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司馬流雲一早回了莊子,卻見莊子大門外的大院子里比平日熱鬧的多,常伴君如意左右的侍衛唐十三正在安排人手。

雖名義是侍衛,卻也是獨當一面的大將了。

唐十三見了他,連忙過來請安,道:「七爺在裡面等將軍。」

不知道君如意什麼排名,反正他的手下叫他七爺,侯爺有時候也叫他小七。各地的世家都沒有姓君的。

司馬流雲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也沒管他們在做什麼,便往裡走。

君如意在大廳里坐著,穿著外出服。

「你要出門?」

君如意見了他,道:「不止我要出門,你也要去,我叫你下面的人收拾東西了,你去換了衣服和我先走。」

司馬流雲奇道:「什麼事這麼急?」

他見君如意不似往日那般笑嘻嘻的樣子,臉色微沉,隱隱透出點焦灼,他知道君如意是各位將軍里跟著侯爺日子最久的,大風大浪過來早學會了大事化小的功夫,少有事情放在眼裡的,這種神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想了想,便沒有再問,果然回去換了衣服,只帶了月十三跟著,坐君如意的馬車一起走。看來是有棘手事情了,是以在回房換衣服的時候就命月十三傳了令把十四、十五都召回宮裡去,十六本就留在宮裡替他處置事務的。

出門的時候有一點猶豫,是不是該派個人告訴月重華一聲,萬一幾天回不來,他豈不是要焦急。

可是派人實在不妥當,雖然這事算是公開的,誰都知道他那些晚上去了哪裡,到底沒有挑明了出來,而且人雖是在他麾下,卻仍是宮裡的人,這麼算是假公濟私吧?

司馬流雲再三猶豫,還是算了,又不是出大任務,想必幾日就回來了。

可是直到上了馬車,車裡就只有他們兩人,君如意才說:「侯爺出事了。」

「什麼?」司馬流雲失聲。

君如意凝眸望著他,等著他鎮定下來。

誰聽了這句話都會失態,剛接到大總管的信他也是難以置信的,好半天才算鎮定下來,把那信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

司馬流雲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個天神一般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侯爺出事了?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能讓他出事?

可是君如意不會騙他,就算騙他也絕不會用侯爺出事來騙他。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君如意等一陣,才說:「半夜接到大總管手下飛梟傳信,命我們兩人即刻趕進宮去。」

司馬流雲道:「別的人呢?」

君如意道:「不知。」

事態不明,還不知道具體如何,司馬流雲本來伶俐,經過這一年曆練更添了許多心眼,知道這事可大可小,事態不明之前最好一句話都不要說,趕回去見了大總管才知道具體了。

他們算是被信任的,君如意從小跟著侯爺,自己又是身受大恩的。

內堂裏手握財權的趙杭天,耳目遍布各地的梅紫陽,外堂管轄著東南西北各處人馬的四位將軍,隨便哪一位起了異心,在侯爺出事的時候作亂都易引起軒然大波,甚至傾覆於一旦。

司馬流雲明白了君如意麵色如水的原因,也不知該說什麼。

晝夜不停,奔波了兩天一夜,終於在傍晚回到了宮裡。

大總管手下的無心公子竟在門口候著。

大總管轄下的四位公子身份特殊,只認大總管為主,見了侯爺也只一揖而已,並不算宮裡的人,各位將軍都與他們十分客氣。

君如意與司馬流雲下了車,與無心公子見禮,無心道:「兩位將軍辛苦了,少爺請兩位將軍去書房,將軍麾下暫時交與無心。」

君如意與司馬流雲對望一眼,立即明白了大總管的意思。雖是他們算是能信任的,卻還是不敢全面信任,跟隨他們的侍衛先隔離開來,縱是他們有什麼不妥,也造不了大浪。

大總管心思細密,手段果然俐落。

司馬流雲點點頭:「有勞公子。」他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風林秀木,其間不知藏了多少弓弩,有多少人只聽從一個命令。

司馬流雲深切感到,侯爺果然是出事了。

君如意似乎想要說什麼,面色都沉了下來,司馬流雲連忙拉一拉他的袖子。

君如意轉頭,司馬流雲使一個眼色。

兩人眼神對上,很快的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別輕舉妄動。」

「我不想受他轄制。」

「情況不明,還有埋伏。」

君如意微微眯了眯眼,也往後看了一眼。

憑他二人的輕功,脫出不成問題。司馬流雲服過五龍聖丹,後來還服了大總管給的靈藥,加上侯爺帶他閉關,替他帶了藥力打通經脈,早已躋身一流高手境地。在這邊一年,又勤加練習,內力流轉小周天早已暢通無阻,雖不如君如意,身後的弓弩卻也不是避不開。

