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史雍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那裡的微風太醉人了，他一不小心就合上眼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西下。反正也不趕時間，他乾脆慢慢地踱步走回客棧。

在京城待久了，已經闊別了很久沒有過這種渾身舒暢的感覺。睡了一覺神清氣爽的他，邊走邊想著凌若雪如花的嬌顏；原來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進駐他的心房了。

她真是厲害，一點一滴地竄進他的心裡，讓他早已愛上她而不自覺；直到身邊少了她的陪伴，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幾乎是想她想到近乎瘋狂的程度。

能夠做到這樣，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凌若雪有這個能耐。

史雍一回到客棧，掌柜的立刻跑來跟他說話：

「史公子，你可終於回來了！」

「怎麽了，我回來那麽值得高興嗎？」史雍被掌柜的問得是一頭霧水。

「你一大早就出門，我們小姐可是等你等了老半天啦！」

「急什麽，我東西又沒帶走，怕我不回來啊？」史雍揶揄地道，眼中閃過一絲柔情。

「我是沒關係，可是我們小姐恐怕可就有關係羅！」掌柜別具深意地說著，他可是清楚得很，他們小姐早在第一眼見到史公子時就已深深地愛上他了。

「那她現在在哪裡？」

「一整天都在你的房裡，等著你回來。」

原來她在他的房裡等著他。知道有人在等待著他，心裡感到一陣莫名的開心；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要緊緊地抱住她，疼愛她。

「我現在就立刻上去找她。」

「史公子，等等！」掌柜喚住他。

「還有什麽事情嗎？」史雍回過身問道。

「我忘記告訴你，我們小姐剛剛離開了。」

「離開？她去哪裡了？」

「回家了，而且，你還有訪客。」

「訪客？什麽訪客？」

史雍納悶了，他獨自來到蘇州城沒什麽人知道，怎麽會有訪客？除非他家裡的人又派人來催他回京？

當櫃想了一下，才說：「我也不太清楚，聽他們的談話，好像是個格格的來找你吧！」

「格格來找我？」該不會是璐蓉格格吧？要真是她的話，她來找他幹嘛？

「是啊，一大早就來了，等你一天了。她還帶了兩名手下一同前來。你看，他們正坐在那裡。」掌柜指向一旁正坐著兩個人的桌子。

史雍看見了，便走近問：「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史王爺。」兩名手下看見史雍，立刻起身問安。「我們從一大早就來這裡了。我們是陪璐蓉格格來找王爺您的。」

「那格格現在人呢？」

「回王爺，格格正在樓上休息。」

「我上去找她。」

史雍沒想到璐蓉格格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她該不會是來找他回去跟她成親的吧？

要真是那樣，如果他還沒遇到凌若雪之前，很可能會依照父母和皇上的意思，娶了她；但是自從他認識凌若雪之後，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怎樣的一名女子陪伴他一生。

因此，他的心現在全系在凌若雪一個人身上，他也只能謝謝璐蓉格格那一顆愛他的心。

因為他沒辦法將他的愛再分給其他人，璐蓉格格放棄了他，一定能夠再找到一個更適合她的人。

＊＊＊

史雍甫一推開門，璐蓉格格立刻奔上前來，緊緊地抱住他。

一時之間，史雍來不及反應。

「史雍，我好想你。」璐蓉喃喃地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他，這次看到史雍，他變得更加英姿煥發了。

「璐蓉，怎麽會突然想來蘇州城找我？」

「因為人家想你嘛！這麽多個時日沒見，難道你不想我嗎？」璐蓉在他懷裡撒嬌地說著。

「先把我放開好不好？我不習慣這樣說話。」

「不要，人家好久沒見到你，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你了，說什麽我也不要放開。你就讓我抱著你嘛，好不好？」

「我擔心別人看見了會誤會，對你不太好。」

「沒關係，我不怕別人誤會的，反正我們遲早是夫妻，有什麽關係。況且，你不在的這一段日子裡，我真的很想你；如果不是因為太想你了，我也不會千里迢迢地跑來這裡找你。」

聽著璐蓉所說的這一番話，史雍知道她已經愛他愛得很深了，但是他的心裏面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他不忍心傷害她對他自己的感情，於是便輕輕推開她，讓自己和她之間保持一段距離。

