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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的Party一直開到深夜,蘇沛縮在角落裡,看著連宇喬像只花蝴蝶一般滿場飛。
他是故意的,孩子氣地報復甦沛對他的冷落。
蘇沛的心有點涼,臉上卻滾燙滾燙。
「別喝了。」
一直在注意著蘇沛的喬婭拿走了他的酒杯。自從連宇喬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換舞伴,蘇沛手上的酒杯就一次又一次被斟滿。
「薩克夫人……」
不理會蘇沛的驚訝,喬婭挽住他的胳膊,不容置疑地將他帶到落地窗外的陽台上,問:「宇喬不願意叫我媽媽,你也不願叫我一聲阿姨?」
「不是……我……」酒勁衝上頭,蘇沛的身形有些搖晃,不得不抓住陽台的欄杆,以求平衡。
「好了,別當真,我只是開個玩笑。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雖然我聽宇喬提起你已經不下百次了。」
喬婭的聲音還算溫和,不過眉眼間窺探的神色卻讓蘇沛很不自在。
「宇喬也提起過您很多次。」
「說我什麽?呵呵,讓我猜猜,一定說我是個拋夫棄子的冷血女人對不對?」喬婭的嘴角在笑,卻抹不去眼底的哀傷。
蘇沛有些不忍,連連擺手說:「沒有沒有,宇喬從沒這麽說過!您是他的母親,他怎麽可能說這樣的話!」
這句是實話,連宇喬的確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只是說喬婭是個無關緊要的女人,非親非友,不痛不癢。對於父母離異,連宇喬並不生氣,可是母親遠走他鄉,多年來杳無音迅,要他不耿耿於懷的確有點難。
拍了拍蘇沛的手臂,喬婭對他的體貼十分感激。
「說說你們吧。生活如何?宇喬他……」喬婭很想多了解兒子一點,但是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問起。你們仍然相愛嗎?你們過得幸福嗎?當這樣的問題與兩個男人掛上勾的時候,怪異感總是揮之不去。
「我們……」蘇沛想說很好,可是那兩個字卻像卡在喉嚨里的魚骨,咽不下吐不出。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問題,讓蘇沛樂觀不起來。
見蘇沛欲言又止,喬婭禁不住試探道:「不太好嗎?」
「只能說與自己的期望有些距離……」
兩個人身份背景差異太大,加上不容世俗的同性戀情,讓他們註定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這是遺憾,也是無奈。
突然,落地窗的窗帘被野蠻地拉開,一臉凶神惡煞的連宇喬沖了出來,拽住蘇沛的胳膊,說:「我們該走了。」
「宇喬!」
蘇沛來不及與喬婭道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連宇喬拉出了宅子,塞進了汽車。
一頭霧水地坐在車裡,蘇沛不禁問:「怎麽了?什麽事這麽急……」
「閉嘴!」
雙手握緊方向盤,指關節都發白了,面無表情的連宇喬明顯處在爆發的邊緣。
害怕自己會火上澆油,蘇沛咬緊下唇,不再出聲。
沿海公路上,車速越來越快,風呼嘯著從窗邊掠過,轟鳴聲不絕於耳。
不多時,蘇沛胃裡的酒精連同為數不多的食物就開始翻江搗海。他本想忍忍再說,可是腥鹹的海風加重了嘔吐感,酸水一股一股往外冒,穢物不多時就頂到了嗓子眼。
「停車……」勉強說完這兩個字,蘇沛趴在車窗上,不得不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轉頭看到蘇沛發青的臉色,連宇喬連忙踩下剎車。剎車的巨大慣性讓沒有系安全帶的蘇沛一下撞在車窗的棱框上,「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連宇喬連忙下車,只看見嘔吐物沾滿了車身。顧不得那些髒亂,他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將蘇沛扶了出來。
蹣跚著走到路邊低矮的護欄邊,蘇沛又是一陣狂吐。刺鼻的酒味在空氣中散開,連宇喬皺了皺眉頭,回到車裡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他。等蘇沛緩慢地將口中的穢物洗漱乾淨,連宇喬又將他扶進車裡。
躺在後座,蘇沛無力地說了聲:「謝謝。」
連宇喬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坐回了駕駛座。
久不見連宇喬動作,蘇沛又說:「我沒事,你開車吧。」
連宇喬仍是沒有說話,等到蘇沛的呼吸平穩下來,才發動了汽車。