就不知身前這位俊秀溫文的無心公子手段如何。

無心公子微笑著,微微俯身,看起來有一分恭敬意味。不過也就一分而已。

君如意舒展開了眉眼,與司馬流雲一起走進去。

大總管在宮裡的院子繁花似錦,打理的乾淨異常,卻是清靜,一個人也沒有。

大總管在書房看摺子,無畏公子隨侍身後。

兩人直走進門去。

大總管沒有站起來,只是略轉了轉身,笑道:「你們來的真快。」

外四堂將軍也就罷了,很少留在宮裡,內四堂的四位將軍卻是在宮裡的日子多,和侯爺也是很隨便的,對大總管雖是忌憚,卻也還是不十分恭敬。

君如意就哼一聲,自己找個地方坐了,順手拿起小几上的點心盒子。

司馬流雲只得打圓場:「如意著急,拖著我趕路,睡也睡不好,累的半死。」

大總管笑,伸手攬過司馬流雲來,把手邊的葡萄喂一顆給他吃:「我就看你們臉色不太好,還想著是我催太急,果然如此。」

司馬流雲順勢就坐到他身上去,摟了他磨蹭。

大總管身上異香動人,他本性愛潔,平日少有機會賴在他身上,司馬流雲得了這個機會,更是樂的沒完沒了。

無畏公子見他模樣,不由微微笑。他本來身形飄逸容貌出塵,此刻微微一笑,登時身畔繁花都失了顏色。

可惜平時他笑的太少。

司馬流雲勉強收了神智,想到侯爺,他對君如意又遞了個眼色過去,君如意會意,道:「大總管,侯爺如何了。」

大總管道:「他閉關走火入魔,此時龜息。」

君如意皺眉:「他沖第十層?」

他本身便是練的侯爺那路的功夫,自然比眾人都清楚些。

「我不知道。」

「唉。」君如意嘆了氣,臉色倒是緩和下來了,侯爺果然不聽勸告,這個時候練第十層,沒有冰琉璃助他剋制心魔,雜念多了自然難免走火入魔。

他在急什麼?現在人心浮動,小紫勢力坐大,小天又心生退意,多事之秋他偏要去練那個最講究克制功夫的內功……

到底不是神,總有剋制不住自己的時候。

他也只是個人啊……

君如意想起他的手,修長白皙秀氣,因為從未拿過兵刃觸手十分細膩,每次自己歪纏的時候,那人就笑,然後伸手捏他的臉頰,那動作漸漸沉澱,已經成了縱容的標誌,而他一想到侯爺,便先想到那隻手。

「我要見見侯爺。」

大總管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望著他。

君如意挺起腰,與他對望,毫不妥協。

司馬流雲在一邊覺得忐忑。

他只覺得大總管攬著他的手漸漸用力,成了箍著,有點痛。便微微掙扎了一下。

大總管驚覺,放了手,微笑起來:「當然,你們老遠趕回來,自然要讓你們看看去。無畏,你帶兩位將軍去見侯爺。」

無畏公子領命,帶了他們見侯爺。

侯爺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一般,呼吸慢的幾乎感覺不到。

可是,天下誰都能睡,侯爺卻不能睡。

司馬流雲走出侯爺卧室,卻見大總管在院子里等著他。

他負手站在院中,簡單一襲如雲薄衣,卻佔盡天下顏色,他對司馬流雲說:「流雲,你隨我去錦城帶回小天和小紫,留如意鎮守這裡。」

司馬流雲一驚,立即點點頭。

侯爺深恩,粉身難報。非常時刻,大總管看來是下了決定要幽禁小天和小紫了。

梅紫陽和趙杭天都身列內堂將軍,一個掌握宮裡財權,一個管理宮中情報網。

尤其是梅紫陽,近年來勢力坐大,野心勃勃,侯爺不能理事,若是梅紫陽知道,或許就會發生驚濤巨變。是以大總管想要將這二人軟禁到宮裡。

隨後會輪到他和如意嗎?

在侯爺醒來之前,將可能造成威脅的人幽禁起來,的確最安全,也最省事,可是那是兩位權傾一時的將軍,沒有個理由怎麼就能幽禁?

