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趙杭天去的地方是錦城最大的庭院扶雲樓。
雖然稱為樓,卻只見有一座三層高的精緻小樓,樓後庭院深深,後面還有一片極大的花園,花園中遍種梅花,此時已是一片香雪海。
這便是扶雲樓最著名的景緻,冬日默林。
扶雲樓還有一項盛事便是在冬日梅花開的最盛的時候,廣邀天下商賈,辦一次錦玉賞玩的盛會,一邊賞梅一邊賞玉,自然是難得的機會,別說是受邀的定會撥冗前來,便是沒有資格受邀的也會想方設法前來。這賞玉盛會漸漸成了錦城商貿最活躍的盛會,在這短短十五日的盛會上,除了錦玉的買賣興盛,也會有其它許多行業的交易達成。
錦城商貿興旺,千年不衰,風氣也不知下覺重商輕文,這扶雲樓主人幾乎已經成了錦城最受尊敬的人物,而能受邀參與賞玉盛會更是成了身份的象徵。
今日扶雲樓大門洞開,門口是扶雲樓總管吳二帶著扶雲樓眾多管事輯迎賓客,並沒有扶雲樓主人的身影。
沒有主人迎客,眾多身份貴重的賓客卻並未露出不豫之色,從扶雲樓建成至今,還沒有人真正見過扶雲樓主人的真面目。
無論何事,他從不出面,人們所熟識的都是總管吳二,有人甚至猜測扶雲樓主人根本就是吳二,只不知他到底為了什麼故弄玄虛,不做主人要做管家。
不管是不是,至少大家在見到吳二的時候,都是十分恭敬,恭敬的不像對一個管家。
那吳二看起來也的確不像一個管家。
就算他自稱管家,看起來也才三十歲的樣子,行動間卻有一種形容不出的雍容,尤其是那挺秀的眉毛,揚眉間襯出一雙飛目,寒光耀人。
此時代主迎客,自然是笑臉盈人,冷冽之氣瞬間化為八面玲瓏。
趙杭天的轎子到了門口下轎來,先抬頭看了看扶雲樓,才往裡走,他的派頭十足。只對吳二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其它的話全是吳六在說。
在門口說了幾句,吳二便命一個管事將他們帶進裡面的賞玉盛會。
賞玉會在默林中的一個大廳里,那廳極大,四面梅樹環繞,盛開之際廳中梅香漫溢,廳里環廳一圈奇巧架,均是上乘錦玉。
此時廳里已經很多人了,或坐或立,熱鬧非凡,有些人認得趙杭天,便過來寒暄。
趙杭天一一應付,他一向懶散,多應酬幾句便覺得厭煩,給吳六使個眼色,吳六立即不著痕迹的替他擋下,趙杭天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邊喝茶一邊漫不經心的品嘗扶雲樓精緻的點心。
眼睛卻不像他的神情那麼懶散,在來客中逡巡一遁,略為失望,便緊盯著門口。剛剛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到桌上,正在琢磨是水晶餅值得嘗嘗還是芙蓉雪糕值得一試,眼睛已經瞟到一個人影,立即忘了那看起來就十分誘人香氣撲鼻的點心,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形。
平日總是微微眯著的細長的眼睛放出光來,如雪地里的餓狼見到肥美的野兔一般的光,那光瞬間即逝,趙杭天很快的垂下眼帘,遮了起來。
但卻並未放鬆。
韓慕雲變得並不多,略微消瘦了一點,仍舊是清瘦的身形,清秀的容顏,皮膚似乎更蒼白了,便襯的嘴唇嫣紅,引誘的人想要咬上一口。
趙杭天想,韓慕雲實在不算是漂亮,五官那麼普通,雖說整個看起來還算俊秀,卻也沒有脫出普通的範圍,在他周圍的人,比韓慕雲漂亮的簡直太多了,可是偏偏只有韓慕雲讓他有想耍咬一口的慾望。