「史雍？」

璐蓉對史雍突然這麽生疏的對待方式感到不解。

「我想我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史雍緩緩地說著。

「為什麽？你以前不會對我說這種話的，為什麽才一陣子沒見面，你就變得那麽多？」璐蓉覺得此刻的史雍突然變得好陌生。

「我想……我並沒有變很多，只是因為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妹妹看待而已。」

「妹妹？誰希罕當你的妹妹啊！」

「璐蓉，你冷靜一點，你聰明又可愛，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加適合你的人。我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把你當成妹妹而已。」史雍不得不說出真心話。

「為什麽突然對我說這種話？你的心裡已經有了別的女人，是不是？」

「我是怕你傷心。」史雍試著迂迴地向她解釋。

「看來我說對了，是吧？」璐蓉驕蠻的道。

「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但是我不想傷害你，與其讓你對我越陷越深，倒不如我坦白地告訴你，我想這樣對彼此都好。你從小就很聰明，我相信你會了解我的心的。」他一直以來都把璐蓉當成妹妹，他不希望自己會傷害到她。

「心痛是一定會難免的，只是我以為我這麽地喜歡你，有一天你會被我感動的，沒想到……」

璐蓉說到此處，心裡頭泛起一陣難過。

她當然也很清楚，史雍一直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她只是以為她的努力能夠突破這一道界限。

沒想到，她終究還是失敗了。

「我感動，我當然感動，有一個對我這麽好的妹妹，我怎麽能不感動呢！只是，感情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那我能問問進駐你心房的那名幸福的女子是誰嗎？」璐蓉細柔地問。

能被史雍這樣的喜歡，她真的好羨慕那名女子，就她對史雍的了解，她知道史雍是很難對一個人動了真感情的。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她，她是這問客棧的老闆娘。」史雍毫不隱瞞的說出來。

「是她？」璐蓉怎麽樣都沒想到這麽幸運進駐史雍的心裡的人，竟然會是今早遇見的那名老闆娘，這著實是令她太驚訝了。難怪今早遇見她時，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怎麽？你見過她了。」

「是啊，早上才見過面。」

「她人不錯吧，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地吸引我，我更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她。說來好笑，第一次見面時，我還誤以為她是個腦袋有問題的女孩子呢！」

史雍向璐蓉訴說著有關於凌若雪的事情，臉上浮現難得一見的溫柔，那是她認識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到的，她可以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凌若雪在他心裡的分量。

看來她是完全毫無機會，因為在他的眼中，只有凌若雪的身影。

看著史雍，璐蓉有感而發地說道：「看來，你真的是很喜歡她，我好羨慕她。」

史雍像個大哥一樣，拍拍璐蓉的肩膀道：「你也可以的，總有一天，你也會遇見一個眼中只有你的男人。相信我。」

再怎麽去追逐，史雍都不會是她的了；直到這一刻，她是再確定不過了。得不到，她只能毅然地決定放棄。

於是，璐蓉對史雍說：「會的，我一定會的。」

「難得來蘇州城，要不要我帶你四處玩一玩？我來這裡一陣子了，倒還算熟。」

「謝謝，不過我想我待會兒就走了。」

「早上才來的，怎麽這麽快就要走？」

「再繼續留下來也沒意思，我想我還是早點兒回去吧！」

「不多留幾天嗎？」

「不了，我想你還是去陪你心目中的那個她吧，你現在一定很想趕快見到她。這種心情，我是懂的。」璐蓉都釋懷了。

「你……」面對璐蓉，史雍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別我啊你的，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這麽優柔寡斷呢？一點都不像你了。」

「璐蓉，謝謝你。」

「別謝了，難得看到你愛上一個人，你趕快去找她吧，別管我了。快走吧！」璐蓉一邊說道，一邊把史雍奮力地推到門口。「記得你回到京城的時候，要把她帶來給我認識一下，我挺想認識她的。」

