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希平連打了幾個噴嚏,他皺起眉瞪著面前的父親和姊姊們。「不,別想,這已經是我犧牲的最大限度了。訂訂婚倒還可以商量,結婚?免談!」
「可是剛才你自己親口答應媽媽的。」水蓮理直氣壯地打了他一記回馬槍,其他的姊妹們也連聲附和。
「我記得我剛才說了什麼,我只是告訴媽——我們再商量商量,我又沒有說一定要結婚。」
「希平,反正敏箴都已經答應要配合了,我們索性就讓媽更開心點嘛!你又沒什麼好損失的。」
「就是說嘛,人家女孩子都不計較,你又有什麼好猶豫的?」雪梅說著朝父親使著眼色,冀望父親會幫腔。
「希……」父親還未開口,希平轉身快步地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將車子疾駛在萬家燈火的城市星空下。
他嘆口氣把車速慢下來,停在路邊用手支著方向盤,把臉枕在手臂上凝視著前方陷入沉思之中。
姊姊們說得沒有錯,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因為敏箴是那麼的合作,所以倒使他感到難過。這幾天相處下來,他毫不意外的了解到敏箴是多麼富有同情心的一個女孩子,而這個認知卻令他感到不是滋味。連帶的當他面對敏箴時就是沒有辦法保持平常的冷靜,便何況是心平氣和的與她談話。
其實在那塊桌巾被掀起來的一剎那,他的心就持續有一個念頭不斷的在蠢蠢欲動,只是他一直嚴厲地剋制著自己,逼自己不去想那個該死的想法,但是,直到剛才,他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要她,這從首次見到她穿了那套松垮可笑的制服,像個野小孩般的被我自餐車下揪出來的同時,就已經在我心頭萌芽,而後又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故,使我非得跟她合演這齣戲,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心裡頭的感覺。
我想要她是無庸置疑的,但我懷疑這也會是她要的感覺。我知道她非常努力的想要跟我配合,每當想到這一點就令我沒趣。
因為她愈是賣力就愈提醒我,這場戲總有結束的時候,我該怎麼做?拋開一切顧忌的去愛她,還是保持冷淡的態度,讓慾望的煉獄將自己摧殘到死?
她說我像一堵牆。沒錯,我在她面前呆板無趣得像座山丘,並非她的錯,而是害怕我奔溢而出的情感會將單純的她給嚇壞了,只得一再地強自壓抑著。
我面無表情?沒錯,我必須費很大的勁兒將自己熱情收斂,我該怎麼讓她明白,我的眼光時時刻刻離不開她,若非我竭力的剋制自己,天曉得我大概非得整天抱著她,吻著她柔軟的唇,聽到她清脆的話語才能度日吧!
唉,這真是個難題。我不相信這就是所謂的愛,可是卻也無法解釋內心那一波波在想到她時的悸動。而她,鼓著氣呼呼的腮幫子瞪我的模樣……唉,怎麼有人連生氣都是如此的可愛?看來今夜又要失眠了。
敏箴一大清早就被叫醒,坐在餐桌旁睡眼惺忪地看著管家忙碌的煎蛋烤多士,她將面前的盤子推開,儘管嫩白幼黃的荷包蛋和鮮紅且散發出陣陣香氣的多士很誘人,只是她根本沒有胃口。
她咪起眼睛看著希平,不,他穿著希安的衣服,戴著希安的眼鏡,所以他現在是希安的身分,她趕緊露出個友善的微笑。
「早啊,希安。」她說著朝她點點頭。
「早……大嫂。」希平只對她點了一下頭,隨即坐到秀柑身旁的位子。「媽,我今天可能得離港公幹。」
「那怎麼成,今天是你哥哥訂婚的日子……」秀柑放下刀叉,滿臉不悅的神色。
「秀柑,反正希平結婚時他再參加也可以,因為新加坡那邊發生了霸菱銀行事件,我本來想讓希平去看看的。但是剛巧希平今天訂婚,所以才要希安過去。」方新達握住妻子的手,放柔了聲音說道。
「可是……唉,好吧,希安,那你先去跟你哥哥說一聲,早點回來。」秀柑說著說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而頓了一下,但她搖搖頭的望向希平。「真奇怪,我為什麼會以為你這一去就不回來了呢?去去去,看我這烏鴉嘴,凈說這不吉利的話。」
