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虹恩的計策一舉奏效,然而其後所帶來的問題卻是始料未及。
「元卿貝勒向你提親?」虹恩大驚,茶水不小心倒到桌上去。
「啊。」禧恩哀怨地咬著核仁酥。「現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和他在教堂被大哥逮到的事,還謠傳我們早就在教堂里不時幽會,互訴
衷情咧。」
「這、這……」虹恩的烏溜大眼眨到傻了。
「偏偏我之前就已常常到教堂遛達,他偶爾也會去那兒走動,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事情愈搞愈離譜了,該怎麼收拾呢?
姊妹倆味咋嚎嚏地邊吃邊煩惱,不時推薦一下手邊還沒動用的糕餅。教堂風淡之後,阿爾薩蘭勉強與虹恩達成協議,容許禧恩進蘭王府來找虹恩,省得她一個人閑到只會成天找他麻煩。
「你不是很喜歡元卿貝勒嗎?」為什麼還這麼悶悶不樂。
「問題是,他喜歡我嗎?」禧恩垂頭攪著糖連子粥。
「你瞧,事情一爆發,他隔天就請人上門賠罪提親,想也不想地了結了終身大事。」
虹恩沉恩一會兒:「可他的確是個君子,完全顧到了你的名聲。」
「我才不在乎名聲,我在乎的是他的心。」
「哦。」想到自己和薩蘭的問題,不由得跟著嘆息。
「那你是打算拒絕這門親事了。」
禧恩吊起靈活的眼珠。「不太想拒絕。」
兩人沉默一陣子,隨即害羞又興奮地咯咯竊笑成一團。
傍晚一近,禧恩便趕著要走,省得幢見阿爾薩蘭。她沒虹恩那個膽量去面對他,甚至只要他一回府,禧恩在老遠的院落里就會寒
毛豎立。
「禧恩姊,明天再來玩。」
「不行,我哪能天天來。額娘最近強逼著我多念詩詞歌賦,說該學學人家府里的風雅裕格們,辦個詩社什麼的。」累死人了。
「喔。」虹恩不敢表現失望,只能渴望地一笑。她也好想有個額娘對她嘮叨,讓她可以抱怨一下、撒嬌一下。
虹思一路送客到大門,驀然回苜,府里一片凄清。風聲蕭蕭、雪花飄飄,沒人能陪她談天說笑。醒也無聊,醉也無聊,日子愈過
愈寂寥。
「我想見蘭王爺。」
虹恩被快合上的大門門縫間這句話吸引住。「誰?」
「除非王爺允許,咱們不見任何訪客!?」門房冷然閉緊大門。
「等一下,她不是要找王爺嗎?幹嘛不讓她進來等人?」
門房完全不搭理虹恩,逕自離去,她也懶得哆嗦,自己動手開門。
「你找蘭王爺有什麼事嗎?」見來者是位老婆婆,虹恩問得格外親切。
「要事。」
虹恩當場被對方的疏離潑了桶冷水。
「你別亂開門放人,省得惹禍上身!」土匪似的壯碩門房砰然壓回大門。
「可是對方只是個老人家,沒必要這麼無禮。」
「王爺的命令就是命令,即使天王老子來了我也照樣不開門!」
真是的,吼這麼大聲,門外的人一定也聽見了。她無奈一嘆。「那好,你放我出去,我陪她一起在門口等王爺回來。」
門房傻住,不知該如何處置。
「這樣你對王爺好交代,我也不會讓客人太難堪,怎麼樣?」
門房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娃兒也有膽跟他討價還價,他當年可是威震江北的大土匪。虹恩自個兒開門出去,搓呼著兩隻小手。「我
陪你一起等蘭王爺吧,老人家。」
「你是誰?」對方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虹恩。
「我是蘭福晉。」她勉強一笑。不錯,現在已經笑得出來了,看來跟這一府無禮惡霸的人住久了,耐力會被磨得忒強韌。如果為
了這點小事就受挫難過,哭死了也沒人搭理她。
「你是哪位?」
「月嬤嬤。」
「怎麼沒人陪你老人家一起來?」她張望四面,「這麼冷的天,你就用走的來?」
「你到底是哪來的蘭福晉?」阿爾薩蘭怎會娶這種女娃兒為妻。
