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滿天星斗之下,清溪上點點波光閃爍。日晚風清的潺潺河岸旁,一男一女正陷入荒野大對決之中。
「娃娃,妳是打算和我狠狠打一架嗎?」號稱渾身動彈不得的重傷男人優閑躺著,雙臂慵懶地枕在腦後。
「哪……哪有。」坐在他身旁的嬌軀卻僵硬得有如鋼鐵頑石。
「妳好象進入備戰狀態的勇士。妳在怕什麼?怕我等一下會改口說剛才的話全是唬妳的?」
「你真的在唬我嗎?」她驚嚇的神情彷佛突然被他砍了一刀。
「當然不是,我這個人說話做事全是認真的。」他愉快地聆聽百靈偷偷鬆了口氣的聲音。「把信件送到容貴姑娘手上回北京之後,妳有什麼打算?」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只能等候家人另外為我安排的新夫婿。」這就是現實。
「幹嘛口氣這麼悲慘?他們不管再怎麼安排,好歹也會找個有錢有勢的夫家讓妳安享天年吧。」
「我才不希罕那些錢財和權勢,豪門裡的真實世界我看多了,也看透了。」
北斗揚起滿足的嘴角。百靈還是沒變,就連她家人向來最恥笑她的這一點仍保留著。
「不要錢、不要權,那妳到底想嫁什麼樣的男人?」
「我想……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就嫁個只愛我一人的對象。」她將下巴靠在曲起的雙膝上。「我不想嫁像我阿瑪和哥哥們一樣的男人,只把女人當工具,讓不一樣的女人發揮各種不同的用途。有的是換得地位、或結合勢力、或金錢、或洩慾、或無聊時的調劑。」
「端王府的男人條件太好了,當然有風流的本錢。」
「所以我最討厭這種男人。雖然大家都笑我太過天真,妄想著那些不值錢的小情小愛。可是與其和人做對冷麵怨偶,我寧可和心愛的人做對貧賤夫妻。」
「貧賤夫妻的生活可是一點都不浪漫的喔,窮到極限時搞不好只能啃石頭。」
「我不在乎。只要兩人能同甘共苦走一生,再艱困的日子我也撐得下去。」
「嗯。」北斗沉默地仰望星空許久。「經過以上的綜合分析,似乎我就是唯一符合妳理想夫君條件的人選。」
「你……你少噁心了!」居然講得這麼理所當然。「別以為你聲明自己喜歡我,就可以得寸進尺的作你的大頭夢!」她羞得臉蛋都要炸掉。因為他答對了。
「可是娃娃,現實中的貧賤夫妻並不一定像妳想的那麼悲慘壯烈。」他改以一手撐頭,側躺著凝視她。
「不是嗎?」但她很嚮往這種充滿愛情的凄美世界耶。
他真是服了百靈這顆浪漫的腦袋。
「妳恐怕不太清楚幸福夫妻的真諦。」他悠哉地笑看百靈一臉狐疑的模樣。「有一種東西,是濃情蜜意到極限時不可少的。」
「什麼?」她沒有很好奇啦,只是有點想知道答案而已。
「例如……」北斗流露誠懇的奸笑,輕輕撫揉起她的小手。
「你幹什麼!」討厭,一不小心又被他箝住。他難道不曉得他的碰觸很灼人嗎?
「感覺到了嗎?」看她慌亂成這副德行,幸福美滿的時刻不遠矣。呵呵!