「嗯。」

目送史雍離去之後，璐蓉的眼眶情難自禁的泛紅了，她剛才一直忍住，不想在史雍的面前掉淚，因為她不想讓史雍替她擔心，因為那只是一種哥哥對妹妹的擔心。

＊＊＊

一離開璐蓉的房間，史雍立刻迫不及待地到凌若雪的房間去敲門。

叩、叩、叩！

「開門，我是史雍，我有話想跟你說。」史雍敲門喊話，但是裡頭並沒有人回應他。

奇怪，依凌若雪的個性來說，要是聽到他的聲音，應該會立刻來替他開門的，怎麽沒有回應他？會不會是她在跟他鬧著玩？

史雍雙手交叉於胸前，倚在門邊狀似輕鬆地道：

「喂！你再不開門我就衝進去了。我可是沒什麽耐性跟你玩這種躲貓貓的遊戲。」

過了半晌，依舊沒有人回應他。

史雍納悶了，便直接踢開門，結果裡面站著的是一位沒有見過的女子。

他好奇地問：「請問你是……」

「我叫小蓮，是我家小姐的丫鬟。」小蓮向史雍自我介紹。

一進門沒看到凌若雪，倒是看到她家的丫鬟，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會這裡？那你家小姐呢？」

「她回家了，叫我留在這裡是有事要我轉告你。」

「有事轉告我？是什麽事？」有什麽事她不自己告訴他，反而叫她家丫鬟來告訴他，凌若雪是吃錯藥了不成？

「她就要嫁人了，下個月初成親，希望你到時候能來參加。」小蓮照著凌若雪吩咐她的話，一字不漏地跟史雍說。

一聽到小蓮的話，史雍震驚的久久不能自己，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幾乎不太能確定剛剛小蓮所告訴他的話。

「什麽？她要嫁人？嫁給誰？」史雍神情激動地抓著小蓮的肩膀，急切地問著。

「史公子，你別那麽激動！有話好好說。」小蓮被激動的史雍著實嚇了一大跳。因為她沒想到史雍一聽到凌若雪即將要嫁給別人時，竟然會那麽地激動而無法剋制。

「我怎麽能不激動？她都要嫁人了，我能不激動嗎？你告訴我，究竟她要嫁的人是誰？快點告訴我！」此刻史雍的腦海里仍是一片混亂，他根本無法抑制他心中激昂的情緒，他更加不敢想像少了凌若雪的日子會是多麽的平淡無味。

「是薛家的薜誠啦，他前幾天才來府里跟老爺提親。」小蓮被嚇得脫口而出。

「他是什麽來歷？」

「是蘇州城的大戶人家，老爺挺滿意他的。」當然，這是凌若雪叫她說的話，她還吩咐小蓮一定要強調「老爺挺滿意他」的這句話。

「是你們家小姐自己想嫁的嗎？還是父母逼婚？」

「當然是我們家小姐自己想嫁的。她的脾氣那麽拗你也是很清楚的，如果她真的是不想嫁，那誰逼她都沒有用。」

「她真的要嫁人？不可能，她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她一向都很喜歡跟我惡作劇。」史雍至今還是不相信他所聽到的事實。

「真的啦！我說的都是實話，都什麽時候了，她還會跟你開這種玩笑。她再怎麽樣愛跟你胡鬧，也不至於拿自己的終身大事來跟你開這種玩笑吧。」

「那她愛他嗎？」史雍低嗄地問道，聲音中隱含著有點悲傷、有點難過的凄意。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想既然小姐都答應要嫁給薛誠，應該就是愛他了吧。」

