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加彥在外面吃了麵包才回家,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一看書就直想睡覺,圖書館那麼安靜沉悶的地方,得花好大的力氣才能不讓眼皮打架,光打呵欠就打得眼睛都濕了。
「很累嗎?」
「嗯……」
「洗個澡吧。」
肖蒙今天分外溫柔,加彥實在抵擋不住他這種時候的魅力,就由他擺布。兩人脫了衣服在浴室里坐著,肖蒙從背後逮住他,摟緊了,溫柔地幫他洗了頭髮和身體。
被泡沫包圍的,漫長的時間,感覺那麼放鬆又美好,加彥不知是不是由於太困的緣故,覺得這好象兒時的夢境一樣,最好只暈暈沉沉停留在這裡面,不要再醒過來了。
「加彥。」
「嗯?」
「這麼久沒做,你積了很多了吧?」
「咦?我、我沒有……」加彥嚇一大跳,忙站起來,往後縮縮。
肖蒙也跟著站起身,笑著親一下他的嘴唇。
加彥瘦得厲害,下巴尖尖的,還有些黑眼圈,之前養出來的那點肉都不見了,肖蒙把他抱起來壓在胸口都覺得輕,缺少分量。
即便如此,對著他小動物一樣引人虐待欲的臉,肖蒙還是覺得下腹一陣火熱。
之前加彥在生病,精神又不好,他只每天抱著咬咬啃啃,沒捨得全吃,已經許多天沒做過了,慾念一上來,他就不打算再委屈自己,把加彥壓在浴室牆壁上,在那驚慌地張著的嘴唇合上之前,重重吻了下去……
等到肖蒙最後一次毫不留情的沉重埋入,身體相連著微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從他體內退出來,胳膊還是絲毫不放鬆地環著他。加彥站都站不住了,抖著腿,辛苦喘著氣。
肖蒙抱緊他,邊重重親吻他的脖子,邊想把他翻轉過來。
而男人不知怎麼的,固執地維持著趴著的姿勢,額頭抵在牆上。明明身體也有反應,也達到了高潮,還不止一次,卻好象很灰心。
肖蒙停止親吻,摸了一下他的頭,「加彥?」
加彥小小「嗯」了一聲。
「在生氣?」
「沒有……」
「你討厭做?」
「沒有……」
「那是怎麼了?!」
加彥不出聲,他便加大受勁,硬把加彥翻過身來。
男人眼睛紅紅的,想說什麼又開不了口,跟他對視了半天,吸著鼻子,在他極度疑惑的時候,突然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加彥?」
加彥沒有聲音,只是胳膊微微發著抖。
雖然沒有言語,但這樣用盡全力的可憐擁抱,讓肖蒙心情也溫柔起來,於是反手抱緊男人消瘦的背,將他整個擁在懷裡。
不明白加彥為什麼難過,只感覺得到他在拼了命一般貼近自己,不由得有些困惑的甜蜜。
也許加彥真的開始對他有愛的自覺了呢?
