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傭僕房總是充斥著閑聊,咖啡的醇厚,土司的香味,空氣里還瀰漫著煎肉的味道。塔西婭迅速地抻直上衣,捋了捋頭髮,然後推開門。房間正中的長條桌旁圍滿了人。他們一片死寂,個個盯著她看。塔西婭看到了熟悉的臉孔,是南兒,當然,眼光很不友好。西蒙在牆角讀報紙,頭都不抬。正當塔西婭想退出房間時,布倫特太太友善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早上好,布琳斯小姐,今天你可起的真早。很高興在傭僕房裡看到你。」
「早上好,」塔西婭不自然地微笑說。
「我已經做好了你的早餐。南兒馬上就給你端上去。你想喝點茶嗎?或是巧克力怎麼樣?」
「我……可以在這兒和大家一起吃嗎?」
廚娘顯然很困惑。「布琳斯小姐,他們是傭人,你是家庭教師,你不用和我們一起用餐呀。」
這也許是英國的典俗。而她這位家庭教師還不知道這點,「那麼,我一個人自己吃嗎?」她沒料到會這樣,感覺有點尷尬。
「對,你要麼和愛瑪小姐和爵爺一起吃,要麼自己單獨吃。一直如此。」她看出了塔西婭的沮喪,「怎麼了,孩子,這可是榮耀,不是懲罰。」
「如果和你們一起用餐,我才會感到榮耀呢。」
「真的?」大廳的人都抬起了頭看她。塔西婭儘力使自己不在那麼多雙眼光的注射下退縮,她的雙頰緋紅。布倫特太太看了她好一會,然後聳聳肩,「如果你堅持,也沒什麼不可以。不過我得先說告訴你,我們都很隨便。」她眨眨眼,補充一句,「有些人不用嘴吃飯,用下巴吃飯。」
塔西婭走到長椅的空位上,「可以坐下嗎?」她輕輕地問,幾個女僕給她騰出了地方。
「想吃點什麼,小姐?」一個女僕問。
塔西婭看了看桌上其他人的碗碟。「請給我點麵包,最好來點香腸,雞蛋。」
「燕麥餅乾,」女僕友善地說,把食物遞給她。
一個馬夫掂量著她,「她瘦得像只麻雀,胃口卻跟馬一樣大。」這話引起了大家友善的笑聲,接著各人就各吃各的。
和過去幾個月的沉寂相比,塔西婭愛極了這裡熙熙攘攘的熱鬧勁。置身忙碌的人群中,雖然食物的味道怪異,她還是感到心裡暖烘烘的。
她的享受時光很快被南兒不友好的瞪視給打斷了。這位年輕的女僕似乎存心不讓她有好日子過。「看看她切東西的樣子,在模仿淑女呢。」南兒不屑地說,「她用餐巾擦嘴的樣子也挺像的,恩?說什麼都說『可以嗎?』『請原諒。』行了,我知道她幹嗎要和我們坐一塊。少裝出那模樣來吧,露出你的真本性來。」
「南兒,」一個女孩看不過去了,「別丟人了。」
「別管她,南兒。」其他有人說。
南兒住嘴了,但她還是瞪著塔西婭。
塔西婭咽下最後幾口早飯,差點噎到。前段時間裡,她討厭、害怕陌生人的碰觸和無禮,現在又碰到這麼一個潑辣女僕。最終,塔西婭抬起頭,直視著南兒。冰冷的眼神,她曾用這樣的眼神注視過聖彼得堡的監獄守衛,看來這招對南兒也奏效了。她的臉漲得通紅,目光離開了。雙手緊張地絞成結。這時,塔西婭站起來,把盤子收拾好,喃喃低語「祝大家愉快,」離開了房間。
塔西婭在走廊上碰到了管家,南格斯太太。她似乎並不想昨天那麼難以親近。「布琳斯小姐,愛瑪小姐正在換騎馬裝。早餐后大概8點鐘可以上課了。」
「每天她都騎馬嗎?」
「是的,和斯柯赫斯特爵爺一起騎。」
「他們真是對融洽的父女。」塔西婭由衷地說。
南格斯太太環顧四周,確保沒人在偷聽后說道,「斯柯赫斯特把這孩子都寵上天了。他的這輩子都會看著她。」
塔西婭腦中閃過一副銀鉤的畫面。她無意識地問,「他的手—」
「是的,沒錯。」南格斯太太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倫敦的那場火災。斯柯赫斯特爵爺不顧任何的阻攔,衝進了著火的房子。看著他進去的那些人以為他肯定不會活著出來。但他把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救了出來。」女管家的聲音越壓越低,「斯柯赫斯特夫人沒能活到隔天早上。斯柯赫斯特爵爺傷心了好一陣子。最糟糕的是他的左手—他用左手抵住了掉下來的整面牆,把他妻子救了出來。所以他的手感染很嚴重,他必須做出生死抉擇。這真是殘酷,過去以來上帝一直待他很仁慈,可是一個晚上就奪走了幾乎他的所有。還好主人很堅強。事情出了沒多久,我建議他把愛瑪先送到他姐姐凱瑟琳夫人那裡照料一陣,她會很好的待她的。可他說,『不,孩子是瑪麗留給我的僅有。我不會讓她離開我,半步也不行。』」南格斯太太說完了,悲傷地搖搖頭。
「我說的太多了,是吧?我很久沒和一個陌生人聊那麼多了。」
塔西婭喉嚨發緊。很難想象南格斯太太剛才描述的男人就是先前馬車裡那個傲慢自大冷酷的男人。「謝謝你告訴我他的事,」她謹慎地說,「擁有這樣的父親真是愛瑪的幸福。」
「沒錯。」南格斯看著她,突然開口說,「布琳斯小姐,容我冒昧,可你的確不太像個家庭教師。你不是英國人吧?」
「對,我不是。」
「大家都在談論你呢。在聖蓋特堡沒有秘密—人家總是搜腸刮肚地打聽別人的事。」
塔西婭不知該如何回答,她聳聳肩,微笑著。
「布倫特太太說的對,」女管家露出些許迷惑的表情,「她說你身上有什麼特質吸引著別人來靠近你,可能是因為你很內向文靜吧。」
「性格來自遺傳,夫人。我得自父親的遺傳。我父親家的人都很內向,而我的母親卻很健談。我真希望能多像一點我的母親。」
「你已經夠完美了。」南格斯讚賞地說,「我得走了。今天是洗翟日,有一大堆事要干呢。如果愛瑪還沒來,你可以先到書房或音樂室坐會兒。」
「好的,夫人。」
她們各自離開,塔西婭在房子里漫步,尋找音樂室在哪兒。昨天和愛瑪的會面雖然很短,她卻感覺到很累,除了廚房她哪裡都不記得了。
