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范希漓用儘力氣往別墅方向狂奔,腦袋完全無法思考,甚至連鞋子掉了也渾然末覺,只想遠遠地逃離--
那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逃吧逃吧,趁自己尚未深陷前,她要毅然決然地斬斷萌生的情苗,以免自己再次受傷。
「范希漓、范希漓……」京令忻隨著她舉步追逐。「停下來,別跑了!該死!地上有很多碎石頭,你的腳會受傷--」
「不要管我!」他既然都不管別人死活了,何必來關心她的腳會下會受傷?
「你給我住口!」京令忻從來沒有那麼生氣過,就算得知父親在董事會上為淮風站台,他也沒有像現在這麼憤怒。
「你沒資格管我……」范希漓赤腳跑上別墅的玄關,雙腳因為跑過碎石路隱隱剠痛而放慢速度,這令京令忻得以抓住她的手--
「別跑了,我叫你別跑了聽到沒有?」
「放開我!」
范希漓掙扎不休,在與他拉扯之間,一時下穩竟踏了空,京令忻迅速將她拉向懷中,然後一個使力,手護著她的頭,與她雙雙跌落在地。
「嗯--」京令圻悶哼一聲,承受了大部分的痛。
范希漓原以為自己這一摔,應該會跌得不輕,沒想到京令忻卻為她擋下極大的撞擊力……
這個笨男人……在即將反目的時候,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呵護讓她好想哭……
「你還好吧?』京令忻發現她濕潤的眼眶,以為她是撞傷哪兒了。「是不是哪邊痛?」
「不是、不是,你放開我,別再纏著我了……」她用手臂橫蓋住自己的眼,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為什麼要遇見他?如果那晚兩人沒有相遇,事情是不是會簡單一些?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他拉下她的手,強迫她看著自己,卻沒意料到那張委屈自責的淚容,輕易地擰疼他的心。「要我放開你--可以!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對我沒有一絲絲動心。」
說就說,誰怕誰!
「我、我才--」她抬起眼,卻在接觸到他激動的眸光時,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京令忻在她耳畔嘆息。「明明互相吸?,為什麼你要選擇忽略?」
「我才沒有!」她賭氣地撇開臉。
「你說的是下是真心話自己清楚,不該自欺欺人。」
「你……以為我願意嗎?明明是你不顧我的意願,一再擾亂我們原本單純的關係,卻要我面臨兩難的考驗,真是太不公平了!」
「沒什麼公不公平,愛情遊戲中只有輸贏,沒有公平。」
說得真好!范希漓真想為他的冷靜喝采。
「那麼就當我一開始就錯了,請你放了我吧!」如果兩人之中需要有人認輸,這場愛情遊戲才能落幕,那麼她寧願自己是結束的那一個。
他的火氣又上來了。「說了半天,你就這麼等不及要逃開我?」
「沒錯--唔……」
下一秒鐘,他熾熱的唇迅速地吻上她。
范希漓瞪大眼睛,因驚訝而微啟的唇片馬上被攻城掠地,京令忻趁著她開口想阻止時,猶如火般的舌尖立刻竄入與她嬉舞,她無法拒絕地被迫接受,難以言喻的親昵氣息,噯昧地瀰漫在兩人周身。
「不……不要……」
「我偏要。」京令忻難得任性地緊擁住她,在窒息的前一刻分神宣告,然後指尖取而代之地,在她身上燃起一處又一處的炙熱火焰,渾身酥麻的感官刺激迷醉了她,臉龐、肌膚迅速泛起嫣紅光澤,像是浴火後的鳳凰,展現最嬌嫩的美麗。
「不……快放開……放開我……」
怎麼辦?她以為自己的態度非常堅定,但一出口的拒絕卻有如嬌吟呢喃,根本毫無可信度……
「你的聲音在發抖。」京令忻低低笑了。這個不認輸的女人啊,明明緊張成這樣,還佯裝自己不為所動?他狂猛的吻放慢了速度,另一手溫柔地解開她的髮夾,褐發如長瀑般傾瀉,在他指梢沾上淡淡的香氣。
「你好香。」就是這個香氣,纏繞他多少個日夜不得安眠。
「我……我……」她喘息著,該想什麼、該說什麼,腦海完全空白,只剩下他激情的眸光和無法忽略的碰觸。
「不要急,慢慢想,我會仔細聽你說……」京令忻附在她耳畔,輕巧地將一顆顆盤扣咬開,露出大片凝雪肌膚,他情下自禁地傾身,以最虔誠的心膜拜她每一寸
迷人的肌膚,雙手沒有空閑地往她背後探索,找到那懸扣輕輕解開……
她再度逃了!