「是他不小心娶錯的。」過事也設什麼好瞞了。「他本來是想娶我姊姊,卻不料娶到我這個沒多大用途的代嫁新娘。」
「是嗎?」月嬤嬤懷疑的昧起冷眼。娶錯了大可丟回她娘家去,將錯就錯,可不是阿爾薩蘭的行事風格。接下來的漫長等待,全
是虹恩一人自言自語,沒辦法,戒備十足的月嬤嬤什麼都不肯淡,她只好自個兒談。談娘家生活、兒時趣事,談整頓蘭王府庭院大
計,談下人的值分安排、談年節事宜的打點……什麼都談。
等到他回府時,己是深夜時分。他面色凝重地與月嬤嬤進入書房密談,虹恩理所當然地又被隔絕在外,無法參與。
一鉤新月幾束星,夜闌猶未寢。
她躺在床上寂然嘆息。有好多事想問薩蘭,好多話想和他談,可他根本不會體會她的用心,只會覺得很煩。再忍一忍、再等一
等,事情總會好轉。
「是啊,屢敗屢戰……。」她喃喃著安神父的鼓勵,沉入夢境。
巨大的黑影漫入她房裡,凝視她甜美的睡顏許久,移往小桌旁的一疊書冊翻動。裡頭記載著每天的觀察及計劃!
後花園最好種梅,冬日庭院便有梅花落盡千千片。西院種山茶,東院種牡丹。她的院落前方,要種桂花,取其芬芳;薩蘭的書房
前可種竹,取其風骨……
合上書冊,黑影悄悄移上床,輕柔地將她包圍在胸懷裡,細細呵護。她像只安適的小動物,嬌弱地蜷著,偎向偉岸的歸宿。
虹恩隔日一早醒來,獃獃坐在床沿揉眼睛。這些日子以來,她很習慣獨眠,薩蘭一定在風花雪月那兒徹夜狂歡。這早已司空見
慣,沒有必要大驚小怪,但總是會有種怪的不舒服感。
可能是因為沒吃早餐。
「您起床了?那就開始梳洗打扮吧。」
虹恩的大懶腰打到一半,愣住。直到一雙快手剝向她的睡衣才確定她沒聽錯。「月……月嬤嬤?你這是做什麼?」
「伺候您梳洗。有什麼不對嗎?」她老大不高興地瞪著。
「為什麼……你不是來找薩蘭嗎?」怎麼當起她的下人了?
「我暫居此地的這段日子,得充當您的僕役。請問,您到底換不換衣服?」
「你原本只打算來此作客的吧。」她突然怒火中燒。
「這真是太過分、太沒良心了。」
「蘭福晉。」
虹恩想也不想地沖往風花雪月的院落,果然在春意盎然的內房裡逮到正在泡澡的薩蘭。四大美女衣衫單薄地替他梳理辮子、捶肩
按摩,蒸菜溫酒、撥琴伺候,一幅糜爛景象。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虹恩嬌憤罵道。
阿爾薩蘭隨意挑挑眉。「累了一整夜,當然想泡泡熱水,活絡一下。既然這麼想加入就過來吧,我這兒還有位置。」他大方地展
開雄健雙臂。
「我不是在跟你講這個。」討厭,她的臉一定又漲紅了。「我問你,月嬤嬤是來府里當客人,你為什麼叫她當下人?」
「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我們這兒也正好缺人。」
「就算人家閑著也是閑著,也輪不到你來使喚!我告訴你,我很本不需要人伺候,我已經很習慣凡事自己來……」
「哦,我倒完全看不出來。」他頹廢地觀賞著她披頭散髮的小模樣。四大美女僅著薄紗,他瞧也沒瞧一眼,卻盯著虹恩頂在中衣
底下的甜美乳頭,心馳神盪。
「你……真的該改改這副惡霸脾氣。」她感覺被他盯得通體透明,直想找地方躲起未。「而且對方是老人家,昨天被關在門外等
你大半夜就已經夠可憐,你還這樣折騰她……。」
「是我自願要在這兒找點事情做。」月嬤嬤的老嗓霍然由外頭傳入。「我不想在借宿此處的日子裡白吃白住,當個老廢物。」
「可是……你實在不必委屈自己當伺候我的下人……」
「你如果嫌我老太婆笨手笨腳,你直管說。」
「沒有、沒有!我只是……」
「既然沒事,還不快回房裡去!衣衫不整地跑來跑去,成何體統。」簡直不像話。
虹恩尷尬地僵在原地,任薩蘭邪邪地看她糗到底。
「問題解決了嗎?解決了就快滾出去吧,好讓我這個冷酷無情的大壞蛋暗自飲泣。」
「那……我先回去了。」
「不送。」
羞死人了,她到底在衝動什麼?莫名其妙她跑來這裡出洋相給人看,丟臉丟到關外八百里!