或許大總管已經找到了理由,否則怎麼會親自前往錦城。

只是奇怪,小天怎麼去了錦城。

去了錦城再回來,也不知要多久,月重華定會等的七竅生煙,一旦見了還不知會怎麼發作,不聲不響就許久不見……

司馬流雲有點後悔,走之前無論如何該給他報個信的。

從錦城帶回來的除了小紫小天,還有一個人。

司馬流雲第一次見此人,只有一個感覺:沉鬱。

十分沉鬱的一個人,蒼白容顏,似乎濃烈陽光都不能染上一絲色彩般。

在去錦城的路上司馬流雲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他以為會看到一個風華無雙的翩翩美少年,能叫從來脾氣古怪不要人近身伺候的趙杭天讓他隨侍身側,白日夜晚都在一處,能叫從來都沒心沒肺的趙杭天在他走後獨自一人在他的宅子里住了兩年,能叫趙杭天養一隻叫幕雲的乖的像只貓的老虎,甚至能叫那個懶得要死的趙杭天日夜兼程趕了十多天的路趕到錦城。司馬流雲記得,趙杭天一貫懶得動,便是侯爺有急事召他回宮他也是每天只趕五個時辰的路,路上打尖三次,到點了定要在客棧里歇息。他還記得趙杭天從來不讓人近身,多少次爬到他身邊去他都皺皺眉挪開,能挪多遠算多遠……

可是他卻在那個韓幕雲的房間里和他一起住,甚至人家都走了還不肯離開。

司馬流雲好奇心起,要看一看是多動人的一個人,竟能打動趙杭天的鐵石心腸。連自己都要被他推開,侯爺還不會推開呢。

原來竟然是這樣一個蒼白沉鬱的人,並非如司馬流雲想像的尤物。

只能說……小天的眼光好古怪……

不過小紫對他也好好,小紫那人,脾氣不能說不溫和,也不能說不體貼,可就是不容易親近,對這個人卻是十分親近,透著從來沒見過的自然而然。

司馬流雲就更好奇了,說什麼也要摻一腳。

是以錦城之行倒還算愉快,除了一想到月重華還在傻等心裡有些著急。算算日子,出來已經一個月有餘了,還沒能給月重華報個信去。

大總管對韓幕雲也很好,竟然讓他和他坐一輛車子。

他不是愛潔嗎?不是誰也不能坐他的車子嗎?不是不愛人近身的嗎?怎麼韓幕雲可以坐那裡?

看來這個人還真要緊。

一個人牽制兩位將軍,大總管運氣真不錯,正要拿小天小紫的錯處,這人就天降一般的落在他手裡去了,簡直沒費什麼力氣,就是調唆了一番……

還有……司馬流雲摸摸臉頰,還被他打……

怎麼小天偏偏在這個時候知道了韓幕雲在錦城,在小紫手裡?難道又是某人搞的鬼?若說不是,也未免太湊巧了些。

說不定早知道了,只是還用不著就睜隻眼閉隻眼,用的著了才拿出來用……

可憐的韓幕雲。

那兩個傻子也差不多,這邊他們才啟程,後面就跟來了,正中大總管下懷……

司馬流雲咬一口雲片糕,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口雲片糕立刻哽了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那麼自己那事又什麼時候用的著,被他拿出來用呢?

司馬流雲打了個寒戰,會被他怎麼用……

一片同情之心立刻變成了恐慌,看現在那兩個傢伙又急又氣的樣子,輪到自己的時候定是還要為難的多了。

司馬流雲膽戰心驚。

馬車已經停了,走了十多天,終於回到了宮裡。

無畏公子迎上來,大總管扶著他的肩下車,韓幕雲隨後下來,無畏好奇的打量了他眼,這號人物早就個個好奇了,淡定若水的無畏公子也不例外。

他卻也只看了一眼,就附在大總管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大總管一怔,不由的回頭看一眼正在從後面一輛馬車上下來的司馬流雲,然後罕見的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一閃即逝,對無畏道:「我知道了,不是還有幾天嗎?你先去查一查。」

無畏公子領命。過去與司馬流雲道辛苦,神色如常。

他覺得有點發冷,還以為是自己剛才想的那個念頭,卻不知剛剛無畏對大總管附耳說的那句話:「月重華往這裡來了,還有三日行程。」

無畏卻明白,大總管叫查的,自然是月重華所為何事,是知道了隨風就是司馬流雲,還是為別的事情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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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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