餐桌旁的眾人心頭一驚,但都佯裝無事地吃著東西或喝咖啡。敏箴則垂下眼瞼,研究著自己面前的多士。
希平擠出個微笑抱抱母親孱弱的軀體。「媽,你別胡思亂想了,我怎麼能不回來呢?我還要喝哥哥跟大嫂的喜酒,等著當叔叔哩。」
「嗯,快去快回,什麼時候的飛機?」被逗得心花怒放的秀柑催促著她最鍾愛的小兒子。
「待會兒我就要出發到機場去了。大嫂,要不要我順便載你到查理的店去化妝?」希平朝敏箴使著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敏箴因而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甜甜的端著盤子站了起來。「噢,希安,我不跟你出去了。事實上,我想為希平送早餐到他房間去。你先走吧!」
春蘭、水蓮、秋菊和雪梅四姊妹都愕然地停下手邊的事,訝異地盯著敏箴。秀柑正在吃藥,絲毫沒有察覺出希平和敏箴之間的暗潮洶湧。至於大家長方新達,他連正眼都沒有瞧那兩個劍攏弩張的年輕人一眼,徑自喝著他的奶茶。
希平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奔向前去,將她摟進懷裡狂吻一番。天啊,她怎麼可以在這麼一個大早就笑得如此誘人?這不是蓄意引人犯罪嗎?
「咳,希安,你該走啦,否則待會兒塞車可就要趕不上飛機啦!」方新達拿起小方巾擦擦嘴,略提高嗓門的說道。「希安!」
「嗯,那我走啦!『大嫂』。」希平加重語氣的對敏箴皺皺眉頭,然後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不一會兒就聽到希安那部車的引擎聲由近而遠的離去。
「真是可惜希安不能參加你跟希平的訂婚宴。敏箴,你不是要端東西給希平吃?他也該起床啦!」秀柑說著打了個呵欠。「唉,真是糟糕,我又想睡覺了……」
春蘭她們姊妹呼前擁后的扶著虛弱的母親回房,餐桌畔只剩下方新達和敏箴。
「什麼時候開始你跟希平變得這麼彆扭。?翻開報紙大略的瀏覽一下標題,方新達頭也沒抬地問道。
「呃……沒有哇!」敏箴聳聳肩矢口否認著。「我哪跟他鬧彆扭。」
「沒有最好,還不快幫那小子送早餐上去,他現在大概已經眼巴巴的在等了。你說要送上去,他可就沒理由再出現在這裡啦!」方新達拎著報紙往客廳走。
想到還要幫他送早餐,敏箴就恨不得一口咬斷自己的舌頭。若不是那傢伙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我又怎麼會口不擇言的說出這種話,哼!可是不送去的話……
就在她遲疑不前之際,方新達的聲音自門口傳了過來。「太平山那一塊地,我已經全部過到你名下了。不要再拒絕,那是你應得的。」
敏箴飛快地朝他走去,但方新達已徑自顧自的走進他和秀柑的房間,敏箴只得怏怏地端起那盤早已冷掉的晚餐。還沒走到樓梯口,她心生一計又繞回廚房。
「少奶奶,有什麼事嗎?」管家一見到她,立即忙碌的在圍裙上擦著雙手,殷勤地招呼著。
「嗯,我剛才好像聽爸爸說客廳的花擺得不好,你要不要趕快出去瞧瞧。」敏箴對那聲少奶奶感到渾身不自在,但臉上仍堆滿了笑。
管家一聽之下匆忙地往外跑去,敏箴見機不可失,衝到調味架前,管他是鹽還是糖、辣醬、醬油,拎了起來便統統往那杯咖啡和牛奶里加,然後得意洋洋地端著那盤已經慘不忍睹的早餐往希平的房間走去。
還沒有敲門,它已徑自動地被拉開。敏箴恨得牙痒痒地和希平打了照面。
「喲,你總算想起來我還在等你的早餐啦,敏箴。」希平弔兒郎當地接過那盤食物,眼明手快地拉住轉身就想走人的敏箴。「喂,幹嘛急著走?」
敏箴神經質地笑笑,指指那盤被自己動過手腳的食物。「你快趁熱吃了吧,我還要到查理叔叔的店化妝……」
「我知道了,你剛才不想跟『希安』一起出門,就是因為想跟我一道去是嗎?」希平拿起多士愉快地咬下去,但隨即打開多士,仔細地觀察著裡面的夾心。
敏箴心虛地低下頭。「呃,也不盡然啦,我還要去準備一些東西,你慢慢吃,我先告退了。」
