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龍家堡
「拖拖拉拉個什麼勁兒?快進來!只要你照實說,爺們一個子兒也少不了你!」
語音方落,一名手下便抓著一個年輕瘦小的少年,一邊推、一邊拉地將他帶進了書房,裡面,曾老六正坐在龍昊天生前最喜愛的黑檀木書案前,若有所思地發獃著。
「老大,我找到一個人了。」
「嗯?」曾老六眉心一皺,「帶上來。」
那名少年被一把推到曾老六面前,表情驚慌失措,看來恐懼不已。
「他是?」
「報告老大,他是在城裡賣豆腐腦的小販,出事的前一天,他親眼看到龍昊天帶著女兒走進荒廢的帶帽衚衕里。」
「噢?」曾老六的心思活絡了起來,轉頭面向那小販,「他說的可句句是實話?」
那小販忙跪地磕頭,「大老爺,小的不敢瞞您啊!」
「你怎麼確定,那一老一少就是我手下說的那兩人啊?」曾老六細眯著眼問道。
「這……」小販一邊吞著口水,一邊結結巴巴地說,「啟稟大老爺……其實總共有三個人,兩個老人家,還有一位很漂亮的姑娘,事情是這樣的,那天下午……我在街上擺攤,天氣正涼,叫人打哆嗦呢,我想,早點回家也好……可就在準備收拾時,來了三個人,就……就是這兩老一少,他們各自叫了一豌豆腐腦兒,其中那姑娘也不過才吃了幾口就不動了……還用手背抹淚,那兩個老者見狀也吃不下,便付了錢走人……」
曾老六聽到這裡,和手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再說下去。」曾老六道。
「小……小人會特別注意到他們……是因為他們不但穿著體面,行蹤也很詭異……」
「詭異?你倒說說看怎麼個詭異法。」
「是……是的。」那小販道,「城裡有個帶帽衚衕兒,早年傳出鬧鬼的事,早就荒廢了,可是他們竟然往那裡走去……」
「噢?」曾老六聞言,不由挑了挑眉,心下彷彿已信了七八分,筋肉糾結的臉上隱約浮現了一抹喜意,「他們那幾人曾經說過什麼話沒有?」
「這……」
「仔細想!」曾老六的手下突然推了他一把。
那小販一嚇,腦子似突然開竅般,眼睛一亮,「有……有了,他們在吃豆腐腦兒的時候,其中一個老人曾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曾老六豎起了耳朵。
「他……他說『時候到了,遠東的人也該來了』。」
「遠東?」
「沒、沒錯!就是遠東二字,那老者說完話后,三人立時就起身付錢走了。」小販一口氣說完,看了看左右,有些害怕,「大、大老爺,小的都告訴您了,您是不是可以……」
「嗯……」曾老六沉吟了會兒,朝他的屬下一揮手,「給他十兩銀子,放他走!」
「遵命!」那屬下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捧來一小袋碎銀丟給那小販,小販得了一筆意外之財,喜不自勝。
「謝謝大老爺!謝謝大老爺!」他一邊謝一邊退了出去。同時,曾老六立即招來部屬。
「來人啊!快去把城內跟『遠東』二字有關的店鋪統統給我徹查一遍,連只蚊子都不許放過!」
「哈啾!」瑞打了一個噴嚏。
他隱約有種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遠東鏢局的氣氛一向沉悶,這幾天更是黑雲罩頂,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不速之客——龍。
自從龍來了之後,他得多煮一份伙食,多洗一份碗筷,這些都算了,最讓他看不慣的,是陰少華為了她,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以前到現在,鏢局從盛極而衰、到今天的徒具虛名,他與陰少華一路並肩走來,從沒依賴過誰、仰仗過誰,他喜歡這種日子,沒有家累,只有他們哥兒倆的生活,雖然陰少華對他的態度一直不冷也不熱,事實上他對誰也都是如此,但近來陰少華因為龍,已經過度地將情緒顯露在臉上。
他不喜歡那樣。
正當他窩在廚房裡為了準備下一頓而洗洗切切的時候,身後冷不防傳來蘇蓮青的聲音。
「瑞!」
瑞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被蓮青突如其來的一喚嚇了一跳,有些惱怒,「你來做什麼?」