幸運地偶尋到了音樂室。這是間圓形的房間,有著明亮的窗戶。牆麵粉刷成藍色,房頂上描畫的是可愛的小胖天使,手裡拿著樂器在演奏。她坐在閃閃發亮的鋼琴前,掀開琴蓋,試彈了幾個音。正如先前預料到的,樂器的音色純正完美。
她開始無意識地彈奏觸動心緒的曲子。和聖彼得堡的所有家庭一樣,她的家庭對音樂也很熱衷。尤其是法國音樂。她開始彈奏華爾茲。過了幾個樂章后,樂曲隨著思緒轉到了蕭邦的曲子上,那是首優美的樂曲,音節如晨間的小溪般在鋼琴上流動。她雖然很久沒彈了,可卻記得很清楚。閉上雙眼,一開始的時候彈得緩慢,漸漸地越彈越奔放。
突然她睜開眼,音樂嘎然而止,她的手指凝固不動。
「你怎麼會彈這首?」他兇狠地問。
塔西婭有點不知所措的害怕,「如果打擾你的話,我很抱歉。」她結結巴巴地說著,邊站起來和他保持距離。「我不會再碰這琴。我只是想練習一下——」
「為什麼彈那首曲子?」
「什麼?」她很困惑。他生氣的是她彈的曲子?可能這曲子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她恍然大悟,心跳漸趨緩和。「喔,」她輕輕地說,「這是她最愛的曲子,是嗎?」她沒有提斯柯赫斯特夫人的名字。沒必要。斯柯赫斯特臉色蒼白,她知道她說對了。
蔚藍的雙眼危險地眯緊了,「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
「那麼是碰巧猜到的咯?」他嗤聲,「碰巧坐在這兒,碰巧彈這——」他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臉頰的肌肉憤怒地繃緊。
「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選了這首,」她脫口而出,「我只是……隨便選的。」
「隨便選的?」
「呃……,對。」
一陣沉默。斯柯赫斯特瞪著她,眼神里混合著狂怒和詫異。塔西婭真想收回先前的話,想再解釋一遍,只要他不這麼發火。可她現在做什麼也挽救不了,她正被某人掂量著,掂量她的解釋是否會讓處境更糟。
最終,斯柯赫斯特轉身大步走開,夾帶著喃喃的咒罵。
「抱歉。」塔西婭低語。她望著他離去后的走廊,知道自己觸動了什麼東西。斯柯赫斯特憤怒地離開時,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女兒正藏在門后,目睹了整個過程。
「愛瑪,」塔西婭看到她走進來,她進來的時候就像貓一樣悄無聲息。
塔西婭慢慢坐回鋼琴椅上。她一直在想著斯柯赫斯特。他一定看她彈了有一會兒了吧?音樂激起了他什麼樣的回憶?她從未碰到過這樣的男子。爵位只是給了他自我控制的提示,而事實上他是如此自信,並從不在意別人,可內心卻有別人不知道的悲痛。
她母親對父親逝世的反應完全不同。「你要知道,你的爸爸希望我們都活得開開心心的。」媽媽曾經這樣說過,「他現在在天堂里。可我還活著,記得他的離去,但別自己垮掉。你爸爸不會介意我有異性陪伴,你也不用介意。明白嗎,塔西婭?」
塔西婭不明白。她寧可把母親在父親死後這樣的反應看成偶然的事件。現在她開始體諒母親的想法了。也許母親還在哀悼,也許她已經恢復了,也許她有新伴……但她從不掩飾傷痛,絲毫不。與其依靠過去的記憶為生,不如真實地面對現實。
盧克無意識地走著,一直走到卧室。卧室正中是張大床,鋪著象牙色的綢緞被褥,一直以來只有他和他的愛妻分享這張床。真是殘酷地奇怪,他從不允許任何其他女人分享這裡。這是他和瑪麗度過新婚初夜的地方,還有之後的千百個夜晚。她懷孕的時候,他就在這裡擁著她,一直到她生下愛瑪。
他的頭腦里充斥著華爾茲。腦海里盤旋的韻律令他支持不住的跌落在床階上。他雙手緊扣住腦袋,徒勞地想避免回憶過去。
他花了很久才接受瑪麗已死的事實。哀悼了很久。他還有家庭、朋友、可愛的女兒、漂亮的情婦,足夠他下半輩子忙碌了。只是他無法剋制孤寂。他和瑪麗青梅竹馬,相識、相愛、相知,分享喜悅、歡樂、沮喪。她死後他失去生活中的支柱。只有瑪麗才能填補內心的空白,那片痛苦的空缺。
半夢半醒間,他看到瑪麗坐在鋼琴前,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就像一圈天使光環。華爾茲的旋律自她指間流出……
「好聽嗎?」瑪麗微笑著問,「我彈得越來越好了。」
「是的,沒錯,」他同意,微笑地欣賞她耀眼的紅色捲髮,「可是你已經練了好幾個月了,難道你還想再練一首?多多益善?」
「我要把這曲子彈得完美無缺。」
「我都記得這旋律了。」他抱怨出聲,「晚上睡覺都聽得到。」
「可憐的,」她還是繼續彈,「你該感到慶幸呀,我只不過用了這麼小小的伎倆來折磨你呢。」
他擁住她,轉過她的臉,深深地吻她。「那麼該我來折磨你了。」他威脅地說。
她笑了,「親愛的,你當然會。可是現在,你得去忙,讓我自己練習吧。去看本書,去打打獵—去做些男人平時的消遣。」
他的雙手滑落到她豐滿的雙胸。「男人平時的消遣就是和妻子做愛。」
「不會太俗了點嗎,」她喃喃地說,身體渴望地弓起,歡迎他手掌的探索。「你可以去俱樂部,和朋友們談論政治。還有,現在還是中午。」
他吻向她的側頸。「我想看你在陽光下全裸的樣子。跟我到床上去。」他不顧她的反對,雙臂抱起她,看到她驚訝的微笑。
「可是我還要練——」
「等會再說。」
「也許我這一輩子都幹不成一件事,」她說,「多希望別人會說,『天哪,她彈得真是完美極了。』」他抱著她上樓的時候,她偎在他懷裡,戀戀不捨地三步一回頭,看著那架落單的鋼琴。
盧克沉浸在甜蜜的回憶里,露出微笑。「瑪麗,」他低語,「你的確彈的很完美。」
