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們無聲而迅速地在雪地上狂奔著,逃避著西域人的獵殺,也逃避著死神的追緝,在日落之前,他們終於步出了「隆冬之森」的範圍,回到駐在雲迦邊境的風刀國軍隊里。
雷衝過崗哨,站崗的士兵正要發難時,疾光牽著馬跟了進來,若素跟在他的旁邊。「那是雷•頌禎將軍,不用緊張。」疾光將馬牽給那士兵道:「去栓好馬兒,將軍帶了一個受傷的朋友回來,救人要緊。」說完他使擁著若素走向帳篷。
雷剛將那人抱了下來,若素便走到他身邊對他說:「將「他」放到我那去。」雷沒有異議,將那人抱到若素和疾光的帳中,將「他」平放在床上,若素道:「你留在這裡沒有用,請幫我生完火就出去等吧。疾光,請幫我要一大桶熱水和乾淨的布進來,順便帶一件衣服。」
若素雖溫柔,她的話卻是最不容反駁的。電和疾光搬了些柴火進來,做完若素交代的事後,再杵在那裡也沒用,於是兩人便回到雷的帳里等待。
若素想到那張認罪狀上寫的,又仔細的瞧「他」一眼,眼神一變。然後小心地揭開「他」的外衣,果然,為了自保,不遭受凌辱,她在胸前纏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遮掩住她女性的特徵。
好聰明的女孩,幸虧她長得不夠女性化,否則再怎麼做假,還是徒勞一場。
若素不禁抿嘴一笑,但看到她身上的傷,神色又轉為嚴肅。她拿了把刀子割掉她的棚帶,褪去她的衣服,檸了條幹凈的濕布細心地擦拭她的身體,然後在她鞭痕處抹傷葯,在她刀傷處細細縫合,在她瘀青處輕輕推拿,又讓她穿上一件寬大的乾淨外衣,一切忙完后,床上的人兒還是昏昏沉沈的,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若素估量她今晚還會發燒,但現在應該暫時穩了點,她坐在床邊打量著這女子的面容,頭髮雖參差不齊,卻無損她的氣質,眉毛細細的,長長的睫毛安安順順地合著,鼻樑也直直挺挺的,不夠漂亮,卻絕對吸引人,若素在心裡打著分數。
帳內的暖和使得血色好不容易又回到她的唇畔,只是她的臉依舊蒼白,若素皺皺眉,實在不太滿意,遂挽起袖子,伸出纖纖玉指,準備捏捏她的雙頰,想讓她看起來健康一點,待會兒比較好交差。
就在這個時候,疾光掀簾進來看到這一幕,他嚇了一跳。「若素!別亂來。」他將手一伸,阻止妻子。
若素也一嚇,縮回手沒讓他抓到。「你怎麼進來了?幸好我已經幫她換好衣服……」口氣有點埋怨,顯然是怪丈夫不該壞她好事。
疾光一邊搖頭,一邊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看來是沒什麼危險了?不然你怎(缺字)?
若素見事迹敗露,便一邊替她掖住被子,好讓她發汗,一邊若無其事的站起來說:「我這是在做心理治療啊!」
疾光不禁失笑。「心理治療?」她指指床上的人。「治她?我的夫人,她還沒醒呢!」
若素也煞有介事地伸出食指對他搖了一搖。「非也非也!這是用來讓那些關心病人的人看起來比較安心的方法,只要勞動我女神醫的手指這麼捏上一捏,臉色看起來頓時就會容光煥發呀!」若素指指帳外。「如何?那些人也只會謝我的。」
疾光當然知道她意欲何指,一副無奈的表情。「若素若素,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在捉弄病人呢?」真不知她又在攪什麼?……好,你可別太得意了,雷好像還不知道她是女孩子呢!」
若素一愣。「會嗎?有這麼難認嗎?」她看了看床上,頭髮亂七八糟的只到肩膀上方,又穿著寬鬆的衣服,是有點難認。
疾光靠近床邊,苛刻地以一個男人的眼光端詳,瘦骨憐峋,奄奄一息,雷不會看上她的。
若素看他一副打量的眼光,也猜想到他給的分數是不及格,於是笑道:「你擔心什麼呢?我又沒別的意思,再說現在也不是說那個的時候,」
疾光神色一凜,「嗯,的確,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安置她。」
若素看他一眼,連想都沒想的就回答:「那還用說嗎?就讓她跟雷住在一起就好了。」
疾光有點疑惑。「怎麼說?」雷肯嗎?想說服他不如等奇迹出現。