阿爾薩蘭大笑地聽著她的跑步聲,愉快地仰頭枕在澡桶邊上,四大美女卻沉下臉色。
「王爺,昨夜上哪快活去了?怎麼一大早才回咱們這兒梳洗休息?」
憶及虹恩在他懷中不可思議的嬌小、細細的依賴,氰氳的水氣不覺更加熾熱澎湃。
「王爺可是把我們當婢女看待了?」
「恩?」他懶懶地沉醉在虹恩誘人的無助嚶嚀里。
「蘭福晉入府後,我們似乎只有照顧您更衣吃飯的份。您還記得我們都是您的人嗎?」
「我以為我們好,不牽絆彼此。」他仰頭閉目地說。
「那你為什麼不來牽絆住我們呢?說一句你需要我們也好,騙一句你很珍惜我們也好,為什麼你什麼也不講?」
「花鈴。」大夥趕緊拉住情緒失控的妹妹。
「女人不該靠男人珍惜,而要靠自己珍惜。」
「可我希望你疼我、你要我、你愛我啊!」
「你是人還是狗?難道非得要男人天天摸你的頭、逗你玩、說你乖、抱你在懷,這就叫愛?」
「你已經把我們的人和心都占走了,才來講這些話!你好殘忍。」花鈴氣得淚水直下。
「夠了!別再說了。」姊妹們都有些訝異她的反常。
「我為什麼不能說?那個小丫頭就是成天在王爺耳邊咭咭呱呱,才讓王爺變了,把他從我手邊奪走。」
「你打算怎樣。」他依舊閉目養神,語調舒懶。「要我正式納你們為妾嗎?」
「這還差不多——」
「不需要,王爺!」風鈴冷然打斷花鈴的得意。「當初您由朱老爺那變態色魔手中救走我們時,是我們自願要獻身報恩,沒理由
再反過來向您追討人情。」
「風鈴,你——」大白痴,竟把快咬到嘴邊的肉吐出去!氣得花鈴臉發紫。
「想想你的斤兩吧,花鈴。」風鈴深沉地提醒。這一句,點破所有姊妹的妄想。
當年風花雪月四人由朱老爺同時買下,天天整得生不如死,被阿爾薩蘭搭救時早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他收容她們、安養她們,任
她們自由度日、自由來去,久而久之,早已忘了自己的身分,以為府里的優渥生活全是她們應得的。
「可是我把我的感情、我的青春、甚至我自己,全都付出去了,難道還不配得到你?」
「啊,全都付給我了嗎?真是榮幸。」
花鈴被他詭異的笑容嚇得一震。他不會知道她偷偷在外頭姘上戲子的事吧?
阿爾薩蘭只是靜靜瞅她,冷冷地笑,美得令人心頭髮寒。
「準備用膳吧,我餓了。」
這廂的風花雪月伺候得顫顫巍巍,那廂的虹恩則被月嬤嬤訓得無地自容。
「你到底在當什麼蘭福晉?有沒有搞懂狀況?你以為這府里的人真的全是任你使喚的下人?」她惡狠狠地札著虹恩的頭髮,痛得
她不敢叫。「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爺的人,沒人會把你放在眼裡!」
她也不懂誰曾把她放在眼裡過。「可是……我也很想多知道這府里和薩蘭的事,卻沒一個人肯跟我說,教我如何搞懂狀況呢。」
「你不會一個個試著問哪。」
「我……試過了。」好痛!不知發害梳好后,頂上長發還會剩幾根。「不過沒什麼成效,所以我打算下次改問元卿貝勒。他人似
乎滿好的,對我也很親切——」
「你最好多提防著他,他可沒你想的那麼善良。」
「是嗎?」月嬤嬤怨毒的眼神彷佛和他有深仇大恨。
「但是和這府里惡形惡狀的人相較,他——」
「這府里任何一個惡形惡狀的人都比他強!」月嬤嬤憤然破口大罵。「你以為二總管是壞人嗎?以為那些橫眉豎眼的侍衛是土匪
嗎?是,這府里每一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他們放下屠刀,別人卻不允許他們立地成佛!把他們的自首說成是官府圍剿有功,
把官府的強取豪奪栽贓到他們頭上、任他們背黑鍋!」
「月嬤嬤……。」
「哪裡出了人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先逮捕他們,哪裡被偷了東西,就先搜他們的住所。他們有意改邪歸正,那些自以為正
義的人卻將他們喘入更污穢的角落!」
「所以薩蘭收留他們?」
「他們全是抱著報答的念頭伺候王爺,心服口服,你有什麼好值得人佩服?」還笨得想以元卿那隻狐狸為參謀!