「爵爺。」侍從畢德打斷了他的冥思。畢德是個四十來歲的瘦弱男子。「您有什麼吩咐嗎?」
盧克瞪著腳下的地毯,深深嘆了口氣。他的耳朵充塞著隆鳴聲,他清清嗓子,「給我打包行李,畢德,我要去倫敦過夜。」
侍從見怪不怪地照做了,誰都知道他要去幹什麼,他要去伊莉斯那裡,伊莉斯,哈柯特夫人。
愛瑪走進音樂室的時候,塔西婭仍坐在鋼琴邊。愛瑪今天穿著一件設計簡潔的藍裙子,很配她的眼睛。「我吃完早飯了。」
塔西婭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那麼我們去書房挑本書吧。」
愛瑪走到鋼琴邊,動了個琴鍵。音律迴響在空中。「你彈的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華爾茲。我一直想聽聽這曲子到底是怎麼樣的。」
「你不記得她怎麼彈的嗎?」
「不記得了,不過南格斯太太說她只喜歡一支華爾茲。爸爸從來不告訴我是哪支曲子。」
「他想起你媽媽會很難過的。」
「你能彈給我聽聽嗎,布琳斯小姐?」
「恐怕斯柯赫斯特爵爺不會同意的。」
「等他走了就行了。我聽畢德說——就是他的侍從——說爸爸今晚要去他情婦那裡。」
塔西婭吃驚於女孩的直白。「房子里所有的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恩?」
愛瑪的眼眶紅了,她聽得出塔西婭口吻里的同情,「是的,布琳斯小姐。」
塔西婭微笑地握住她的手,「好吧,他走了以後我就彈給你聽,你想聽多少遍都沒問題。」
愛瑪高興極了,她用空暇的手迅速擦去淚水,「我也不知道我幹嗎這麼愛哭,爸爸一點也不喜歡我這樣。」
「我知道原因。」塔西婭安慰地把女孩拉到長椅上坐下,「有的時候,當你在長大的時候,你的內心充滿了不知名的情感,無論你有多努力,你都沒辦法控制住情感。」
「是的,」愛瑪同意地點頭,「這太糟糕了,因為眼淚來的總不是時候,讓我覺得自己好傻。」
「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年紀。」
「你也經歷過嗎?我真不敢想象你哭的樣子呢,布琳斯小姐。」
「我當然也經歷過。我爸爸死後的幾年裡,我什麼事都做不了。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走了以後,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最微小的刺激都能讓我痛哭。有一次,我的腳趾斷了,足足哭了一個多小時,但一切都過去了,你也會和我一樣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愛瑪說道,眼淚已經幹了,「布琳斯小姐,你父親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去世的嗎?」
「和你差不多年紀的時候。」
「那麼你戴黑紗了嗎?」
「是的,我戴了一年零一月。」
「爸爸說我不用戴它。即使是我的表姐萊蒂死的時候他也不讓我戴,因為他看到我戴黑紗會很難過的。」
「他說得很對。哀悼一個人太久,並不是件好事。」塔西婭合上琴蓋,「走吧,去書房,我們今天有事要做呢。」
伊莉斯.哈柯特夫人,正站在卧室的大落地鏡前。鏡面擦拭地乾乾淨淨,這樣她著裝后就能仔細地端詳自己,而鏡子在某些時候還會是樣很有趣的道具。她穿著金色的長袍,襯托出粉色的肌膚和一頭耀眼的紅髮。她已經打扮了一整天。先用香皂好好洗了個澡,接著讓女僕花了兩個小時把頭髮燙卷。
盧克不請自來地走進伊莉斯位於科沃郡的住宅,看到她時,唇邊揚起微笑。伊莉斯正是合他胃口的尤物,一頭紅髮,熱情無限。身體柔軟富有彈性,修長的雙腿包裹在層層衣服下,酥胸半遮半掩,私底下就會徹底為他敞開。
伊莉斯突然意識到有人來,她轉身看到盧克,驚訝地揚起雙眉。「親愛的,你悄無聲息的想嚇我嘛,你怎麼來了?」
「給你個驚喜。」盧克關上門,走近她。「你好么,」他喃喃地說,開始吻他。
「托你的福。」
「如果我不去舞會的話,就有人要落單了,他們都在等我呢。」盧克解開她的上衣扣子時她大笑起來。「親愛的,住手。我儘早趕回來怎麼樣?你滿意嗎?」
「當然不,」第二顆扣子也鬆開,「你根本不用去。」
伊莉斯的呼吸開始急促,但還是不悅地看著他。「你是我見過的最傲慢的人,根本不懂妥協。我不是指你一無是處,親愛的……可是我們總得顧及別人。」
盧克手伸進她的發間,弄亂了精心整理好的捲髮。「像我這樣的人可是百年一遇。你該見見我的祖先,到那時你就明白我的優點有多出色。」
「噢,我知道。我敢打賭他們都是野蠻人。」他把她拉近自己亢奮的身體,她的眼睛睜大了。他的舌頭溫柔地和她交纏,然後深深地覆蓋住她的嘴。伊莉斯發出滿足的呻吟,晚餐舞會在意識里開始模糊。她迫切地拉近他,渴望他的佔有。盧克是個經驗豐富的情人,知道如何帶她到達極致的邊緣。他喜歡品嘗她、看到她哀求、因渴望而疼痛、精疲力竭地達到滿足。「至少先讓我把緊身胸衣脫掉,」她低聲說,「否則我會因缺氧而暈過去。」
盧克笑了,他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那是因為你到關鍵時刻總是忘記呼吸。」他把扣子全部解開,外套飄落到地板上。他用鉤子輕易地割開了緊身內衣的束帶,將她的胴體自緊身衣中徹底解放。
「你怎麼不像其他男人那麼有耐心呢,」伊莉斯發出興奮地輕喘,「這樣脫掉女人的衣服太不禮貌了,簡直像粗魯的海盜。」
「你也可以把我的脫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噢,多麼慷慨,多麼……」她剩下的字眼被他的吻堵住了。
