人的目光勉強隱藏自己的本性。我鄙視這種心態,卻又對大環境深感無奈。

在這種陰暗的背景之下,想在陽光里與同伴牽手同行是一種奢侈,久而久之演變成愛上一個人是一種奢侈,接下來與愛人相知相守就成了更大的奢侈……除了遊戲人間,我還能做什麼?

銀幕上,劇情慢慢輔陳,主角們上了船、入了島卻仍然沒有遇上大猩猩。我開始覺得乏味,卻只能耐著性子觀看,碰到瑣碎的笑料時,隨著眾人呵呵傻笑兩聲。

「猩猩馬上就出現了。」他在我的耳邊低語,隱約透著笑意。

這人是我肚裡的蛔蟲嗎?我轉頭看他。我們挨得很近,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影片里女主角被擒后,土著將她送上了祭台,我身邊的男人十分熱情地加以解釋:「美女是野獸的祭品。」

濕潤溫暖的氣流劃過我的耳邊,若有似無地加速血液的循環。我笑,說:「我不喜歡美女。」

「裡面目前還沒出現美男,那你看我好了。」他回答。

還以為不會再碰上像韓闖那樣明明是厚臉皮卻招人喜歡的傢伙了,我不禁笑歪了嘴角,勉強正經地說:「那隻猩猩不比美男差。」

聞言,他立刻湊到我而前,緊張地說:「你喜歡人獸?這不好吧!」

噗哧——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立刻引來了周遭觀眾的白眼。他馬上用食指壓住自己的嘴唇,示意我噤聲。

銀幕上折射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映出他迷人卻又帶點頑皮的表情,我突然覺得心頭有一塊地方陷落了。

我們沒能把電影看完,大猩猩為了營救美女而與恐龍展開惡鬥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將我帶出了影院。

他很強勢,而我天生缺乏控制欲,當我們默契十足地滾到他家的床單上時,雙力都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他吻著我的頭髮,我將雙腿纏在他的腰上,呼吸因為彼此變得紊亂。喜歡看他費盡心思取悅我的樣子。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我來不及細想,就與他一起攀上情慾的巔峰,恍惚間,聽見他說愛我。不是幻覺,即使我的精神不太集中,也能確定那不是幻覺。

若是平時,我會一笑置之。但這次,我卻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愛這個字包含太多太多的內容,我從來不曾說出口,甚至在聽到它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地退避三舍。可眼前這個人……

「嚇著你了?」大概是我獃滯得過於明顯,他有些尷尬。

搖頭還是點頭?我不知道。

「其實……」他為我整理了一下頭髮,動作是那樣自然,然後他說:「我覺得已經認識你很久了,你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東西……很吸引我。」

他的語速很慢,就像是怕我聽不清楚。而我,卻已經開始渾身僵硬。

在今天以前,我從來不會把這種話當真,但現在我竟然有些期待,期待他能說出些什麼海誓山盟來。我這段時間一定是被刺激過度了,成天看到韓闖他們在眼前恩恩愛愛,果然有害身心健康。

「浴室在哪兒?我想洗個澡。」我推開他下了床。

他也跟著下了床,將我帶到浴室里,在為我關門的時候鄭重地說了句:「我是認真的,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你好好考慮一下,洗完了就答覆我。」

他的表白一如我現在赤裸的身體,沒有遮蔽,坦坦蕩蕩。不等我回答,他就關上了門,留我一人傻傻地站在浴室中。

不經意發現浴鏡中的自己正在笑著,竟是源自內心的喜悅。褪去情慾的外衣,還原本質的有己,我原來依然憧憬愛情。也許,過去的抗拒只是為了等待今日的時機,是時候可以經營一份感情了,在我對它仍然有渴望的時候。

仔細地將身體清洗乾淨,我離開了水汽氤氳的浴室。門外微涼的空氣激起身體本能的反應,我抱緊雙臂,雙眼對上他充滿期待的視線。我站在原地不動,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漸漸地,就像一種傳染,微笑也在他嘴角擴散開來。

看著他走向我,一步步,帶著新的生活靠近我。我的心情激動起來,他的步伐卻被一陣門鈴聲截斷。

「我去看看。」他依依不捨地說。

我點點頭,趁機拿起手巾擦拭濕漉漉的頭髮。大冬天的,只掛條毛巾在身上可是很容易感冒的。可是,沒等我擦兩下,他又匆匆跑了回來,一把抓住我的雙肩說:「幫個忙,先躲一下!」

「什麼?」

我還沒搞清狀況,就見他手忙腳亂地抓起我的衣服塞到我手埋,然後將我強行推入落地衣櫥中。

寬大的衣櫥站進一個人是綽綽有餘,可被人推進來卻不是一件舒心的事情。我剛想問他為什麼,沒想到他連衣櫥門也給關上了。

黑暗瞬間掌管了我的視線,衣櫥里各式衣服的不同衣料貼上我的皮膚,紛雜的質感頓時變得清晰異常。

「搞什麼鬼!」我被這莫名其妙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剛想推門,他卻再度將門打開,同時把床上的床單塞了進來。

「我一個朋友來了,你在這裡躲一下,我把他打發走你再出來。」他焦急地說著,說完還不忘吻了吻我的嘴角。

衣櫥門再次關上,我拿著兩人剛剛還在上面翻雲覆雨的床單傻傻地站在裡面,感覺就像偷情時遭遇正牌夫人捉姦的黑市情人。衣櫥外面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他們在高聲談笑,而我卻像只過街老鼠,躲藏在見不到陽光的地方。

沾滿情事味道的床單隱隱散發著惡臭,我閉著眼,努力壓制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身體越來越涼,有水滴從頭髮上滴落,沿著脊背一直寒進心裡。

我機械地拿起掛在身邊的衣服,西服、襯衣或其他的什麼,緩慢地擦去那些水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十分鐘,他終於打開了櫃門。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朋友會突然過來。」他拉著我的手臂將我牽出衣櫃,一臉歉意。

雖然接觸的時候很溫暖,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甩開了他的手。

「不早了,我該走了。」

「就走?」他有些吃驚。

「不走你還能再來一次?」我笑了,不用鏡子我也知道這笑容有多僵硬。

他有些尷尬,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為什麼要生氣?」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若無其事地反問。

