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加彥來說,肖蒙就是那麼高深莫測的一個人,易喜易怒,捉摸不透。
兩人早就鬧僵過不知多少次,吵架(一般都是肖蒙單方面的)幾乎和吃飯一樣平常,加彥求和的手段卻依舊不怎麼熟練。
笨拙兮兮的,照肖蒙說的把衣服包好放進回收桶,從頭到腳認真洗了許多次,確認自己身上只剩下沐浴露的味道,也保證再也不去那種肖蒙討厭的「不入流」的地方,一心急著想討好肖蒙,肖蒙卻仍然不肯理睬他。
把他急得都快生起病來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委曲求全,對那個男人愈發讓步,在意那個男人到了連飯都吃不下去的地步。
只隱約覺得肖蒙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這天看到同事手裡有牛排店的特價優惠券,想起前天男人在餐桌上皺眉「牛肉燒得這麼老怎麼吃」,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加彥就跟同事討了兩張。
回去看著表情冷漠的男人在面前走來走去,又懶洋洋靠在沙發墊子上翻東西,加彥一直鼓不起勇氣開口,惴惴了半天,才叫他:「肖蒙。」
沙發上的男人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什麼事。」
「我,我這裡有兩張牛排店的餐券,」加彥慌慌張張把折得小小的紙塊掏出來,小心翼翼要展開來給他看,「是今天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去?」
男人皺了皺秀麗的眉毛:「不要。」
加彥「哦」了一聲,把手縮回來,捏著滿是摺痕的汗濕的紙券,揉了揉,又把它藏回手心裡。
吃牛排半價的優惠,肖蒙不會有什麼興趣的。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鼻尖也慢慢汗濕了。
對面坐著的男人忽然看了看錶,站起身來,一副要外出的架勢。
加彥正在出神,見狀忙抬頭:「咦,你要去哪裡?」
「晚上有派對。」
「那,那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做一點夜宵……」
「不用,今晚我不回來。」
肖蒙冷淡地,拿起外套,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過客廳,開門出去。
加彥還端坐著,握著餐券的手仍然夾在膝蓋中間,低頭怔了一會兒,把手放回兜里。
這個果然還是太廉價了。
但他的確也沒辦法拿出什麼好的。
自卑的感覺一下子又強烈起來,花了好大力氣才勉強壓下去。揉了揉有點發紅的鼻子,站起來數出一些零錢,想出去買碗面吃。
在夜市的麵攤上草草吃了份牛雜湯麵,又燙又辣,熱熱地出了一身汗,鼻涕眼淚也差點出來了,才覺得心裡舒服一點,卻還是有些怔怔的。
正怔仲著,街上一陣嘈雜,隱隱聽得是男女對罵的聲音。已有一些閒人在觀戰,男人虎背熊腰,凶神惡煞,長得就不像善類,那女人身材小他兩號,卻比他要兇悍潑辣上十倍。
不多一會,男人反倒先敗下陣來,推開看熱鬧的路人們,忿忿又怒駡了幾句才揚長而去。女人模樣狼狽,頭髮散亂,弔帶外衣也滑了一半,卻旁若無人地一手拎著鞋子一手拎著手袋,挑釁似的朝人多的麵攤走過來。
原先扭頭偷看的現在都忙收回眼光,只有加彥笨拙了點,覺得那人眼熟,多看兩眼,就被逮個正著。「看什麼看?!」
「抱歉……」
「哦,是你啊。」女人仔細看他一眼,放緩了臉色,好笑似的眯了一下眼睛,「木頭人吃面。」
加彥想起來這個面熟的女人是那天晚上在店裡捉弄他的女孩子,大概是叫多多的。
「你好……」