「感覺個頭,快放手!」她的另一團紫貂小拳頭拚命攻擊他的鐵掌。
「娃娃,妳還不明白嗎?妳的心跳和體溫已經告訴妳答案了。」老天!光是握著她柔軟的小手他就開始有反應。
「答案?什麼答案?」她的雙眼早被他的危險笑容迷花了,腦袋一片糊爛。
「渴望親近心上人的感覺啊。妳想,情人間的綿綿情話都是怎麼說的,嗯?」他幾乎是鼻尖對鼻尖地朝她熾熱呢喃。
她根本不知道北斗在說什麼,只覺得他雙唇蠕動的方式好性感。她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注視他的嘴唇,曲線優美得不可思議,艷厚的下唇更常勾起魅惑十足的角度,迷人的渾厚嗓音也流轉自這兩片唇之間……
「想嘗嘗看嗎?」看她一副好奇小貓咪的痴迷樣,不等她回答,他就主動吻上去。
真是……人間美味!他渴望舔吮這柔潤紅唇太多年了,久得令他一時收不住貪婪的胃口,愈吻愈狂野。
在他探舌進入他們的吻中時,百靈愕然瞠大雙眼,還來不及撤退,就被他的鐵臂由頸項一勾,整個人跌趴在他平躺的身上,逃離不了他過分專註的火熱侵襲。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她顫抖地閉緊雙眼死抓著他的衣襟,一不小心,他胸口上被刀劃破的布料被撕扯得更敞開。
「別急,娃娃!」他痛苦地在她唇上低喃。聽見她扯破他衣料的剎那,他差點爆炸。「我們一步步慢慢來好嗎?」
「我沒有!是你的衣服本來就──」她的唇形正好迎上他另一波野蠻攻擊。
他邪氣地吻囓著她,深深含吮她甜美豐潤的下唇,調戲她羞怯的舌,刻意要她銷魂。
縱橫艷妓美女間的風流帝王,竟然栽在這個小娃娃手中。為她守身如玉、為她茶飯不思、為她賣命奔波,還被她點起了前所未有的慾火。
「妳這個要命的小混蛋!」他一邊在她嘴裡咕噥,一邊狠狠加重雙手力道。將她柔軟的身軀壓陷在他的肉體中。
「唔!」她的肺快被他壓爆了。但她的雙拳似乎不具攻擊力,反而極富搧動性。
她快昏過去了!既要應付他放肆火辣的深吻,又想快快逃離蠻橫壓在她臀上的怪手,根本分不出心思去阻撓正在拉掀她腰際衣裳的巨掌。
「娃娃,我等妳等得好久,太久了……」他的嘶啞全融在她的耳垂上,盡情品味著她的柔嫩,享受她豐滿雙乳隔著衣衫壓貼在他胸膛上的觸感。她臀部的曲線實在過分完美,與他熾烈的勃起在各自的衣裳下親昵相抵。
該死!他沒想到竟會在這種地方引爆兩人的火花,他實在不希望百靈的第一次如此克難。不過時勢造英雄,他照樣有辦法讓她完全忽略外在因素。
「北斗!」她突然雙手環胸地大喊。
他居然把她的上身衣衫一口氣自腰際全拉至腋下,以他的雙掌來遮掩她胸脯暴露的窘況。
「真是太完美了……」他沉醉地仰躺在地、閉眸嘆息,以雙手瀏覽她動人的曲線。這就是那天透明薄裳下的玉乳,這就是他垂涎已久的粉紅色蓓蕾,在他指頭挑弄下逐漸成熟的甜美果實。
「北斗,快住手!」她緊閉雙眼埋首在他頸窩哀號。她快被一波波觸電感擊斃了,卻又衷心希望他別真的停手。這份陌生感覺實在太奇妙,既害怕、又渴望,儼然讓她變成了矛盾的怪物。
「北斗……我覺得我……好奇怪。」
「可是這感覺並不討厭,對嗎?」北斗呵呵笑著將她自胸膛上推起,好讓他抬起頭來含住柔嫩的蓓蕾,深深吸吮。
她錯愕地抽息著,擱在他衣襟上的雙手完全失去反抗的力氣。此時她才發現她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身體,相對的,北斗對她的了解極為透徹,好整以暇地玩弄著她的每一項脆弱感覺。