「那我剛才的問題……」

「什麼問題?」我假裝不明白,心裡卻暗暗下定主意,他要是敢把「想跟你在一起」這種話再說一次,我就一拳揮過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了我的意圖,停頓了半天之後,搖頭說了句:「沒什麼。」

我穿戴整齊離開了他家,他一直送我到樓下。我沒有回頭,也沒說「再見」,不過找知道,他的視線就像釘在我背後的物件,一直跟了我很遠很遠。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一點,客廳照例亮著燈,高沐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書。

「回來啦!」見我進門,他起身接過我的外套,將拖鞋放到我的腳邊,說:「你又過時間了。」

十二點前到家是我媽媽對我的硬性規定,自從我搬出來住之後,這個規定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不過高沐搬來以後,它又開始重出江湖。

雖然高沐不會像媽媽一樣過來擰我耳朵以示懲戒,不過被嘮叨也是很煩的。平時我一般會嬉皮笑臉矇混過去,不過今天沒這心情。

「少在這裡拿個雞毛當令箭,我都這麼個大人了,晚上不回來又怎麼了!」

被我的話噎到,高沐明顯滯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如果晚上不回來就打個電話,別讓我擔心就行。」

「有什麼可擔心的!」一腳踢飛腳上的鞋子,我連拖鞋也懶得穿,光腳直接衝進了自己的工作室。

一間卧室,一間工作室,我當初租下這套房子的時候就是做的這個安排,連媽媽讓高沐過來借住時,都沒想過要做改變。

我的工作室就是完全屬於我的地盤,誰也不準進,誰也不能碰,所以高沐住進來一年多都沒進去過一次,每天晚上只能在我的卧室里打地鋪。不過他很知足,從沒抱怨過什麼,可能吃過苦的人,都特別懂得感恩與珍惜。

在堆滿資料的大書桌上趴了一會兒,我感覺全身無力,可腦子裡卻異常活躍,就像細胞們紛紛跳起來鬧獨立鬧分家。

煩躁之下我只好站起來,點了一根煙,將CD機的音樂開到最大,然後來回在房中踱步。這是我的習慣,讓音樂代替思維,閉著眼走兩步,什麼也不想就能平靜下來。

不過,這該死的方法好像失靈了!我發瘋似地在原地狂跳。頭都要炸開了,真恨不得能將它給甩出去。

「曉順!曉順!」高沐的聲音伴著敲門聲強硬地穿過音樂,直擊我的耳鼓。

我沒有停止跳動,雙眼死盯著那張不安振動的門板,就是不願上前一步。

嘭——我可憐的房門隨著一聲巨響轟然倒地。一張青筋暴起的臉從我面前一閃而過,然後音樂停了,世界一片寂靜。

「太晚了,早點睡吧。」

高沐的聲音如往常一樣平和,我卻看見他微顫的手指。真是難得,萬年木頭人也會有激動的時候。

「你踩到我的偶像了。」我瞪他。

高沐低頭,這才發現他的大腳正踩在HughJackman的俊臉上。剛才他把房門踢翻的時候,門后掛著的HughJackman的海報也被弄到了地上。

我承認我有點幼稚,一把年紀了,還像小孩一樣把電影明星的畫像貼在門后。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同意高沐踩它。

「對不起。」高沐連忙道歉,彎腰想將海報撿起來,可是海報的一頭還黏在門上,結果「嘶啦」一下,變成了兩半。

看著偶像裂成兩半的臉,我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你賠!」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可高沐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笑出聲來。

「你還敢笑!」肺里的空氣一下子漲起來,我感覺自己就快爆開了。

「不笑,我不笑!」強忍住笑意,高沐示弱地舉起手,嘴角微微抽搐著說:「我賠給你。」

指著地上的門板,我惡狠狠地說:「還有這個!」

放下海報,高沐扶起踢倒的門板,輕輕放在牆邊,說:「我明天就把它修好。」

「不行,現在就給我弄好它!」我咆哮起來,腦子裡嗡嗡作響。

高沐愣愣地看著我,好半天也沒動靜。我被他盯得煩了,索性上前在他的小腿上踹了一腳。「說你呢!別裝傻!」

明明應該被踢得很痛,他卻只是皺皺眉頭,反問我:「你怎麼了?」

「誰叫你把門踢壞的!誰叫你撕壞我海報的!誰叫你多管閑事了!」抓住他的衣領,將他狠狠地推到牆壁上,我氣極敗壞地吼了一串。像條狗似地大聲喘著氣,粗魯得完全不像平常的我。

「你別那麼大聲,很晚了,會吵到鄰居。」高沐鎮定自若,那種討厭的溫柔眼神,就像在譏笑我的幼稚。

「我管你個屁……」我的髒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高沐捂住了嘴巴。平時沒覺得他有多強壯,現在卻突然變得力大無窮。我被他攬住肩膀,居然無法掙脫。

「別鬧了,早點休息好不好?」

他明明是在詢問,卻容不得我做出任何反對。被他強迫式地拉回了卧室,推倒在床上,還用被子裹了個嚴實。

「高沐!」被壓得動彈不得,我兇惡地大叫著。真是莫名其妙,這隻豬究竟想幹什麼!

「睡吧!」就像文尾的句號,高沐直接做了終結。

我為什麼要乖乖昕他的話?瘋子!我大罵:「有病啊你!」

身上還穿著毛衣,捂在厚厚的被子里一陣躁熱,我拚命扭動著想要爬起來,可是高沐乾脆趴到了我的身上,用體重將我壓在了原處。床很軟,我被壓得陷了進去,連呼吸都困難了,可他還是沒有要挪開的跡象。

「有什麼不高興的,睡一覺就忘了!睡吧!」

高沐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又輕又柔,隱約聽出一點點心疼的咔道。我有什麼不高興的?要你雞婆?!好想再罵他,可是突然沒力氣了。

隔著被子也能感覺到高沐身體的溫度,他的手就在我的頰邊。寫字寫得多的人,中指上會有暗黃的繭子,平平的,感覺特別樸實。

眼睛好酸呀!怎麼鼻子也酸了?!明明就沒什麼天大的事,為什麼有想哭的感覺?真的需要睡一覺了,明天醒來的時候,世界會不會好起來?