加彥純粹是被他掰彎的,他知道同性戀所要承受的壓力,也知道加彥最害怕被人貼上標籤而歧視的感覺,但還是親手把那個標籤貼了上去。
他也為這個而覺得抱歉,但他不會替加彥撕掉。
**********
加彥咬牙下了決心,去把借來的書全還掉了。
他捨不得離開肖蒙,那是比任何一次失戀都要來得疼痛的感覺。他想自己大概是治也治不好了,雖然是雞蛋碰石頭一般的心情,可他想認真努力地跟肖蒙在一起。
因為被惡劣對待就離開,那樣太懦弱了。
渴望的東西,他本來就總是得拚命爭取才能得到。念書的權利,一份工作,一個朋友……雖然不是全都能實現,可是逃避的話,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肖蒙比他以前追求過的任何一個女性都要來得優秀而且驕傲,看不起他這樣的男人,也不奇怪。可是,如果拚命努力,變成有用一點的男人的話,也許肖蒙會慢慢喜歡上他,對他好一點,也說不定。
「加彥。」
正急步要去追趕已到站公車的加彥停了一下,轉過頭,看見余瑟正站在他身後。他離職之前余瑟就已經跳槽,頗有一段時間沒見,不由得有些高興,「是你啊……」
「有時間嗎?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
坐在小酒館的包間里吃著花生米個醬牛肉,手邊新鮮的啤酒還在冒著泡,加彥笑著正想問他新工作如何,卻被他搶先開了口。
「聽說你辭職了。」
「啊……」加彥頓時尷尬起來,僵硬地笑了笑。
「那個,你的事情,我聽她們說了一些。」
「……」
「那件事情是真的嗎?說實話我很生氣。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之前說想交女朋友,要娶個老婆的人,讓我有合適的就幫忙介紹的人,難道不是你嗎?你是在耍我還是怎麼的?」
「我沒有耍你,但是……」加彥也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低下頭,「對不起。」
安靜了一會兒,余瑟嘆了口氣,「那你是最近才變成這樣的?是因為你那個朋友的關係吧。」
「……」
「加彥,你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戀,這個是能改過來的。之前一直都喜歡女人,現在卻跟男人在一起,你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嗎?我不想看你變成那樣。」
「謝謝你的關照,我、我要回去了,對不起。」
「加彥!」
加彥把鈔票放在桌子上,逃命一樣急忙離去。
**********
肖蒙不耐煩地曲起食指敲著桌子,看牆上的鐘。加彥又晚歸了。
他不喜歡窺探他人的隱私,除了加彥的以外。忍不住要好奇加彥究竟借的是些什麼書,要弄到這麼廢寢忘食。
他用加彥的帳號、密碼登陸市區的圖書館資料庫。加彥所用的密碼永遠都是同一個,猜都不用猜。登陸進去,自動跳出的就是借閱記錄的清單。肖蒙掃了一眼,停住手,又認真看了好幾遍,手指微微發抖地把電腦關了。
加彥匆匆忙忙回到家,口袋裡的手機響個不停。一直不接,太對不起余瑟的好心,但如果接的話,又會陷入被說教幾個鐘頭的困境。他沒辦法向余瑟說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但「離開肖蒙」這樣的勸說,他無法接受。
心神不寧地開門進去,根本沒留意房間里的氣氛有什麼異樣,滿腦子只想著要怎麼給余瑟一個答覆,見肖蒙在卧室里,他就移到客廳外的陽台上,掏出手機。
「加彥,你是嫌我在多管閑事嗎?我是為你好。如果你要說這只是你一個人的事,與我無關,那我也不管了。你就當沒我這個朋友。」
「不是的!」他難得認識了余瑟這個比較熱心耿直的人,斷交就太遺憾了。
「那就好。我直接說了,我有朋友是心理醫生,由我介紹去的話,可以不收費用。我來幫你個時間,去跟他談談吧。」
「啊……這個……」
「怎麼樣?」