「如果妳之前沒有自妓院逃走,乖乖等我去救妳,我們就不會淪落到在這種地方廝磨。」他嘴巴上說是淪落,心裡卻歡暢得像森林裡快樂的野獸,以唇舌品嘗著、兜轉著她的乳頭,前前後後地挑逗著,刺激得讓她蜷起腳趾不住哆嗦。
「夠了,北斗……我覺得夠了。」這種詭異的遊戲再繼續玩下去,只怕她會融成一攤泥。
「別怕。」也別想逃。「瞧妳嚇的,好象我在欺負妳似的。」他得意地舔著她溢出眼眶的水珠。
「什麼好象,你本來就是──啊!」他的含淚控訴在他突來的輕囓下赫然中斷。
「不要冤枉好人。」他歹毒的笑著以舌尖繼續挑弄另一顆蓓蕾。
她嬌弱的輕喟帶給他前所未有的亢奮,他第一次體驗到全然的奔放與激切的渴望。只有百靈能引起這股神秘的狂潮,彷佛他的一切全因她而鮮活、勇猛。
「不能每次都只有我一個人飽受折磨。」天曉得這半年來他為了百靈承受多少次欲求不滿的疼痛。「讓我們發揮同甘共苦的精神吧。」他的大手俐落地由她的小腹滑入下裳之內。
「北斗,不可以!從來沒有人──」
「我知道,我是第一個。」也會是她這輩子的唯一一個。
「等一下──」她的抗議趕不上他手指的突襲速度,在她還來不及搞懂他的意圖之前,甜蜜的核心就遭他佔領,開始玩起折磨人的遊戲。
「真是……」他沙啞地輕輕笑起,對她最脆弱的女性部位進行探索。「有個熱情如火的妻子是多少男人的夢想,沒想到我竟然會是美夢成真的一個。」
「我沒有!我哪有……」百靈被他放肆的愛撫嚇得倒抽口氣,無法自制地握緊拳頭,悶聲顫抖。
「妳有,妳甚至都已經為我準備好了。」他的低喃充滿成就感與佔有慾,手指更加邪惡地撩撥著、畫圈揉轉著,享受她在他懷中的抽搐。「我要徹底把妳帶壞,娃娃。」
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怎麼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只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某處特別執著的戲弄,揪著她每一根快崩斷的神經。
「北斗……」她連嗓音都快粉碎了,怎麼辦?
這是他見過百靈最令他銷魂的一面。紅艷的臉,不知所措的水汪汪大眼,一聲聲無助的輕喚幾乎擊潰他自我剋制的美意。
他沒有把壞女人變好的偉大志願,只有讓好女人變壞的野心。因為這就是他今生唯一的寶貝、最想要的女人。
「北斗!」連續的莫名緊繃實在讓她難以承受,竭力在殘存的意識中求救。
「飛吧,娃娃。我會在這裡接住妳,讓妳自己飛出去吧。」他大膽的手指豁出去地凌虐她纖弱的感官,將她的意識推出控制邊緣外。
一陣突來的痙攣讓她猛然抓緊北斗的衣襟,靈魂深處的震蕩正要呼喚出口的剎那,被他急遽翻身起來的勢子嚇得跌坐在地。
「快站起來!」北斗粗魯的低吼讓她一片茫然的愣住,眨巴了數次雙眼仍平穩不了紊亂的氣息,只能傻傻地被他拉起身子。
怎麼回事?她急喘地慢慢凝聚昏花的焦點。
「北斗?」她沒想到自己回過神來看到的第一眼,會是他不耐煩地匆忙替她整理衣衫的模樣。
一股閃電般的羞愧與挫折感劈進她的心頭,沖往眼眶四周。
「王八蛋!」他愈是急,愈塞不好她的衣服。
「我……我自己來。」她抖著手拉好衣裳,由天堂突然掉到地獄去的震撼太強烈,讓她無法掩飾神情的凄慘。
她在做什麼?她到底忝不知恥地放任自己跟北斗做了什麼?