數小時后,他們躺在昏暗的卧室里,快燃盡的蠟燭發出明暗交替的光。盧克愛撫著她光裸的臀部,伊莉斯滿足地呻吟著。「親愛的。」她轉向他,,「我想問你件事。」
「恩哼。」盧克閉上眼睛,享受手指遊離在她肌膚上帶來的快感。
「你幹嗎不娶我?」
盧克轉過頭,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他們在一起已經好幾年,早就達成過共識,那就是:他不會娶她。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表面上互不干涉。最近幾年,倆人之間也有友情,激情,可以說相互都挺滿足。
「你不想照顧我么?」伊莉斯撒嬌地問。
「我當然會照顧你。」他拍了拍她豐滿的臀部,直視著她說,「可是,伊莉斯,我不打算再結婚。你知道這點。」
「我們相處得不錯嘛。大家都認為我們是天生一對,即使要結婚也沒人會反對。」
他無話可說地聳聳肩,她說的沒錯。
「還是你不想讓婚姻束縛你?」伊莉斯支手撐起頭,「如果你需要,我不會反對你去找其他女人。我不妨礙你尋求自由。」
盧克驚訝地坐起來,「你不妨礙我找其他女人上床的自由?」他半笑地看著她,「謝謝你,可我已經做過了。而且發現毫無樂趣可言。我不需要你賜給我的自由。」
「上帝,可你總得結婚呀。」
「我娶了瑪麗。」他聲不可聞地說。
伊莉斯皺起眉頭,手掌挑逗似地滑上他的胸膛,「除了她以外呢?」
盧克沉默了一陣,然後小心翼翼地措辭,「自她走後,我覺得……我的一部分也跟著她走了。我無法給你你希望的承諾。我不會是個好丈夫,自她以後就不是了。」
「喔,親愛的,你的好丈夫名聲已經在外了。瑪麗走的時候你還太年輕,怎麼能判定以後不會再戀愛呢?你才34歲,會想著再要孩子,再要個家——」
「我已經有愛瑪了。」
「你不想給她添個弟弟或妹妹?」
「不想。」
「太好了,我也不打算生孩子。」
「伊莉斯,」盧克鄭重地說,「我不想娶你,也不想娶任何人。我對現狀很知足。如果我們的關係讓你不愉快,如果你認為我無法給你所需要的,我可以理解。有一堆男人想娶你,上帝知道,我絕對不會擋著你的路——」
「不。」伊莉斯焦慮地乾笑道,「我想自己只是嫉妒而已。我不介意每晚和你一起,也不介意人家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滿意現狀。你不用內疚,你沒做什麼承諾。如果你能給我的就是這麼多,那麼也不會有其他人能給我更多。」
「事實並非如此。」盧克乾澀地說,和一個深愛自己但自己卻不愛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讓他渾身不自在,即使結婚了,也是樁有陰影的婚姻,對過去的一種欺騙。
「你說的對,」伊莉斯堅持說,「我會永遠忠於你的,盧克。」
他親吻她的肩膀,刻意避開直視她的眼。「我知道。」
「所以我有話要說,你不打算讓瑪麗以外的任何人進入你的心。可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某人,到那時你不用逃避,我只希望你愛上的人會是我。」
盧克溫柔地舉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如果我會再愛上別人,那一定就是你。你是個好女人,伊莉斯。」
塔西婭來聖蓋特堡已經2周了,她的生活日趨規律化。經歷過幾個月的災難后,能住在如此平和的地方真是值得慶幸。從前她是個到處受人指責的罪犯,現在可以一切正常。艾麗西婭說的對——沒人會注意家庭教師。僕人們待她都很好,但還是有點不太歡迎她步入他們的圈子。她也無緣得見斯柯赫斯特爵爺和他的貴客,從社交角度看,家庭教師不配登台入室。她現在的生活簡單而閉塞。
過去的經歷不僅讓她地位低下,也讓她對其他人難以敞開胸懷,愛瑪是個例外。也許三個月的牢獄生涯讓她不再輕易相信別人,甚至有時開始懷疑自己。她有點害怕自我感覺會出錯,尤其是回想起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死的那晚。
她常常做到米哈伊的噩夢,夢裡有血腥、兇器、聽到他奚落的聲音。更糟的是,她在回憶起當時的片段時,會有零碎的新記憶出現。她彷彿看到米哈伊的臉,他死時待的房間……一瞬間所有的景象又消失。這些都讓她變得像貓一般敏感。
感謝上帝把愛瑪送到她身邊,愛瑪分秒都捨不得她離開。真高興有其他人可以分散自己脆弱敏感的注意力。這孩子孤獨極了。塔西婭認為愛瑪該多結交同齡的朋友,可是附近沒有相近年齡的女孩。
塔西婭和愛瑪上課上了六小時,談論話題無所不及。愛瑪學的速度很快。她天生有很好的語感,學外語的速度讓塔西婭都驚訝不已。只有一個原因能讓她學習分心。她對周圍的人和事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尤其是傭人私底下的閑聊。
也難怪,愛瑪身處的世界就這麼點大,周圍的人大部分都七老八十,就像生鏽的座鐘部件。府邸內有40個僕人照看,剩下的人負責馬廄、花園、磨房。2個僕人全天負責擦窗戶。大部分的僕人一生都在此工作,很少有人離開。就如布倫特太太告訴塔西婭時說的,聖蓋特堡待下人很寬容。
「南兒出事了,」愛瑪告訴塔西婭,她們正在花園裡看書,邊喝著爽口的檸檬汁。「你不覺得最近她看起來有點怪嗎?南格斯太太說只是春天的不適,我看才不是呢,我想她是和瓊尼戀愛了。」
「誰是瓊尼?」
「一個下人。高個子,鷹鉤鼻。南兒每次碰到他,倆人就躲在角落裡說悄悄話。可是大部分時間她都在哭。我真希望自己永遠別談戀愛。看上去所有戀愛中的人沒一個是開心的。」