免費的心理醫生本應該讓他覺得如獲至寶才對,但是,儘管他不清楚心理治療是怎麼樣的過程,可把自己跟肖蒙的事情仔仔細細全說給別人聽,那樣對肖蒙太過分了。他不想做對肖蒙不尊重的事。
「謝謝你,但還是不要了,找心理醫生太嚴重,我自己可以處理得來,」聽到那邊余瑟的抗議,加彥有點抱歉,可又不能讓步,就決定敷衍到底,「而且我覺得我不是同性戀,我對男人沒什麼感覺的……」
「你的確不是。」
加彥瞬間嚇得脊背都涼了,倉惶地把電話摁掉,丟到一邊,轉過身看著冷臉走進來的男人,腿有點哆嗦。
在他開口辯解之前,肖蒙就像打他耳光一般,用力把一疊眼熟的資料甩在他臉上。紙張落得滿地都是,上面他自己用筆劃出來的紅線分外清晰』
「你當然不是。所以也不用治。」肖蒙臉色發青,聲音卻很冷靜,「現在就給我滾。」
「肖、肖蒙!」
肖蒙額上的青筋暴著,加彥從來沒見他這樣發怒過,結巴起來。
「同性戀是性變態,那你跟一個變態住在一起做什麼?怕被傳染,你直接滾出去就行了,做什麼治療?」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沒有哪個意思?是沒有把我們的事跟別人說?還是沒打算治你的同性戀?」
「……」加彥答不出來了,半天才結巴地,「我只說了一點……我想過要治,但是……」
肖蒙打開門,抓住他的領子,硬把他拖出門,「馬上給我從這裡滾出去。」
「肖、肖蒙……」
「滾遠點,別讓我再看見你。」
加彥忙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門口無措地看著屋內暴怒的肖蒙,不肯走,卻也不敢進去。
肖蒙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關上門。再打開門的時候,一包草草收起來的行李被摔到門外。「滾。」
加彥知道他氣得不輕,見他這麼決絕更是心慌,只能拍打著又被摔上的門,「肖蒙,肖蒙……」裡面的人半點回應也沒有。
加彥在門外團團轉,滿心著急,又敲敲門,想了個借口:「肖蒙,我還有東西在裡面,你放我進去拿好不好?」
仍然沒有聲音,他只好沮喪地靠牆蹲下來,認真想著等肖蒙出來的時候,該怎麼道歉才能讓肖蒙消氣。
蹲得全身發冷,腿部麻了,好不容易才聽到門口有動靜,加彥忙扶著牆站起來。
肖蒙在西裝外面加了大衣,手裡是旅行包,一副準備出遠門的樣子。
加彥準備好的道歉都忘記了,見肖蒙理也不理他,從他身邊走過,忙一把抓住肖蒙的袖子,「你要去哪裡?」
「別碰!」
加彥被他用力一甩,胳膊都有些發麻,只好納納收回去。
「還有什麼東西沒拿走的,你自己進去收拾乾淨。想要什麼儘管拿,反正我回來的時候要全部扔了換新的。」
加彥還是棄犬一樣在後面緊跟著他,直到他回頭嫌惡地提醒:「你的鑰匙我收走了。從今天起我不想再看見你,你最好弄清楚。「
加彥不敢再跟,見他進了電梯,只好拚命跑樓梯下去追。好不容易才出公寓,卻連肖蒙的人影也看不見了,慌張中突然想起公寓的門沒鎖,又急急忙忙沖回樓上。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幸好門戶大開的公寓安然無恙。但他沒了鑰匙,出去找肖蒙的話,就沒法再進來了。
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屋子裡發獃坐,乾巴巴得等著。
不敢指望能等到肖蒙回來,就一遍遍撥肖蒙的號碼,而對方根本不接:發短訊過去,也得不到任何回應,甚至不知道肖蒙會不會看。想到肖蒙對他心懷恨意,也許真的會跟他斷絕關係,再也不理他,他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撥電話撥得手指都酸了,那邊傳來的,終於不再是一系列長音后的」暫時無法接聽「,而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加彥只好放下發熱的手機,鼻尖通紅地坐著,絕望的感覺讓他手腳都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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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彥無計可施,只能把必需的東西背在身上,大清早到肖蒙公司樓下大廳里等著。