「娃娃,先別哭!我們得趕緊躲──」
「總鏢頭!果然是總鏢頭,我們找到人了!」
不遠處的一聲叫嚷,立即引起四周響應的呼喝,霎時一、二十把火炬全往他們的位置靠近。百靈看了當場傻眼,這才明白北斗方才焦急的原因。
「該死……」來不及了。北斗懊惱地將臉埋入雙掌中。
「格格!找到格格了嗎?」淑兒的聲音由遠處一路跑過來。「兩人都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格格她──」
淑兒跑到一半,就和大夥愣在相同的地方,錯愕地瞪著搜救人馬圍著的焦點。
渾身衣衫擦痕累累的北斗皺著眉頭,昂然佇立,顯然沒啥大礙。縮著雙肩站在他身側的百靈,才是眾人目瞪口呆的關鍵。她身上沒什麼傷,衣衫卻一副來不及理好的凌亂,秀髮飛散,紅艷的雙唇顯然才遭人狂野欺陵過。加上先前微微湧上的淚意,讓她看來備受屈辱、楚楚可憐,標準的落難美女樣。
大家什麼話都沒說,心裡卻有了一致的可怕推論。
「左北斗!你……你你你……」淑兒氣得當場岔氣,火速奔到百靈身邊將她緊緊摟進懷裡。「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對格格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啊?什麼禽獸不如的事,居然讓淑兒痛哭成這樣?百靈反而獃獃地愣在她懷中。
「為什麼?總鏢頭。」幾個地位較高的鏢師簡直不敢相信。總鏢頭喜歡百靈格格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但從沒想到光明磊落的北斗會乘機欺負一個弱女子。
「總鏢頭,這……這該怎麼辦?」壞了一個格格的清白,事情可搞大了。
「你說!你現在就給我一個交代!」淑兒扯嗓怒吼。「人家要你把格格押送回京,是送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回府。你現在卻對她做這種事,要我怎麼回去說明?」
「直接說我以暴力強佔百靈不就行了。」反正樓子是捅定了,他也懶得辯解。
「你休想草草了事!這件事我絕對要向王爺呈報,要你還格格一個公道!」淑兒瘋了似的又哭又叫。
「隨妳便。」北斗拍拍身上的塵土,看也沒看淑兒一眼。「如果妳是為了百靈才這麼激動,我會很讚賞妳的忠心耿耿。可惜妳只是在為自己危殆的前途擔憂,就別哭得那麼慘烈。」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在替百靈討回公道,呸!
「左北斗,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如此放肆!你──」
「注意妳的措辭,丫頭。」北斗警告的伸出食指,氣勢兇猛如劍尖。「我會包容百靈任何事,但我不會包容她身旁狐假虎威的傢伙。妳最好早點了解妳是在對什麼人說話,該有什麼樣的態度。」
「你這個……」在他懾人的冷睇下,淑兒根本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格格的事……」
「隨妳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他吼得眾人為之一跳,不敢出聲。
他受夠了。每次做什麼事不是被人誤解就是被人冤枉,就連難得的浪漫夜晚也被人搞砸成一出強暴悲劇。他這輩子八成是和幸福二字無緣了,一路衰到底!