想到這裡,牙根都癢了起來。
趙杭天看到與韓慕雲一起走進來的人,牙根就更癢了,癢的他不由自主的咬了咬牙,雖然知道他會陪韓慕雲來,可是真的親眼看到那張千年如一日討厭的面孔,仍是忍不住的咬牙,他想,若是咬那個人,一定不會輕輕的咬一咬,磨一磨牙,一定要咬的見了血,最好咬下他一塊肉下來才好。
那人自然不知道趙杭天在琢磨應該咬他哪裡,他只是微笑的看著一進門來就圍過來的人群,帶著那種眾人看慣的謙遜卻又高傲的微笑。
他是有本錢高傲的,因為他是梅紫陽,鎢城梅家的大公子梅紫陽。
偌大的錦城,千年繁華的錦城,卻只有一家有資格在家族前冠上錦城二字,不管在朝堂還是江湖,只有錦城梅家。
而梅家只有一個梅紫陽。
他出來的時間並不多,或許算是一個低調的人,可是每一次出現都使周圍的所有人黯淡無光。
千年的錦城梅家似乎也只是為梅紫陽錦上添花。
梅紫陽的高傲里始終帶著一點謙遜,非常的恰到好處,讓人不會因為他的高傲而心生不快,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他。
此刻他就帶著那種高傲又謙遜的微笑應酬著周圍的人,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眼卻在不引人注意的看著從進門起就獨自到奇巧架前賞玉的韓慕雲。
梅紫陽的貼身小廝梅倚跟在韓慕雲身後,看他拿起一隻玉環或是一隻玉佩看一看,或是點頭或是搖頭,然後把他點頭的玉統統買下來。
韓慕雲走的很快,他都幾乎只是看一眼就下了決定,可此刻他站在那裡半晌沒動。
梅紫陽便擺脫仍圍在身邊的人,走到韓慕雲身邊,見他手裡拿著一隻小小的錦玉印章,那印章似乎是舊物,小小的並不出奇,在這賞玉大會的眾多上乘美玉中似乎格外平常,可是韓慕雲卻站在那裡,握著這玉印看了許久。
梅紫陽知道韓慕雲在珍寶鑒賞上是難得的天才,許多時候他只需看一眼就能看出究竟,這也是為什麼他能迅速的積累起驚人財富的原因,可是此刻,這麼一枚平常的小印卻讓他許久挪不開步子。
梅紫陽走到他身邊看了看他握在手裡的小印,低聲問他:「無意,怎麼了?」
韓慕雲轉頭看他一眼,搖搖頭。
梅紫陽對著韓慕雲的時候仍是微笑著的,可是此刻的微笑似乎與先前有所不同。不再是那種高傲又謙遜的笑容了,這時他的微笑暖如春風,直暖到那雙著名的鳳眼中去。
梅紫陽拿過他手裡的印章,看了一眼,遞給梅倚,說:「拿回去慢慢看好了。」
韓慕雲點點頭,伸手捂著嘴輕輕咳一聲。
身後小廝立即奉上絲絹,梅紫陽親自接過來給他擦一擦,那小廝又奉上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個玉壺和一個玉杯,梅紫陽從壺裡倒了一杯茶,遞給韓慕云:「漱漱吧。」
韓慕雲接過來,只喝了一口就不要了,順手還給梅紫陽。
梅紫陽道:「累了就坐一會,吃點點心。」
韓慕雲道:「不累,你去忙你的吧。」
梅紫陽看了看他,點頭道:「好,你再看看吧,累了就歇著,我們不著急。」
這才走開。
趙杭天一直隱在陰暗中冷眼旁觀,此時見梅紫陽走開,他也站起來,心理充斥中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舒服,原本的計劃也改了,只對身後的吳六說:「我們回去。」
吳六不知道自己這主子為什麼急匆匆的似乎有多要緊的事情般趕過來,又這樣沒事一般的要回去,彷彿這麼疾風驟雨的趕到錦城來就為了來這賞玉盛會上坐一坐而已。
這主子不是這麼勤快的吧?