若素一嘆。「虧你還是參謀呢!這麼簡單的事也不會想!其一,她既然是雷帶回來的,當然要雷來做安排,你不也向站哨的弟兄說「她是將軍的朋友」了嗎?」疾光恍然大悟,拱手笑道:「明白!請夫人繼續指示。」
若素嗔他一眼。「其二呢!這就更加簡單了,既然她是個女孩子,咱們就不能把她丟到那些大男人堆里去,就算我們看下出來她是女的,難道別人也會看下出來嗎?」
她走到水盆旁就著熱水擰了毛巾,又走回床邊替那人蓋在額頭上,才又道:「其三,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是雲迦國的人,身分非比尋常,又處在我們這個「敵軍陣營」里,那麼一旦暴露了她的身分,她有危險,我們也不太安全,別忘了我們現在還在邊境,上上之策是等到了雲迦境內再放她走,讓她住到雷的帳下其實是兩全之計,兩人相處一段日子,多少會有點感情,人既然是他救回來的,就算知道她的身分,也應該不會再殺了她,再說……」若素抿了抿唇。「我也不許有人被我救回來后又死掉!很沒面子耶!」
疾光一笑。「若素,你這自贊自誇的毛病再不改,很快又會露出馬腳,到時候又會被尊師抓回去嘍!」
若素麵上一紅,這件事只有他們夫妻和電知道而已,當初她為了和疾光一起四處遊方天下,便私自離開師父霍克的身邊,這幾年來他們夫妻倆東躲西藏,逃避老人家的「追捕」,好幾次都差點被抓回去面壁思過,全憑疾光的機智才堪堪閃過。也不知道是真的千鈞一髮,還是老人家有意放水。沒辦法,這對夫妻實在太過顯眼,發色一銀一金,男的沉默寡言,深藏不露,女的對自己的醫術則是得意得不得了,現在他們準備等生了「徒孫」,方才敢回山上,有了「人質」可以交差了事,老人家比較不會責備他們,只怕到時候含飴弄孫,連理愛徒的時間都沒有了。不過那樣也好,他們夫妻正好從善如流的放牛吃草。
若素可一點都不擔心。「我這是生讓他老人家有事情做呢!想他一把老骨頭,再不活絡活絡,只怕就生鏽了,身體也不靈光了!我真的用心良苦,夫君你怎麼都體會不出來?」
她又攬住丈夫的腰,笑道:「況且就算老人家真的找來了,不怕不怕,我的夫君最睿智聰明,有什麼問題不能迎刃而解的呢?我還有其四呢!你聽不聽?」
「請教了。」疾光笑道。
若素緩緩說:「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跟我睡……」
話沒說完,疾光馬上打斷她。「對呀!怎麼千想萬想,沒想到這裡?」
若素睨他一眼道:「才說你聰明睿智呢!又犯起糊塗來了!如果她跟我睡,就得公開她的身分,說她是女兒身嘛,我可不信她抵擋得了外面那群色鬼。不說嘛,我可就得犧牲自己的清白「和一個小夥子同床共枕」……」
她故意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伸出玉蔥般的食指戳疾光的胸膛,然後又慢條斯理地說:「還是你何時覺得雷比我更能吸引你了?你寧願跟他睡也不要跟我在一起?」
疾光如夢初醒,跟雷睡?不幹,打死不幹,他抱著若素道,「夫人所言極是,想你夫君我再怎麼聰明睿智,又怎及得上夫人你的十分之一呢?」
兩人相擁,額首抵著額首,笑得好不濃情蜜意。
★★★
雷在自己的營帳中等得有點心焦,疾光說是去看一看,結果看了一個多小時,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他實在有點按捺不住,起身來到疾光和若素帳外,竟然聽到那對夫婦的笑聲不禁有點火大,醫個病人這麼好笑嗎?瞧他們樂不可支的樣子。
他站在帳外,故意重重咳了兩、三聲,帳內的人趕緊分開了來,疾光首先恢復鎮定,掀簾出來,雷就站在外面,面有不悅地瞪著他。「你很高興嘛?可別告訴我「他」現在已經可以活蹦亂跳了。」還笑得那麼大聲,難道他不知道這是軍營,光是他的老婆就夠營里的弟兄垂涎欲滴了,竟然還公然的在大白天調笑。
疾光攤攤手。「還早呢!若素說她晚上還要發燒的。」他轉身一隻手抓起帘子一角向裡面喊著:「若素,若素。」
哎!也不想想是為了誰,疾光在心裡暗咒。他跟若素絞盡腦汁,處心積慮地在為他安排。笑?笑不行呀?被他這麼一瞪,好心情都沒了。
「來了。」若素端著一個盆走出來,看到雷,還不待他講話,便說:「還好,還好有我這個醫術高明的神醫。嗯,有救,有救。」
疾光白她一眼,若素裝做沒看到地說:「她是傷得很重,要撐得過今晚發燒,就沒什麼事了。」
「真的?」雷疑問地看著若素手上端的那個盆子,滿滿的血水,掛在盆上的巾子沾滿了污漬。