「慢著,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出人意料的,開罵的竟是嬌弱可憐的小格格。
「別擔心,這件事我會負起全責的。」北斗愛憐的語氣和先前的魔鬼咆哮截然不同。「反正我本來就決定要娶妳。」只是理由比他預期的難堪得多。
「你負什麼責?你強佔我什麼?我明明仍是完璧之身,你幹嘛擺出一副已經霸王硬上弓的模樣?」居然還順著大家亂猜的方向屈就下去。
「完璧?!」全體人員齊聲大合唱。
「娃娃!」講的這是什麼話呀,他都替她不好意思了。「妳不明白的事,別大聲嚷嚷。」
「我哪有不明白!」她惱火地推開在她耳畔咬牙低語的北斗。「我在被送出閣的前一天,額娘和嬤嬤就已經把男女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透過北斗的行動方知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知道並不等於感覺到。
「那左北斗是強暴未遂啰?」淑兒的人生彷佛出現一線曙光。
「什麼強暴!他才沒有那麼做!我們──」
「夠了,娃娃。請妳別再詳細解釋下去了。」北斗垂頭無力地橫掌蓋住她的嘴巴。
「事情總得說清楚啊,怎能任人胡說八道,破壞你的名聲?」她激烈地在他掌下咕噥抗議。
「乖,這件事我來處理就行。」雖然她的正義感過分天真,但她為他挺身而出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你還笑!」現在應該要發火才對。她拉開他的大掌沖著鏢師們開炮。「你們把北斗看成什麼人了?一起行走江湖打拚天下的夥伴,居然一點信任也不肯給。北斗是趁人之危的小人嗎?他會使這麼卑鄙的手段嗎?」
「妳講這什麼話?妳還算是個格格嗎?」不知羞恥!淑兒氣得忍無可忍。「剛才發現你們的狀況就已經證明他對妳不規矩,妳居然還幫這暴力侵犯的惡徒說話!」
「他哪有使用暴力?有誰親眼看到他強迫我了?」別自以為是的把下流聯想當事實。
「好了,娃娃……」
「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妳早就變成他暴力強佔下的犧牲者。是我們來得巧,剛好挽救妳的清白!」
「就算你們沒有及時趕到,我也不──」一隻大掌緊緊蓋住下文。
「剩下的事由我來解決。妳再講下去,只會讓強暴變成誘姦而已。」他輕輕笑著在她驚愕的小臉旁低語。
「你還敢對格格無禮!」淑兒狠手一抓,拉開百靈遠離色魔。「從現在起,我絕不會讓你再靠近格格一步!」
「可是北斗他是冤──」一個始料不及的巴掌赫然打在她臉上。不痛,卻令她呆愣得反應不過來。
「妳!」北斗箭步飛來,幾乎當場抓碎淑兒的罪魁禍「手」。
「妳居然有臉替他講話。妳這不叫無知,而叫無恥!」
「把她給我帶下去!」北斗對恨淚滿眶的淑兒毫不憐惜,直接推往屬下身上。
「等一下,別這樣!」百靈反而慌了。
「一個下女居然三番兩次犯上,妳不教訓她就罷了,可是不能縱容她到無法無天的地步!」竟敢伸手打他的寶貝。
「她不是無法無天,她只是氣壞了。」也是怕壞了。
「娃娃不計較妳的無禮犯上,並不代表我也不計較!」他指著淑兒痛斥。「既然那麼講究身分又身為下人,就擺出個下人該有的樣子給我看!」
她居然敢打娃娃,而且還是當著他的面打!
「總鏢頭,冷靜!」鏢師們趕緊拉住北鬥暴怒的身勢。
「要我擺出稱職的下人模樣,行!先叫格格讓我看看她有哪一點像個主子!任性無知、不知輕重我都忍了,但我受不了一個自私妄為的人拿我的人生開玩笑!」
「我沒有自私妄為,淑兒,我──」
「妳敢說妳沒有!」要不是左右有人拉住她,淑兒恐怕衝到百靈面前又來一頓打。「為了送妳那封什麼鬼信,我們差點沒命,現在妳還和這左北斗攪和不清。妳有沒有想過妳要是有了萬一,我怎麼辦?妳要我怎麼回去復命?還是乾脆先自殺謝罪,省得回去被毒打一頓再賜死?」
「不會有這種事的,我會護著妳!」百靈對天發誓。
「妳連妳自己都管不好,還有什麼臉講這種話!」
「總鏢頭!」大夥突然奮力抓緊北斗,卻抵不過他沖向淑兒的蠻力,全被拖過去。
「妳不必等著回端王府復命,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懲罰妳!」他受夠了!