「愛瑪,你不該窺探傭人的生活。畢竟每人都有隱私。」
「我沒窺探呀,」愛瑪生氣地反駁,「我只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啦。還有,你不用替南兒辯護的,大家都知道她怎麼對你的。就是她把你房間里的聖母圖拿走的。」
「是聖母『像』」,塔西婭糾正她,「還沒證據表明是她做的呢。」
前幾天,塔西婭發現自己房裡的聖母像不見了,她很難過。聖母像在她心中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這代表了她的過去。不管是誰拿的,此人都犯了大錯。塔西婭懇請南格斯太太不要去搜查僕人們的房間。「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誠懇請求,「請你別搜查他們的房間了,那不過是一副小畫像而已,沒什麼要緊的。」
「但這事很嚴重,」南格斯堅持道,「我知道你一直小心保管它,它肯定對你有特別意義,別對我說那對你不重要。」
「其實我已經不需要聖像來禱告了——我只需坐著欣賞窗外的美景就足夠。」
「親愛的,這主意的確不錯,可這事關係到你的個人隱私。以前這裡從未出過這樣的事。如果不查清楚,以後恐怕會發生同樣的事。」
「不會再發生的,」塔西婭信誓旦旦地保證,「好了,別讓大家起疑了。這件事別對斯柯赫斯特爵爺提起,沒必要說。」
南格斯太太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她的請求。
愛瑪打斷了塔西婭的回想,「如果南兒不開心,那也是活該。她本來就不是個好人。」
「我們沒權力評價別人。」塔西婭柔聲制止她,「只有上帝才能怎麼做。」
「難道你喜歡南兒嗎?」
「我覺得很抱歉。讓別人不好受,我自己也不好受。」
「也許吧,我可不覺得抱歉,看到她就晦氣。」
那天過後,南兒的處境越加糟糕了。廚房後面有個房間,南格斯太太常邀集老資格的僕人在裡面開會。包括西蒙,布倫特太太,畢德先生,還有酒窖管事等等。塔西婭安靜地待在一旁,傾聽他們的談話。
「南兒會怎麼樣?」一個僕人問南格斯太太,「我聽說她乾的好事了。」
南格斯太太臉板著,喝了口咖啡,「很糟,醫生來看過了,開了葯,他覺得我們早上太疏忽了,最好把她送回家療養。」
「現在有人照顧她嗎?」布倫特太太問。
「沒有,得先把胃清空再說。她不想要任何人陪她。另外,同年紀的女僕也不高興和她待一起。」
「那個小夥子呢?」西蒙發問。
女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不想承擔任何責任。」
塔西婭聽著聽著,都糊塗了。他們在談論什麼呀?「南兒出了什麼事?」她問道。
會上她從來不主動發問,難怪其他的人都驚訝地看她。最後還是南格斯太太回答了,「你沒聽說嗎?對哦,你當然沒聽說了,你整天都和愛瑪在一起。真是糟糕的事,南兒有了個追求者。」
「追求者?」塔西婭還是不太明白,「你是說她戀愛了?」
「可以這麼說,」南格斯不自然地補充,「而且,事情的後果出現了。」
「她懷孕了?」塔西婭問,眉毛驚訝地揚起。
「對,開始的時候她瞞著所有人。看到事情無法解決,她就傻得吞了瓶藥片想把孩子給打掉。可是孩子沒掉,折騰得自己生病了。感謝上帝孩子沒受傷。現在南兒要被解僱了,下場會很凄慘。」南格斯太太同情地搖了搖頭。
「至少她不會再找你麻煩了。布琳斯小姐。」一個女僕說。
塔西婭內心湧起深深的同情,「沒人陪她嗎?」
「沒必要,」南格斯太太說,「醫生已經來看過了。我確定南兒已經服下了他開的葯。別擔心了,親愛的。或許南兒是該得到教訓了,是她自己自做自受。」
塔西婭放下茶杯,她謊稱自己有點悃了,「真對不起,今天有點累,我想早點去休息。「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南兒的房間,進去時才發現這房間小得可憐。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南兒就開口,「你出去。」
「我來看看你好點沒。」塔西婭邊說邊拉開窗帘。她把窗開了條縫,讓新鮮空氣流近來。她回頭坐到床邊,看到南兒的臉蒼白得可怕。
「走開。」南兒虛弱地說,「我快死了。」
「你不會死的。」塔西婭走到盥洗架前,挽起袖子,開始打濕毛巾。
「我討厭你,」南兒繼續說,「走開。」
「我來幫你洗臉,洗完我就走。」
「然後你就可以幸災樂禍地告訴別人了是吧?」
「你的臉該洗洗了。」
南兒大笑起來,「你到底想幹嗎,我已經吐了好幾個鐘頭——」當毛巾敷上額頭時她突然住嘴了。
她看著塔西婭,最後她問,「你幹嗎來看我?」
「你不該獨自承受這些。」
「那麼,你什麼都知道了?」南兒反射性地把手放在肚子上。
塔西婭點點頭。「南兒,你不該再干傻事。會傷到孩子的。」
「我正想這麼做。我想過從樓梯上摔下來,從窗上跳下去……可是孩子始終都沒掉。」她痛苦地顫抖著,「請別走,否則我會死的。」
「你不會死的,」塔西婭溫柔地替她撥好頭髮,「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南兒開始哭了,「你真是個天使,」她慚愧地說,「你總是這麼溫柔,就像那副聖母像一樣。是我偷的,你知道的。」
塔西婭安撫地說,「沒關係。」
「我以為這會讓我好過點,可事實上並沒有。」
「沒事了,別哭了。」
「瓊尼不要我了。他說這都是我的錯,和他沒關係。我會被解僱的。家裡很窮,他們也不會要我,更不會要我的孩子。可是我不是壞女孩,布琳斯小姐,我情不自禁,因為我太愛他了。」