「好什麼呀,倒楣透了,」多多扯著嗓子高聲叫老闆來碗鴨肉面,就一屁股坐在他旁邊,「遇到個變態客人,神經病,那麼點錢陪他兩天還玩花樣,有毛病,幸好我跑出來了。」
「呃……」加彥聽她這麼無遮攔地談「工作」,有些尷尬,抬眼卻看她缺乏血色的臉上有傷,露出來的肩膀也半邊青紫,吃了一驚,「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她揮揮手,「死不了。老闆,面上快點啊,磨磨蹭蹭的,我要餓死了。」
「急什麼,還有一群人等著呢。」
多多沒趣地咂了咂嘴:「那我換一家好了。」就悻悻站起身來。加彥只看她剛站直,就猛然又矮下去,一下子變成縮在地上的一團。
加彥手忙腳亂,本能蹲下去扶她:「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女人暈眩得厲害似的垂著眼睛,嘴唇青白,但還是固執朝他搖頭示意。
來往路人大多冷漠待之,無動於衷。但加彥這樣的老好人,實在做不出把病人丟在這裡任其自生自滅的事來,著急了一會兒,只好硬著頭皮:「要不然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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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喝過加彥端來的甜膩熱飲,多多臉色好起來,開始有精神說話:「你住這麼好的房子?看不出來喲。」
加彥一邊惴惴地為她不小心灑在沙發上的熱可可而擔憂,一邊祈禱肖蒙明天千萬不要看出來沙發被陌生人碰過,千萬不要發現上面的污漬,千萬不要聞出她殘留的香水味。
「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一直借住在他這裡。」
「真不錯呢,你每個月要交他多少房租?」
「啊,他吃住都不收我錢的。」
「你朋友跟你交情一定很好吧。」
加彥聞言露出點笑容,模糊地嗯了一聲。
「那個,我這邊有些常用藥,你看能不能用得上。」加彥抱出家用的小藥箱,「傷口消毒一下比較好。」
多多抓起沾了藥水的棉簽處理自己身上裸露出來的痕迹,又是恨又是疼地吸了幾口氣:「那個死變態!」然後就是一堆不堪入耳的咒駡。擦了兩下,她停下來:「我能借這裡洗個澡換一下衣服嗎?」
「啊?」
「呆會要直接回店裡,不想給他們看見我這副倒楣相。」多多牙疼似的笑了笑,「嘿嘿,我就是愛面子。」
想到要動用浴室,加彥更擔心了,讓肖蒙知道的話真不知會怎麼樣。
但又不好讓人灰頭土臉一身髒兮兮的出去。想了想,還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點點頭。
幸好肖蒙今晚不回來,等明天的話,痕迹都會消失的吧。浴室門關上以後,膽戰心驚用軟布試圖磨滅沙發上可可污漬的男人這麼拚命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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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蒙氣悶地搖下車窗,更用力一踩油門。
放棄接下去精彩的餘興節目,在派對中途告辭,獨自開車回去,感覺實在挫敗。
誰叫他莫名其妙一直心神不寧,害得自己食不知味,連跟人交談都心不在焉。
加彥那種節儉的性子,會請他去外面吃飯,這還是第一次。
那傢伙是真心想跟他和好吧。
想到這個就覺得懊惱。
一賭氣就只會耍酷的自己實在不高明,但被加彥傷了心那是真的。
隨便一個妓女就能把自己比下去。他們之前甜蜜過的那些又算什麼?