「北斗,放開淑兒!」百靈慌亂的狂抓狂叫。「你這樣拎著她,她會窒息的。快放手!」
「除了百靈之外,端王府一家子全是王八蛋,沒想到連妳這個不知死活的下人也一樣。」他咬牙切齒地燃燒著隱忍已久的怒火。「若百靈要找人伺候,也不差妳一個!」
「不要,北斗!別欺負我姊姊!」
就在北斗要將淑兒重重甩往地上時,百靈的尖嚷中止了他的懲戒。
「妳的什麼?」
「放她下來,我不准你對我姊姊這樣!」她氣得兩眼一泡淚,扠腰對峙他跟前。
北斗一鬆手,淑兒立刻由空中重重摔坐在地,痛得鬼吼鬼叫。
「為了一個下人撒這種謊,值得嗎?」
「我哪有撒謊,淑兒本來就是我姊姊,同父異母的姊姊!」她邊扶淑兒起身邊憤然大吼。
北斗無力地嘆息。「我的老天,妳的老毛病怎麼還是改不掉?」
百靈這毛病,他太清楚了。
端王府里,姑姑嫂嫂們養膩了不要的小寵物,去她房裡就可以找到;王爺福晉們不再喜歡的奇花異草,全被她撿來養在自己的院落里,欣欣向榮得亂七八糟;府里若遣散老弱的下人,她就會參一腳,替他們爭取優渥的報酬;若有小僕或奴婢遭到毒打重罰,就會看見她跑去討伐主子的慘無人道。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更是變本加厲。
哥哥們在外始亂終棄的女人和野種,凡是跑來向王府求救的,她絕對有求必應。父親在府內調戲過的侍女有冤無處伸,找她就行了。
難怪整個王府的人都巴不得趕緊把百靈嫁出去,省得她老在發揚正義公理,讓原本隨便就可打發掉的小事化大,大事化為難以收拾的亂局。
「妳好管閑事的熱血也沸騰得太過火了吧。」這是她的優點,也是最大的弱點。
「我從不好管閑事,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這個淑女又是妳那瀟洒阿瑪哪兒留的種?」真是兒女滿天下。
「不要講得那麼低級好不好?」害她臉紅得一塌胡塗。「淑兒的母親是府里的廚房婢女,身分太低。去年她過世時我不得不趕緊將淑兒收為貼身侍女,否則她被攆出去在街頭乞討還得了!」
「人各有命,不用妳插手,她也會找到法子活下去。」
「我必須為她做點事。我阿瑪的風流帳,總得有人還。」
「要還也輪不到妳還,雞婆的小傢伙。」他惡狠狠地捏著她的雙頰。呵呵,好可愛。
「與其坐著等那些花心男人良心發現,不如我自己直接動手。」
「妳也未免替妳家男人收太多爛攤子。」光是他目前看到的,一個是她父親的孽種淑兒,一個是連封情書也得托她擺平的哥哥,此外的其餘爛帳,他懶得算了。「好了,動身回客棧,牽馬過來!」
「格格,妳不可以和他親近!」淑兒馬上阻止她騎上北斗的愛駒。
「妳省省吧。」百靈是騎在馬身上,又不是騎在他身上,窮擔心個什麼勁兒。「妳們兩個上馬去,鏢師們會護送妳們回客棧。」
「你要去哪?」看北斗騎上鏢師的馬掉頭往另一個方向,百靈立刻發慌。
「人家才不告訴妳呢。」他得意地嗲嗲一笑,駕馬遠去,消失森林裡。
「北斗!」他身上都是擦傷,不先好好上藥,居然還東跑西跑。
「別理他!」淑兒一把怒火地駕馭馬韁,將百靈擱在身後。「那隻強暴未遂的禽獸,八成是繞回妓院去發泄精力。」狗改不了吃屎。
「別這樣說他,我們的命都是他救的。」
「他救的是妳,不是我們。」淑兒不信落難者換作別人,北斗還會這麼捨生忘死地拚命搭救。
「妳對北斗的態度真的太過分了,淑兒。妳這樣對我,我無所謂,可是北斗是我們的恩人,不是下人,不要頤指氣使地對他發飆。」
北斗從一開始就在容忍淑兒,要不是方才淑兒衝動地甩了她一巴掌,他的怒氣也不會猛然爆發。
「格格,我希望妳以後講話與行動之前能想一想,妳的安危會牽動到另一條人命。我的命雖然不值錢,但我捨不得把它葬送在妳的魯莽之下。」
「我知道,我也一直都很──」
「她說得沒錯。」向來看淑兒不順眼的豪哥,對她的這句話頗感贊同。「格格,妳要做好人、冒大險,可以,但別再拖咱們總鏢頭下水。光為了把妳從妓院救出來,他就已經闖下大禍了。」他駕馬護行在側,一臉臭相。
「闖禍?」北斗之前有去妓院找她?