迷迷糊糊的,蘇沛感覺自己被扶下了車,然後有人摟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後讓他躺在柔軟的床褥中。緊接著,那人又為他清潔了身體,更換了衣物,之後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額角鬢邊。
「你的期望是什麽?」
「嗯?」
「你說達不到自己的期望……那你的期望是什麽?」
輕聲軟語的問題在蘇沛的耳邊響起,努力集中精神卻分不清是處在夢境還是現實中。
「告訴我,你的期望是什麽?」
那聲音還在繼續,蘇沛不適地掙扎了一下,卻無法逃離額邊的手掌。
「不想被打擾……」
「什麽?」連宇喬低下頭,伏耳傾聽。
「不想被人注意,想過簡單的生活。」
「現在的生活也很簡單呀!」連宇喬不解。
「不!」蘇沛突然高喊著彈身而起,迷離的目光完全不帶焦距,卻見他揪住連宇喬衣襟,大吼道:「宇喬的身份太特殊,怎麽可能生活得簡單!我已經盡量在避免了,可是他根本不配合,人言可畏,他根本就不明白!我……我……」
聞言,連宇喬連聲反駁道:「我明白,我當然明白。可是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在乎。」
「不,你該在乎的!如果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你的前途就毀了!連家的一切,你的名聲,全部都會毀於一旦,而我就是罪魁禍首,你會恨我……」蘇沛越說越傷心,一臉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也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麽,他是本能地想發泄,借著酒力,盡情發泄。
看他如此失常,連宇喬心疼極了,不由用力將他摟進懷裡,輕聲安慰道:「不會的,這根本就是兩碼事。」
「會的,你一定會恨我,而我會更恨我自己!」蘇沛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推開連宇喬,一時間失去重心,重新跌回床褥中。
連宇喬有些急了,再次摟住他,喊道:「我決不會恨你!」
「會的,你會的!你會痛恨我,是我毀了你的一切,你會恨不得從來沒有遇見我!夠了,自從我們在一起,我就一直活在擔驚受怕之中。我不是你,我沒辦法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我受夠了!」嘶吼著掙脫連宇喬的懷抱,蘇沛像只受傷的寵物犬,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間的角落,蜷縮成一團。也許,只有在這種神智恍惚的情況下,他才能如此自如地表達自己的脆弱。
看見這樣的情景,連宇喬的火氣又冒了出來,揪住蘇沛的衣領,將他從涼涼的地板上拖了起來,怒道:「什麽叫你受夠了?你想離開我嗎?」
「沒有……」雖然仍然有些迷糊,不過蘇沛還在反射性地否定連宇喬的說法,辯解道:「我只是受夠了!」
「你沒資格這麽說,我永遠都不准你這麽說!」連宇喬徹底憤怒了,蘇沛的話對他來就簡直就是一種否定。否定他們的感情,否定他們的堅持,這不是蘇沛該說的話!
一陣天眩地轉之後,蘇沛感覺懸在了半空中,實際上是連宇喬把他扛了起來。緊接著,他被扔進了冰涼的浴缸里,比浴缸更涼的是開到最大的冷水噴淋。
「啊!」
蘇沛慘叫了一聲,掙扎著想要爬出來,卻被連宇喬一次又一次摁了回去。
「你在干什麽?!」淋著足足十分鍾,蘇沛終於清醒了過來。
連宇喬見他恢復了神智,便丟開了走中的蓮蓬頭。
「我是誰?」
「宇喬……」連宇喬此時青黑的臉色讓蘇沛有些膽怯。
「對,我是連宇喬。我就是一心一意愛著你,死也不會放手的連宇喬。」
面對連宇喬的如此表白,蘇沛不由愣在當場。
「你這輩子都休想有機會逃開我,你是我的,少找借口來否定這一點。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才不會去管別人怎麽說,如果他們看不順眼,那就讓他們去看不順眼好了,我沒義務為不相干的人犧牲我的生活。你也一樣,蘇沛!以後別讓我再聽到你『受夠了』之類的話,不然我……」氣頭上的連宇喬本想說點狠話,可是到最後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威脅蘇沛一分一毫,他在乎他,他不可能去傷他。
剛剛酒醒的蘇沛雖然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可是腦子裡殘存的片斷提醒他,他的確說了此不該說的話。他是如此小心地維繫著他與連宇喬的關係,這該死的酒精……真會壞事!