「我都明白,南兒,你不能太激動,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為什麼?」南兒苦澀地說,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枕頭上。
「你得恢復精力呀。」
「我沒有錢,沒有工作,沒有丈夫——」
「你會有工資的,斯柯赫斯特爵爺會給你的。」
「他不會給我的。」
「會好的,」塔西婭以確定的語氣說,「我保證。」她微笑著站起來,「我去拿條幹凈的床單來給你換上,馬上就回來。」
「好的。」南兒輕輕地說。
一離開房間,塔西婭就去找南格斯太太。女管家正在指導一個女僕擦桌子。
「你是不是去看南兒了?」南格斯一看到她,馬上就猜到了。「我就知道你會去的。」
「她病的很嚴重。」塔西婭認真地說。
「沒必要大驚小怪,她會自己好起來的。」
塔西婭驚訝於管家的冷漠,「夫人,恐怕她現在很難受。您能叫人幫她換條幹凈的床單嗎?」
南格斯太太搖了搖頭,「我已經告訴過其他人,不必去理會她。」
「她不是麻風病人,南格斯太太,她只是懷孕而已呀。」
「我可不想讓清白的女孩去接近放蕩的女人。」
塔西婭本想諷刺地反駁,但她硬生生地咽下了未說出口的話。「南格斯太太,」她仔細斟酌著字句,「戒律曾經說過對待別人應視如己出,當法利賽人把犯了姦淫罪的婦人送到聖父面前,想把她用石頭砸死時,聖父說——」
「是的,我知道。『他說如果你們中沒有一個犯過錯,那就可以用石頭砸她。』我可以把聖經倒背如流。」
「既然您記得戒訓,那麼您該知道主是如此寬容,會原諒人的一切過錯。」
「你說的對,布琳斯小姐,」女管家打斷了她的話,「我現在就讓人送乾淨的床單和熱水過去。」
塔西婭感激地笑了,「謝謝您,夫人。還有一件事……,您確定斯柯赫斯特爵爺是否明早回來?」
「他在倫敦。」南格斯太太看看她,「您不是知道的嗎?」
「是的,我知道。」塔西婭的回答不無諷刺。男人,可以隨時隨地性好漁色。斯柯赫斯特爵爺同樣如此,瓊尼也不用為孩子負責,只有南兒受到譴責。
南格斯太太開口,「布琳斯小姐,您是否有話想對主人說?」
「我可以等到早上他回來再說。」
「我認為您不該和他談論南兒的事。主人對此類似事件早有決論。沒人敢質疑他的命令。你當然不會傻到用這件事去惹惱他吧?」
「當然不,」塔西婭說,「謝謝您,南格斯太太。」
盧克早晨回來的太晚,沒趕上和愛瑪一起去騎馬。他在書房裡和律師、房產經紀人、管理人一起討論財產的收益問題,還得讀一大堆文件。他讀的很專心,直到有人敲門。
「請進。」盧克邊說邊繼續寫信,「我很忙,除非是重要的事,否則別來——」他中斷了陳述,進來的是布琳斯小姐。
自他們倆相遇以來,盧克注意到這位女家庭教師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避著他。她似乎不太願意和他共處一室。有趣,過去他從未如此受女人嫌。
而現在,她站在他面前,臉色緊張蒼白。她如此苗條,纖腰盈盈一握。她抬起頭看著他,那雙異國風情的雙眸像貓眼一般難以琢磨。她慢慢地走近桃花心木的書桌,盧克感覺到她渾身不自在。
他不明白為什麼愛瑪會這麼喜歡她。可愛瑪現在每天都很高興。盧克擔心他的女兒被這家庭教師給蠱惑了,真是可惜,.布琳斯小姐不能久留在此。還剩半個月就到期了,愛瑪得學會接受其他人。不管現在的這位家庭教師待愛瑪有多好,她總有一天會離開。盧克一點也不相信她,她不坦誠,神神秘秘的,高傲……就像只貓。他討厭貓。
「什麼事?」他直截了當問。
「先生,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是和一個女僕有關,南兒。」
盧克雙眼眯了起來,他沒想到她會和他談這個,「她已經被解僱了。」
「是的,爵爺。」她的臉紅了,雙頰暈上一層淡淡的玫瑰色。「人人都認為她應該被解僱—據我所知,她腹中胎兒的父親,也是您手下的馬夫—完全不想負責。我想請您給南兒點錢,讓她能撐下去,直到找到份新工作。她家裡很窮。如果沒有找到工作,她會活不下去的,給她一年5英鎊就足——」
「布琳斯小姐,」他打斷她,「南兒在放縱自己投入那段隱秘的羅曼史時就該承擔後果。」
「這花不了您多少錢,」她懇求道,「對您來說就像九牛一毛—」
「但我不會施捨一個不稱職的僕人。」
「南兒工作很努力,爵爺——」
「我意已決,布琳斯小姐,建議你把注意力轉移到該做的事上,現在該給我女兒上課了。」
「那麼你又給她上了什麼課呢,先生?愛瑪會怎麼看您?您不屑於施捨絲毫的憐憫和同情。僕人們只是遵從了人類的本能需要,值得受罰嗎?我並不是贊同南兒做的事,但我不認為南兒追求幸福有什麼錯。她很孤獨,所以她相信了一個自稱愛她的男人。難道她的餘生就必須在苦難中度過?」
「夠了。」他的聲音反常地輕柔。
「您根本不關心您的下人,」她繼續控訴,「是啊,您願意提供給他們吃的和用的—這不過是為了博取他們對您的讚美而必須付出的小小代價。但當他們真的有麻煩需要幫助時,您根本不理睬。您就決定把南兒扔出去,任由她挨餓,從此後變成妓女—」
「出去。」盧克猛然站起身,銀鉤劃上桌面划進了木質紋理里。
女家庭教師動也不動。「您就是這麼以身作則地教導您的女兒的?如果我沒說錯,您最擅長的就是自圓其說。」
「你和南兒一起被解僱了。」
「我不在乎。」她憤怒地指責,「我寧願淪落街頭也不會和你這樣的偽君子—共處一室!」