蘇蓮青踏進廚房,「我來幫你的。」
「免了。」瑞想都沒想就回答,「這兒有我一個人忙就夠了。」廚房是他的堡壘與天地,正如兵家重地般的侵犯不得。
然而蘇蓮青卻不管,上前幾步,硬是在他身邊擠出一個位置。
「唉……你……」
「在水月庵里,我也常常幫師姐們忙的。」蘇蓮青道,「說吧!接下來要做什麼?」
見她語氣平和,但卻完全沒有要退讓的意思,瑞不由得嘆了口氣,只好將旁邊的兩個番薯遞給她。
蘇蓮青接過番薯,隨手操刀,動作利落地便開始削皮,一邊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他攀談著。
「瑞,為什麼你這麼討厭龍?」蘇蓮青問道。
「你又知道了。」瑞冷哼一聲。
「我怎麼不知道?一看就曉得了,你每次說到她就沒好臉色。」蘇蓮青輕笑。
「不諳世故的千金大小姐誰會喜歡?」
「你不喜歡她是因為少華的關係吧?」輕輕將番薯往上拋轉了個方向,蘇蓮青繼續削著皮,倒是瑞的手滑了一下。
「少華對她太好了,所以你很不習慣對吧?」蘇蓮青說道。
「他要對誰好是他的自由。」瑞不看她,態度自若地答。
「真的嗎?」蓮青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怕嗎?」
「怕?我有什麼好怕的。」瑞冷嗤一聲。
蓮青索性挑明:「要是少華喜歡上龍怎麼辦?」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瑞的表情霎時變得有些陰沉,他一把搶過蘇蓮青正在削的番薯,「你在這裡住太久了,還不趕快回水月庵!」
「我偏不要!」蘇蓮青又將瑞手上的番薯搶了回來,清麗的臉上有著少見的執拗。
「靜虛師太會擔心你的。」
「師父知道我不會給她添亂子……」蘇蓮青道,「再說,我是住在自個兒家裡,師父操什麼心?」
「你……」
「師父會擔心我,少華會擔心我……」蘇蓮青手邊的動作突然停止,她轉頭看著瑞,「那你呢?」
「我?」瑞滿頭霧水。
「對,就是你,你會不會擔心我?」
「你在說些什麼啊?」瑞感到莫名其妙。
「你壓根兒就不會擔心我,你眼底從來就只有少華一個人。」蘇蓮青心一橫,索性直截了當地說了。
「蓮青!」瑞表情一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蘇蓮青不語,咬著下唇瞪了他一眼,將刀子和番薯一丟,便跑開了,留下瑞在原處不知所措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的激蕩久久無法平復……
「蓮青怎麼不見了?」中午時分,瑞發現蓮青還沒回來,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陰少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不知跟誰鬧彆扭,回水月庵去了。」
「是、是嗎……」不曉得為什麼,瑞反而鬆了一口氣。
「怎麼?她走了你倒高興?」陰少華觀察到瑞的反應,覺得有些奇怪。
「哪、哪有,這丫頭大了,老愛東走西闖,回水月庵讓靜虛師太管著她才好。」
「蓮青走得太急了。」陰少華若有所思地看著瑞,「我本來還想交代她辦一件事。」
「什麼事交代我去辦還不是一樣?」瑞熱切地回答,「蓮青個性有時太急躁,交給她辦還不如由我……」
「是有關龍的事。」陰少華打斷了他。
瑞聞言,一張臉霎時沉了下來。
「怎麼,你不願幫了?」
「跟那丫頭有關的事你別找我。」瑞板著臉答,「她早走早好,省得拖累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陰少華雙手環胸,看著瑞。
「隨你便。」瑞霍然起身,不願再談。
陰少華嘆了一口氣,「你跟蓮青是怎麼搞的?」他惟一能信任的兩個人竟莫名其妙地在鬧彆扭,真是教他頭疼。
「你不用管我跟蓮青,你管你的龍就行了。」瑞不悅地回了句話,轉身走開,還未到大廳口,忽有人撞了進來。
「瑞!」陰少華機警,一把扯住瑞往後拉!不過須臾之間,一把刀竟就這麼直挺挺地砍了進來,差點就要當場將瑞劈成了兩半!