「婚禮什麽時候舉行？」史雍的俊臉霎時變得冷峻，令人難以親近。

「下個月初。」

「我知道了。」史雍回答的語調冷得不能夠再冷了。

「那你會來嗎？我們小姐叫我問你的。」凌若雪吩咐過她，叫她一定要問史雍這個問題。

「她都要嫁人了，還管我會不會去。」史雍淡漠地道。

「再怎麽樣你們也曾經是朋友啊，她說她希望朋友可以去參加她的婚禮。」

「到時候再看看吧！」史雍現在只想要好好的一個人靜一靜。

小蓮知道再問下去史雍也不會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她只好先離開，不過回去之後小姐可能會一直逼問她吧！

「哦，好吧，那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就先告辭了。」

「慢走，我不送了。」史雍淡淡地說著。

小蓮離開之後，史雍頓時陷入自己混亂不已的思緒之中。

他輕嘆一口氣，說道：「朋友？知不知道這個字眼有多傷人？都到這個時候，我跟她根本就不想再當朋友了。」

＊＊＊

月亮正高高地掛在黑幕里，寧靜的夜晚，此刻的凌若雪卻是比平常浮躁不少。

她著急地在房裡來回地踱步，頻頻向外探看小蓮回來了沒。

沒隔多久，她又把房門打開，看小蓮究竟回來了沒；然而一沒看到小蓮的影子，她隨即又把房門給合上。

「真是的，急死人了，小蓮怎麽還沒回來？辦事越來越沒效率。」

正當她在大發串騷時，小蓮回來了。

甫一進門，小蓮就看到凌若雪掛滿著急的表情。

「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凌若雪一看到小蓮，馬上抓著她的手，急切地說著。「怎麽樣，你有沒有把我交代你的話跟他說？然後他說了些什麽？你快點告訴我，快點告訴我啊！」

「小姐，我才剛回來，你也先讓我喝杯水，喘口氣再說嘛！」小蓮被一連串的轟炸，覺得口更渴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讓你先喝杯水、喘口氣再說？你快點說，不然的話……」凌若雪捲起袖子恐嚇著，她可是清楚得很，小蓮很怕她又把劍給拿出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你別又把劍拿出來嚇我。」

「算你識相。快點說。」

「我照著你交代我的話，問史公子婚禮當天會不會來參加，他說到時候再看看。」小蓮照實的回答。

「到時候再看看？」一聽到這個答案，凌若雪立刻愣在當場，他給她的是什麽答案啊？

「是啊，史公子是這樣回答我的。」

「這是什麽爛答案？除了這個以外他還說了些什麽？」

「沒有啊，他只不過是聽到之後臉變得很臭而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他的臉變得那麽臭。我也不敢問，萬一他一火起來打我個十拳，我去找誰救命啊？」

「呵呵呵……」凌若雪聽到小蓮描述之後，開心地咧嘴而笑。

「小姐，你在笑什麽？幹嘛聽到史公子的臉變得很臭之後，你反而笑得那麽開心？」小蓮納悶極了。

「這代表我的計策成功了一步！」凌若雪笑得更加的開心。「這事會越來越有看頭了。」

「小姐，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啊？自從老爺不准你玩劍之後，你就怪怪了……」

「小蓮，這你就不懂啦，這叫作心理戰術，呵呵……」

「那你下一步要怎麽做？」

「就等他來提親羅！」

「等他來提親？你不是打算要嫁給薛誠了嗎？」小蓮真是不懂凌若雪究竟是在玩什麽把戲來著。

「是啊，我是打算要嫁給薛誠。」

「你說你要嫁給薛誠，又說要等史公子來提親；小姐，你需不需要我去找大夫來替你診治一下？」小蓮覺得凌若雪說話語無倫次，沒有條理，她真的越來越替她擔心了。

小姐到底要不要緊呢？

「我好端端地幹嘛找大夫來替我診治？」

「可是你……」

「沒事的，我開心都來不及了，若真的要找大夫來替我診治的話，那就等我高興過頭到暈倒的時候再替我找大夫來吧！」

「小姐，你真的沒有問題？我聽人家說有問題的人通常都會說自己沒有問題的……」

「就跟你說我沒事嘛，你別替我擔心了啦！」

「好，不問就不問！」

「你啊，只要準備等吃我的喜酒就成了。」說著，凌若雪的俏臉漾起一抹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