她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但如意算盤似乎打錯了。她發現自己被兩隻強壯的臂膀困在希平魁梧的身體和門板之間,心驚肉跳地抬起頭,她訝異於自己所見到的。
「你為什麼總要一再的挑畔?難道你不知道我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他用食指勾起敏箴的下顎,以溫柔似水的語調輕輕地說。「或者,你是存心折磨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心虛之下,敏箴急急地強辯,看到希平不以為然挑起眉,她尷尬的咬著唇。
「不要這樣誘惑我,我的定力還沒有到那麼堅強的地步。」希平說著,在沒有預警之下,低頭讓四片唇緊密地貼合著。
敏箴先是詫異地睜大眼睛,心裡有股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恐懼的感覺如泉涌似的瀰漫全身,如幾百塊拼圖在心中游移,遲遲找不到方向可以平靜下來。
那種混雜著甜蜜和驚惶的滋味如野火燎原般將她全身都浸漬在如雲霄飛車一樣的瘋狂狀態,想都不想地,她用力推開希平,伸手就賞了他一巴掌。
突如其來的緘默像巨大的蓋子,緊緊扣住彼此。敏箴不可置信地甩著火熱刺痛的手,一面帶著歉意地望著希平臉上那逐漸清晰的五條指印。
老天,我打了他!怎麼辦?我打了他……看著臉色愈來愈陽晴不定的希平,敏箴拚命地眨著眼睛,想要眨回那已經快要溢眶而出的淚珠。
這可惡的傢伙,竟然這麼輕易就奪走了我的初吻?心有不甘地瞄瞄仍靜默不語地站在面前的希平,委屈的淚水立刻像決堤的河水,一發不可收拾。
希平可以感覺到臉上的熱辣幾乎要將他燒起來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麼嬌小的小女孩,甩起巴掌來竟如此的有威力。但是看她紅透臉而斜睨著自己的那種風情,加上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簡直叫他看得都快痴獃了。
「不要哭,你不要哭!」等到好像豆粒大的淚珠一顆顆地迸落而濕透衣襟,希平已經慌了手腳。「求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最害怕女人掉眼淚……」
「你壞死了,你壞死了啦!」愈想愈生氣的敏箴,乾脆坐在地板上倚著門嚎啕大哭。
希平緊張得來回踱步,想伸手出去又猶豫地縮了回來。趿著的拖鞋也被他煩躁地踢得遠遠的,他三番兩次欲言又止的停下腳步,卻又為了找不到開場白而懊惱不已。
敏箴抽噎地吸著鼻子,嘟起略略紅腫的唇,突兀地站了起來。
「喂,等等,你要到哪裡去?」希平眼明手快地伸手,但也只拉到她那條光滑的長辮子。
「我不要跟你演這什麼大爛戲了,我要回家。」敏箴頗不淑女地想自他手裡搶回自己的髮辮,但希平只是緊緊地將辮子纏繞在他的拳頭上,臉上帶著些邪惡的笑容。
「好吧,看在這幾天你這麼賣力的份上,我……我為了表達謝意,在你因為非法闖入而收押的時候,我會給你送牢飯的。」希平說著頓了一頓,才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反應。
敏箴先是憤怒地張大眼睛,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表情。「我是開玩笑的,對吧?我已經假裝了這麼多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麼可以還讓我吃官司?」她滿懷希望的問道。
希平一彈手指,輕輕擁著她往床邊走。「我不是開玩笑的。酒店那邊的人一直不想輕易的善罷甘休,我表明了那天晚上是我的夫婚妻跟我鬧著玩的,所以他們也不好太追究,如果你不是我的夫婚妻嘛……」他故意讓話尾懸在半空中,令敏箴自己去體會他的言外之意。
「你……可是我已經……」敏箴咬著牙用力自他手裡抽出自己的辮子,急急的辯解著。