看著暗色的玻璃門上倒映出來自己的影像,又瘦又高的,胡亂套著大衣的樣子很頹廢。他多希望能從玻璃門上看見肖蒙的身影出現在背後,像以前那樣,壞脾氣地彈著他的後腦勺。
但肖蒙沒出現,只有一個眼熟的男人朝他這個方向走過來。
「你是肖蒙的朋友吧,上次見過的。在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啊,是的,請問,肖蒙他今天有沒有來公司?」
「你說肖蒙?正好,」男人把他拉到一邊,「我正想問你。他突然打電話來說辭職,這麼說走就走怎麼行!公司里都一團亂,你要是能見到他,麻煩讓他至少回個電話也好啊。」
「啊……」加彥吃一驚,猜疑著肖蒙輕易放棄這種好工作的理由,「那個,他有沒有說過為什麼要辭職?」
「說是回家有事。我也不清楚,搞不好要結婚繼承家業吧?」那人攤攤手,「只能這麼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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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彥坐上公車,一路發著呆,漸漸鼻子也塞住了。
想到「結婚」,就把背包里的戒指翻出來,那是自己要在婚禮上送給新娘的,但上次新娘跑掉了,它就留了下來。
早就用積蓄買好的,款式簡單的戒指,已經被摩挲得很光滑。雖然不怎麼值錢,卻是他要留給最重要的人的東西。
眼睛紅腫地望著窗外,鼻涕都快忍不住了,難受地發著呆。
可能肖蒙真的會結婚也說不定,事實上關於肖蒙的一切他都所知甚少,因為肖蒙什麼也不跟他說。
加彥從自己放重要小物品的盒子里找出高中的畢業照,照片背後印有每個人的聯絡地址,肖蒙的也在上面。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加彥從來沒去過,更不知道搬了沒有,可無論如何,找去他家裡碰碰運氣也好。
回到縣城裡,不用太多工夫,就找到地址上的那棟樓,是帶花園的漂亮小棟住宅,看樣子像是肖蒙一家人會住的地方,加彥放心了不少。
忐忑不安地按了門鈴,很快就有個上年紀的女人來開鐵門。加彥鬆口氣,禮貌地,「肖伯母好,請問肖蒙是住這裡嗎?」
對方卻嚇了一大跳,連連擺手,「哦喲,我一個做下人,您別認錯了。夫人她不在,跟肖少爺都在本宅,他們十幾年不來鄉下住了。」
加彥被震住,有點不敢確定她所謂的肖少爺,跟他要找的肖蒙是不是同一個。
問了地址,卻是在市區內,猶猶豫豫的,還是轉車去機場。
原本就不豐厚的,預備留著回鄉下度日的積蓄,買了車票和不打折的機票之後損失慘重。加彥不捨得住旅館,只想著今天之內一定要見到肖蒙才行,就連飯也沒時間吃,餓得肚子咕咕叫。
找到地址上寫著的那個地方並不難,但加彥隔著鐵門望進去,看見那大片浪費地皮的草地和人工湖,就被嚇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吃了一天的汽車尾氣和灰塵,灰頭土臉,一身皺巴巴的,進這種地方,會不會被趕出來。忐忑了半天,只好折回頭,跑大老遠找個超市,買了些水果,提在手裡,又把臉擦擦乾淨,整了整衣服,才敢重新回去詢問。
他很怕和住在這種豪宅里的人打交道,那種壓迫感會讓人抬不起頭來。他清楚自己的窮酸,連聽他說出地址的計程車司機都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他,貿然來訪,不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接待。