心裡雖然這麼嘀咕,嘴裡卻一言不發,過去與吳二客氣了幾句,替趙杭天告辭。
趙杭天在二門外下了轎子,陳守迎上來請安。
趙杭天一見他,便說:「早上我忙著出去。就忘了安排你們了,吳六!」
吳六連忙踏前一步應了聲是。
趙杭天說:「今日晚了,明天一早,你去賬房支一百兩銀子給陳總管做回去的路費,我起不來,你替我送他。」
「是。」
陳守連忙賠笑道:「少爺怎麼趕我走呢,我正該留下服侍少爺。」
趙杭天道:「我這邊人夠多了,再說你本就不是我的人,你家少爺出門了,家裡正要人守著,你留在這裡那邊怎麼辦?那些人我不放心,不如你回去管著那邊,等你家少爺回來。」
陳守見他這麼說,只得應一聲是。
趙杭天往裡走,突然想到:「咦,慕雲呢?」
慕雲一向跟他,今天放它在這裡半日里,他這會兒回來竟然沒見慕雲竄出來,自然是奇怪的。
左右張望了一下,趙杭天回自己院子里去找它。
他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趙杭天叫了一聲:「慕雲」,聽別屋裡有老虎嗚嗚的聲音,卻沒有像往日一半敏捷的竄出來圍著他打轉。
正在奇怪,聽到隨著老虎嗚嗚的聲音,有一個人輕輕的笑了一聲。
如冰塊輕輕撞擊般的悅耳,彷彿連聲音都是晶瑩的。
可趙杭天聽到這聲音,臉色卻越發的不好看,他從扶雲樓出來雖面無表情,但吳六跟隨他多年,卻是知道他的臉色比平日陰沉的多,此時聽到那輕輕的一笑,臉色就更難看了。
當然這是只有吳六看得出來,一般人看到不過以為他面無表情罷了。
趙杭天跨進門去,老虎慕雲可憐的側卧在地上,四肢僵硬,尾巴緊張的捲起來,漆黑的大眼睛濕漉漉的望著趙杭天,低低的嗚嗚的求救。
它雪白的肚皮上斜倚著一個人,滿頭未束起的漆黑長發散了老虎一身,他見趙杭天進來,微微一笑。
他伸手往後抓著老虎的皮毛,雪白手指印在斑斕的皮毛里,修長的身體因為這個動作拉伸開來,彷彿是一種邀請的姿態。
趙杭天卻走向另外一邊的窗子,站在窗前說:「讓慕雲起來。」
那人細長的狐眼彎了起來,水盈盈的波光閃過,那艷麗的容顏更盛,聽趙杭天這麼冷冰冰不太高興的聲音,只是撇撇嘴,略略抬頭,離開老虎。
老虎慕雲一下子竄起來,竄到趙杭天身後,它被這人嚇得夠嗆。
趙杭天安撫的拍拍它:「不用怕,你出去玩吧。」
那老虎大概也是不願意待在有那人在的地方,趙杭天叫它出去,果然立刻跑了出去。
那人沒了老虎,乾脆伏在那波斯長毛地毯上,頭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笑盈盈的側頭看著趙杭天:「你這老虎不錯,給我吧。」
趙杭天皺眉:「不行」
「真小氣。」
「你要養,外頭說一聲去,哪怕要十隻,也不遇是一天功夫。」
「可我就喜歡你這隻。」
「不行。」
「啊,你真無趣。」
那人不滿的說,可是那狐眼仍是彎彎的,黑髮落在他玉一般的臉頰上,晶瑩玲瓏。
趙杭天仿若看不見那美色,仍是皺著眉:「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了。」他一隻手繞著著一縷頭髮,懶洋洋的說。
「你有空想我?你不是在纏著侯爺?」
「他不肯讓我纏,還警告我,要是再動手腳,就三年不准我回去。」
「所以你就在我到綿城八個時辰后也來綿城了?」
趙杭天很少有這樣刀鋒般犀利的言辭,那人拿眼角偷瞄他,不敢接話,只是那個樣子,狐眼躲躲閃閃的看著他,帶著許多討好的意思,真是說不出的嫵媚可愛。
趙杭天這樣的人也忍不住放鬏的神情。
那人翻了個身,頭髮鋪的滿地都是,趙杭天忍不住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慢慢的攏著他的長發。