范希漓在凌晨時分,趁著他累極熟睡之際,逃出了京令忻的房子,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再留下來,會違背自己的理智,投向他罪惡的懷抱。
這是不應該的!
就算暫時把他的「政策性婚姻」拋在腦後,他也將是小薇--她最好朋友的未婚夫,她怎能繼續做出悖倫的事?
夠了!即使無法遠遠地逃開他,她也該抽手了,別再讓他的舉止言行勾走她最?以為傲的冶靜,背叛她的心。
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剎那,門前已停駐了一輛雙門跑車,那是接到她電話而趕來的湛承御,他打開車門,向她走來。
范希漓滿腹的委屈無法傾訴,緩緩地流下淚來,「承御,對不起,這個時候,我也只能找你了……」
「我隨時都在。」湛承御的眼神沒有責難,只是用著一貫疼寵她的口吻,像位兄長擁住她單薄的肩膀。
湛承御眼角不經意地瞥過落地窗微敞的玻璃,若有所思的目光盯著那一處不放。
「我們走吧!」須臾,他輕輕開口,聲音隱隱帶著笑意,可惜沉溺傷感的范希漓並未察覺。
「好。」上了車,她深吸了一口氣,夜裡寒涼似水的空氣襲上她的身,她雙手環抱,感覺冶透寒心的涼意是來自心底。
然而,當跑車驅離時,她並沒有發現,有一雙冶銳陰鵞的目光,如影隨形不曾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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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范希漓再也沒有見到他,或許是因為他忍受不了同一個女人兩次的逃跑吧……
反正,接下來的日子,她就如同以往一般地上班下班,偶爾下午到餐廳去喝杯咖啡,藉由同事們及記者朋友的八卦內容,她知道他代表揚威集團出國洽談合作案,行程安排在婚禮前一日回國,所以整個企畫籌備的事,就落到她這個新娘好友兼伴娘身上。
她陪梅薇擬定宴客名單、寄發帖子、挑婚紗、選喜餅、宴會安排……等等,了公事之外,婚禮籌畫的瑣事繁多,她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悲春傷秋,只是,以往對她而言富有挑戰性的工作,在一夕之間失去了迷人的吸?力,更別說任何喜悅的、心情……
畢竟,這是好友一生一次的大事啊!
拋開婚姻的內幕不談,其實,小薇與京令忻的婚配,可算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但只要一想到以後得在京令忻的勢力下工作,就有股莫名的沮喪及酸澀的感覺在、心頭漫開……
范希漓望著偌大的試衣鏡,一時間思緒遠離……
「小希?」梅蔽換好純白的婚紗,走出試衣室,就看到好友一副失神的模樣,她疑惑地喚,「你怎麼了?」
「嗯……沒、沒有啊!」范希漓回過神,開始為她打理長紗裙擺,故作若無其事。
「你以為我和你之間的友情,是說說就算的嗎?」小希一向就是艷光四射的女人,會有失魂落魄的情緒表現,實屬不尋常。「有事就說出來,或許現在的我可能自身難保沒辦法幫忙,但心裡有事還是說出來好。」
她願意與小薇分享心裡的所有感覺,唯獨這件事,她--說不出口。「真的沒事,我只是在想宴席的安排。這一件怎麼樣?還喜歡嗎?」
范希漓避重就輕的態度,梅薇雖明白也下勉強,她拉起白紗,站在鏡前毫不諱言地道:「只不過是場表演,戲裝好看與否並下重要,重點是得把這齣戲演完。」
當女人將一輩子最重要的事當成笑話般看待時,或許是一生中最悲慘的時候吧?