「那麼你也是被逼得無處可躲,才逃來此處暫住的?」月嬤嬤心頭一惱,把手上細發用力一絞,痛得虹恩失聲尖叫。
難得她終於被裝粉成嬌貴典雅的福晉模樣,一張淚顏卻像小媳婦似地楚楚可憐。正想去安神父那兒轉轉、吐吐苦水,不料半路卻
遭人攔截。
「不要命的傢伙,竟敢攔我們的路!」被派做虹恩貼身侍衛的二總管當場拔出雙刃。
「憑你也配跟我交手?」對方一哼。
虹恩掀起轎簾一驚。「等一等,二總管,他是我大哥。」
「你叫這種人總管?」看他一副凶神惡煞貌,絕非善類。
「不叫我總管,叫我爺爺也成。」哼,龜孫子。
「你好大的膽子!」
「大哥,別鬧了,這裡是大街上!」怎麼辦?該把戰場轉往哪裡?「我們有話到教堂再說吧。」
不只大貝勒和二總管吃驚,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麼會情急之下做出這種建議?上回薩蘭帶她到教堂的事就己惹得御貓和元卿十分反感,過日她竟把他們的死對頭都帶過去。
她完了,也不知道後果該如何收拾。
「做得好,虹恩!你打破了世人仇恨的藩籬,將薩蘭的死敵帶進這裡,你果然有很強的靈命。」眾人一進教堂,安神父感動得雙
眼燦爛。
「什麼靈命?」大貝勒眉頭皺成一團。
「啊……大概……就是很有慧根的意恩吧。」她為難地回安神父一笑。
或許也只有安神父會如此嘉許她的衝動之舉。
「人不應只愛自己的親人,更要愛自己的仇人。虹恩,沒想到你竟自己悟出了真理……。」
「喂!我可先聲明,我對洋教沒興趣,而且上次這個洋教士私通薩蘭那幫傢伙的帳也還沒算清——」
「大哥!」都什麼時候了,還耍流氓。「對不起,安神父,其實我只是想借個地方和我大哥談談。」真是不好意思,枉費他熱切
的期待。
「啊……那你們儘管談吧,我就在後頭和教友們收拾東西。」他笑笑,也不多問,逕自離去。
「他在後頭鬼鬼祟祟地搞什麼?」
「大哥!」她難堪地拉住他探頭探腦的勢子。「你到底半路攔我有什麼事?」
「虹恩,你給我老實說。」他突然嚴厲地抓住她的雙肩。「阿爾薩蘭是不是私下脅迫你替他掩飾罪行?」
「脅迫我?」
「你別裝了,你以為我會看不出教堂幽會風波是出自誰的主意?」
大哥識破了?她當時從頭到尾都沒露面啊。
「我只差一步就能將這幫小人一網打盡,你為什麼要壞我的事?你難道還不陰白阿爾薩蘭他們如何心狠手辣、殘害無辜嗎?」
「我也一直想向薩蘭問清這件事……。」
「你為何要幫他?你到底站在哪一邊?老實告訴大哥,是不是他逼你非得幫他不可?」
「沒有,是我自願的。因為當時……」
「你自願的?你是真的自願還是在幫他頂罪?你最好把那套嫁雞隨雞的該死觀念丟到茅坑裡。如果他是正人君子,你大可隨他,
可是他殺人作惡、製造禍端,你也笨得甘願做他的幫凶?」
「大哥,所以我說我會找他談……」
「談你的頭!現在再來談有什麼用?他人都殺了,你也確實幫他了,你等於間接砍下一名無辜少女的腦袋,你懂不懂!」
虹恩震住。「那天……我只幫忙他聯絡上元卿貝勒而已,並沒有……。」
「就在我和元卿那系人攪和時,他已經趕往他們當夜的目標,砍下第八名少女的頭!」
他真的跑去殺害無辜少女?真的削掉人家的腦袋?「你也變成兇手了,虹恩。」
一道雷電轟然劈進她腦門。是的,她是兇手,她早就隱約明白這點,卻一直努力找借口。也許阿爾薩蘭不是去殺人,也許他們的
計謀根本與少女斷頭血案無關,也許……
「你間接殘害了一條無辜生命。」
強烈的恐懼感、罪惡感、內疚感,洶湧地翻卷襲上她心頭。她殺人了,怎麼辦?她是個兇手!