「麻煩終於來了……」被拉到後方的瑞,看著陰少華跳入殺陣中的身影,不由得喃喃自語。
轉瞬之間,陰少華已制住那刺客,他抓住那名男子,朝他的頸上一抓,「說!是誰派你來的?」
那刺客嘿嘿一笑,突鼓起嘴唇,陰少華還未會意過來之前,瑞迅速抄起一把劍勁射出去,一招正中刺客背心!那刺客愕然一聲悶哼,頹然倒下,一記毒吹針和著血,從張開的口中掉出。
「謝了。」陰少華見狀,不由得苦笑。
「還你剛才的恩情。」瑞不痛不癢地道,「龍攪亂了我們的生活,你打算如何處置?」
陰少華瞄他一眼,「我自有打算。」
「龍,起來。」
一句男聲輕輕地鑽入龍的耳中,她在夢中抿抿唇,不願醒。
別……別吵她啊!經過昨天的大吵大鬧,她已身心俱疲了啊!
「外面已是烏煙瘴氣,你卻兀自做著黃梁大夢,真甜啊……」男子依舊溫和,挖苦的話聽來不怎麼刺耳。
「別吵我。」她將頭埋進被窩,不理不聽。
「龍,起來吧。」男子輕輕喚著,然後,龍感到她的身體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托起,她倚入那男子懷中,下意識地要掙扎,奈何最大的反抗也不過就是像小嬰兒般的踢蹬而已。
「唉……」男子輕輕地嘆息,「龍……你爹把你交給我,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涵義?」
爹?什麼涵義?她聽得迷糊了。
不過,這樣睡起來似乎還挺舒服的,就別醒來吧!
那些辛酸與痛苦,就在睡夢中淡化吧……有這男子的聲音就夠了……淡淡地安撫著她……這就夠了……
「龍,那些人已經找上門來了,我們必須離開這裡。」男子又道。
離開這裡?嗯,那敢情好,那個討厭鬼陰少華將她像犯人一樣地看管著,甚至一度捆綁她的手腳,要是能離開這裡就再好不過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露出微笑。
「怎麼笑了?莫非你在夢裡,能聽到我說什麼嗎?」
怎麼聽不到?他的聲音那麼清楚又那麼溫柔,直達她心中,她怎麼可能聽不到?
「看來你果然是睡著了,否則醒的時候,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跟現在可是相去甚遠。」男子的聲音帶著低沉的笑意,打趣著說。
龍皺了皺眉,這男子真怪啊,凈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不過,看在那懷抱很溫暖的分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睡夢之外,陰少華垂首斂眉,細細審視著躺在他懷中的龍。這幾天她也算是受夠了,蓬頭垢面、狼狽得很,然而苦難似乎未摧折她甜美的睡容和堅強的心志,她身上流的血液不愧是高貴的……
龍不知陰少華的心思,安穩地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
龍再度醒來時,她已身處在水月庵的一間廂房裡。
睜著迷濛睡眼,正當她還在熟悉環境時,卻聽見外頭傳來幾個人談話的聲音。
「龍姑娘就儘管在這放心住下來吧,我和眾師姐們都會好好照顧她的。」那是蘇蓮青。
「那就拜託你了,還有師太……」這是陰少華……
「陰少俠,你不必擔心,水月庵相當清靜、安全,我相信那些惡人再怎麼會找,也未必能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找到這裡來的。」一個陌生、但聽來無比祥和的聲音緩緩地道。
龍自床上坐起,快速整理了一下腦中的思緒。
她不是在遠東鏢局裡嗎,為什麼這會兒又換了個地方?水月庵這三個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咦?龍姑娘,你醒啦!」蘇蓮青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盆熱水,微笑道,「我替你端了盆水來讓你梳洗梳洗,還有,桌上有我幾套衣服,你不嫌棄的話,就將就著穿好不好?」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是少華帶你來的。」
「為什麼?」
