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涼！荒涼!

莫菁菁纖弱的單薄身子站在鄉野阡陌之中，冷冽的風向她吹襲而來，掃過她采麗的姝容。

絲絲柔亮的黑髮隨風飄揚，劃出柔美的線條，裙擺也在風中翻飛起舞。

忽而一看，恍若自天上誤墜紅塵的仙子。

她一雙水靈的大眼隱隱含憂，緊緊顰著秀眉，輕抿紅唇，深鎖愁郁，輕嘆了一口氣，無言地望著一大片光禿禿、貧瘠的乾裂黃土地。

時序都已入春，這兒卻連雜草都生不出半根來。

空有這麼大片的土地又有何用？不過是徒增土地的田賦罷了。

三餐都已是個問題，怎還有多餘的錢去付龐大的土地田賦呢？

這種惡夢，不知何時才能停止。

滿清政府腐敗，才會淪落到得將部分土地割讓給日本統治的下場，更使得他們家一夕之間全變了樣。

她家原本是滿清貴族，如今卻遭逢這種巨變，才會落得這般田地。

阿瑪一生為官，憂國憂民，效忠皇上，他無法忍受自己遭逢奸臣陷害，所以和額娘雙雙服毒自盡以求解脫，獨留下她一人。

之後，她就將家裡剩下的銀兩全發給了府里的丫環、僕人，辭退了他們；所以才會落得如今幾乎三餐不繼的地步。

「小姐，起風了，進屋子裡去吧！」

從小就服侍莫菁菁的丫環梅兒體貼地替她披上暖襖。她知道她家小姐肯定又站在這裡發獃了。

「你若是再這樣站在這兒吹風，肯定會著涼的。」

梅兒才替莫菁菁將暖襖披上，莫菁菁一雙冰冷的小手立刻搭上梅兒的手，苦笑道：

「別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叫我菁菁就成；我早就不再是什麼金枝玉葉，現在的我不過是個平民百姓而已。」

「那怎麼可以？在我心目中，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姐。」

「你這樣子跟著我，不過是跟我一起吃苦罷了，以我現在的情況，根本付不起你的薪俸，倒不如你……」

莫菁菁本想再說下去，卻被梅兒給打斷。

「小姐，你要我跟你說幾次才夠？我根本就不要你付我薪俸！」

梅兒不禁又皺起眉頭，手擦著腰道：

「我離開了你，又能到哪兒去呢？我從小就是個孤兒，舉目無親，倒不如留在你身旁，你也好有個伴兒；況且以前你和王爺福普都待我那麼好，我怎能在這個時候撇下你不管?」

「梅兒……」莫菁菁被梅兒這番貼心的話感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心裡一直覺得對不起梅兒。

「好了啦，你以後別再和我說一些想要把我趕走的話了，否則我可當真要和你翻臉！」

她投給莫菁菁一個溫暖的微笑。

「咱們進屋去吧，飯菜都涼了呢！」

「嗯。」

???

莫菁菁和梅兒推開屋子的木門走了進去，這間小屋早已殘破不堪，環堵蕭然，夜不避寒，雨天時屋內還會漏水，但這卻是如今她們惟一能住的地方了。

當初若不是王大娘好心地借給她們這間屋子住，她們今日恐怕還在街上流洎呢！

莫菁菁拉著站在一旁的梅兒坐了下來。

「來，一起吃吧，你肯定也餓了。」

桌上的菜色和以往在府里吃的簡直是大相徑庭，只有幾樣腌漬小菜配上糟糠下腹。

「梅兒，我知道家裡所剩的糧食不多，當初從王府所帶出來的錢財也快花光了，只剩這一大片連草都生不出來的黃土地，每個月還得支付那麼大一筆田賦，再這麼下去，咱們準會餓死街頭的。」

她放下碗筷，凝著秀麗的臉說道．「我……我想到外頭去找一份差事來做做。」

「小姐，我去就成了。」

「不行，你對我已經夠好的了，我已經欠你太多，還不起了。我聽王大娘說日本將軍府里欠缺人手，她有管道可以介紹我們進去。」

「小姐，你怎麼會知道？」

這件事是她今日中午趁小姐不在時，私底下偷偷和王大娘說好明兒個就去日本將軍府里工作的，怎會被她給聽了去?