「今天有個人說喜歡我,想跟我在一起,」閉上眼睛,我像囈語一般說著:「有那麼一秒鐘,我真的很想答應他……」

黑暗中,感覺背上的人動了動,然後一隻溫暖的手就在我的眼睛下面擦了擦。腦子裡終於安靜了,就像回到幾時的襁褓。安全的環繞中,睡眠是唯一可做的事情。

早晨醒來的時候,我的身上已經換上了睡衣。乾乾淨淨,清清爽爽。高沐則是睡在地上,他的老位置,就在我的床與牆壁之間。

翻身蹲到床沿,看著睡在地上的男人,我突然有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一床墊的一床蓋的,就這麼簡陋的條件,他也住了快兩年。我當初高傲地堅持著,以為可以限制阻擋他侵入我的世界,卻換來他眉也不皺的妥協。

真奇怪!他明明收入穩定,為什麼甘心來跟我擠這麼一套小房間,而且連地鋪也不介意?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高沐睜了睜惺忪的睡眼。其實他沒戴眼鏡的時候跟蘇沛不是很像。他的輪廓更硬一些,不如蘇沛的柔和。不過,就五官而言,他其實還是長得很整齊的。

嗯,比整齊還要好一點,算帥吧!帥嗎?好像有那麼一點帥……我又陷入了奇怪的思維中,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浪費腦力。

大概被我盯得太久,高沐徹底清醒了。於是我像傻瓜一樣微笑著說了聲「早安」,沒想到居然惹紅了他的臉頰。

「早,早!」他結巴了兩句,摸著枕邊的眼鏡架在鼻樑上,坐起,我們立刻由一上一下變成了平視。只見他反射性地別開臉,就像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很好呀!又不是沒穿衣服,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的。昨晚睡衣都幫我換過了,有什麼好尷尬的。同居都快兩年了……等一下!順手摸了摸脖子,記起那裡好像有些東西。

這下換我尷尬了!昨天和那男人做得太激烈,身上一定有不少痕迹,高沐幫我換睡衣的時候應該是看到了。

真是糗到家了!乾笑兩聲,我動作迅速地離開了卧室。雖然高沐願意跟我同處一室,但他畢竟還是個普通人,所以我一直小心地不在他面前暴露過多的隱私。可這種朝夕相處的生活,想完全隱藏實在是不太可能。也許,是時候讓他搬家了。

心裡起了這個念頭,就忍不住盤算起可行性來。

當初老媽讓高沐搬來,一部分原因是想找人看住我,另一部分是因為高沐的身世。

他好像是孤兒,是靠我媽的資助才完成大學學業的。然後我媽拜託他來監視我這個寶貝兒子,所以他義無反顧地來了。

怎麼跟小說情節一樣?我忍不住想笑,卻在下一秒僵住了笑容。

浴室的鏡子總是被高沐擦得一塵不染,我站在面前,都不需要脫衣服,就能看見脖子上暗紅的印子竄出來。昨天的事就像電影畫面一樣在腦中閃回,那個男人的臉,激情的瞬間,以及衣櫥里那段難堪的記憶。

我甚至不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正好,反正不會再有交集了,要名字做什麼?草草洗漱了一番,我出了浴室,發現昨晚不幸「陣亡」的書房大門居然立回了原處。不細看門邊那點修繕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它曾經經受過「折磨」。

死心眼的傢伙!我不過是一句氣話,他居然真的連夜就把門給修好了。推開門,我反覆試了試,發現修得還不錯。連昨晚被撕毀的海報也用膠布黏好,貼回了門后。

不過,總歸是壞過的東西,貼得再精心,也不可能回復原狀。想了想,我還是動手將它揭了下來,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

這裡是我的書房,有放了大量資料的落地書櫃;差不多能躺下兩個人的超大書桌,上面有我最心愛的電腦、檯燈、遊戲機;有可摺疊的小沙發,又軟又有彈性;沙發前沒有茶几,我所有常看的雜誌、報紙什麼的全都疊在地上;小電視和DVD也放在地上,挨著牆角。

高沐昨天來修門,一定全都看到了。那些雜誌封面上煽動性十足的標題,各式各樣衣不蔽體的男人,風格豪放的DVD,他全都看到了,我的「性」趣愛好,我的與眾不同。

都怪那個該死的韓闖,為了討好黎湛,硬是把他那些收藏品統統轉移到我這裡來,說是丟了太可惜。本來我的東西不多,完全可以塞進書櫃里的,弄得今天被人發現!以前雖然跟高沐說過我喜歡男人,但我從來沒在他面前露出什麼痕迹,現在好,震撼到底!

「曉順,早餐我弄好了,過來吃吧!」門外傳來高沐的聲音,

面無表情地走出門去,看著桌上豐盛的早餐,我半天沒有動靜。

「快點吃吧!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高沐顧不上吃,拿著兩片麵包就要出門。他在中學當老師,八點之前就要到校。

「喂!」我叫住他,「昨天相親怎麼樣?」

「嗯……還行。」他回答得猶猶豫豫。

「還行就好好交往。早點結婚,早點生兒子。有個女人在身邊,總比跟我也在一起強。」我說得很嚴肅,就像教訓兒子的父親。

高沐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然後便離開了。我有些泄氣地坐在椅子上,祈禱他聽懂了我的暗示。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平順,我在家裡埋頭工作,高沐除了上班下班之外,還多了一個約會項目。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話,還是那天的相親真的很成功,反正高沐已經成功從一名單身漢晉級為戀愛人士。

我們的時間幾乎全部錯開了。他起床的時候我在睡覺,他睡覺的時候我在工怍,加上他流連在外的時間變長,我們幾乎沒在雙方都清醒的情況下見過。

不過,高沐對我的照顧從來沒打過半點折扣。一日三餐永遠準備得妥妥噹噹,身上穿的永遠清洗得整齊乾淨,這讓我在某種程度上完全不希望他離開。畢竟找個盡職的保姆不容易,尤其你還不用付他錢,簡直是狗屎一樣的好運!鬱卒啊!