見蘇沛不言語,連宇喬不禁急躁起來,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猛烈搖晃起來。
「我說的你聽到沒有?!我愛你,你也只能愛我,這輩子你都不會有機會離開我了。」
完全沒有半點溫柔可言的愛語,穿透耳鼓,在蘇沛的腦中盤桓不斷。動容之下,不顧自己寒噤連連,蘇沛一把擁住連宇喬的身體。猶帶水滴的親吻撲面而來,迅速在兩人間點燃熾熱的溫度。連宇喬被偷襲得措手不及,隨即又欣喜無比。蘇沛還是愛他的,即使被外力所動搖,他最終還是會堅持下來。他是他的蘇沛,這點無庸置疑。
「到床上去。」
借著接吻的間隙,蘇沛說出了兩人相處以來最直接的一句話。乍聽之下,連宇喬只能用震驚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你確定?」
連宇喬一邊手腳不停地剝除蘇沛的衣服,一邊試探他是否清醒。他當然不會在乎蘇沛是否喝醉,不過能確定他是清醒著在挑逗他,還是一件很讓人激動的事情。
「你明明就聽到了,何必讓我說第二遍?」
動作優雅地褪去自己身上的最後一件遮蔽,蘇沛猛地往連宇喬身上一跳,像個抱熊似地纏在他的身上,開始上演激情的戲碼。
……
海邊的清晨,潮汐之聲陣陣。
蘇沛在連宇喬的臂彎醒來,照例從冰箱里拿出牛奶。與之前不同的是,放牛奶的位置被一個紅色絲絨的盒子取代。銀閃閃的男式戒指正豎立在盒子的中間,分外耀眼。蘇沛伸出手,顫巍巍地將它拿了起來。簡潔的設計,唯一的花紋是二人英文名的首個字母。
「昨天它就在這兒了。」連宇喬不知何時站到了蘇沛的身後,將戒指拿了過來,輕輕套在蘇沛左手的無名指上,說:「這是我的心,我現在鄭重把它交給你,你要好好抓牢它。」
「就像它套牢我一樣?」蘇沛微笑著反問,嘴角輕微的抽搐泄露了他的緊張。
連宇喬笑而不答,只是將蘇沛的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又吻。
「對不起,我昨天太情緒化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會失去你……」終於還是控制不住眼眶裡湧出的液體,蘇沛低頭抽吸著,不敢去看連宇喬的臉。
「害怕不是壞事,不過下次記得直接告訴我。」掐了掐蘇沛不算豐腴的臉頰,連宇喬打趣地說道:「我的心都給你了,你要是不小心把它捏碎了,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抬頭任連宇喬為他擦去眼角的淚痕,蘇沛忍不住破涕為笑。
「我會很小心的,只要它一直在我手中跳動。」
「放心,它已經在這裡生了根了。」
一個極盡纏綿的擁抱,蘇沛整個身體都是暖暖的,手心更是火熱。
「對了!」
「什麽?」
「以後我們偶爾喝個酒也不錯。」回想起蘇沛昨夜火辣熱情的程度,連宇喬就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
「不行,喝醉了會很難受。」蘇沛搖頭,堅決不肯上當。
「就喝一點。」
「喝半點也不行。我決定了,以後一定滴酒不沾。」
「不會吧,喝酒可是一種不能錯過的享受……」
「沒得商量,我戒定了。」
「蘇沛!」
「少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