無理取鬧般地要求「我們就這麼下去吧」,為了加彥含糊的一句答應就心花怒放的自己,也太可悲了。
而那傢伙,即使被他抱了那麼多次,在他身下喘息呻吟得幾乎要哭出來,跟他溫存得遠遠超過一般情侶的程度,居然還是喜歡女人的。
已經享受到那樣的極樂,卻還是固執地對女性有興趣。
他還從來想不到這唯唯諾諾的男人身上也會有如此難以動搖的品質。
肖蒙真想用什麼歹毒手段把那木訥傢伙的男性本能完全斷絕掉。
這樣加彥就會死心塌地讓他抱,不再有什麼奇怪念頭。
很快到了家,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急,等不及敲門,直接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正蹲在沙發邊的加彥見到他就有如見到鬼一般,站起來結結巴巴,驚慌得連說話都不會了,臉色發青,完全是做了壞事被抓姦當場的表情。
「你,你怎麼回來了。」
被這麼一問候,肖蒙心裡有點疙瘩,擰了一下眉毛:「我不能回來嗎?難道打擾到你啊?」
只是信口說說而已,加彥慌裡慌張的表情卻讓他狐疑起來。
正待追問,突然留意到浴室里的水聲,肖蒙震了一下,全身發冷,瞬間明白了大半。
來不及發怒,門就打開了,那景象讓他的一股怨毒迅速膨脹著,卡在喉嚨口。
走出來的果然是個女人,洗得新鮮乾凈,重新上過妝,臉上還帶點紅撲撲的慵懶。
不用她開口,那從事某種行業的女性共有的豔麗妝容和衣著,就能讓人一眼分辨出她的職業。
肖蒙被那洶湧而起卻無從發泄的怒氣和寒意弄得發暈,太陽穴撲撲跳,
女人突然和他打了個照面,吃了一驚,有些無措地轉頭看向加彥。加彥也嚇壞了,強作鎮定打圓場:「我朋友回來了。你要是弄好了的話,就回去吧。」
女人也敏銳覺察到氣氛不對,忙答應著,把手裡換下來的衣服胡亂塞進手袋裡,敷衍地跟肖蒙打了個招呼,急忙忙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都僵硬不已。
「真抱歉,」半晌加彥戰戰兢兢地,有了覺悟一般地半低著頭,「我不該把人帶回來……」
見他毫不辯解,這麼爽直地承認,肖蒙氣血愈發上涌,全身細細發著抖,動彈不得。只要稍微動一個手指,他恐怕就會控制不住把男人打死。
「對,對不起。」加彥看他全無聲息,更加惶恐,「別的東西都沒動,只是用了浴室。沙發有弄髒一點,我會把它擦乾凈。」
肖蒙只覺得腦子驀然一脹,幾乎氣瘋了,顧不得輕重,一腳就踹在男人肚子上。
加彥立刻後退著跌坐在地上,痛得整個人都弓起來,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瞬間青白。
肖蒙沒有半分手軟,喘著氣走過去一把抓住他的領子,粗暴地拖到門口,打開門毫不留情把他推了出去。
門一關上,肖蒙就幾腳把那讓他胃裡一陣陣噁心的沙發踹翻了。狂怒得異常的時候力氣也大到可怖。只想到加彥和那個賣春的女人竟然在這張沙發上做,那種幾乎令人發狂的情緒讓他完全失去理智,眼前都發著黑。
趁自己不在的時候,偷偷帶女人回來,加彥這是第一次嗎?
並非去旅館開房間,而是直接帶回家,還在客廳里做,加彥都已經熟練到了這種地步……而他竟然從來不知道。
熬了一個晚上,他的呼吸才漸漸平定下來,手邊承受他怒氣的沙發早就被劃得面目全非。肖蒙突然覺得為了那麼一個差勁至極的男人而失控成這樣的自己很可笑。
用涼水洗把臉,清醒一下,看鏡子里的面孔又恢復成平日那種冷冷的高傲神態,半點頹廢的痕迹也找不到,這才收拾整理一番,推門出去。
聽到動靜,門外的男人動了一下,轉過頭來。
肖蒙原以為他早就找個地方暖和去了,不想他卻還等在門外,怕冷地縮著,嘴唇微微發紫。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各自掉開視線,不再看對方。
等肖蒙走了,加彥才遲疑地站起來,被踢到的地方一片淤青,隱隱作痛,腳蹲得發麻,走路都打顫,一瘸一拐進了屋。
雖然還只是秋天,可是入夜的時候室外已經頗冷,他在外面一晚上,凍得都有些感冒了。
原本想著肖蒙無論怎麼生氣,氣消了一些也會來開門讓他進去,因此就在那裡等著。
哪知道一直等到天亮。
他擅自把陌生人帶回來,當然是有錯。但只因為房子被弄「臟」,就發狠那樣兇殘對待他的肖蒙,真的有把他當朋友嗎?