若素看到雷的臉色,也知道他不甚相信,又看看疾光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不禁抿唇一笑,擺擺手道:「你這麼不放心,還是進去看一看好了,就是別亂動,扯破了傷口再治可就有疤痕嘍。」
雷看了她一眼。「男孩子身上留幾道疤有什麼關係?」
疾光乾笑雨聲,若素扯住他的臂彎。「疾光,陪我去換水罷?順便吃點東西,忙了這麼一天,真有點累……」她實在也懶得跟雷解釋下去,這傻瓜。
疾光一聽,哪還顧得了雷,老婆要緊,擁著她的腰,兩人就散步著離開了。
雷瞪著他們的背影,滿腹的疑惑。
★★★
雷進入帳內,一陣藥味撲鼻而來,雷皺緊了眉頭,走到床邊坐下,凝視著那個人。
「他」渾身清洗乾淨后,便露出齊整約五官,穿上寬大幹凈的衣服安睡在溫暖的帳篷,表情十分安穩,許是若素上的葯果有靈效。
多麼秀氣的孩子呀,被折磨成這樣依然能夠存活下來,雷伸出手輕撫「他」的面頰。「你聽到嗎?記不記得那時我跟你說的話?」床上的人兀自沉睡,不醒。
「「有人來救你了,還不是你死的時候」你聽到了嗎?還記得嗎?」雷自言自語著:「你跟西域人究竟有什麼瓜葛?」他心中又是一個又一個的問號。
想到西城國繼索爾將軍死後,一個更以殘暴著名的林恩將軍異軍崛起,聽說只要是落到他手裡的犯人通常不會有好下場,看來床上這人的傷和雪地里的女屍無疑是他的傑作之一
正當雷在思考的時候,床上的人忽然發出一聲細不可辨,微乎其微的喘息。
雷以為他醒了,正想和他說話時,卻發現「他」原來是在作夢,雷將耳附近「他」的嘴巴,聽到「他」斷斷續績地只說了一句:「艾……艾兒……艾……兒姊姊:別死……別……」
雷抬起頭,恰見一滴淚珠,自那人眼角滑下,雷一震,下意識地伸手沾起那淚
艾兒?是那個死掉女人的名字嗎?他沉思著,不意聽到若素淺淺一笑。「她醒了?」若素將乾淨的水放到桌上問著。
「那是夢話,雪原上那個女人應該是「他」姊姊,叫艾兒。」雷輕描淡寫地帶過那人的身世,並未多加說明。
若素思緒飄回到那張認罪狀上,那是她姊姊,那麼……她姊姊就是艾兒.鳩德斯,至於她,真相大白,莫道.鳩德斯爵士的小女兒——影.鳩德斯。
她抬起頭,看到雷的模樣,輕輕地道:「雷,你也很累了,為什麼不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若素拍拍他的肩膀。
雷點點頭,準備出去,此時疾光正好進來。「雷,借你幾分鐘。」
兩人出了帳,疾光將那女孩必須與他同住的事告訴他。當然,關於她是女孩子和真正身世這些旁枝末節,他就很乾脆地刪掉了。雷聽到這個消息道:「你該不會要我照顧「他」吧?」雷的臉揪得更難看了,他當然不希望那孩子死掉,不過要他看著病人他可做不到。
「咦?人是你帶回來的啊!」疾光連想也不想地回答。
「我以為那該是若素的事,」他冷靜地說。
「她是大夫。」還用他提醒若素的身分嗎?
「喔……大夫就不用休息嗎?將軍大人……」開什麼玩笑,那他怎麼辦?
「你可以幫她。」雷鐵了心腸,不動如山。
「此言差矣,雷,你把人去給我們就撒手……這好像不是我們的責任。」
「若素會照顧好「他」的,別讓我提醒你第三次。」
疾光趁雷轉過身去時翻了個白眼,這傢伙。
「是,讓她恢復健康是若素的責任,不過,這可不包括晚上。」疾光最討厭對著別人的背部講話,他繞到雷的面前說:「你是想讓若素累死嗎?還是想跟我化友為敵?」
「你今天特別煩。」雷瞪疾光一眼,打算結束這次的談話,他邁開步伐道:「我明天早上再來看他。」
疾光卻不準備放他走,為了雷這個比他更古怪的個性,他可是很破天荒地講了一堆了,沒想到對方竟然不理不睬。
「雷。」他鄭重地叫了一聲,對方停了下來沒轉身。
疾光咳了兩聲,慢慢地說:「你該不會要我到你帳里去睡吧?」
雷差點滑倒。
疾光瞪著他有點僵硬的背影,等他開口。
「在我帳內加一張床。」這可是他的一大讓步了,若想再得寸進尺,叫他看顧病人之類的,抱歉,門都沒有。
疾光一邊嘴角得意的上揚,天下無難事,瞧!這顆頑石不是點頭啦?
心情一好,開玩笑的心情就來了,他不怕死的加上一句:「是給我睡的?」
雷哼了一聲,大步踏開,丟下一句:「我會叫若素把你嘴巴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