「虹恩,既然知道自己已經做錯,就不該一錯再錯,還幫那傢伙掩飾罪行。」
「大哥,我……」
「別怕,大哥會幫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儘早斷了和他的一切聯繫。」
「那麼我會先了斷你的性命。」
霎時所有視線全調往門口的身影。
「阿爾薩蘭,你也有膽在白天公然現形?」大貝勒俐落地將虹恩護在身後。
「你也挺有膽的,敢公然拐走我老婆。」
「薩蘭,這裡是教堂。」在他身後一同進來的元卿淡淡提醒。
「你的老婆?」大貝勒一哼。「你也不過是拿她當脫罪的道具看待。」
「大哥,他沒有。那天真的是我主動提議要幫他,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牽連我的意……。」
「你難道忘了他是為什麼向咱們家提親?為了報復我砍了他一刀,為了遏制我調查他的殺人密謀,記的嗎?」
「我記得。可是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他最後並沒有娶到真正有利的報復工具,而是娶到沒啥用途的我。」
「虹恩?」
「讓我過去,大哥。」她早己不是只能靠人保護的小妹妹。
「你已經知道他的罪狀,還想助他行兇嗎?」
「我現在正想好好處理這件事。」她努力鈕著被他緊抓的雙臂。「大哥,放手!」
「你們兄妹情深的場面真教人感動。」阿爾薩蘭突然如狂風般一掌擊向大貝勒,他機警一閃,仍讓猛銳的拳風在他頰上劃出一道
血痕。
大貝勒想也不想地立刻暴烈還擊,激戰的拳腳聲威然展開。
「住手,這裡不是打架的地方!」
「滾開,虹恩!」
大貝勒在激戰之際猛然一推,若非另一隻巨掌火速箝住她的小手,她鐵定會和整排長椅摔成一堆。
「大哥,住手!」她被薩蘭順勢捲入懷中應戰,猛烈的對戰攻勢就在她面前迎頭擊來。
「大哥,不要這樣。」
她差點被自己嚇壞的尖叫羞死,可她真的怕到了,一掌掌往來的狠勁幾可打碎她整個腦袋。驀地,暴怒的拳腳聲被氣惱的悶哼中
止。
「抓著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麼英雄好漢!」大貝勒憤然收手。
薩蘭勝利一笑,刻意摟緊懷裡柔軟的小身子。「沒辦法,我天生就是無膽小人。」
「薩蘭,你放開我,讓我們三人就此把話談開好嗎?」她已經糗得快起火。
「好啊,可是你得保護我不受你大哥突襲才行。」他很乾脆地鬆開手臂。「畢竟你是我保命用的擋箭牌。」
「當然。」她立刻果決地面對大貝勒。「我不會讓大哥再對你動手。」
這個小傻子,連別人的譏俏也認真地拿來當回事!氣煞大貝勒。
「我已經受夠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所以讓我們把所有問題一次談開,一樣樣解決。」
「你既然受夠了,何不直接回娘家來?」大貝勒怒斥。虹恩深呼吸,好一陣子才睜開眼。「大哥,我既然已經嫁出去,就絕對不
會再依靠娘家;我只想好好建立薩蘭和我的家庭,可是你們的問題一直梗在我們中間,我再怎麼努力也是白費功夫。」
「是呵,真傷腦筋!」阿爾薩蘭脾睨著大貝勒這根眼中釘。
難得薩蘭如此支持她,她興奮得愈來愈勇敢。「大哥,我並不想夾殺在你們的紛爭之中,而且你們現在也算是姻親了,問不公事
歸公事,私情歸私情?」
「誰跟他是姻親。」大貝勒不屑。
「你瞧瞧。」阿爾薩蘭懶懶一瞥。