盧克的控制一瞬間消失。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她害怕地輕喘。他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蹦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麼回事,但現在你是個僕人。我的僕人。你必須服從我的命令。絕對服從,如果你再敢頂撞—」突然盧克停下了,他說不出話來。
她的目光雖然充滿畏懼,但還是勇敢地直視他。她的呼吸軟軟地吹在他的下巴上,雙手無助地顫抖,她的唇間吐出沒有聲音的「不」字。
盧克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征服的渴望剎那流過全身。他全身血涌,本能的慾望強烈地喚起。他想拉近她,緊緊地抱住她。他能聞到她的香味,是玫瑰味的香皂。他緩緩地低下頭,享受著她的香氛。他的鼠蹊渴望得發痛,全身肌肉繃緊。他想把她拉到桌子上,就在那裡佔有她。他想感受她柔軟的包圍,她指甲嵌進他背後的感覺,她的身軀渴望著他的深深佔有。他想感覺她修長的雙腿緊緊環繞著他的腰……他閉上眼睛,努力抗拒著這樣的畫面。
「放開我,」她低聲說。
盧克一把推開她,他背對著她,以掩飾身體的反應。「出去。」他啞聲地命令。
他聽到她的裙子沙沙地滑過地板,輕輕地關上門。「基督保佑,」他無力地跌座在椅子上。
她幹嗎儘力為個傭人開脫?為什麼一意頂撞他?他困惑著想著,意識到他該調查她。「你是誰?」他喃喃地說,「該死的,我會知道你的一切。」
塔西婭衝進房間,關上門,背抵上門板上,她心緒不寧。她肯定會被解僱,真是傻呀,自找的。她有什麼權力評論他的所做所為?一切都不合常理,她感覺自己才像偽君子。
「今天一切都不對勁,」她苦笑著,當看到鐘上的時間時,她想起來該給愛瑪上課了。既然他現在還沒解僱她,她就得盡職地工作。
塔西婭走進南兒的房間,看到女孩穿戴整潔,比先前好多了。
南兒看到她時很驚訝,「布琳斯小姐!」
「今天感覺怎麼樣?」
南兒聳聳肩。「還好,昨天我除了茶以外什麼都沒吃。兩條腿都發軟了。我已經收拾好行李了。」
「孩子怎麼樣?」
南兒低下了頭,「還好。」
塔西婭安慰她說,「我來跟你到別。」
「小姐,你真是好人。」南兒慚愧地說,把小聖母像還給她,「給你,這是你的。抱歉我偷走了她,希望你不會記恨我。」
塔西婭表情平和地接過來,內心非常喜悅。「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她遞給她一塊包著東西的精美手帕。「你可以賣了它,湊點錢。」
南兒慢慢地打開手帕,看到帕里的金戒指時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哦,布琳斯小姐,我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東西。」她想還給她,但是塔西婭堅持讓她收下。
「你和孩子都需要錢。拿著吧。」
南兒仍舊猶豫著,她看著戒指,問,「您從哪裡得來的?」
塔西婭唇邊露出一抹微笑,「別擔心,這不是偷來的。這是我父親的戒指,我知道他同意我這麼做,拿著吧。」
南兒握緊戒指,感激地哭泣起來,「布琳斯小姐,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
這可不好回答。畢竟,塔西婭的積蓄很不多。但不能看著南兒和即將出生的孩子過著孤苦無依的生活,沒有父親,沒有食物,沒有棲身所。錢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至少能解決窘境。
她意識到南兒在等她的回答。「我知道孤單和困境的滋味,那不好受。」
南兒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她猜測地問「難道您——」
「不是那種麻煩。」塔西婭輕輕笑起來,「只是另一種麻煩,也很嚴重。」
南兒戴上戒指,慢慢地起身,「如果是個男孩,我就叫他布林斯。」
「哦,天。」塔西婭驚訝地睜大雙眼,「你最好把這名字縮成比利,怎麼樣?」
「如果是個女孩,就叫凱倫。那是你的小名,對嗎?」
塔西婭微笑起來,「叫她安娜吧,」她溫柔地說,「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愛瑪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山森懶洋洋地蜷縮在她們腳下打盹,安靜地待著,絲毫不怕被傭人和管家發現它偷溜進了屋子。它最喜歡愛瑪用手指搔弄它的毛髮,這樣它就可以高興地搖頭晃腦。
「布琳斯小姐,」愛瑪突然放下正在讀的羅馬史書,問道,「南兒肚子里有孩子了是嗎?」
塔西婭困惑她的消息怎麼如此靈通,「愛瑪,這個話題不適宜談論。」
「為什麼沒人願意講給我聽呢?了解生活的真實不比閱讀歷史更重要嗎?」
「等你長大了,會有人說給你聽的,可現在的確——」
「當男人和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就會有孩子了是嗎?」愛瑪興奮地提問,「肯定是這樣啦——南兒和瓊尼睡在一起的,然後就有了孩子。布琳斯小姐,如果南兒知道會有小孩,那幹嗎還帶男人上床呢?」
「愛瑪,」塔西婭柔聲制止她,「你不該問我這些問題。不該由我來回答。沒有你父親的允許——」
「我知道又會怎麼樣呢?難道這個只是大人才能懂的秘密嗎?」
「不,並非如此。」塔西婭皺起了眉頭,不知該如何啟齒,「只是……只是這是私密的事。得由一個你信任的女人告訴你——你外婆就能回答你的問題。」