「咦?少華沒告訴你嗎?」蘇蓮青一愣,「鏢局裡遭刺客襲擊了,你的行蹤已經敗露,如果不快點逃,恐怕遲早會被你的仇家找到。」
「什麼?」龍一凜,「這麼快……」
該來的終於要來了嗎?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耳上的那個龍形耳飾。
「搶龍、天下亂;得血玉、號群魔……」她低喃,極小聲地,像想起了什麼。
蘇蓮青倒是沒聽見,徑自擰了條濕帕子過來,遞給龍要她梳洗一番,「這裡是水月庵,我平時都住在這,靜虛師太是我師父,待會兒我帶你去見她,好不好?」語音方落,陰少華許是聽見談話聲,踏步走了進來。
「醒了?」
龍望著他,不知怎地,方才仍浮動不安的心忽然穩定了下來,她不自覺撫上自己的胸口,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這種奇異感受。
「啞了?」陰少華走到蘇蓮青與龍兩人之間。
「你們聊,我先和師父出去。」蘇蓮青識相地退了出去,不久,外廳傳來木門掩上的輕輕撞擊聲,房間里終於只剩龍與陰少華兩人。
「你把我像東西一樣丟來丟去?」龍率先開口。
陰少華一挑眉,「你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可愛多了。」
「你……」龍一愣,沒想到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我睡著時怎麼了?」
「不告訴你。」陰少華板著臉,在桌邊坐了下來。
龍跳下床,跑到他身前,「陰少華,你到底要關我關到什麼時候?」
「不曉得。」
「你知不知道,我爹被殺了,我身為他的女兒,不可能坐視不管?」龍道,「這樣吧,你放我走,到時我會給你好處的。」
睇著她,陰少華冷哼了聲。
「憑你也想報仇?你拿什麼?」
「不許你瞧不起我!」龍真是看到他就有氣,索性伸手捶了他一拳。
「憑這花拳繡腿?」陰少華一把攫住她的手,逼近她。
「那又如何?!」龍毫不退縮地瞪著陰少華,滿腔的怨怒和委屈無處發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的身軀不過是個臭皮囊!就算賠上我自個兒的性命又有何要緊……」語音未落,陰少華冷不防地一個巴掌甩了過去,龍無法閃躲,臉上倏地浮現五指印!
「你爹花了錢雇我,就是為了保你身家性命!你居然作踐你爹最引以為傲的東西,簡直愚蠢無知到家!」
「引以為傲?」龍冷笑,臉上的熱、辣、痛,深深刺傷了她的心,彷彿是一把利劍,戳痛了她,也激起了她的防禦本能。
「你還打我!你還打我!陰少華,你又打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爹死了,誰再來以我為傲?誰會在乎我的死活?」
「我打你是要讓你清醒,還有,這句話我已重複問過不下八百次,你打算就這樣糊裡糊塗地去送死?」
「我並不笨。」龍道,「我畢竟是我爹的女兒,你以為我會傻到真讓曾老六占我便宜嗎?」
「你這丫頭,拗起來像條蠻牛似的。」陰少華搖了搖頭,站起身。
「喂!你要去哪裡?」龍見他要走,不由得出聲叫他。
「談不下去,我先走一步。」
「等等!」龍衝上前拉住他的衣襟,「你要去哪裡?!」
「既然我管不著你,你也管不著我,我去哪裡不用跟你說。」陰少華冷淡地答道。
「你……你回來!」龍霎時有些慌亂,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她雖討厭陰少華,卻不想他離開,「陰少華!你不是保護欲很強嗎?怎麼這會兒又想撒手不管了?!」
「你真矛盾啊!」陰少華露出一抹笑,「一會兒不許我離開,一會兒又要我放你走,你可知這是青樓女子欲擒故縱的手段?」
龍一愣,啞口無言。
陰少華輕扯下她的雙手,語調緩和下來:「水月庵是尼姑庵,男客不可久留,所以我在水月庵外租了一間屋子,離你不遠。」
「……」
「龍。」陰少華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不放心地再次囑咐,「有什麼事情跟蓮青說,你別自己擅作主張,懂嗎?」
龍眼中閃了閃,「陰少華!」
陰少華止步,回首。
「嗯?」
龍衝上去,「你給我咬一口!」
「什麼?」陰少華還未回過神,龍已抓起他的手臂,張嘴就咬了下去!