「你是做了。做完了或做好了嗎?我不敢奢求你做到好的境界,因為那似乎太困難;我只要求你做到『完結』就可以了。想想看,用半年的時間去換回你一生的清白,有什麼比這更划算的呢?」希平托起她的臉,像對個小孩子說話般的字字咬文嚼字,還蓄意地捲舌。
敏箴氣得幾乎要暈倒了,她正要開口反駁,卻見他拿起三明治大口大品吃著,並且端起那杯牛奶。她一時之間為了等看好戲,反倒忘了自己原先要說什麼了。
「唔,這牛奶……」希平從眼角的餘光看到她那一臉期待的樣子就已然心知肚明,他誇張地喝下一大口,對她露出完美的微笑。「管家泡的牛奶從來沒有這麼好喝過,我看以後就由你負責為我準備早餐吧!」
不可能啊,我加了那麼一大瓢的鹽巴,他……會不會是我弄錯了?敏箴狐疑地盯著他半晌,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為什麼不試試看我泡的咖啡呢?」這下子應該不會出意外了吧,因為我可是倒了不少的醬油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希平仰起頭一口氣灌下了大半杯,那恐怖的味道在經過他的味蕾時,令他全身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陣陣雞皮疙瘩。
抿抿唇咂咂舌,希平臉上仍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嗯,想不到你連咖啡都泡得這麼美味,看來我找到一個有好手藝的未婚妻了。」
敏箴半張著嘴的瞪著他,不可能,難道這個人的味覺有問題?還是他根本就是個怪物?「啊,那個……」
面對因說不出話而拚命吞口水的敏箴,希平用手指勾住自己的腰帶,挑逗地朝她挑挑眉。
「你想看看我的裸體嗎?」他說著動手將褲扣解開。
「不,謝謝。」敏箴正想拔腿就跑,卻見他哈哈大笑地走進浴室里了,她紅著臉埋怨自己的易於受騙。
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伴隨著他渾厚的男中音。敏箴困惑地湊近那杯咖啡,將舌尖抵在齒縫之間沉思著。
謹慎地看看周遭沒有其他人之後,她舉起杯子微微地啜了一口。我的天啊,這是什麼味道?她到處找著垃圾桶,吐出口裡那五味雜陳的「咖啡」之後,她苦著臉跑到樓下找水。
浴室那條細細的縫在她身後悄悄地打開,然峽身上猶掛著水滴走出來。在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寵愛的眼神,手指溫柔地輕撫著敏箴喝過的杯沿。
在他所見不到的角落,有雙繡花布拖鞋靜靜地從門旁退去。繡花拖鞋主人的臉上有著明顯的淚痕,還有安詳的神色。
敏箴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任憑查理說破了嘴,她就是不肯讓查理在她臉上抹任何東西。
「不,我不要。」說著將頭扭向另一邊,敏箴含怒地瞪著自己映在那扇落地穿衣鏡中的身影。從一進到查理的店開始,希平就掌握了所有的主導權,他一一否決了敏箴自己所挑選的禮服,另外要查理再找出更成熟性感的衣飾,再一件件地和敏箴鬥爭。
「先生,請你搞清楚一點,我可不是要賣肉的,所以沒必要把身上的肉都舞出來給人參觀吧!」敏箴用手指勾著那件低胸後背又幾乎開叉到屁股溝的禮服,她氣沖沖地自更衣室衝到坐在沙發上看著公文的希平面前發牢騷。
「唔,查理,下一件。」希平抬起頭打量了全身散發出怒意的敏箴,輕描淡寫的吩咐著一旁的查理。
查理翻翻衣架,又拎了件禮服陪著敏箴到更衣室。
「查理叔叔,那個人真是我所見過最可惡的人類。」敏箴隔著布簾,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專制、獨斷,而且……而且無賴!」
想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走自己的初吻,敏箴便忍不住的羞紅了臉。再看看穿衣鏡中那個紅霞滿面的女人,她只得用力地深呼吸以平息自己內心的騷動。
然後是那套鮮紅色的公主裝,簡單的線條和富有珍珠光澤的布料,最重要的是它將全身都包得密不通風,敏箴對字可說是愛不釋手,但是——