范希漓看得出--小薇的內心並沒有外表這麼堅強,她的眼底深處有著思念的哀傷,層層疊疊的靜謐里,也存在著某個纏綾下去的人……
她也在撐。
梅薇從鏡中的倒影,看見了范希漓泛紅的眼眶,那是跟自己一樣的表情。「唉,為什麼明明是一件喜事,我們兩人部這麼下快樂?」她嘆道。
「小蔽……」范希漓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別顧慮歐培山莊了,你何不離開呢?見你把幸福踩在腳底,這樣不顧一切犧牲,我很心痛。」
「我想過就這樣任性地丟開這個包袱,可是我的良心下允許。」梅薇握緊雙手,「歐培山莊就像我們的家,我舍下得讓大家失去奮鬥的目標。」要是能說放就放,她就不需要忍住放棄所愛男子那割心般的難受了。
范希漓完全明白,因為陷入情愛泥沼的人,也包括了自己。
「可是,京令圻不愛你。」那男人眼中只有權勢地位,任何感情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她心痛,卻不得不承認。
「我知道,反正我也下可能愛他,很公平。」梅薇明白好友的擔憂,她十分歉疚地道:「我唯一愧疚的是,在這場婚姻交易里,把你也犧牲了。」
「小薇?」她在說什麼?
梅薇擠出一抹笑,「每個人都有柔軟的一面,即使在商場上是個冷漠無情的男人,伹我相信在感情上,他並下是完全沒有溫度。」經過了感情的淬鏈,她早巳不是以前那個少不更事的大小姐了。
范希漓在驚訝中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有這麼值得訝異嗎?那日在訂席中心,你們怪異的對話讓我開始好奇,經由愛情的轉述,其實很多事情都很明顯易見。」她看得出京令忻對小希的特別,所以
後來才願意指點京令忻--頂樓的秘密天地。
「我跟他根本沒什麼!」范希漓急急否認,在她尚未決定情感歸屬前,輕易表態只會讓情況更複雜。「小蔽你想太多了,我不可能會愛上他」
「小希--」梅薇搖頭嘆氣。承認自己的內心感覺,有這麼困難嗎?
突然問,淡漠的嗓音插了進來!-
「范經理說得很對,我們是沒什麼。」
范希漓與梅薇看向來者--
「京令忻?」梅薇訝異。他怎麼提早回來了?
話題中的男主角站在門口,神情中還有風塵僕僕的倦憊,以及……惱怒?
范希漓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這裡見到他,此時唯一冒出的想法就是逃開。「小薇,既然京先生已經回來,公司里還有些事,我就先行離開--」
「你「又」想逃了?」冷冷的話打斷她。「相同把戲你不覺了無新意?」
她竟敢在與他纏綿之後,馬上投入另一個男子的懷抱,他憤怒的情緒再也無法忍受,他想要證明的是他京令忻--不是隨隨便便就讓女人影響的蠢男人!
不願承認她的存在對他有那麼強烈的影響,他要淮風馬上為他安排行程,跑遍揚威集團國外產業,在異鄉的日子裡,不但日日夜夜的思緒被那日凌晨的那雙身影佔據,就連在多日下見後,仍有一股熾烈的情緒在奔騰!
所以,他提早回來!這個女人,她過得多好,不但沒有如他一般的思念,甚至一見他就想跑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的口氣何必這樣咄咄逼人?
「不懂?」京令忻陰沉的眸光迅速地染上火花。「當一個女人不把感情當一回事,當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弄懂玩弄別人,究竟會惹來什麼後果。」
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玩弄?她才是受害者吧!「京總裁,這裡是公眾場合,請你自重。」
「何必這麼生疏?」他冷冷地笑了出來。「難道你忘了我們曾經有多麼熟悉彼此--」
「住口,別再說了!」范希漓警告似的眯起眼,這男人該不會是想選在此時「敘舊」吧,難道他忘了小薇還在場?「我的「正職」是歐培山莊的員工,不是婚禮的伴娘,而我現在得回公司辦公,你並沒有權力強迫我留下。」
「無妨,你可以看看,身為歐培山莊的資助者,我究竟有沒有權力留人。」
他根本已經挑明,歐培山莊終究會落入他的手中,他才是她的主人。
卑鄙!「你究竟想怎樣?」
「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好好看著。」他舉起手,一旁的婚紗服務人員立刻恭敬地奉上厚厚的目錄。「把今年巴黎、米蘭最新流行的款式都拿出來,我要一件一件的挑。」
