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不要!那套也一樣!」瑪姬鼓起了腮幫子看著那個又矮又胖理著一頭西瓜皮般頭形的男子,一再地否決掉那位自稱是服裝設計師陳查理的得意傑作。有關陳查理的故事,詳見《現代灰姑娘》。
查理搔搔頭。「貝小姐,這些都是你外公訂的,我實在不能將這些衣服、鞋子、皮包都帶回去。請你好歹看看吧!我可是一接到電話,立刻就訂機票到歐洲為你拎回來的……」
一聽到歐洲的字眼、瑪姬的心不斷地狂跳著。「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況且我根本付不起錢……你該不會希望我為了買這些華而不實的衣服而破產吧?」
「我的大小姐,這根本不用你付錢,你外公支票老早就開好了,現在我要開始為你梳頭化妝了。」查理不理會瑪姬不合作的態度、自顧自喋喋不休的拉起瑪姬的髮絲。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瑪姬想問清楚之際,但查理開啟了電風筒,轟隆隆地令她只好閉上嘴。
外公最近很奇怪,不,不只是外公,連一向如影隨形地跟在外公身側的曾秘書也很奇怪。他們像是正在進行著什麼事不讓她知道似的,每次她一出現,所有在交談的人都立刻中斷談話,但我知道,似乎有什麼事正在發生……
媽媽的葬禮既隆重又風光,舉凡政經界有名的人物大都出現了,連甚少露面的父親也黯然地上了一炷香之後,神色漠然地即刻離去。
外公不許她回到爸爸那裡,而自幼和媽媽相依為命的房子,卻因為裝載了太多引人神傷的回憶,也不敢踏進去。於是乎,別無選擇之下,只好住到外公這廣深而空曠的大宅子。
吹整好髮型,查理開始一層又一層的在瑪姬臉上塗抹著化妝品。看著鏡中蒼白的自己逐漸加上了些微的紅潤,思緒在不知不覺之間又繞回蘭生身上。
他到哪裡去了呢?不只一次,瑪姬偷偷地撥電話到醫院,得到的回復卻是於蘭生醫生已經辭職好一段時間了,這令瑪姬慌亂地扔下電話,心裡惶惶然地找不到依靠般的茫然。
——他說愛我的啊!即使那只是一時之間的意亂情迷也好,我也心甘情願的騙自己,那是出自他肺腑的真心真意!
蘭生,你到底去哪裡?看著手指上閃閃生輝的戒指,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引得查理咦一聲地用手指撫平她的眉心,馬上又撲上了一層粉。
望向鏡中那個梳著微微高聳髮髻,全身被一襲黑色棉絨長禮服包得密密麻麻的女郎,瑪姬訝異於自己臉上的清寂,她無言地將手放在鏡子上,任思緒飄離到一個叫蘭生的男人身上。
「這是你外公要你戴上的。」查理將一塊通體碧綠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翡翠交到她手裡。
瑪姬訝異地看著那塊已被一條金鏈懸起來的翡翠。自幼就聽媽媽說過,外公身上有塊上等的翡翠,她小時候常吵著要,但外公說那是傳家寶,不能輕易地給她……而現在外公給她這塊翡翠……
「時間快到了,小姐,老爺在外面等著你。」曾秘書敲門之後,站在門口說完即快步走開。瑪姬在查理的協助之下,將翡翠項鏈戴在頸上,跟著查理快步地追上曾秘書。走在潔凈的大理石地板上,足畔的裙擺像朵朵黑雲翻滾。他對這種生活不是很不習慣;離開熟悉的醫院,投身入政界。幾個月過去了,他還是很懷念在開完刀之後,充斥全身的疲憊和驕傲混雜的感覺。
自從他反駁王政之後沒多久,那個臉上老是不苟言笑的曾秘書出現在深夜的停車場,他的車旁。他奉命帶來了一個訊息,娶瑪姬的人必須是個政界人物,為的是延續王政這一派在政壇的影響力!