「可我也信任你呀布琳斯小姐。我真的很想知道。我8歲的時候,姑姑看到我吻了鄰村的一個男孩子,大為光火。她說這樣會有孩子的,是真的嗎?」
塔西婭猶豫著,「不是這樣的,愛瑪。」
「那她幹嗎告訴我錯誤的事?我不該吻那個男孩子嗎?」
「她只是覺得你太小,很多事不明白。你吻那個男孩子當然不是錯誤的行為,你只是很好奇,但這是無害的。」
「那如果我現在吻男孩子呢?還是錯誤的行為嗎?」
「這個……不盡然,事實上……」塔西婭不知道該怎麼說,「愛瑪,你該告訴你父親說你得和一個……有過來經驗的女人談談。他會給你找合適的人選的。恐怕他不會讓我來回答你的問題。」
「因為你早上為了南兒和他吵架了。」愛瑪把玩著自己的頭髮,避開塔西婭責備的眼神。
「愛瑪,你在外面偷聽?」
「人人都在談論。從來沒人敢頂撞爸爸。傭人們都吃驚極了。他們說你很勇敢但也很笨。他們還說你肯定會被解僱的,不過別擔心,.布琳斯小姐,我會讓爸爸把你留下來的。」
塔西婭笑起來,愛瑪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惹人喜愛。「謝謝你,愛瑪。可是你和我都得遵守你爸爸的規定。今天早上我犯了個錯誤,把自己的想法強加逐於他。我太無禮了。如果斯柯赫斯特真的要解僱我,那也是我自找的。」
愛瑪皺起了眉頭,此刻她的模樣像極了她的父親。「如果我堅持的話,爸爸不會趕你走的。他對我很愧疚,因為我一直沒有媽媽。外婆說所以他才這麼寵我。她想讓爸爸娶哈柯特夫人,我才不要呢。」
「為什麼?」
「哈柯特夫人會把我和爸爸分開的,因為她想自己霸佔他。」
塔西婭沉默了一會,意識到今天上課上得差不多了,「我們去散散步吧,新鮮空氣對身體有好處。」
「你還是不肯跟我說南兒的事,」愛瑪嘟起嘴,老大不情願地站起來跟她走出房間。
斯柯赫斯特爵爺一整天都忙的很,他和村裡的佃戶們待在書房裡——「經營農事」,西蒙是這麼說的。「主人正在和佃戶們商議地租,可能建議他們改變耕作方式,這樣能獲得更好的收成。」
「他真是好人,」塔西婭喃喃地說。在俄國,地主們很少關心佃戶們的生活。她也從未聽說過農民會從地主那裡得到任何幫助。
「這可是個高明的點子吧,」西蒙補充說,「佃戶們的收成上去了,爵爺的收成也相應會提高。」
塔西婭同意他的看法,「很驚訝他可以如此平和地和農民們面對面討論。過去我住的地方,你知道,地主們都是讓管家傳話給農民的。」
「嘿,英國人可不會用『農民』這個詞,我們多半說『佃戶』。」「
「佃戶,」她確定地重複了一遍,「謝謝您,西蒙先生。」
老先生露出了一抹幾乎不可見的微笑,點頭目送她離開。
一天快要過去了,斯柯赫斯特爵爺依舊沒有任何明確表示。塔西婭覺得他是故意的,讓她整天都提心弔膽自己是否被解僱。破天荒的第一次,她自己在房裡吃晚飯。她吃得很慢,時不時地盯著外面漸漸黑下來的天。也許她很快就要被趕出去了,她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門上響起興奮的敲門聲。「布琳斯小姐,布琳斯小姐!」
「南兒?」塔西婭驚訝著打開門,「進來。」
女僕非常高興,雙頰通紅,看上去判若兩人,「布琳斯小姐,你和我都不用離開。我是特地來告訴你的……」她停下來喘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南兒,你跑樓梯上來的?這可對你的身體不好。」
「是的,可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我要結婚了!」
塔西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結婚?和誰?」
「和瓊尼。10分鐘前他向我求婚了,要我原諒他的過去。他還說他會儘力做個好丈夫的,天哪,我真是高興!現在我的孩子也名正言順了,我還會有個好丈夫!」南兒興奮地說。
「可是,究竟怎麼回事?」
「瓊尼說是斯柯赫斯特爵爺下午找他談的。」
「斯柯赫斯特爵爺?」塔西婭不敢相信地重複。
「是的,主人說男人大都不想被婚姻束縛,可那是早晚的事,而且男人必須為自己所做的負責。如果瓊尼能對我負責,他會給我們錢讓我們繼續開始,他租了一塊地給我們,是不是太棒了?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真難以置信,」塔西婭慢慢地才消化剛聽到的消息,「太好了,我真為你高興,南兒。」
「我是來還給你這個的,」她把手帕還給塔西婭,還有那枚戒指。「我沒告訴瓊尼這件事—我怕他會讓我拿著它不還。不過您需要這個,布琳斯小姐,您真是個好人。」
塔西婭微笑著接過來,「上帝與你同在。」她輕聲地祝福她。
「上帝也與您同在,布琳斯小姐。」
南兒離開后,塔西婭坐在床邊,困惑地想著剛才南兒說的話。她怎麼也沒想到斯柯赫斯特會這麼做。她從未預期會改變他的想法。究竟怎麼回事?他為什麼突然去和瓊尼談話,讓他娶南兒,還給他們一小塊地?她反覆想著,但怎麼也想不出所以然。
過了幾個小時,塔西婭還是睡不著,她想了想,決定起床去書房看書。或許她需要的是本厚厚的書。
她悄悄地走下樓梯,所有的人都睡了,走廊里的燭光幽暗。她舉著一盞蠟燭,走進書房。塔西婭愛極了書本和羽毛散發的味道,還有空氣中瀰漫的白蘭地和煙味。紳士們總愛在書房裡談天說地,胡扯瞎拽。她找來找去,想找一本讓人犯悃的書,好了,終於選好了。
「進步論,」她念出了書名,皺了皺鼻子,「《現代歐洲的革命與改革》《英國擴張的奇迹》,可好了,其中的任意一本都可以——」
突然一個諷刺地聲音響起,「想再來次論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