但想見肖蒙的心情又是如此急切,害怕著肖蒙真的要跟哪家大小姐結婚,覺得只要能早些見到肖蒙,被嘲諷譏笑也沒有關係。
「對不起,二少爺說不認識叫林加彥的人。」
在門外苦等了半天,只得到這樣的回復。雖然是意料之中,之前勉強壓抑著的,一路奔波的疲憊和飢餓感覺,還是瞬間鮮明起來。
也許那個人真的不是他要找的那個肖蒙呢。抱著這樣微弱的希望,到角落裡站著,掏出手機又打電話給肖蒙,總算不是關機狀態,但卻無人接聽。
一遍一遍地重撥,拚命想把自己的心情從這小小的機器里傳過去,可對方卻只像一堵牆,無論怎麼樣,都只靜靜的沒有回應。加彥擦了一下鼻子,不放棄地撥打著電話。
雨又漸漸下起來,雖然並不到能把人淋得透濕的程度,但在雨里站久了,頭髮就濕漉漉貼在頭上,外套和帆布旅行包的顏色也變得深一塊淺一塊,看起來更加寒酸狼狽。
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肖蒙,即使消了氣,也不會有好感吧。
如果肖蒙是女孩子,他想,他應該早就迷上肖蒙了。不確定同性之間愛戀的定義,可縱使是作為男性的肖蒙,也一樣寄託了他所有的感情。
原本覺得,做普通朋友自己就會很滿足,可是現在明白,普通朋友是不夠的,肖蒙如果結婚,那種感覺比他任何一次失戀都要來得疼痛。
飛蛾撲火也好,不自量力也好,他想跟肖蒙永遠生活在一起。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了,背上的旅行包和手裡的水果都發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想著再跑去商店買把傘來遮一遮也好,又擔心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肖蒙突然回心轉意,正在搖擺不定,猶豫著走了幾步,忽然前面有輛車轉過彎,朝著這邊開過來。
感覺到車燈直射過來的光線,也聽見後面大門自動敞開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擋在人家路中間,忙要閃開,給車子讓出路來。
但腦子雖然清楚,身體卻不聽使喚,他跑了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也沒地方休息,又餓又累,更被淋得手腳發麻。車子雖然開得不快,也力圖避開,還是帶了他一下。
失去平衡的踉蹌著跌倒在雨水裡,並不太痛,但被從頭弄濕到腳的感覺十分狼狽,水果也滾了一地。車門迅速打開,一個高大的少年從裡面下來,來不及撐傘地快步到他身邊,「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冬天衣服穿得厚,車擦過來的力道也不重,身體沒有怎麼樣。
「真抱歉,一開始沒注意到門前會有人,我以為你會躲開的。」
很意外對方會如此禮貌,加彥帶著滿身的水跡,撿起散落在地的水果,也不忘道歉著朝他回禮。
「你在這裡等著,是有什麼事嗎?」
「啊……」加彥一下子滿懷希望,「我是來找肖蒙,能不能麻煩你……」
話沒說完,就聽到背後逐漸清晰起來的,重重踏在水裡的腳步聲,而後領子被人一把揪住,扯得整個人踉蹌著轉著半圈,正對上男人青白的臉。
「你是白痴嗎?」
「啊……」
「走路都會往車上撞,你是不是活得太膩了?到底有沒有神經啊你!」
「對、對不起……」
男人咬牙切齒地,「你怎麼不幹脆被撞死算了。」
對方那強烈的恨意讓加彥瞬間難過得抬不起頭來。
「喂……」
「肖玄你把你的車開進去。這樣都能撞人,你沒有駕車常識嗎?」
少年不甘心地低聲嘀咕著「又要開始了啊」,就鑽進車裡。
車子濺著細小的水花平穩開了進去。加彥仍然被扯著領子,一路跌跌撞撞地往裡走,「肖、肖蒙啊……」
「我不想淋著雨跟你說話。」
加彥立刻閉上嘴。看著身邊男人被淋濕的頭髮和臉頰,不知怎麼的,覺得很傷心。