「查理,你店裡不可能沒有適合敏箴的衣服吧?」希平只冷冷地瞄了一眼,又低下頭看他的公文。
「我覺得這件很好啊!」敏箴跨向前一步地反詰他。
「不適合你。」希平連眼皮都沒抬,淡淡地回答。
敏箴咬著牙轉身衝進更衣室,她氣極敗壞的隨手拉下架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這套呢?」敏箴做作的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身上穿著綴滿了彩色圓球的紗質禮服。儘管查理一再的解釋那是為了拍電視廣告而制的道具衣,敏箴仍故意穿上它。
「我不是要招考小丑的馬戲團團主。」
敏箴一言不發地回到更衣室,面無表情地坐在地板上。「查理叔叔,把你們店裡最昂貴的衣服拿給我。」
「丫頭啊,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上次見到你們的時候還有說有笑,彼此都挺友善的樣子……」查理說著自隔壁的架子上拿下一套深黑白厘士所綴成的低胸禮服,「丫頭,你確定你敢穿這套衣服?」
敏箴二話不說地抱起那套禮服,磨著牙地套上。「查理叔叔,這套禮服得花他多少銀子?」
隨著敏箴款擺腰肢地出現在眼前,查理低聲吹了聲口哨。黑色波紋綢傘裙,自右肩開始斜胸露出一邊肩膊的設計,空出來的空間由漂亮的香檳玫瑰,代表純潔的白色玫瑰,永遠含苞待放的粉紅色小玫瑰、天鵝絨星狀般的小花、還有細緻的粉香水百合,優雅的盤結蘿圍繞著,串成嬌艷的花弔帶,裙身和下擺罩上一層象牙白大花厘士。下擺另外又再以黑底繡花線厘士為裙腳,長長的拖擺使敏箴更像個由童話中走出的公主,璀璨而凝聚一身魅力。
「丫頭,這套衣服再也找不到比你適合的人來穿它了,不過它可不便宜喔!」查理將敏箴的長髮辮鬆開,輕而易舉地便攏成一個充滿俏麗大波浪的髮髻,而剩餘的發尾並沒有塞進髻內,只讓它鬆鬆地垂在耳際。他不時地停下來打量鏡中的敏箴,一面叨叨絮絮的說道。
聽到那六位數的價錢,敏箴露出頑皮的表情。「沒辦法,外面的那頭牛不欣賞我的品味,反正他們這種紈子弟,大概只看得上這種價錢的貨色吧!」
「丫頭,我聽你爸媽說……」查理像個陌生人般地盯著她。
「我媽或我爸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查理叔叔,你絕對想象不到這個方希平有多可惡。反正大伙兒走著瞧,我可不是好惹的。」敏箴說著昂起頭,像個出巡的女神般晃到已經不耐煩地用手支著下巴,腳則不停地打著拍子的希平面前。
「我的天!」希平見到敏箴一出現,立刻放下手,腳也停止了拍打地板的動作。
「這套衣服可是查理店裡最貴的衣服,你再不滿意我也沒辦法啦!」敏箴一見他陡然圓睜的雙眼,立即防衛地翹起下巴,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希平用手遮住眼睛發出一陣輕笑,將手支額。「好吧,你穿成這副德行走來走去,我看沒有幾個男人會受得了的,但是很符合我方希平的品味。」
看他那副志得意滿的狂態,敏箴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愈來愈懊惱地瞪著他。真是的,又讓他佔上風了。
「查理,我未婚妻的那套行頭……」希平一彈手指,自沙發一躍而起,拿出了支票簿。
在聽到那高達六位數的價錢之際,他的眉連皺也沒皺一下,爽快地在另一張白紙上寫下地址,失笑地將那個地址遞給查理。
「這套衣服是我父親答應要送給他媳婦的,你直接派人去他那裡收錢就好了。」希平說著愉快地觀賞著敏箴陰晴不定的表情。
「唔,那敏箴是現在就化妝做髮型,還是?」查理從善如流地收下那張紙條,對這些有錢人之間的瓜葛他才懶得多問。
「嗯,我看看我還是在這裡等我的未婚妻,免得待會兒她又給我惹什麼麻煩。」希平說著拿起另一堆公文,立即聚精會神地看著。
敏箴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那張高腳椅上,從面前的鏡子里,她可以清楚地觀察到希平的一舉一動。