「咱們瞞了十年的秘密,奮鬥了十年的清白生意,恐怕是保不住啰。」
「什麼秘密?」
「妳自己去問總鏢頭吧。」他才懶得跟娘兒們啰唆。
「北斗到底瞞了我什麼?他人又跑到哪──」她被豪哥倏然警戒的眼神與噤聲手勢愣住,愕然看著鏢師們駕馬過來圍護著她,拔刀出鞘聲此起彼落。
怎麼回事?
「什麼人?」豪哥宏亮的咆哮,在深幽的黑林中引起震蕩。
「格……格格,抱緊我,省得妳一慌就摔下馬去。」
「喔。」百靈神情鎮定的乖乖抱住淑兒,才發現淑兒抖得好厲害。「沒事的,淑兒,這些鏢師會護好我們。」
「妳閉嘴!」淑兒還百靈的耳語一句低咒。
那裡確實有人,詭異的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每個人都鮮明地感覺到這位不速之客,卻看不到任何身影。
「豪哥。」鏢師們有不祥之感。
「擺陣!」豪哥一聲令下,眾鏢師立刻拉開攻擊陣式,一觸即發。「走遍大江南北,什麼怪事咱們都碰過了,沒什麼好怕!」
「你放心,我相信你會好好保護我們。」百靈明白豪哥怒吼的用意。看來他人老粗,心思卻不老粗,這時還會想到要安撫小姑娘們。
淑兒卻抖得讓身下馬匹開始慌亂。
「格格……前面……」
眾人瞄準的方向,自黑暗中逐漸浮現模糊的身影。
「百靈格格是嗎?」黑暗中的隱約輪廓發出低柔的呼喚。
「啊?」是針對她來的?「你是誰?」
「妳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嗎?」對方的聲音輕忽幽遠,彷佛融在月夜清風裡。
「我找你?」她甚至連對方的聲音都沒聽過。「我沒有找任何人啊,我來此只是為……」一個頓悟犀利地穿透她腦門。「妳是容貴姑娘?!」
隨著雲后月光的顯現,纖長的身形逐漸清晰,一位優雅佳人正在眾刀尖所指的中心亭亭佇立。
「找我有何貴幹?百靈格格。」
所有人全瞠著雙眼,啞口無言。千方百計打聽不出底細的人,竟然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自動出現。
「妳真的是女華佗容貴姑娘嗎?」
「不可以下馬,格格!」換成淑兒死命抱緊她。
「我是。百靈格格,為何找我?」冷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淡淡憂愁。
「妳這娘兒們到底是人是鬼?」豪哥火了。她幹嘛半途突然跳出來擋路嚇人?