陰少華眉心一蹙,不語。
龍這下咬得並不輕,等她松嘴時,上頭已留下了鮮明的齒印。
「你做什麼?」陰少華問道。
「你不會背叛我吧?」龍瞪著他問。
「你未曾真正信任過我,又何來背叛之說?」陰少華輕輕一笑,伸出手來拍了拍龍的臉頰,龍一愣,下意識想縮身,卻因為陰少華那句話硬是僵在原地。
異常溫暖而有些粗糙感的手,輕輕撫過她柔細的臉頰,使她陷入了迷惘。除了爹爹,從沒第二個男子對她如此溫柔……
「好好想一想吧,小姑娘。」陰少華不自覺地低聲說道。
龍望進他眼裡,一時間有些錯愕。
那是什麼?在陰少華眼中閃爍著的,是什麼?
天色陰暗了下來,似要下雨了。
一個身著黑袍的男子立在一座巨大的宮殿之中,正望著置放在大殿中央的火爐,火爐的高度幾乎與宮殿高度相齊,熊熊火光里不時傳出嗶嗶的燒柴聲,男子無聲地望著火爐,雙手環胸。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宮裡的總管太監李公公。
「國師……」李公公輕聲喊道。
男子轉過頭來,「原來是李公公啊。」
李公公漲紅著臉,肥白的臉上沁著汗,他忍不住舉袖在臉上擦了擦,「是皇上吩咐我來的。」看著眼前這「國師」,李公公不由得想起一年多前發生的事。
那時還是初春時節,百花齊放,萬物祥和,但皇上卻突然染上了怪病,不時上吐下瀉,嚴重時甚至有癲狂瘋症之狀,這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而一發作起來卻是折騰得要人命,才沒幾天工夫,皇上便瘦得只剩皮包骨,正當群醫束手無策時,眼前這人——巫鳴,出現了,他不過給了一顆丹藥,皇上所有怪癥狀便突然消失了,雖然虛弱得仍須卧榻休息,卻已能辨人識物,龍心大悅的情況下,巫鳴當場被封為國師,賜予宮殿一座,以便就近照看皇上的病。
李公公雖親眼目睹丹藥的神奇,卻對巫鳴的來歷有些懷疑,不過他治好皇上的病卻是不爭的事實。也因此,李公公對這莫測高深的巫鳴,向來是滿懷戒心。
「嗯……」巫鳴臉色陰晴不定,「天候之故,丹藥未成,請公公轉告皇上,七日之後的午時方能再取葯。」
「啊?」李公公臉色一變,「國師大人,這可不成,皇上沒您的葯,這會兒疼得臉都發青了,太醫們束手無策,惟有您的丹藥方可救命啊!」
「公公就算說這話,巫某也不可能立時生出丹藥來啊。」巫鳴呵呵一聲怪笑,語氣中不無蔑視之意,「就算是威脅殺了巫某,巫某也無計可施。」
「這……」李公公臉都綠了,「可……可皇上這次發作,病況非同小可,國師若撒手不管,我還有臉面回去嗎?不如就在這裡了結了……」
「公公不必如此。」巫鳴臉上忽然出現一抹怪異的笑容,他伸出雙手,連忙攙起正要撲通下跪的李公公,「李公公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呢!您這一跪,叫巫某如何受得起?」
「再怎麼大,不過也只是皇上身邊的奴才啊!」李公公道,「皇上要有個閃失,咱們這些身邊人可是萬死也難辭其咎的……」
「這個……」巫鳴沉吟了會兒,「其實要說辦法,倒也不是全然沒有。」
李公公能做到總管太監,察言觀色的本事自是一流,他見國師欲言又止,心下已約略摸到了對方的心思。
好你個龜兒子,原來是有所求才在這兒拿喬起來了。李公公心底暗啐,臉上卻堆滿笑容。
「國師有些什麼妙方,盡可說出來,要是缺什麼,您只要吩咐一聲,小的馬上給您辦去。」
「難!難!」
「難?」是故意刁難吧?李公公心想。
「皇上的病能拖得一時是一時,巫某的丹藥雖有微效,卻需連服七七四十九天,如今受限於天候之故,丹藥未煉成,中斷服藥的話,病況只會加重,就算能用其他藥物控制,卻也耐不過二十四個時辰,等到再度服藥卻需服滿九十八日,如此反覆循環,皇上的病恐無痊癒之期,偏偏天候是最難掌控的,除非……」
「除非什麼?」李公公連忙問。
巫鳴一笑,緩緩啟齒:「除非得到『青龍血玉』。」
青龍血玉?那是什麼玩意兒?!