進了大廳,在水裡弄得冰涼的身體總算暖和起來。有錢人家的毫宅內部,加彥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不由得又全身發僵,不敢四處亂看,濕漉漉的腳踩在地毯上都戰戰兢兢。
「你來找我,到底是想幹什麼?」
加彥本來就坐力難安,肖蒙站在他面前,比坐著的他高出太多,全然陌生的氣勢,他幾乎結巴。
要是不自量力地表白的話,恐怕會直接被趕出門去。慌張中只記得特意買來的水果,忙雙手抓著遞過去,卻發現早就摔得又臟又爛了。
「我、我來跟你道歉。」
肖蒙哼了一聲,沉下臉,「不必了。」
這樣決絕的回答讓加彥慌了神,「肖蒙,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我、我會向你賠禮……」
手裡的爛蘋果顯得更寒酸,他實在不好意思再堅持送給肖蒙。
「滾回去。」
「肖、肖蒙……」加彥急得滿頭汗,「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我、我請你吃飯,還是要別的補償,什麼都可以……」
肖蒙生氣的時候他只會請吃飯,上門低頭認錯,如果連這些也沒用,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滾。」
加彥不肯動,鼻尖迅速地紅了起來,胸腔了的空氣像被抽干一樣,又苦又悶的不能呼吸。
「肖蒙……」
「我叫你出去。」
男人的聲音越發嚴厲起來。知道他這樣是代表著極度的惱怒,在糾纏下去只會被痛打,加彥還是咬著牙,沒有動。
「肖蒙,我們這麼多年朋友……對你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嗎?」
男人像被擊中了一樣沒有回應。突然伸手用力抓起他的領子。
「上去。」
「啊?」
「跟我上去。」
被兇狠地拖著上樓梯,暈頭轉向著來不及弄清楚狀況,就被拉進一個房間里,而後丟在床上。
床鋪雖然柔軟,重重跌在上面時背部還是受到衝擊,加彥花了幾分鐘才撐著自己坐起來。
「肖蒙……」
高大的男人單腳跪上床,握著他的肩膀把他按倒,粗暴地逼他翻過身去。
感覺到濕而髒的外套被脫下,加彥不由得慌張起來。雖然思念肖蒙,但這種冷戰氣氛根本不是適合做愛的時機。
「肖蒙……」
「怎麼?」
「不要做這種事吧,我們還沒談完……」
「你不是要補償我嗎?」
加彥遲鈍地「啊」著點了點頭。
男人哼笑了一聲。
「不上床的話,你要怎麼補償?除了這個,你沒有別的用處了吧。」
加彥呆住,肩膀上的力道已經鬆開了,他卻覺得動彈不得。
沒有掙扎地被肖蒙扯掉毛衣,解開襯衫,男人的手伸到他皮帶上的時候,停了停,而後笑笑。
「真溫順。」口氣輕蔑地,「怎麼,你知道我是肖家的少爺,就甘心變成同性戀了?」
加彥吃驚地呆了半響,沒能忍住,眼睛還是全紅了。邊被肖蒙脫下褲子,邊緊緊抓著枕頭,把臉埋在裡面。
他真的喜歡著肖蒙,從來沒有像喜歡肖蒙這樣喜歡過誰,肖蒙說的每一個字,他都那麼在意。
那種心臟都要揪起來一樣的感覺,就是愛吧。
可是已經沒有用了。
肖蒙粗魯地把他的內褲扯下來,「腿分開。」
加彥只僵硬著,死死並著腿。
「分開點。」
加彥沒有再出聲。
肖蒙憋著氣,發狠拍了他一下,「聽見沒有?」
加彥還是只死死揪著枕頭。
肖蒙鬆開手,看著他顫抖的肩膀。
「加彥。」動作突然就無法粗暴了,不太用力地把他轉過來,看見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臉。
肖蒙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會覺得心疼。
「加彥。」
男人抽泣著的樣子讓他也心酸起來。
「加彥。」
他知道加彥在乎他,非常在乎。加彥千里迢迢追過來道歉,下雨天在外面站著等,他從窗口往外看著那個小黑點,不是沒有安慰的感覺。