「我在無意中聽見的。你也真是的，竟不同我說一聲就想自己偷偷跑去，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啊？」

莫菁菁對梅兒投以一個甜美的微笑，好舒緩屋內愁雲慘霧的氣氛。

「不是，我是怕……那是日本將軍府，我怕你會排斥到那兒工作。再說，你好歹也是個滿清的格格啊，」

「說這什麼傻話，你都能去了，為什麼我不能去?你放心，我吃得了苦的。」莫菁菁狀似輕鬆地拍了拍梅兒的肩，強壓住心裡萬般的悲苦。

阿瑪、額娘以死明志，她今日卻要為了生活到日本將軍府工作；若不是梅兒三番兩次苦口婆心地勸她打消自我了斷的念頭，恐怕她今日早已不在世上，追隨他們而去了。

「好吧，那明兒個咱們就一塊去吧！」

???

翌日，透過王大娘的介紹，莫菁菁和梅兒拾著包袱，兩人順利地進入日本將軍府里工作。

一進府，她們才發現府里大部分的丫環和僕人也都是漢人，這點倒讓她們感到格外的親切。

「以後你們兩個就住在這兒。」將軍府的陳總管和藹地推開和室的門，對她們兩人說道。

看著眼前一間只有茶几的房間，莫菁菁不解地問：

「那……那我們睡哪兒啊？」

「睡在榻榻米上。」

陳總管指著地上道：「日本人都是這麼睡的，你們就先將就一下吧，久了就會習慣的。」

陳總管停頓須臾，繼而說道：「有些事我要先跟你們說清楚。這裡有些日本人是聽得懂漢語的，所以你們可別以為他們聽不懂便胡亂說些什麼不好的話，惹惱了他們，可是要被殺頭的。想要待在這兒，手腳就得勤快點，多做事，少說話，知道嗎?」

莫菁菁和梅兒互相對看了一眼，立刻對陳總管點點頭。

「那就好，你們稍微整理一下就馬上到灶房來幫忙。今天晚上岩賴隆次將軍會回府中宴請日本議事大臣，所以灶房現在正需要人手，你們快去幫忙。」

「好，我們整理一下，等一會兒就會過去。」

「可別耽擱太久喔！」

陳總管一說完，就趕忙離去。

他得趕在傍晚以前將一切事情打理好。

???

莫菁菁和梅兒將包袱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急忙跑到灶房裡和大伙兒一起工作。

從沒做過什麼粗活的莫菁菁一下子便滿身大汗，一日都未進食，直到晚上菜都煮完了她才有機會吃飯，清妍的臉蛋上已有幾分倦容。

「小姐，你還好吧？」

梅兒見狀，不禁擔心的問。

「不礙事的。」

當大伙兒都離開灶房，只剩下莫菁菁和梅兒正要離開時，莫菁菁突然想起了放在鍋裡頭的糕點還沒送上去。

「糟了！我忘記把糕點送上去了。」

「應該不礙事吧！他們那些人現在應該都吃飽了，不差這份糕點。」

「可是這份糕點是陳總管吩咐我要送去給岩賴將軍的，結果我卻忘記，真是太胡塗了，這點兒小事都記不住。」

莫菁菁輕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在心裡責備著自己。

「不行，陳總管交代的事情，我不能沒辦好。」

沒將東西送到，她心裡總覺不妥。

莫菁菁端起精緻的糕點，便徑自往門外走去。

???

莫菁菁在將軍府里繞了大半圈，還是找不到岩賴隆次將軍所在的那一間和室。剛好她看到了在不遠處有一名日本侍衛，才怯怯地走過去詢問。

「請問……岩賴將軍在哪裡？」

「你是府里新來的丫環吧！」姬宮亮一看見莫菁菁那羞怯的嬌容，就不由自主地迷戀上她。

「嗯。我正想送這份糕點去給將軍，可是我繞來繞去就是找不到將軍的和室在哪裡。」

「你沿著這條走廊走，盡頭的那一間房就是岩賴將軍專屬的和室了。」

「謝謝你。」

「一點也不。對了，我叫姬宮亮，你呢？」

「我叫莫菁菁。」

「菁菁，以後你要是還有什麼事情不懂，儘管來問我沒關係。」

「謝謝。」

莫菁菁禮貌地頷首道謝之後才疾步離去，留下久久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的姬宮亮。

???