站在窗檯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垮著雙肩,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到了晚餐時間,我要做的就是把高沐留在冰箱里的東西放進微波爐,然後吃完它,連盤子都不用洗。反正扔在水槽里高沐就會收拾。

一個人吃飯真沒意思,要是高沐回來還可以有個人說說話。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他在聽,好歹也有人聽呀!就在我一邊抱怨一邊打開冰箱的時候,門鈴響了。

直覺認為是高沐,於是我興高采烈地跑去開門,可門開到一半才想起高沐有鑰匙,按門鈴做什麼?剛看清來人的樣子,我下意識想合攏門扉,卻被對方搶先用腳卡在了門邊。

「不想見到我?」他笑著問。

這麼明顯的事實,還用多嘴問嗎?我在心裡回了他一句,但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來。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我問。

他回答:「你現在正在設計的遊戲程式是我公司買下的。」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他在上床之後說覺得認識我已經很久了,未必是句情話。也許他一直在注視著我,而我還傻得自投羅網。我向來很小心,從來不把一夜情的對象攪進自己的正常生活里,看來這次是要破例了。

「能進去說嗎?這樣站在外面好像不太好。」

他又笑了,在我眼中卻不再迷人。一個把我關進衣櫥的人,能迷人到哪裡去?不過我還是側開身,讓他進了門。我還沒隨意到可以穿件睡衣跟「前」一夜情對象在門口聊天的地步。不過關上門后我就站在原地,沒打算邀請他去客廳坐下。

「上次的事是我很抱歉,我不該把你推進衣櫥里。不過我的朋友並不知道我……」他揮著手勢,做了個十分尷尬的表情,似乎是在等待我的認同。

可惜我沒給他任何回應,他不得不繼續說:「分開之後我一直在想你,我那天是有點過分,希望你能原諒找。說實話,我覺得失去你是一種損失,所以我來了。」

他很誠懇,可是他沒弄清事情的本質。失去他,並不是我的損失。

「原本想等到你去我公司的時候再假裝偶遇什麼的,也許會更自然。可是,我真想早一點見到你。就這麼突然跑過來,真是太突兀了。我平時不是這麼衝動的,你都不知道你對我的影響有多大……」

他還在說,而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當他意識到這是一場缺少對象的談話,終於停了下來。

「在餐廳遇上我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了?」我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是。」見我終於開口了,他立刻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你有多吸引我,從你第一次來到我的公司,我就一直把你記在心上。當你在餐廳向我示意的時候,我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

見鬼!我端起酒杯的時候明明是在和高沐打招呼。暗嘆自己的失策,我努力擺出一個笑容,見他徹底放鬆了,才說:「謝謝你對我有這麼高的……評價。我想你的話應該已經說完了,現在請你離開。」

他很錯愕,似乎沒想到我會讓他走。

「我男朋友馬上就要回來了,我不想讓他看見別的男人在這間房子里。」我不想再跟眼前這個男人糾纏不清,於是順口編了個老套的藉口。

「男朋友?」

「是。」

他完全不相信我的話,嘴角浮起詭異的微笑,「你在欲擒戰縱嗎?」

「沒這個必要。」我指了指玄關放鞋的柜子。高沐的鞋號跟我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兩個男人住在這裡。

他搖搖頭,臉色鐵青地問:「你既然有男朋友,為什麼還要跟我搭訕?」

「你自己也是男人,偶爾換換口味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以前就到處找人換口味?」

「看心情。」真討厭,為什麼我要在這裡跟他羅嗦?我有些不耐煩了,開始思考要怎麼把這個不請自來的傢伙打發走。

趁我注意力不集中,他突然衝到我的面前,捧著我的臉說:「曉順,你在騙我吧?那天晚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聽他叫我「曉順」,我的心底泛起一股惡寒。明明就不是很熟,弄得這麼親熱做什麼?耐著性子,我粗聲警告道:「放開我。死纏爛打可沒意思,別逼我動手趕你出去。」

「你還在生氣?別這麼小氣了,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一邊說一邊整個貼上來,雙手很快圈住我的腰。

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到我的臉上,我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離我遠點,走開!」

伸手推他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用的力氣不小。我掙扎了幾下,竟然完全掙不開。腰上的手勒緊了,他的臉也貼上了我的脖子。這下我才知道事情不太妙了。

「喂!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事可要想後果。」拼嚮往後退了兩步,我的後背撞上了牆壁,他也如影隨行地進了兩步,把我夾在牆與他之間。

「後果?會有什麼後果?我們倆什麼事都做盡了,你才跟我說後果,是不是晚了點?」他在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喂!你想……」察覺到他的嘴唇壓過來,我立刻閉緊嘴巴。左手隔開一點距離,抽出右手打算給他一拳,卻被他發現了。雙手很快被扣住,對抗之下發現力氣不敵他,這讓我很是惱火。

而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的腿已經擠進我的兩腿之間,還猥褻地摩擦著。如果被這種人佔到便宜,那就真是噁心透了。

管不了那麼多,我用力擺頭對準他的額頭狠狠撞過去。雖然把自己弄得頭暈眼花,但也成功讓他鬆了手。我瞅准機會,拿起牆上的掛畫往他身上砸去,卻被他用手肘擋開。我可憐的畫!

混亂之中,我連滾帶爬地往前跑,想要跑離他的身邊。可是,沒走兩步就被他從後面撲倒。身體撞到地面的時候,我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青。

疼痛來得很遲,當我察覺自己的手臂骨折時,它才開始襲擊我。連叫喊的餘裕都沒有,我抱著手臂,滿地打滾。

「曉順!」還在發瘋的男人陡然清醒過來,立到衝上前關心我的傷勢。

「滾!」我紅著眼吼他。真他媽的想吐!這個神經質的傢伙!如果不是沒力氣抬腿,我肯定會重重踹他一腳。

「你別激動,讓我看看傷得怎麼樣了。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你操心!別讓我看見你就行!快滾!」看他一臉害怕的樣子真是有點可憐,可我現在疼得自己爹媽都不認得了,誰管他!

「曉順!」

不要叫得這麼親熱!奶奶的!

「曉順!」

還叫!

「我扶你起來!曉順、曉順!」

吵死了!

「曉順!」

還叫!不準叫了——不對,這個聲音不是那個男人。

「曉順,你怎麼了?」

身體被扶了起來,我強撐開雙眼,看見高沐熟悉的臉。原來是他,難怪覺得耳熟……

「你怎麼了?曉順?」

臉被高沐拍了幾下,我想揮開他的手,卻牽動了傷口。嘶!疼啊!