「好的,京先生。」服務人員將一箱箱的禮服搬出,非常習慣有錢人的折騰方式。
挑什麼挑?今天都已經試一整天了!二樂總裁,容我說一句,你公務纏身來得太慢,小薇已經試過好幾件禮服了。」那一堆疊高的禮服別說是試,光看就頭痛。
「新娘的禮眼,新郎難道不應該過目一下?」京令忻瞄瞄梅薇身上的婚紗,好整以暇地道:「還有,我親愛的伴娘怎麼下試試禮服?」
誰是他「親愛的」伴娘?那副惡劣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刁難,「不必了!不過既然你堅持,那你就自己留著慢慢看好了!小薇,我們走!」
「小希……」梅蔽頭一次看到好友反應這麼激烈。
「小薇?」范希漓見她始終沒有動作,又喚了聲。
梅薇的視線在火氣進發的兩人中間游栘,終於,她清了清喉嚨道:「其實京先生說得也沒錯,是應該讓他過目一下比較好。」開始協調兩人的衝突。
「京令忻不懷好意,他挑了這一堆禮服,就是要累死我們!」范希漓恨恨地指控。
你一見他就想跑--或許,他只是想有更多的時間留住你吧……梅薇心知肚明,並沒有多事地戳破它。
「沒關係,我不累,我先去試試這幾件,你也挑幾件伴娘禮服試穿看看。」梅薇招來女服務員,走入更衣室。
一時之間,旁邊少了其他人,整個氣氛沉默下來。
這下可好了!又是兩人獨處。范希漓瞄了他一眼,坐到遠遠的沙發上。她不可能為他的婚禮做任何妝扮的,絕不!
「你還站著做什麼?」不知何時,京令忻手中多了一個禮盒,他將盒子遞向她。「剛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難不成想讓我替你換?」
「你別胡說八道!』范希漓退了一步,看著盒子防備地道:「婚禮是你跟小薇的大事,對我而言什麼意義也沒有,下需要穿什麼禮服。」
「我真是搞不懂,為什麼你總是愛跟我唱反調?」京令忻放下盒子,皺起眉頭,對她的拒絕十分不悅。
「那是因為你欺人太甚的作為教人不齒。」
「是嗎?」京令忻出其下意地靠近她,黝黑的長指叩住她的下巴,危險氣息緩緩靠近。「再怎麼樣也比不上那個男人吧?願意在凌晨時分來接自己的女人,想必兩人感情很好了?」
范希漓揮掉他的手,凝睇他不悅的表情,終於了解他的怒氣因何而來。「我跟他的事不勞你操心,京先生只需看好『您的』歐培山莊。」
她甜甜地微笑,為他緊揪不展的眉心,感到一絲絲報復的快意。「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或許明天、後天……局勢逆轉之快,將會令你措手下及!」
基本上,范希漓純粹只是在口舌上逞快,她早明白在心底輸了自己的感情,那是她的錯,然而驕傲的她下容許自己一錯再錯,所以她必須武裝自己。
他不悅地眯起眼。「你是在向你未來的老闆示威,難道沒人教過你,這是一個很蠢的作法?」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為何總學不會「順從」?
而更令他憤怒的是,即使她再表現出厭惡及下馴,他更無法把心思從她身上移開。
該死!
「是不是還不曉得呢!所謂--天有不測風雲,我會等著。」
「你們!」梅蔽走出更衣室,就見眼前劍拔駑張的場面。又在吵了……她覺得自己頭好痛。「京先生,小希從一大早就陪我處理婚禮細節,我想她現在也累了,要不,你替我送她回去吧?」
「不必了!」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唯一不需要的就是他!
京令忻諷刺地撇開一抹笑。「比起來,我未來的新娘重要多了。」他十分體貼地扶著梅薇走至長鏡前。「恕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占理會一個跟我毫無關係的女人。』
「正好!本小姐也沒有心力去操煩任何一個無理的男人。」她拿起他帶來的禮服盒子,「非常謝謝京先生的大禮,婚禮那日,我會穿吾它「體貼」地為每一位賓客服務,決不會失了你的身份!」
她轉身沖了出去,站在車來人往的大街上,腦海里不停地閃過他溫柔扶住梅薇的畫面,觸動敏感纖弱的心靈深處…
遠遠的電視牆上,正放映某個金飾的廣告--
使壞,是一個男人性格中的三分之一。
壞,有時候是骨子裡的事……
可惡!對於一個壞男人,她竟然會有酸酸疼疼的感覺。
不久之浚,他將會與小薇並肩站在所有賓客前,吻證相依相守的誓言……
而她,只有站在遠遠的一方,注視這對眾人眼中的天作之合。
她,開始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