那人見他柔和下來了,便辯白一般的笑道:「沒有辦法,你知道我最敬重他的了,他都這麼說了,我那裡還好意思纏著他,我只得來看看這裡有沒有好玩的。」
「有沒有?」
「有。」
趙杭天揚眉:「誰?」
「梅紫陽。。。。。。哎喲,好痛。。。。。。」
趙杭天手一緊,一把扯住手裡的頭髮,那人哀求:「好人,放手,好痛。。。。。。」秀麗的眉蹙了起來,眼波若水,楚楚可憐的看著趙杭天,姿態分外柔弱。
趙杭天哼一聲,放鬆手裡的力量,繼續幫他攏齊長發:「你這套少在我面前演,你不膩我還膩了呢--你是來看熱鬧的。」
攏齊了長發,趙杭天隨手拿過來一個珠環,給他束上頭髮:「別賴在地上,起來。」
那人卻只是坐了起來,膩聲說:「好哥哥,我怎麼會看你的熱鬧,人家是來幫你的。」
趙杭天寒毛都豎起來:「司馬流雲,你給我好好說話。」
他一遇到司馬流雲,平日的姿態全部走樣,這個傢伙總有辦法叫他氣急敗壞。
司馬流雲還是那種倦佣的姿態:「我一知道你來這裡就日夜兼程趕過來了。」
「我不用你幫。」
「我不幫你還幫誰呢?還不能鬧大了,讓他知道我們三個都不好過關,那隻老虎更是不知道會怎麼樣,他做的事情沒有人人能預科得到。」
趙杭天當然知道司馬流雲說的老虎不是趴在外面院子里曬太陽的個慕雲。
兩人對望一眼,都沒說話,房裡十分安靜。
司馬流雲把頭髮撥到前面繞著玩。過了一會開口:「你見到你的老虎了?」
「嗯。」趙杭天心不在焉的回答。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就裝吧。」司馬流雲嗤的一笑:「看到你的老虎跟著你的死對頭,那滋味只怕還真不錯。」
趙杭天不語,只是垂著頭。
這個時候,吳六把茶送進來,正要退出去,司馬流雲叫住他:「吳六,怎麼你親自奉茶了,你們將軍居然叫你做這種事?真是大材小用。」
吳六躬身笑道:「平日是沒有,只是今日蛟珠堂將軍駕到,屬下怎麼敢怠慢。」
司馬流雲坐起身來,隨手把床上的枕頭扯下來墊在身後,笑道:「少扯,你是有什麼話要說吧?你們這個陰陽怪氣的將軍怎麼偏偏有你這樣伶俐的手下?真是怪了,你不如來跟著我,我提拔你。」
吳六笑道:「屬下不敢。」
趙杭天皺眉:「吳六,別跟他亂扯,你下去吧。」
吳六對著自己的主子,笑容即刻收好:「少爺,金馬堂將軍來了。」
趙杭天眉毛皺的更厲害,看了司馬流雲一眼。
司馬流雲仍是笑著,倚在床邊,一副嬌柔慵懶的樣子,見趙杭天看過來,便笑道:「不關我的事,這上下他只怕還不知道我來了,總要明天消息才會傳到他耳朵趙杭天點點頭:「我知道了,吳六,你去收拾屋子給蛟珠將軍住。」
司馬流雲笑道:「好哥哥,人家要跟你住。」
趙杭天狠狠瞪他一眼:「你少來,我可吃不消你那床。」
司馬流雲笑:「看你說的,他都睡過我的床,可沒叫吃不消。」
趙杭天道:「他天賦異稟,我哪裡比得了他,你把東西都交給吳六安排。我出去看看梅紫陽要幹什麼。」
司馬流雲終於正經了一下:「你可別硬抗。」
趙杭天道:「我跟他鬥了半輩子,還用你說?」
梅紫陽負手站在堂上,仍穿著先前趙杭天看到他的時候那件衣服,長身玉立,自有一股天成的韻味。
趙杭天想起一次「他」無意中評價的,「小紫一舉一動都是風華絕代」。
不由的就哼了一聲,那又怎麼樣。
丫頭挑起帘子,趙杭天走出去,滿面笑容:「小紫,你怎麼來了?」
除了對梅紫陽,他從來沒有這樣笑過。
梅紫陽也是笑得很高興的樣子,一把攥著趙杭天的手,道:「你還說,怎麼悄悄的就到錦城來了?也不叫人告訴我一聲,好讓我給你接接風,要不是今天上午我在賞玉會上看到你,還不知你來了呢,你這可是存心嘔我?幸而讓我看到你,連忙就趕過來,不然讓別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兄弟生分了呢。」