「別動,曉順!我帶你去醫院。」

高淋的聲音莫名地讓人安心,我在心裡感嘆著,乖乖地任他扶起來。

「曉順,你怎麼樣了!」

差不多要忘掉的討厭聲音又響起來了,我忍著疼痛,狠很地瞪了那人一眼。我的手已經被他害得骨折了,為什麼他還是這麼陰魂不散?

「你是誰?」高淋總算注意到房子里的不速之客了。

「我是曉順的朋友……」

「少在這裡『曉順』、『曉順』的,我跟你不是很熟。」沒好氣地打斷男人的話,我滿腹的怨氣瞬間爆發出來,「認識你算我倒楣。你已經弄斷我的手了,能不能請你放我一馬?麻煩有多遠走多遠,行不行?」

「我不是故意的。」男人先是尷尬,后是愧疚,估計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說。

一旁的高沐聽來聽去只聽到一點,「是他弄傷你的?」

這不明擺著嗎?我無力,靠在高沐的肩上懶得說話。

大約是我們的樣子太過親密了,男人怔怔地問:「你就是曉順的男朋友?」

輕蔑!絕對是輕蔑!男人語氣中流露的優越感,竟是對高沐大大地不屑。是,論長相他是比高沐搶眼,論身材也比他魁梧,可這只是表面,高沐的溫柔與體貼他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他就是我男朋友。你現在看到了,可以死心了!」我忍不住貼在高沐身上,想為他扳回一城。

「就他這種,難怪你會出去……」男人訕笑。

「是你打傷他的?」高沐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有關他的部分,只是執著於誰弄傷了我這個問題。

「是我不小心……」

男人的話還沒說完,我就突然被高沐放到了地上,然後就見他一拳揮過去!目瞪口呆已經不足以形容我震驚過後的表情。向來斯文的高沐對別人掄拳頭,這景觀對於與他生活了兩年的我來說,不亞於世界八大奇迹。

不帶半點手軟,高沐玩命似地抓著男人一頓暴打。雖然不及他高大,可勝在突然。那人幾乎一贏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直到高沐鼻樑上的眼鏡因為過於劇烈的動作滑落下來,他才找到機會反擊。

兩個男人的互毆,就像瘋狂撕咬的野獸。我作為唯一的旁觀者,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自己家還是在叢林山野。

「你們不要打了!再不去醫院我的手就廢了!」半斤對八兩的兩個人,打到天黑也分不出勝負,我的手臂己經腫得像象腿了,沒時間在這裡瞎耗。

聽到我的叫喊,兩個人居然很有默契地同時收手。

高沐氣喘吁吁,指著男人的鼻子說:「你馬上給我滾!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曉順身邊,我就拆了你的骨頭!」

好傢夥!真有氣勢!我敢說連身為黑社會頭子的韓閣,也不一定有高沐現在這種氣勢。那眼神,簡直可以殺人於無形!

「你……」男人被震住了,一時間答不上話。看了我一眼,才恨恨地說:「如果我是你,就會把曉順看緊一點。」說完這一句,他突然走過來一把抱住我,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在高沐有所行動之前,他放開了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家。我托著受傷的手臂,狼狽地坐在地上,目送他離去。

這男人,哎……

「我送你去醫院,能站起來嗎?」無視我感慨萬千的樣子,高沐強勢地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半抱半擁地將我帶出門去。

一路上他都沒說話,可抓著我肩膀的手卻一刻也沒鬆開過,力量之大竟讓我覺得隱隱作痛。

「喂!我跟他說你是我男朋友,只是權宜之計……」為了這個生氣,未免太小氣了吧?我小心翼翼地向高沐解釋著。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我們就這麼沉默著進了醫院,結果到最後他治療的時間比我還長,因為他的傷口太多。等我們這對病號全部弄完可以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你吃過晚飯沒有?」高沐一邊收拾屋內的狼藉,一邊問我。

我搖頭,被他一說我立刻覺得餓了,下意識摸了摸肚子。見我這樣子,高沐立刻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兒飯菜就上桌了。

等我狼吞虎咽地吃完東西,他已經將客廳打掃乾淨。我看了一下,我損失了一幅畫、一張椅子、一件琉璃做成的擺設,以及一個煙灰缸。

「真沒想到你也會打架,呵呵。」我乾笑兩聲,有些心疼那個煙灰缸。那是我在陶藝社玩的時候做出的第一件像樣的成品。

「你下次不要再去隨便招惹那些人了。」高沐終於開口了,卻說了一句讓我,很惱火的話。

「我招惹誰關你什麼事?」要不是我舉杯的時候你正好坐在他前面,我怎麼會注意到那個傢伙。

「如果我今天回來晚了,誰知道那個男人會對你幹些什麼……」

「呵呵,放心。我們該乾的事都幹完了,不該乾的也幹了。」我扯著嘴角假笑了一下,然後起身回房間,不想跟他再說這些沒營養的廢話。

這時,高沐突然上前扯住我的手情,神情無奈地叫了一聲:「曉順……」

一瞬間,有一點心軟。我猶豫了一下,說:「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這種事下次不會再發生了。謝謝你幫我。」

氣氛有點僵,我忍不住開玩笑說:「你打的那個可是我的客戶耶!要是我這次的活拿不到錢,就要賴給你養活了。」

「我養就我養!」

就像斷了電的機器人,我站在原地,沒了反應。高沐就在我的正前方,距離不到半米。我看著他的臉慢慢靠近,自然地貼在我的臉頰上。唇邊有些熱,然後是濕潤,最後是瘋狂地掠奪。

我睜大眼晴,任他抱緊我。我不清楚在自己體內蠢蠢欲動的是什麼,但高沐的慾望竟是那麼明顯。為什麼?我們一起生活了兩年,我從不知道他對我有慾望。

好不容易重獲呼吸的機會,我喘著氣問他:「你喜歡男人?」

「我喜歡你。」他的回答完全不帶停頓,堅定而明確。一如他的動作,直奔主題。

喜歡。多麼美好的詞語。尤其在這種情況下用起來,分外讓人心動。

身體被打開的時候,我禁不住想:他怎麼會這麼熟練?不過,下一秒他就用行動推翻了我的認定。

好痛!就像被撕裂一樣的疼痛!他什麼潤滑都沒用,就這麼直接闖了進來。痛了我,也痛了他自己。

「你好緊!」他咬著牙,仍在試著前進。

「你……閉嘴!」

我用完好的左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嘴鎖住他的雙唇,引導他撫摸我的身體。就像在教育未經世事的孩子,我教他如何讓我放鬆,教他如何動作,教他發掘快樂的源頭。