李公公不由得皺眉,「國師大人……」
「公公莫急,巫某會解釋。」
「恕小人說句唐突的話,皇上的病要緊,國師大人莫要再打燈謎了……」
「真心急啊。」巫鳴笑了笑,才道,「青龍血玉可控制天候。」
李公公一愣。
「自古相傳龍生九子,九子非龍,卻各有所好,因此蚩尤控制九子弱點,用來與黃帝相抗,使得九子落入邪道;後有龍族祖先以血封印九子力量,因而產生青龍血玉,血玉代代相傳,力量無人可比,有了它,制天如反掌之易,如能控制天候,丹藥自能煉成……」
「這……總而言之就是要得到那塊玉是不是?」李公公急道。
巫鳴點頭,無聲地笑著:「沒錯。」
「那那塊玉現在何處?」
「公公毋須擔心,巫某已知血玉下落。」
「噢?!」李公公又驚又喜,「既有下落,何不快快取來?」
「這就是巫某為難之處。」
「國師有何困難,直說無妨,小人若能略盡綿力,必定傾力相幫。」
巫鳴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既然李公公這麼說,巫某也不得不儘力了。」他一邊說,一邊緩緩地自懷中掏出一包東西,交給李公公。
「國師大人,這是?」
「這是巫某精心煉就的『六合回生散』,雖不能根治皇上病症,卻能緩解兩天之內的不適,請公公拿回宮中讓皇上服下。」
李公公接過那一小包藥粉,放在手中掂了掂。
好輕哪……看來這傢伙在沒達成目的前,是打算用這種方式來予取予求了……
巫鳴見到李公公懷疑的模樣,勾起唇角。
「公公不必擔心,巫某不是小人,所求之事,說穿了也不過是為了皇上而已,身為國師,為皇上盡忠更是分內之事。」
李公公聞言仍半信半疑,但眼下實在也沒話可說,只得連聲稱謝。
「多謝國師賜葯,但還不知國師所求為何?」
「不急不急,皇上的病要緊。」巫鳴道,「後事就請公公明早至此,再來詳談,如何?」
「我這人天生急性子,您老不先說,小人回去可要吃不下、睡不著了。」李公公道。
巫鳴一笑,「既然如此,巫鳴就直言不諱了,巫某想借調官府士兵一用。」
他雖身為國師,然而兵權卻不在他手中,要完成他的計劃,非得藉助足夠的兵力不可。
「這……」聽到他的話,李公公不由得沉吟了會兒。
「怎麼?不成?」
李公公頓了頓:「成,哪有不成的?只要是國師所求,皇上一定會答應的,小人這就回去稟報。」
「有勞公公了。」巫鳴作勢一揖。
「不敢不敢,小人這就先回宮去了。」李公公拂塵一揮,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身匆匆離去。
李公公離開之後,原本掛在巫鳴嘴角的微笑,便迅速地隱沒消失了,他緩緩步回火爐前,隨手抓起一把乾柴丟了進去。
「刷」的一聲,火勢猛然大作,焰光閃爍,映紅了巫鳴沒有表情的五官,使他整個人看上去分外詭異,令人望而生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