這使蘭生請假一個人跑到不太遠的澳門思考了許久。最後豁然開朗的跑回香港,馬上辭去醫院的工作,開始在王政和曾秘書的指導下,一步步地走進政治圈。
今天王政十萬火急地要他趕到這幢位於郊外的別墅,看到門外大排長龍的車陣,他悶納地找了個角落的地方,想先弄清楚情況,但是人來人往的,卻使他沒有片刻閑暇。
衣香鬢影中蘭生毫不意外只見到曾秘書在招呼賓客,王政近來身體不好的事是眾所周知的事,而他的外孫女瑪姬小姐因為服孝,也未曾出現在公眾場所。
——想到瑪姬,才又想及她的名字,就令他心頭像流過一道熱流般的暖意洋洋。瑪姬,等著我,我正一步步地向著你的方向而來,無論還有多少的考驗我都無所謂,只要能向你外公證明我足以匹配你,再苦我都撐得下去。
彷彿雷達在搜尋,或是有神靈在指引,瑪姬站在樓梯旁牆壁形成的暗面,一眼就瞧見了蘭生端杯酒,正和一些平常只會在報章雜誌上看到的人談話。
強按捺住心頭的激動,瑪姬貪婪地緊緊盯著蘭生,只有扶在樓梯扶手微微發顫的手泄漏出心中的感情。
他變瘦了,也多了些說不出的成熟味道,他的服裝也變成很公式的三件式套裝西服。他不時微笑的跟那些川流不息在他身畔穿梭的人打招呼,溫文儒雅的模樣,令瑪姬不由得又回想起在歐陸那個老是想盡辦法幫自己的男人。
「小姐,老爺在等著你。」曾秘書在她耳畔說著,挽扶她下樓。「老爺等著要宣布一些事情。」
迎接的蘭生,瑪姬發現自己的腳幾乎要化成兩灘爛泥般快支撐不住了。心跳也一聲聲響得使她懷疑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聽到了?
所有的談論喧嘩聲像在瞬間被吸塵器吸成了真空狀態,散布在樓梯口附近的某位企業家的側室,一位粗俗的女人用手肘推推旁人,又尖銳地叫了起來……
「那塊翡翠!她戴著政老的那塊翡翠!」
她的聲音剛停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瑪姬胸口的那塊翡翠上了。這其中只有一個人,他排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的眾人,走到樓梯口仰望著正施然自樓梯走下來的瑪姬,專註的眼神動也不動的盯著瑪姬。
瑪姬沒法子離開視線,她緊緊地順著蘭生的目光而走下樓梯。是了,那對眸子中裝的都是她企盼已久的柔情啊,她怎麼可能會忘得了他呢?
現在她才明白,愛情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的;在不知不覺中,它就已然發生了。
只剩下兩階的同時,蘭生向她伸出手,而瑪姬也毫不遲疑地將手放進他等待著的手掌內,這引得室內的嘩然聲更是大了起來。
「好嗎?」蘭生將瑪姬的手挽進臂彎中,一面不停地向那些帶著猜忌的人們致意,一面帶著她朝坐在房間另一頭的王政走過去。
「很好。」瑪姬說完之後只能獃獃地看著他。老天,這張她所日思夜想的臉蛋,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而她卻找不出什麼話好話?