他學得很快,卻不願意耐心地施展。我被他搖晃得全身都散了架,更別提那個被撕裂的部位。

一場耗盡體力與心力的持久戰之後,我扛不住昏了過去,連他什麼時候退出我的身體都不知道。

真的很遜呀!都多少年沒被做到這麼慘了……

醒來的時候,看見高沐坐在床邊,手肘撐在膝上,手掌捂著臉。他在懊悔,懊悔什麼?見他時不時用手捶打自己的頭,我長長嘆了一口氣。

「別難為自己了,就當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好了。」我安慰他。

做了這麼多年正常男人,突然與同性發生這種關係,是人都會接受不了,即使他說「喜歡我」,也不見得能釋懷。我很明理的,不會計較這種小事,

聽到我的聲音,高沐一臉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你覺得後悔,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無所謂的。」

「你無所謂?」

「跟我上床的男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所以你不用……」

「你把我當成那些隨便跟你上床的男人?」高沐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從床上拖起來,兇惡的樣子就像要一口把我吞下去。「你以為我是那種隨便的人嗎?」

「喂!是你在後悔跟我上床吧?我不過是想讓你好受一點。」真是狗咬呂洞賓!枉我為了他把自己形容得那麼沒節操,他居然還敢凶我!

「誰說我後悔了?」高沐—臉扭曲。

「那你剛才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

「那是,那是……」高沐突然結巴了,臉刷地一下紅起來。

我又嘆了口氣,調整了一下上著夾板的右手,說:「我不會怪你的,男人都有忍不住的時候。別忘了我也是男人,我明白的……」

「明白什麼?」他粗暴地打斷我的話,「我是看你昨晚流了好多血,怕你會生氣……所以、所以才在這裡自責!」

自責?呃……努力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老實的男人,我的嘴角抽搐了幾下,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曉順!」被我笑得尷尬至極,高沐乾脆將我摟進了懷。小心護住我的右手,他輕輕地說:「我喜歡你,曉順。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真的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高淋的聲音好溫柔,我的心都要化了。「什麼時假開始的?」我問。

「不知道。反正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能自撥了。」

「我怎麼不知道?」是我太遲鈍,還是他隱藏得太好?

「因為我怕你發現,所以一直在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高沐將我抱得更緊了,我感覺他的手微微發顫。

他說:「你太耀眼了,曉順。雖然不想承認,可我一直覺得只有韓闖那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看到你們站在一起,那感覺……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難受。後來聽說韓闖和黎湛在一起,我高興得差點……」

高淋斷斷續續地說著,每到關鍵的時候就會停頓一下,然後漏掉最主要的內容。不過這並不妨礙我理解他的意思,甚至不用他開口,我也能從他的懷抱中體會到他的情緒。這個男人,真的愛慘我了。

「我和韓闖只是單純的……那種關係。」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我紅著臉,把頭埋進高沐的肩窩。

「嗯。」高沐應了一聲,輕輕用手撫著我的背,「那在你眼裡,我和韓闖有沒有不同?」

我愣了,這是什麼問題?高沐是高沐,韓闖是韓闖,根本不會相同。

「你……對我是什麼感覺?」高沐又問。

什麼感覺?我喜歡這個男人嗎?是,我喜歡他的照顧,喜歡他的擁抱,喜歡他的親吻,也許不久之後還會喜歡跟他上床,只是……我能說自己喜歡他嗎?我們一起生活了兩年,我從來沒往這上面想過。

也許我的遲疑刺傷了他,放在我背上的手離開了,高沐也跟著離開了。

「高沐!」我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看著我,那麼深情。我幾乎要溺斃在他的眼神里,可他卻抽回了手。

「我們就當昨晚什麼也沒發生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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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之後,我們又回到了原點,彷彿那一夜,真的什麼也沒發生。

為什麼高沐要執著於我喜不喜歡他這個問題?雖然我不能給他答案,可我也沒打算拒絕他呀!不過他顯然對這個不感興趣。

人常說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可任我穿得再少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高沐都照樣目不斜視。就算我有意無意地蹭到他身上,他也照樣沒什麼反應。總之個字,木!兩個字,很木!三個宇,非常木!

「曉順,好好吃飯!不要用筷子在碗里戳來戳去。」媽媽的訓斥將我從陰鬱的心情中拖了出來。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家庭日,我家的每一位成員都會不辭辛苦地趕回來,和樂融融地共進晚餐。當然,從兩年前開始,高沐就成了席間不可缺少的一人。

所謂家庭目,就是擅長廚藝的媽媽只在這一天展示手藝,忙於應酬的爸笆只在這一天才會準時回家,從中學起就開始住校的妹妹,也只有在這一天才會乖乖出現。

一家四口加上高沐,氣氛不算熱烈,卻也顯得溫馨。如果不是高沐的事讓我心情不好,我想我會更享受與家人相處的時間。

爸爸的手機響了,打斷了妹妹與媽媽的談話。瞬聞,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只見他從容地拿起電話,一邊示意我們繼續,一邊離開了餐桌。

不多時,他過來通知我們,說公司臨時有事,要回去加班。媽媽神色自如地點頭應允,並體貼地送他出門。飯後,她也提出要去見個朋友,然後匆匆離開。

「那個女人越來越過分了,連家庭日也不放爸爸回家。」妹妹一直忍到媽媽走了才出聲咒罵。

看著她稚嫩的臉孔,我淡淡地笑了笑。她只知道爸爸有情人,卻不知道媽媽也另有情人。這就是我的家庭,大家都生活在一種幻象之中,假裝美滿。

「你就知道笑!還好意思在這裡當我哥哥!」

「不好意思。我已經註定是你哥哥,你沒得選了。」就像爸媽註定是我的爸媽,我也沒得選。捏了捏小妮子的粉臉,我掛著笑容離開了家。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大雪,我緩慢地走著,任雪花染白了我的頭髮。