「大哥。」她快被這兩座巨人的氣焰擠扁了。「先把什麼查案的事放下,單純地從一家人的念頭出發,單純地設身處地為對方想
想……」
「想個屁,面對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還有什麼好想!」
「大哥,你的調查尚未定案,不要這麼快就在薩蘭身上定罪名。」
「他的殺人是事實、娶妻報復是事實、拖你一同趟這渾水也是事實,現在更明目張胆地拿你當擋箭牌。虹恩,老實說,我是絕不
可能會看在你的面子上輕易饒過他。」
「為什麼?你們只是在這件案子上立場對峙而已,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因為你大哥是『四靈』的走狗,專門與我們『四府』對立,壞我們的事!」薩蘭狠笑。
虹恩眨著迷惑大眼,聽不懂。
「簡言之,『四府』是替皇上暗中辦事的一群人,而『四靈』則是專門從中破壞的傢伙。」一直靜靜觀戰的元卿冷然開口。
「那……大哥是在替壞人做事了?」
「我不是替壞人做事,而是阻止『四府』獨攬大權、作威作福的一分子。」
「他們哪有作威作福?薩蘭就沒有……」
「一,敬謹親王府的元卿貝勒濫用職權,四處包屁他的人馬;二,碩王府的麒麟雙生貝勒一文一武,在各自的位置上結黨營私;
三,和碩豫親三府的御貓貝勒乘皇親國戚之便,橫行霸道,甚至替該殺頭的傢伙脫罪,也就是第四府的王爺——你的阿爾薩蘭!」
阿爾薩蘭懶懶環胸挑眉。「不錯,很用功。要不要我摸摸你的頭,獎勵一下。」
虹恩腦袋裡的漩渦愈轉愈混亂,為什麼看似簡單的事會愈扯愈大?
「我不清楚這些……我只聽過京里有'四府美男子'……」
「就是那『四府』只不過不懂狀況的市井小民將他們美化了。」大貝勒嚴厲指正。「虹恩,你不明白這世界的混亂,分不清好人
壞人,就不該聽信阿爾薩蘭的片面之詞。你該相信的是我,一直疼你、護你的大哥。」
「你這說法又何嘗不是片面之詞?」薩蘭冷笑。「你是可靠的好人,凡是你看不順眼的就叫壞人,啊?」
「夠了,你們別再吵了。我聽不懂,你們說的我完完全全聽不懂。」她愈發激動。「我只是要我的大哥和我的丈夫和好相處而
已,為何要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
「我來替你把事情單純化。」大貝勒知道該如何應付她。「我,是負責伸張正義、懲好除惡的人;他,則是負責濫殺無辜。手段殘暴的人。」
「薩蘭不是,他一點也不殘暴……」
「他殺人,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大貝勒一舉擊中虹恩一直逃避的要害。
她的信心動搖了。是的,一切跡象都顯示他的確是殘殺少女的兇手,甚至連她都淪為幫凶。生命何其寶貴,他卻毀了一條條無辜
的靈魂。無論她再怎麼建立和諧的家庭關係,這項罪孽永遠無法磨滅。
她抬頭凝望阿爾薩蘭時,他被她眼中破碎的勇氣懾住。
這雙眸子不曾如此看過他。儘管爭執、挫敗、難過,她始終有著全心全意的信賴,盈滿期望。不知為何,她瞳中的矛盾與絕望,
令他有種墜入地獄之感。
他知道她想問,卻又不敢問;想依賴,卻又不能依賴;想逃避,卻又不願逃避。事實終究會粉碎自欺騙人的妄想。
她將所有信心全投注在他身上,此刻他卻瀕臨失去這一切。
莫名的陰影猛然湧上心頭,寒冷、空洞,他必須儘快抓住些什麼!
「我沒有殺人,虹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