憑良心講方希平真的是個很帥的男人,高而結實鶴立雞群的身材已經使他很耀眼;再加上他那微卷且恣意垂落額前的劉海,雖有些過長,卻使他看起來有種孩子氣的感覺,而在稀疏劉海縫中所露出的那雙桃花眼,則是使人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的元兇。
從面前的鏡子望過去,敏箴很輕易的就可以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隨手掠掠額前的髮絲,他從從容容地揮動著手中的筆,時而顰眉,時而舒緩地點點頭……奇怪,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他是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望著沉思中的希平,敏箴如此地問著自己。
希平盯著前頭不遠處的那面鏡子,自鏡中望出去,有位娉婷明艷的女郎正噘著嘴唇,讓查理用把大刷子,在她臉上不停地刷著香粉;而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我那萬般彆扭的冒牌未婚妻。
看到她聽到查理說了什麼而眉飛色舞的嬌俏容顏,希平忽然感到心頭怦怦地倏地加快速度。她是這麼的年輕且率真,隨著與她相處時日的增加,他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讓她輕易地走進他的生活作息而不自覺。
向來生活得率性而不羈,為了擺脫方氏這龐大家業的壓力,所以一找到機會,他就託詞至外國進修而遠離這個令他煩厭的虛偽世界。
但因為希安的失蹤和母親的病情愈篤,他發現自己已經愈來愈找不到自己了。在外面的世界里,他是父親的左右手,掌控著奇佑實業的大部分實權;而在歡園的家內,他必須輪流扮演著狂放不羈的希平和敦厚恭謹的希安。
敏箴的出現,就像在原已暗潮洶湧的湖面上投下巨大的石塊。他知道有些變化,但目前有無法評估出她到底會引起多大的改變,望向她柔美的容顏,希平感到有股不怎麼熟悉的剌痛陡在心底升起。
「丫頭,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查理將粉嫩嫩的淡象牙粉紅輕刷在敏箴的眼瞼上,一頭霧水地來回打量著這兩個各自若有所思的年輕人。
敏箴瞄了瞄鏡里那個彷彿仍在看著公文的男人,翻了翻白眼地嘆口氣。「查理叔叔,我現在也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似乎一切都跟我當初所想的不一樣……我想,我有可能弄錯了,助人怎麼會是快樂之本呢?你看看搞成這樣一團糟。」
「怎麼會呢?不過,丫頭,你跟方希平還真是很登對,待會兒讓我找個人幫你們拍張照片。」查理托起敏箴的臉,仔細地為她描著眼線笑道。
「查理叔叔,你們店裡缺驅邪避魔的符紙嗎?我才不要跟他合照呢!那會令我作惡夢。」敏箴在查理為她完成了化妝程序后,提起裙擺在落地鏡前鼓動著波浪般的裙擺,不以為然地皺皺鼻子。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敏箴頭微微地由左側向後扭轉,希平眼中的迷離和……溫柔,令她胸口似乎被一口氣堵住般,忙不迭地連做幾個深呼吸以平息心中的騷動。
希平知道自己不該這樣緊盯著她不放,但他簡單直沒法子移開自己的目光。如果說進查理的店之前的敏箴是塊璞玉,那麼,眼前這位宛如古畫中走下來的宮延美女,大概就是精心雕琢之美鑽了。
幾綹髮絲不馴地遮住她半轉的右側臉,那對翦翦如水的眼瞳像貓眼般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而那半開而鮮紅欲滴的唇,更使希平不由得回想起早上在他房內所發生的事,回味著她柔軟甜美的唇瓣,他忍不住地抿了抿唇。
敏箴發現自己竟然有種奇妙的感覺,那是很怪異的想法,突然躍上思維里:我想要他看到我的美麗,我也要他衷心的讚美;我……我在想些什麼啊?