莫菁菁來到和室的門口，隱隱約約聽見裡頭傳出女人細碎的呻吟聲。

聽聞日本男人一向好色，那聲音……八成是岩賴將軍和女人正在嬉戲吧！

她徑自推開和室的門，卻驚訝地看見一幕淫穢不堪的畫面。

她看見一名女子不著寸縷、玉體橫陳地躺在茶几上嬌喘嚶嚀著，讓一名綁著馬尾的邪佞男子上下其手。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此刻在做什麼。

以前奶娘曾經教過她這方面的知識，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看見真人真事活生生地在她眼前上演。

她頓時臉紅心跳得說不出話來，慌亂之間手中的瓷盤落了地，跌壞了一塊塊精緻的糕點，也驚擾了沉溺在情慾中的兩人，順便拉回她的神智。

那男子緩緩地自女子雪白的胸脯中抬頭，陰騖的黑瞳眯成一道詭譎的弧度，冷冷地凝望莫菁菁絕美羞紅的嬌容。

剎那間，莫菁菁和他四目相交，對上他那雙深泠不見底的黑潭。

他深刻的五官有著如刀刻般的剛毅線條，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尊貴王者氣息，不用說，他一定就是岩賴次隆將軍本人。

她頓時嚇得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急忙跪了下來，猶如驚弓之鳥般，顫抖著聲音說：

「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

岩賴隆次一雙冷瞳倏地變得深沉，緊緊鎖住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可人兒，薄唇輕輕扯出一抹不懷好意的詭笑。

他轉頭用流利的漢語對躺在茶几上赤裸的女子道：「和子，你先下去吧。」

「可是，岩賴將軍……」

和子不懂他突如其來的改變為何！她正迷醉在他高超的挑逗技巧之下，怎麼這會兒卻突然叫她離開呢？

「乖，先下去。」

岩賴隆次溫柔地替她拉起和服，誘人的嗓音令人聽得微醉，但孤冷的眼神中卻有著不容她反抗的戾氣。

和子深知他變幻莫測的性情，所以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只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便安靜地離開。

「等等，和子。」

岩賴隆次突地叫住她，讓和子的心頓時又飛上了天，以為是要把她叫回去。

不料岩賴隆次隨後又補了句：「順便把門給關上。」

和子的一顆心馬上又墜入谷底。

臨走前，她還偷偷地惡瞪了莫菁菁一眼后才關上門。

若不是這名女子無端地闖入破壞她的好事，她老早就和她心愛的岩賴將軍共赴巫山雲雨了。

她可真是會挑時間來打擾啊！

和子離開后，房內突然變得寂靜得可怕，空氣似乎凝結了，時間好像也停止流動；彼此細微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危險的氣息瀰漫了整間和室，讓人難以喘息。

莫菁菁低垂螓首，手心直冒冷汗，眼眶中盈滿淚水，嬌小的身子抖顫不休，猶如風中的落葉般。此刻的她心裡充滿了無助的恐懼和害怕，她知道自己肯定是壞了他的好事，冒犯了他，就如陳總管所言，要被他給殺頭了！

想到此，她的一顆心變得上心下心不已。

岩賴隆次腳步沉穩、緩緩地走到她面前，單腳跪地，俯身蹲下來道：

「你用不著那麼害怕，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他極度溫柔且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將她原本紊亂不已的心緒稍微安撫了下來，差點就讓她撤了心防，可是她仍然沒有勇氣抬起頭。

方才的匆匆一瞥，他俊邪的面容和卓爾不凡的氣質已深深撼動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

見她毫無反應，岩賴隆次的大手沿著她柔順的髮絲滑下，抬起她的下顎，將她美麗的面容重新細細審視一遍。

仔細定睛一瞧，他完全被她的美給吸引住了。

她活脫脫就像是個嬌柔的中國娃娃，美得不可方物！

眉似遠山，一雙水靈的大眼鎖著幾分憂愁，加上挺俏的鼻子、紅艷欲滴的嬌唇，讓人更想一親芳澤，產生狠狠掠奪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