「不準無禮!」百靈一喝,令大夥傻眼。「容貴姑娘,如有冒犯,請妳見諒。我來此處是為了帶封信給妳,這是我二哥百禎親手交託給我的使命。」
她由袖裡抽出密藏的信函,容貴卻一動也不動。
「呃……淑兒,妳放開我一下,我去把信交給她。」
「不可以,我不會讓妳下馬的!」
百靈為難地掙扎一下,沒用。「那……豪哥,麻煩你把這封信拿過去。」
「不必了,百靈格格,我不會收的。」低沉的溫婉嗓音微含冷漠,愁眉深鎖。
「為什麼?」她辛辛苦苦送信來,可沒料到會有這種結果。
「我不會再收百禎貝勒給的任何東西,妳也別再四處託人探聽我,回去吧。」
「這是百禎哥哥誠心托我帶給妳的,請妳好歹也看看。」容貴姑娘和哥哥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摩擦?還是她送達得太慢,讓他們倆產生誤解?
「請妳轉告百禎貝勒,我們已經一刀兩斷、毫無瓜葛。」飄逸的身影又漸漸隱沒黑暗中。
「等一下!容貴姑娘。」
「回去。」眾人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聞清晰的叮嚀。「別再打擾我的生活。」
「可是容貴姑娘……」之前一直凝結的沉重氣流突然消散。「容貴姑娘!」
「走了。」連豪哥也鬆了口氣。「哪裡來的傢伙,不人不鬼的。」
「等等,豪哥!」百靈趕緊阻止他整裝上路。「快留住容貴姑娘,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她人都已經跑了,追也沒用。」他下令鏢師們繼續前行。
「我東西卻還沒交給她呀。」怎麼辦?
「人家都已經說不收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她應該還在這附近,豪哥,你快幫我追上去,讓我跟她好好談。」那樣深沉的哀愁並不尋常,而且她直覺的肯定,讓她哀愁的主因是百禎哥哥。
「上路、上路,別跟我啰唆。」煩死人了。
「可是我……那是什麼?」當她身下馬兒走過方才容貴姑娘所站的位置時,有某種冷光閃爍。
「格格!」淑兒差點氣瘋。百靈居然也不交代一聲地胡亂跳下馬背,嚇得她趕緊勒住馬韁,後頭隊伍差點撞成一堆。
「你們看,這應該是容貴姑娘掉下的東西。」
百靈興奮地舉起地上的東西,嚇得鏢師們臉色慘白。
「格格,快把東西放下,快!」豪哥都慌了。
「為什麼?一把小匕首而已。」不過上面有些白白的霜。
「別碰它,格格。」豪哥驚聲尖叫。
「這上面有點臟。」
「我來替妳處理。我這兒有塊布,交給我吧。」天哪!她可千萬別用手去摸。刀上的粉霜劇毒要是給她碰到了,他回去就等著被北斗砍腦袋。
「好吧,麻煩你了。」就在豪哥快接過匕首時,刀柄上的烙印拉回她的注意力。「咦?這是什麼花紋?」
「格格!」豪哥幾乎被她嚇得渾身抽筋。
「你看,豪哥,這兒有個花紋。」十分獨特的烙痕,說不定是找到容貴姑娘的線索。
「姑奶奶,我求求妳,快把刀給我。」他快下跪哀求了。刀上的毒霜只要幾粒,足以毒死一匹巨馬,更何況是這把宛如由雪裡抽出的粉白匕首。
豪哥怎麼嚇成這樣?「你認得這個花紋嗎?」
「不認得,可是總鏢頭認得。把刀交給我吧。」
「北斗認得?」她立刻士氣大振。
「他南來北往的押過許多不同道上委託的貨,絕對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花紋,他這方面厲害得很。」她要他招什麼都行,只要……「妳快把刀給我吧。」
「好,我們馬上回去等北斗!」她正想豪氣地將匕首交到豪哥手上,不料一遞一承的時間沒抓准,匕首倏地翻轉而下,插向百靈的腳掌。
「格格!」眾人齊聲狂吼,豪哥的心跳當場中止。
「哇,好險。」她盯著兩腳之間的匕首吁了口氣。「還好沒劃破我的鞋,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雙……呃,豪哥,你怎麼了?豪哥?」
豪哥已經癱軟在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