彷彿回應她的凝視,蘭生回過頭給了她充滿魅力的一笑。「你知道嗎?你今天晚上很漂亮,剛才你一出現在樓梯口,所有人立刻兩眼發光地為你著迷。」
像具羞赧的小女孩般的低下頭,瑪姬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又低下頭。「謝謝,你……」
「我想我已經做到了,所以你外公才允許我跟你見面。」見到王政呵呵地朝他們揮手,蘭生心裡更加篤定地說道:「這代表他承認了我的努力和實力。」
「什麼?你說什麼?」瑪姬詫異地想問清楚,但王政已經站起來將她和蘭生拉到懷中,瘦削有力的手摟著他們的肩膀。
「各位,我今天請大家光臨寒舍是有點小事要宣布。」王政說著左顧右盼看了一下在場所有的人,原本聚在一起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人全都靜肅下來。
「這位,相信大家都知道,因為她遺傳到了我的倔強和骨氣,她是我的外孫女貝瑪姬,也是我龐大家產的繼承人。」他拍拍瑪姬的背,所有的人全都報以掌聲。這令瑪姬感到不知所措,只得緊張地咧了咧嘴。
王政又舉起雙手示意所有的人保持安靜,他拉起蘭生的手向上高舉著。「這位於蘭生,我相信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是位著名的醫生,現在是我的助理秘書長。今天之所以請諸位來,目的除了要介紹他們之外,今天也是孫女瑪姬和於先生的訂婚日,希望各位大老伯叔們,以後能看在我王某人的面上,多多照應這兩個年輕人。」
在記者們的閃光燈和賓客們的道賀聲里,王政自懷裡取出了錦盒,裡面是兩隻溫潤晶瑩的玉佩,他將其各分交給瑪姬和蘭生。
顧不得跟其他的賓客們寒暄,瑪姬託辭身體不知,而要蘭生送她回房。一進到房裡,她立刻將那價值不菲的玉佩往被窩中一扔,鎖上了房門。
「告訴我,我外公為什麼『允許』你跟我見面?」瑪姬像頭被惹惱了的小貓,在房內踱來踱去。「難道以前他曾經不『允許』你跟我見面?」
蘭生摟住她,使她的背依在門板上,用力將她圈在門板和自己之間。「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重要的是他現在願意讓我們結婚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他說完用唇輕輕地磨觸著瑪姬的唇,但逐漸的,這個吻如同沒有結束的打算般將兩人都導入激情之中。
「不,蘭生,我一定要弄明白。」瑪姬推開了蘭生的唇,嘟起嘴地望著他。「你為什麼辭掉醫生的工作,而當爺爺的什麼助理秘書長?我記得你說過你非常熱愛你的工作……」
蘭生垂下眼瞼,但當他又抬起頭時,眼神中的苦澀已被悄然抹去。「這也沒什麼,換換工作是人之常情。瑪姬,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從在歐洲看著你被帶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地獄中煎熬。現在終於又找到你了,我會盡我一切力量來保住這份幸福的。」
疑點串連成線,再慢慢擴及成面,瑪姬捧住蘭生的臉,深深地吻著他的眉、眼、鼻而至他的唇,流連不去的細吻一次又一次地飄落在他臉上,映和著她滾滾而下的淚珠,濡濕了彼此緊張相擁的心。
「什麼?你說什麼?」王政推著太極拳的手震了一下,他緩緩地朝前跨出一步,調勻呼吸的反問站在一旁的瑪姬。
「爺爺,你該放手了吧?」瑪姬抿抿唇輕輕地回答。
「放手?把話說清楚!」他索性停了下來。
「是蘭生的事。」瑪姬見狀立刻遞過毛巾給他。
「哦,他有什麼事?我不是幫你們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接過毛巾,王政擦著汗詫異地問道。
「問題就出在這裡。爺爺,我們並不需要你特別為我們做任何『安排』。蘭生他為了要達到你的要求,辭掉自己鍾愛的醫生工作,勉強的去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應酬周旋。」想到蘭生越來越鎖緊的眉心,瑪姬心疼地說。
「那是他的選擇,難道他反悔了?」
「不,是我反悔了。」瑪姬說著任淚水撲涑涑的落下,她跑在王政面前。「爺爺,放過他吧!只要他能恢復以前的快樂和風趣,我寧願終生不嫁。爺爺,我寧可苦自己也不要苦到他啊!」王政聞言坐在正了身子。「你說得是什麼話!?我費盡心血才為他打鋪好的路子……」
「爺爺,不快樂的蘭生又怎麼能帶給我幸福呢?我害怕有一天他也會變得像媽媽一般絕望,爺爺,我害怕啊!」
提起玉貞又勾起王政的傷心事,他吸吸鼻子揮揮手。「我會考慮考慮的。」他說完板著一臉凝重,疾步地走進大宅子里。
瑪姬憂心忡忡地看著爺爺粗暴地斥喝著司機備車,看著他和曾秘書匆匆忙忙地出去,她仍為蘭生擔憂著。
自從訂婚的消息見報之後,蘭生很自然地帶著她四處去拜訪選民和其他政界元老。經常在不經意之間,瞧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那種帶有不耐煩和迷惑的模樣,教她害怕有一天,他會怨恨起害他必須做如此改變的自己。
——我愛蘭生,愛得太深刻,沁入骨髓深處,游塞在我的全身民有的血管細胞之間,教我如何承受失去他的一絲絲可能性呢?
唉,蘭生,究竟我們會走什麼樣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