可是很不夠,和他想要的,差太遠了,而且越來越遠,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沒辦法不覺得失望而惱怒。
紅著眼睛的男人始終不肯抬頭,只出聲地吸著鼻涕。肖蒙把他抱在懷裡,用力摸他的頭,感覺到他的反抗,就把他抱得更緊。
「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無奈地低聲責備。
男人的肩膀因為抽噎而顫動,卻沒有聲音。
被他無心的愚蠢重重傷害到的心情,幾乎要放棄卻始終還是無法割捨的心情,幾天來無法控制的充滿自我厭惡的想念心情,卻不知道這個男人能不能明白。
肖蒙認輸一般地抱緊他,親他濕漉漉的眼睛和鼻尖,然後是嘴唇。
男人一開始固執地抗拒,禁閉著嘴,那種受了傷的賭氣舉動只讓肖蒙覺得更加放不了手,邊喃喃罵著「笨蛋」,邊把他牙關撬開。
舌頭一碰觸,就自然而然地深吻。下腹部灼熱了起來,頂著加彥赤裸的下身,在他不安扭動的時候,把他的腿分開。
兩個人對彼此的身體都是這樣熟悉而默契,加彥微弱的抵抗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肖蒙沒做什麼潤滑就硬是挺了進去,感覺到加彥因為疼痛而失控地顫抖,他咬著牙放慢了速度,卻更用力。
為什麼無論怎麼親密無間,互相在意,卻就是達不到愛的程度。
明明兩個人都這麼辛苦,卻不知道是誰的錯。
「為什麼……」激烈的動作里含糊地自言自語,責備一般用力蹂躪著身下的男人。
加彥很痛似的抓著他的背,嗚咽著,聲音模糊。
「喜歡。」
肖蒙抖了一下,睜開眼緊緊盯著他。
加彥眼睛紅通通的,裡面滿是淚水,肖蒙也不確定那聲音是不是他的錯覺。
動作不受控制地越發粗暴,加彥痛得抽泣起來,被直接插入的痛楚很鮮明,但還是拚命抓著肖蒙,用疼得完全變調的聲音,一遍遍亂糟糟地說「喜歡」
最終的失控之後,總算停了下來,除了急促的喘息聲和微小的哽咽聲,再沒有別的聲響。
肖蒙有種幻覺和真實交織的眩暈,看身下的男人疼得曲著的身體,像只被人折磨得過火的小動物。
「加彥。」
男人動了動,發出細小的呻吟。
「你流血了。」肖蒙的口氣有些不穩,讓他趴著,動作謹慎地分開雙腿,認真查看,「我叫醫生來。」
「不要……」加彥臉埋在床單里,聲音含糊地。
確實,就算叫了醫生來,他也沒法坦然地讓人看加彥的裸體。肖蒙起身從抽屜里找出通常必備的簡易藥箱,回到床上小心翼翼幫加彥擦拭清潔,而後大致上了葯。
兩人都不再說話,漫長的沉默里,他只反覆摸著男人黑色細軟的頭髮。
男人瘦削的身體一覽無疑,肩胛骨的形狀凸顯著,皮膚又蒼白,還在因為疼痛而不時抽搐。肖蒙看他放在床單上的手,指甲上淡到發白,很不健康的顏色,指腹上還有一些繭。
看起來那麼可憐。
他幾乎在想,自己是不是要為了男人這樣禁受不起更多折磨的虛弱而認輸。
「你剛才對我說什麼?」
加彥動了一下,好久才小聲地,「……喜歡。」
肖蒙有些遲疑,「再說一遍。」
「喜歡……」
「再說一遍。」
「喜歡……」
加彥眼睛紅紅的,不明白肖蒙讓他這樣重複的意圖。說得嘴巴都發乾了,肖蒙也沒有明確的回應,只突然站起來,背對著他。
加彥忍不住大著膽子問:「你對我,也是喜歡嗎?」
「不是。」
加彥沒再說話,他心裡被失望填滿了,漸漸有些哽咽起來。
「我怎麼會喜歡你這種差勁的笨蛋。」
加彥只低頭努力忍著眼淚。
突然聽到不大的聲音說:「我們交往吧。」
吃驚地抬頭看肖蒙,只看到他的背影,還有紅通通的耳朵。
「肖蒙……」
「看什麼看!」然後又被掀起被子蒙住頭臉,連棉被一起被抱著。
「你是不是很愛我?」非常驕傲的聲音。
加彥在被子里老實地點點頭。
感覺到肖蒙的胳膊在微微發抖,他緊張地想鑽出來看肖蒙的臉,但肖蒙力氣大,怎麼也不讓。
他一直不知道他表白的時候,肖蒙是什麼樣的表情。
過了很久他才被從棉被裡挖出來,來不及睜開眼睛看清楚,就被堵住嘴唇,濃密而深長的吻讓人心臟跳得厲害。被抱著壓在肖蒙胸口上,只感覺得到那強有力的胳膊,還有濕潤炙熱的嘴唇,以及那樣清晰的心跳聲。
等肖蒙終於把他放下來,兩人面對面側躺著抱在一起,手腳纏繞著,都重重喘息。