「回去吧!再走下去,你會凍死的。」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高沐在我幾乎要走不動的時候,終於怨不住勸我回家了。

我的確已經凍僵了,可見雪地里並不全是浪漫。於是哆哆嗦嗦地回到家,哆哆嗦嗦地鑽進被窩裡,再哆哆嗦噤地強迫自己入睡。

好冷!我冷得牙關直打架,滿屋子都是上下牙齒互敲的聲音。

剛剛打好地鋪的高沐蹲在我的床邊,問:「很冷嗎?」

我一邊打著寒噤一邊點頭。

「我再給你拿床毯子。」

他站起來,我抓住他的手。觸到那手臂上的溫暖,我沒有遲疑,將自己的被子掀開了一角,對他說:「你進來。」

好想碰到他的身體,好想汲取他的體溫。我滿腦子只有這一個念頭,忘了他正在積極地退回到朋友之間原本的界線。意識到有可能被拒絕,我鬆開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喜歡你,所以希望你對我有相同的感情,而不是把我當成隨隨便便的哪個同伴。」

「我知道。」

「那你還這樣要求我?」

「我不強求。」我笑。

「秦曉順,你很自私你知不知道?」高沐嘴上這麼說著,卻還是緩慢地脫去身上的衣服,爬到了我的床上。在他鑽進被窩的第一秒,我就手腳並用地迅速纏上去,不讓他有任何反悔的機會。

好暖和呀!我滿足地閉上雙眼,偷偷地微笑。

輕輕撫摸著我橫在他胸前的右手,高沐問:「還疼嗎?」

「早好了。」我打了個哈欠。

「看得見的傷好得快,看不見的呢?」

「什麼?」沒事說這麼高深的話,有毛病。

「沒什麼。」伸手將我摟緊,高沐幽幽地說:「看你受傷,我心疼。」

真是,沒事搞這麼煽情做什麼?我好好的,哪有什麼傷?要你去心哪門子鬼疼!我有些煩躁地翻了個身,想下床卻被他緊緊抱住。

「曉順……」

聽見他在我耳邊喚著,就像裹住身體的軟絮。我猛地回過頭,給了他結結實實的一個吻。完全沒有技巧,就這麼直挺挺地撞上去,用咬、用舔,用吮的。不知道是誰的嘴皮被磕破了,舌頭上全是腥甜。

也許太久沒有經歷過激情的洗禮,我在這一吻之中徹底失控了。

一改上次的被動,我積極地爭取佔有高沐的機會。暴力而瘋狂,彷彿全世界只剩下進攻對方這件事……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當我全身像散了架一樣趴在床上時,我深切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精髓。

雖然高沐在過程中一直很溫柔,但卻是要命地持久!半個小時之內還是享受,超過一個小時就有點疲於應付了,時間再久一點就變成了一種折磨……雖然明明就不想再繼續了,可每次看到他熱切的目光,我就失去了狠下心拒絕的勇氣。

這個男人,在愛著我。

我被無法言喻的幸福感包圍著,精神上的滿足遠勝過rou體的疲倦。這一回,為了高沐,我什麼都願意。這樣,應該是足夠愛他了吧?雖然我還是分不清是因為他出現的時機太好,還是因為他的安慰觸動了我心底那塊最軟柔的地方,但是,愛他,無庸置疑。

阿彌陀佛,這次沒被做到昏倒,總算不是太丟臉。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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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之後,陽光耀眼。到處都是融化的雪水,濕漉漉的,滴答滴答從窗檐落到地面。我無精打采地看著窗外,拿著勺子將面前的咖啡攪了又攪。

這是我和高沐重新確定關係后的第二個星期,我們本來應該有個甜蜜的早晨,卻被一件糟糕的事情破壞殆盡。最後高沐怒氣沖沖地跑去上班,而我則被媽媽叫到了這間咖啡店。

直是狗屎……

「曉順,不想喝就把杯子放下,不要攪得叮噹響。」媽媽還是一如既往地權威,只是看上去有一點疲憊。

我放下杯子,有些不耐地挑挑眉。

「怎麼?媽媽說你兩句你就不高興了?」

「媽,」我就算不高興也不是為了這個,「有什麼話就快說吧!我手裡還有一堆工作在趕著做呢!」我相信老媽興師動眾地約我到咖啡店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是好是壞都來個痛快,我現在實在沒心情玩迂迴。

「你這孩子,越大越沒耐心,跟你爸爸一模一樣!」媽媽不滿我的態度,當下板起面孔。

我皮皮地笑了笑,趕緊緩和緊張氣氛,「我本來就是你和我爸生的,不像才比較奇怪吧?」

聽到我的話,媽媽沒有像往常一樣付之一笑,而是將眉頭鎖得更深了。糟糕,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我和你爸已經決定離婚了。」

果然……我就知道!今無果然是諸事不順。

「今天要你過來,是想先跟你說,回頭告訴曉敏的時候,你也幫著勸勸。你妹妹性子烈,我怕她接受不了。」

「你覺得我就能接受嗎?」我看著媽媽,面無表情。

「我和你爸的事,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你已經是大人了,應該能體諒我們的決定。與其這麼要死不活地拖著,還不如一刀兩斷來得痛快。」有淚光在媽媽眼中閃爍,卻始終沒能泛濫起來,「想當初我們真的很相愛,我還以為我會跟他一輩子……」

「不,你們不夠愛對方,不然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你錯了。當兩個人相愛的時候,根本不會去想夠不夠的問題。因為交付出去的早就是自己的全部。只要交付出去了,那就是『愛』。」

「是這樣?」第一次聽人這麼說,我糊塗了。

「愛是無法去計較多少的。一旦愛了,就刻進骨頭裡,永遠也忘不了。我和你爸爸不是不愛,而是學不會如何去相處。時間久了,我們的愛就讓那些現實中的稜角磨損了。我們都很難過,所以遲遲不願放棄。可是現在……」

「你們現在各自遇上了別人,所以放棄也不會覺得痛苦了?」

「這跟第三者無關。我們依然痛苦,但是想放對方自由。」媽媽再次反駁了我的話,「我們身上的枷鎖,只有對方才有鑰匙。因為這是以愛的名義鑄成的。」

我似乎明白了,卻又不太明白。

「曉順,等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一定要學會與對方相處。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沒有磨擦,如果太強調自我,很可能將它激化成不能修補的裂痕。用力去愛對方,並且學會忍讓與寬容,這就是媽媽從這場婚姻中得到的教訓。這教訓,代價太大,你一要好好記住。」

「媽……」我想到了高沐,想到早晨那場爭執,頭好痛!