他是方希平,跟我周敏箴之間除了這可笑的戲之外,我們不應該有別的瓜葛的。但是,看到穿著一身素雅的象牙白西裝佇立在那裡的他,為什麼我會感到呼吸急促,眼睛久久無法避開他眩人心神的凝視。
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唇,腦海立刻出現早上那個小插曲,敏箴靦腆地舉起手想掩住自己的唇。但希平一個箭步地跨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中印下了纏綿至極的一個吻,然後將她手心貼回到她唇上。
「你是我所見過最美艷的女神,但是你純潔的眼睛卻斥責著我腦海中所有不該有的綺念。敏箴,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詩人們能寫出這麼充滿誘惑的詞句了,因為像你這種女人是真的存在著。」希平逞著莫測高深的眼光看著她。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敏箴感到不知所措。原想再以尖銳的話語頂回,但他話里的讚美之意,令她羞赧得舉棋不定,心裡感覺到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所溢滿。
「謝謝你,你也很好看。」敏箴羞澀地回答著,眼神遊移地躲避著他炯炯有神的注視。
站在他身旁,更令敏箴強烈地意識到他的存在,一陣灼熱爬上她的臉,一直蔓延到脖子上。
「你為什麼臉紅了?」希平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眸深處。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思緒就是沒有辦法離開她,她……究竟會在他生命中掀起怎樣的變化?
「沒……沒有,我們是不是該回去?」敏箴訥訥地說。老天,在他那彷彿帶有幾千萬伏特的凝視下,她几几乎乎都要融化了。
「唔,那可以等一下,但……」希平說著低下頭,沿著她裸露優美的頸線,沿途印下一串細細的吻。
「希平……」敏箴微紅的雙頰更加深它的紅暈,她睜著迷氵蒙的大眼,雙唇微張著。「這樣不太好吧!」
「你是這麼的誘人。敏箴,你令我對自己的感情感到無所遁形。」希平用拇指略略用力地沿著她唇線來回不停地愛撫著。「我愈來愈懷疑,這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大考驗,我真的很懷疑……」
敏箴緊張地眨眨眼,面對這個一直跟自己針鋒相對,現在卻如此浪漫地喁喁私語的男人,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他相處。「希平……」
恍若未聞似的,希平低下頭在她唇上印著他流連不去的吻。那不是強迫或是突如其來的掠奪,敏箴帶著昏眩的迷惑,靜靜地站在那裡,任那股暖流流過全身。
如同乾燥的大地企盼春雨的滋潤般,敏箴抓不住心底愈來愈泛濫的漣漪,她無法思考,無法決定是不是要推開他,只是盲目而鬆弛地回應著緩慢而從容的吻。
驀然間閃了一下的鎂光燈令他們從心神迷醉中清醒了過來,希平呻吟著轉過頭去,瞪著一臉無辜神色的查理。他挑了挑眉頭地指指查理手裡的相機。
「每位到我這裡打點過的美女,我都會拍照存證,以免有人穿重複,這對女人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查理對著他們又連接按了幾下快門。
低下頭看到困窘得粉頸低垂的敏箴,希平愛憐地將她擁進懷裡,讓她的臉貼在自己的心窩上。
「時間不早了,我們得快些回歡園去。」希平說著,仍緊緊地摟著敏箴往外走。但敏箴卻可以感覺到剛才那浪漫旖旎的氣氛已消失,眼前的希平又變回那個獨斷獨行,唯我獨尊的臭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