加彥對於事情怎麼會突然發展到這一步很是茫然。但聽到肖蒙說了「交往吧」,又覺得開心,想再問得更清楚一點,肚子卻搶在他之前發出極其響亮的聲音。
「咕……」
「咦?」加彥立刻漲紅了臉。
肖蒙看著他,「你最後一次吃東西是什麼時候?」
「今、今天早上……」
「吃什麼?」
「嗯,一個雞蛋。」
話音剛落就被狠狠在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是白痴嗎?現在都什麼時間了?肚子餓你就不會先說一聲嗎!」
挨了打的加彥「嗚」了一聲,看肖蒙站起身來穿衣服,拿被子把他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腦袋,而後抓起床頭的電話。
很快就有人送餐點上來,加彥早就飢腸轆轆,忙從被子里鑽出來,接過盤子就埋頭苦吃,肖蒙在一邊不停地低聲訓斥他:「吃慢點,你想噎死嗎?」摟住他的腰的動作卻很溫柔。
「對了,」吃得七分飽,加彥總算緩過氣來,「你怎麼會住在這裡的?高中的時候,你明明是在縣城啊。」
肖蒙呼了口氣,沒說話,看加彥開始變得忐忑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地說:「這個嘛,我是肖家的私生子。」
「咦?」
「因為見不得人,所以在成年之前就只被放到鄉下。」
「啊……」
「能搬回來我媽很高興。她想住這裡,那就讓她住著好了,我不想為難她。不過我不打算繼承家業,畢業以後找的工作都和肖家沒有關係。」他看了加彥一眼,「我不用靠肖家也一樣能幹,你說是嗎……」
受到眼神脅迫的男人忙點頭,「啊,是、是的……」
肖蒙微微放鬆地伸手捏他的臉,「笨蛋。」
「你本來就很厲害啊。」男人由衷地。
肖蒙拍了一下男人的後腦勺。
他想著自己小時侯,每年要被母親逼著來這裡拜年請安,得到的總是客套而冷漠的對待。在周圍視線無形的壓迫感里,也硬是要一個人驕傲地抬頭挺胸。
他高於常人的自尊,是從小就開始有的。
雖然長大以後,因為和父親相似的聰明和倔強而得到額外的器重,他卻根本不肯回頭順從。而越是這樣,父親對他的態度反而越柔軟,不只一次勸他回來為肖家做事,他不回家過年,他們便親自來看他。
他用他的驕傲來讓人折服,贏得一切。
只除了眼前這個老實而無用的男人。肖蒙有點咬牙切齒地用力捏了加彥一把,聽他小聲「嗚嗚」的叫痛卻又覺得可愛。
「過年那天他們來,我叫你出去,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我們的家務事。私生子沒什麼好榮耀的。」肖蒙摸了摸男人的背,「抱歉。」
加彥瞭然地「哦」了一聲。現在提起這件事他已經不覺得氣了。肖蒙從來不是肯把瘡疤露出來的人,當時會讓他迴避,想起來其實也沒什麼。
但奇怪為什麼肖蒙現在突然又肯說給他聽。
加彥望著男人俊美的側臉,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詢問,而肖蒙沒有留意到他的遲疑似的,站起身收走他手裡的盤子,而後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
「這是什麼?」抓到加彥長褲口袋裡的四方形鼓起,肖蒙轉過來朝他晃了晃。
「啊,那個……」
掏出來的是個有些陳舊的小絲絨盒子,光看著,肖蒙就明白了,打開來裡面果然是一枚細細的戒指。
是為女人準備的尺寸,以他的手指,只能套在小指頭上而已。
加彥有點不好意思,「嗯,不怎麼值錢的……」
「難怪女人會跑掉。這種破東西。」
加彥沮喪地垂下頭,「雖然是這樣,但是……」
「反正也不能給別人了,」肖蒙把玩著它,「這個能送給我嗎?」
加彥有些意外,但立刻用力點了點頭。
肖蒙把它收在手心裡,曲起手指握住,微微笑了。不知怎麼的,加彥覺得他的笑容里,有些哀傷。
【難言之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