「希望我和你爸爸的事,不會給你們兩兄妹造成太大的傷害。原諒我們,我們也不想。」

媽媽還在說,我卻只能敷衍地點頭。他們的婚姻走到盡頭我不驚訝,所以接受起來並不是那麼困難。現在,我的腦子裡只有高沐,只有我們之間剛剛成形卻遭遇打擊的戀人關係。

和媽媽分手的時候,我緊緊地擁抱了她。不僅是想給她開始新生活的力量,也是感謝她給我的指點。雖然我不知道我能和高沐走多遠,但我已經知道如何去愛他了。

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我連跑帶跳地沖回家。剛走到樓下,就遇上一個人。那個和我有過一夜激情,而目把我關進衣櫥的傢伙!

「有事嗎?」我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曉順……」

「我姓秦,請你叫我秦先生。」

「有必要弄成這樣嗎?」

「在你弄斷我的手之前是沒必要,不過現在有必要了。」

男人沉默了,看我的眼神很受傷。我不是那麼沒同情心的,但是,我不同情他。

見我一副急著想甩開他的樣子,他終於說到了正題:「昨天我給你男朋友打電話了,他沒為難你吧?」

「你給高沐打電話了?」我有點驚訝,因為高沐根本沒有提起什麼電話。

「工作上的事以後請你直接與我聯繫。至於私事,我想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談的了!如果你下次再打電話騷擾我的男朋友,別怪我不客氣。」雖然沒想什麼實質有效的威脅,可我還是裝模作樣地恐嚇了他一下。

「他沒跟你說我打過電話?他果然把我的話聽進去了!」聽到我的話,他非但不怕,還有點得意忘形。

「神經病!」不想見到這個讓我反胃的傢伙,我扭頭就走。

「嘵順!」他迅速地攔住我,一副糾纏到底的架式,「他不跟你說我打過電話,證明我說中了他的痛處。」

瘋子!我黑著臉,想繞開他,卻沒能成功。

「良禽揮木而棲!曉順,他不會是你最終的選擇。他給不了你更好的未來!他根本栓不住你!」

「昨天你跟他說的就是這個?」我停下動作,皺眉問他。

「只用說這些就夠了,他配不上你。」

聽到這句話,我最想做的就是大笑三聲,可是我沒笑,而是表情嚴肅地對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說:「你知道他叫高沐嗎?我秦曉順這隻『良禽』就是選中了這塊木頭,哪怕他是塊『朽木』我也跟定他了!」

男人愣在當場,努力消化我說的話。

「對了,」我揪住他的衣領,「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犯賤也要有個限度,你現在的舉動,只會讓我後悔認識你!你別忘了,從頭到尾,你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一夜情的對象而已。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否則只會自取其辱。」

鬆開手,狠狠地將他推到一旁,我大步流星地往家中走去。

我沒有告訴他,我也曾經為他心動,是他自己一手破壞了我們所有的可能。不過我要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會發現身邊還有一個這麼愛我的人。

想起高沐,我就忍不住要笑。我說他怎麼突然提出要我跟韓闖斷絕關係,原來不過是受了這傢伙的刺激,腦子裡又蹦出我和韓闖比較相配這樣的笨蛋想法。

不過,他居然懂得「曲線救國」,不說自己是害怕我和韓闖「舊情復燃」,反而一再強調韓闖的黑社會背景云云。狡滑的傢伙!

走進家門,原本要傍晚才會回來的高沐居然站在廳中,而且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曉順!」看到我,他一下子撲過來,緊緊抱住我。

「怎麼了?」我疑惑地問道。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干涉你和韓闖的事。我只是嫉妒,只是害怕。我明明知道韓闖有了黎湛,你們根本不會在一起,卻還是忍不住擔心。」

韓闖有了誰都不關我的事,我們根本不可能。而且我現在有了你啊!拜託,不要這麼大力氣,我的胸骨要斷了!心裡這麼喊著,我的雙手卻選擇了回擁他。

倚在我的肩上,高沐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女朋友。那次去相親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些女人!耶誕節那天早上你說希望我結婚,我以為你是煩我了,想趕我走,所以只好假裝有女朋友,先穩住你。」

噢!原來是這樣!

「我這麼喜歡你,怎麼可能再去找什麼女朋友!那次相親我根本不想去,是你媽媽一再囑咐,實在推不掉我才去的!」

汗!我媽還真是雞婆!

「曉順,早上我出門就後悔了。在學校挨了三節課就跑了回來。可是你卻不在!我還以為你真的一去不回,我都快急死了……」

天!吵架的時候口不擇言,隨便說兩句你也信?!如果你不去翻我和韓闖的舊帳,我怎麼會提起你交女朋友的事。

提了就提了,你一下子解釋這麼清楚做什麼?這豈不是讓我唯一可以用來對付你的把柄都沒有了!說你是「朽木」,你還真是很「朽」啊!這麼老實做什麼……

「曉順,別再走了。我保證再也不提過去的事情,我們好好在一起行不行?」高沐說著說著,連聲音都哽咽了。

哎,可憐的男人!抬起他的臉,深深吻住他的唇。吞下他的承諾,抱緊他的身體。

我知道我比媽媽幸運,因為這個人不但愛我,而且願意給我他全部的寬容與忍讓。我會好好利用這一點……不是!是珍惜,不是利用!嗯,我一定會用盡全力去愛他,再也不去想夠不夠的問題。

「高沐……去、去卧室……」被吻得有點暈頭轉向了,但我還是沒忘記沙發不是個恩愛的好地方。做完之後,背會很疼的!

「我愛你!」這是高沐的回答,「我愛你,曉順……」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朽「沐」良「秦」,這就是我的命運,我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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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另一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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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良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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