想起肚子上那重重的一腳和被趕到門外受凍的一整夜,他就覺得有些心寒。
朋友之間,怎麼會是這樣的呢。
這次加彥忍著不去道歉。
他不道歉,肖蒙也不再提,就當沒發生過,只是客廳里的沙發換了一套。日子還是照常過下去。
之後過了段時間,不記得是誰先開始的,兩人又若無其事一般地同床了。偶爾也照以前那樣***,也還是有感覺,但加彥知道不一樣了,再沒有那種自我滿足的漲得滿滿的溫暖感。
明白壓在身上律動的友人其實並沒有那麼把他當回事,被抱著反而會覺得有點點發空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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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彥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了。
以往總是讓他心跳得快要暈厥的「互相撫慰」,似乎也變得索然無味,射出以後就會滿心空虛,結束后肖蒙也不再抱著他,自顧自翻過身就睡,兩人背對著背,中間有縫隙。
他也在默默反省,只是為了解決的話,友人冷冰冰的愛撫和自己的右手,在功能上有什麼區別呢?
肖蒙再一次從他體內抽離出來,兩人喘息著分開,並排躺著,身體還在發燙,氣氛卻很冷淡。加彥動了動麻痹的腰,看著友人毫不在意的側臉,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傷心。
「肖蒙。」
「嗯?」
「我們這樣有什麼意思呢。」
儘管卧室里原本就沒什麼動靜,加彥還是感覺到這一瞬間突兀而強烈的靜默。
「你想說什麼?」肖蒙用不以為意的口氣。
「我不太想做了。」加彥轉頭看著他,鼻子有點發酸。如果肖蒙能問聲「為什麼」,或者露出點吃驚不舍的表情,就好了。
但肖蒙只是「哦」了一聲,半晌說句「那就算了」,就翻過身,背對著他逕自睡去。
加彥沒再出聲,怔怔望了他的背一會兒,也默默閉上眼睛。
接下去幾天沒有再***,但仍然維持著睡同一張床的關係。可加彥卻怎麼也睡不好。肖蒙對他太冷淡了,總是一副看他出現在床上很礙眼的表情,睡覺的時候離他遠遠地躺在床邊。
自己是個多餘的存在,這種感覺越來越鮮明,加彥不好說什麼,只是更加孤僻了。
幸好失眠了沒多久,公司的業務繁忙起來,有時候要一直拚命加班到半夜。過著這樣日夜顛倒的生活,跟肖蒙連說話的機會也少到幾乎沒有。
這天回到家還不算太晚,也就凌晨一點鐘左右。邊慶幸著今晚可以睡多幾個小時,邊輕手輕腳找鑰匙,開門進去,連燈也不敢開,摸索著往裡走。
肖蒙卧室的門並沒關上,暗黃的微弱燈光從中透出來。加彥正好奇他開著床頭燈會是在忙什麼工作,卻聽到一陣高亢起來的呻吟。
從門口望進去,清楚看見伏在上方律動著的男人的脊背,是眼熟的修長柔韌的線條。抬高腿躺在下面不知道是誰,只聽得那人舒暢到極致的哼哼聲。
加彥望著那床上激烈衝撞的兩人,嚇得呆了。
獃滯半晌,幸好還知道轉身悄悄走開,直到逃出門外,才敢大聲呼吸。
喘了好久的氣,還是驚魂未定。想著兩人軀體交纏的景象,一時有些茫然。走遠一些找個陰暗的地方坐下來,低頭思索著,沒作聲。
半個小時在靜默里過去了。
加彥不知不覺,手臂上起了密密一層雞皮疙瘩,忙低頭專心地用手掌反覆摩擦胳膊,讓那些細小的顆粒都平息下去。
果然是在外面坐久了,會冷的緣故吧。
看到的畫面,毫無疑問對他衝擊很大。肖蒙是在和另一個男人親熱,而不是女人。這麼說,肖蒙現在是比較喜歡同性的。
這個認知讓加彥隱隱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但一時理不出來,也就算了。
他腦子裡最強烈的念頭就是,肖蒙以後不需要他了吧。
原本就是朋友之間彼此撫慰式的關係,既然有了其他更好的可以互相滿足的物件,那一般人都不會選擇找他。