趙杭天笑道:「哎,我不過是路過,暫時歇歇腳,過幾日又走了,就不好意思驚動小紫。早上我也不過好奇去看看,倒沒見到你,沒想到倒被你看到了。」
梅紫陽還沒放開趙杭天的手,十分親熱:「我早上去的晚,弟弟身體不太好,不忍讓他早起,就晚了些才出來。」
「弟弟?小紫沒事開我玩笑,你哪裡有什麼弟弟。」
梅紫陽笑道:「這是才有的,還沒帶回宮去,你們自然是還不知道了,是去年年初我奉命到關外辦事,碰到的一個孩子,怪可憐的,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我就把他帶了回來,後來覺得和他實在投緣,就認了這個弟弟。」
趙杭天笑道:「恭喜恭喜,那什麼時候也讓我見見這個與梅大公子投緣的孩子?」
梅紫陽笑道:「我這就是特意請你來的,今晚在我府里我們聚一聚,別的人都不叫,就我們兄弟。」
趙杭天笑道:「你要請我我當然是要來的。」
梅紫陽又和他說些閑話,才告辭出門,趙杭天殷勤的送到門口,梅紫陽一隻腳跨出門又轉頭笑道:「我聽說流雲也到了錦城附近,我派人查看去了,要真來了就拉他一起,更熱鬧些。」
趙杭天一怔,看著他上轎離開。
趙杭天從門口往回走,臉色陰沉沉的很不好看。吳六低頭跟在他身後。面上表情一本正經一絲不苟的,可是心裡卻轉著無數的念頭。
每次自家主子見金馬堂將軍就是一個大節目,平時少爺總是懶洋洋的樣子,對什麼都不在乎,連發號司令聽起來也是有氣無力的,只有見到這位溫文爾雅,謙遜有禮的金馬堂將軍,少爺就像炸了毛的貓一樣,神情動作全部走樣,人也精神了,
笑得也誇張,那種如臨大敵的模樣真是難得的不得了。
可惜金馬堂將軍難得主動上門一次,也就是在宮裡能見見。
不過幸好還有蛟珠堂將軍,這位美貌艷麗的。。。。。。呃,經常讓人分不出男女的有著難以形容的風情的將軍,少爺與他說上三句話就會不知不覺提高聲音,然後忍無可忍的吼出來,平日看慣的那種懶洋洋的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也就早不知道哪裡去了。
侯爺麾下這八位將軍,大概就這兩位是少爺的剋星吧。
「吳六。」
「在。」雖然腦子裡在想著許多東西,耳目仍是靈便的,聽到趙杭天叫,連忙恭敬的回答。
「吳九在哪裡?」
「回少爺,小九在陳州。」
「叫他來這裡。」
「少爺,陳州那邊事情要緊,小九怕脫不了身。有什麼事吩咐屬下和二哥也是一樣。」
「賞玉盛會才開始,吳二忙著賺錢呢,還不能動他,不然今年我拿什麼給侯爺交差?吳七又太遠,一時趕不過來,就剩你一個怎麼夠用。」
吳六陪笑,不敢說話。
趙杭天一向懶的連說話都懶,此刻一說一大串,自然是煩躁了的緣故。吳六兄弟跟著他時間不短,自然將趙杭天的脾氣摸的清楚。
趙杭天站在院子外面,想了一想:「你叫小九把他手裡的人調兩組過來,你暫時管著,讓小九待命,真要用他了,再要緊的事也得趕過來,叫吳七往這邊趕。」
「是。」
吳六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少爺,蛟珠堂將軍那裡。。。。。。」
趙杭天明白他的意思:「不告訴他,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我還沒摸清呢,若是他自己來的也罷了,若是奉了侯爺手諭,還是不讓他知道為好。」
「是。」