太冷了,坐了半晌喉嚨里就開始發癢,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倒也不是介意床上的那些東西。雖然跟肖蒙一起互相解決,的確是很舒服,但這種事情,一個人不得已的時候自己用手也一樣可以代替,就算不做也沒什麼關係。
只是,只是……
正值夜晚起風的時候,坐得發獃的加彥又打了個哆嗦,身體更緊地縮起來。看看錶,時間不早了,但就是不怎麼想回去。
反正肖蒙也不會覺察到。他一個人在這裡發發獃也好。
一坐就到大半夜,冷得夠嗆,鼻涕都凍出來了,狼狽不堪。仍然沒有進屋的念頭。
肖蒙慷慨借給他的房間,這麼看來,大概是住不了太久了。
找到新公寓的話,如果供不起暖氣,差不多也是這麼冷,早些習慣也沒什麼不好。
儘管樂觀地自我安慰,但寒冷的感覺不是樂觀就可以消失的,所以依舊瑟瑟發著抖,朝夾在膝蓋中間的雙手哈氣,重複著這樣收效甚微的取暖方式。
正在睏乏,忽然聽到門開啟的聲響,靜夜之中分外明顯。加彥為那人沒留到天亮再走而詫異,但同時也有「得救了」的感覺。
總算可以回去暖和一把。
又拖延了一會兒才悄悄開門進去,本該已回房休息的肖蒙卻還在客廳,四目相對,兩人都微微吃驚。
「這麼早回來。」
「嗯……」加彥想裝得若無其事,但他生性樸實,那點不自在還是掩蓋不住。
肖蒙只站在他附近就感覺得到他身上的絲絲涼意,不由皺了一下眉:「你冷得好厲害。」
「是啊,走夜路回來就是這樣。」加彥吸了一下鼻子,「外面好凍。」
「去洗個熱水澡吧。」
「嗯……你也早點去睡,」加彥說話的時候,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又不受控制了,訥訥地搓著胳膊,「你先睡,我洗完就不打擾你了。我回我房間就好。」
肖蒙「哦」了一聲,站定了不動,目送他瘦瘦的身形進浴室。
和剛才那人***的感覺也不差,身體很契合。果然並不是非加彥不可。
不知有意或者無意,那天以後加彥就沒和肖蒙同床過。
兩人的關係完全冷卻下來,卻算不上異常——加彥太忙了,這段時間是他們公司業務的旺季,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地加班。
肖蒙很久都沒碰他,覺得無聊,也試探地取笑過加彥,問需要不需要幫忙解決生理問題。加彥居然老實地回答「我用手就可以了」。
他聽在耳里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所謂雙方互惠的肉體關係就此也破裂得差不多,既然如此,肖蒙就更頻繁地和新床伴來往,也更大方,有幾次事後送那人出去,都讓加彥碰見。
加彥為人老實木訥,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這種時候就笑著打招呼。至於過去和肖蒙那一段,也知趣地絕口不提,對著他的新床伴,只說自己是借肖蒙的房子住而已,純粹是個房客。
他跟加彥在這種肉體關係上,真稱得上是最瀟洒漂亮的好聚好散。
他半真半假地向加彥道謝,加彥卻完全聽不出他話里的嘲笑和諷刺,還對「謝謝你替我保密」這樣的說辭報以拘束的微笑,訥訥道「我們是朋友嘛。」
僅僅是朋友而已。之前那些在一起曖昧甜蜜的記憶,就跟寂寞難耐的青春期少年們互相打手槍差不多性質,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所以,嫉妒怨恨這樣的情緒,加彥統統沒有。
他想從加彥那裡逃出來,加彥就豁達地給他讓出一條路,還祝他一路走好。
這樣令人憎恨的大方寬容。
肖蒙轉手把偷藏在皮夾里的一張照片撕掉了。
照片上的男人還是中學時候的面孔,又瘦又迷惘,帶點困惑的笑,站在他旁邊。
是他從畢業生合照上剪下來的,不大的一塊,剛好只有他們兩個人。
現在,已經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