正說著,老虎慕雲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圍著趙杭天的腳打轉,「嗚嗚」的叫著,磨磨蹭蹭的撒嬌。
趙杭天彎腰拍拍它,看它不知道哪裡去玩了回來,半身皮毛都是濕的,有些還滾了泥,趙杭天一向愛潔,便笑道:「哪裡滾的這麼臟,吳六,帶它去洗澡,餵了東西再帶回來。」
「是。」
吳六躬身應道,老虎慕雲乖乖的跟他走。
趙杭天轉頭看著老虎慕雲走遠,又待了一陣才進屋去。
進屋就覺得一陣無力,然後感覺到怒火一點點不受控制的冒出來,漸漸聚集起來,幾乎要按捺不住了。
他只是出去和梅紫陽說了幾句話,這屋裡就翻了天。
他的床不見了,放在屋子正中的是一張幾乎有普通的床兩倍大的床,床頂裝飾著輕柔的綃紗,床上堆著細柔的錦緞,輕薄卻保暖的天蠶絲的被子,幾個胡亂扔在床上的錦綢的枕頭,那麼的隨意與凌亂,加上睡在上面的那個半裸的美人,簡直就是一副香艷奢華的海棠春睡圖。
可是這些東西全是紅色的,大紅色。
一個男人睡這麼紅一張床。
司馬流雲曾經說:「紅色最配我的膚色,也只有我才配得起紅色。」
趙杭天打個冷顫。
司馬流雲從來就讓人摸不明白,他那種嬌媚有時候甚至是輕佻的神情到底是他的真性情還是裝出來的?他總是處處勾搭卻從來沒見他和任何人有過真正曖昧的關係,連對著侯爺他也是『好哥哥』『好人』的亂叫,為什麼侯爺仍是縱容他?甚至把刑堂交在他手裡?
趙杭天退了又退,直退到窗下。
對著司馬流雲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的能退多遠退多遠,就算他睡著了的時候也一樣。可是又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他面前。
司馬流雲睡在錦緞堆里,只蓋到腰上,露出那雪白的玉背,沒有一點瑕疵的柔滑,襯著那艷紅,果然十分相配。
司馬流雲懶洋洋的翻個身,半睜開眼睛,眸光晶瑩,那慣常慵懶的口吻在此時更添了幾分柔媚,問趙杭天:「小紫來做什麼?」
趙杭天皺眉:「來示威,這次眼看他是鐵了心了。」
司馬流雲笑道:「這錦城本是他梅家的祖籍,卻讓你得了手,成了你的地盤,若是普通地方倒也罷了,偏偏錦城絲綢玉石兩棵都是搖錢樹,你叫他怎麼甘心?若是我也非得爭一爭不可。再說如今你家老虎幫著他,去年他就已經出了一次風頭了,今年自然更進一步。」
趙杭天在窗下的灰鼠皮椅子上坐下來,說:「就是因為他去年出的那風頭,讓我忍不住去查他,他明明不是理財的人才,怎麼突然收入高了那麼多,若不然我也還不知道慕雲在他那裡。」
司馬流雲道:「他有你家老虎幫忙,今年定是要與你爭個高低了,你可不能輸給他。別的也罷了,你總不能任由你家老虎落在他手裡。」
趙杭天點點頭。
正說著,吳六把老虎慕雲帶了進來,慕雲半個身子剛進屋來,看到司馬流雲,「嗚」了一聲,猶豫著不敢進來。
司馬流雲見了老虎就眉開眼笑,道:「小貓貓,來這裡。」
趙杭天站起來走過去,拍拍慕云:「看你把它嚇成這樣,罷了,我們都惹不起你,還是躲著的好,吳六,把東邊院子收拾出來我住,這裡給蛟珠將軍住吧。」
吳六連忙答應。
司馬流雲從床上撐起身子,烏黑的頭髮落在雪白的肌膚上,直是耀眼,笑道:「好哥哥,你怎麼不陪人家?」
趙杭天寒毛又豎起來:「你這套給我收起來。睡你的覺去,我還有事情。」
司馬流雲得意的笑,又倒回床上去。
趙杭天帶著老虎慕雲出去。走了很遠才吩咐吳六:「安排兩個人守著蛟珠將軍,有什麼動靜即刻來回我,你和我一起去見金馬堂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