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何以牧下班后沒有回家。
他先去餐廳吃了晚飯,點的菜色卻全都是喬亦綰平素愛吃的。
然後他去了酒吧,但沒有喝酒,只暍了兩杯曠泉水,他習慣只在開心的時候喝酒。
他相信人在情緒不好的時候灌酒,只會讓一切更糟糕而已,於事無補。
就算是痛苦,也要清醒著面對。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個理智到可怕的人,這種人在職場上不可能不闖出一番作為。
而這種理智到可怕的人一日一動了感情,卻往往是另外一種瘋狂.執拗更非常人所能比。
他和酒保小丁聊了一會兒天,小丁問他是否已經贏得美人歸,他笑笑說:「對付膽小的小兔子要循序漸進,耐心等待她自動跳入懷裡。」
小兔子見到危險的人會閃身就跑,你追得越急,它跑得越快:可是如果你停下腳步,它也會停下來回頭看你,你再追,它又跑:你最後停下真的不追了,它觀望一會兒,反而可能自己蹦蹦跳跳地跑到你腳邊來。
喬亦綰就是那隻笨兔子,他這個狡猾的獵人可看得清清楚楚。在酒吧一直閑坐到晚上十一點,他又開車四處亂逛,幾乎將整個台北都逛遍了,才在凌晨一點鐘回到家。
家裡黑漆漆的,沒有等待他回來的明亮燈光。
以往,不管他多晚回來,不管喬亦綰有沒有睡覺,她都會為他點亮一盞燈。他的心有一點點往下沉。
下班后.他遲遲不願回家,就是不想面對這個結果!他那狠心的小東西真的棄他而去了。
面對喬亦綰,他有足夠的心計,卻沒有足夠的信心。
人,最柔軟最多情的是心,可最堅強最無情的也是心。
他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手有點抖,鑰匙轉了幾圈才總算把門打開。
從今以後,就要獨自面對漫漫長夜了嗎?懷裡再沒有那一抹溫柔,再沒有令他沉迷的溫香軟玉,再沒有她嘟著嘴撒嬌耍賴,讓他哭笑不得。
他「啪一地一下打開燈,換上拖鞋走進客廳,然後怔住。
那個小女人正在沙發上睡著,眼皮紅睡,嘴巴嘟著,臉頰髒兮兮的。
他高懸了一晚上的心終於放下,瞬間柔軟起來。
他放輕腳步,輕輕走到沙發前蹲下,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輕颳了一下,「不是說要走嗎?不是說分手嗎?」
他或許不知道,他雖然在指責她,語氣里卻帶著令人心醉的寵溺與甜蜜。他總是無法生她的氣超過三分鐘。
喬亦綰的壞里抱著那兩份結婚證書。
今天下午何以牧給了她保險柜的鑰匙,告訴她裡面放著她的身分資料和學匪證明,她要走的話就一起帶走。
自然,她在打開保險柜后,最先看到的就是放在最上層的、她在迷迷糊糊中籤下的結婚證書。
這個男人真過分,臨走前還要這樣整她!她這樣想著,卻哭得越來越凶,一直哭到睡著,忘記離開。
何以牧低頭在她唇辦上晈了一下。
總害他傷心的小女人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他時似乎嚇了一跳,然後雙手以拒絕、的姿勢推開他。
「不許偷親我。」
「那就正大光明的親。」男人雙手扣住她的頭,舌頭侵入她的嘴裡,她抗拒著,嘴角溢出透明的銀絲。
當她快喘下過氣時,男人才微笑著放開她。
她把那兩份結婚證書丟到他面前,理直氣壯地質問:「這是什麼東西?」
「如你所見。」何以牧好脾氣地回答,「難道你不認識中文?」
「喂!你這個陰險狡詐的傢伙,到底什麼時候騙我簽了字?」
「你說呢?」
「你真是太可惡了!」她已經想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想到應該是那天他帶她去買東西的時候,她因為想睡覺,加上籤了太多東西,到後來壓根沒看就簽名,所以才莫名其妙連這份結婚證書也一併簽了。
原來買東西只是個幌子,讓她簽字才是最終目的。
好奸詐的男人!「你不是說要走嗎?怎麼沒有走?」男人壞心地問。
「我……」喬亦綰張了張嘴。氣惱地要站起身,卻被男人伸手抱住,「我是要留下來問你,你這個壞蛋!居然騙我簽這種東西,你要負責!」
「怎麼負責?」
「就.....就像神父說的啊,一輩子不離不棄。」她忽然有點害羞。
「你相信我了?」何以牧心底是狂烈的驚喜。
「我……"「我什麼?」
男人的大手托起她的下巴,他的指腹有點粗糙,像粗砂一樣摩挲著她細嫩的肌膚,痒痒的,心裡忽然也酥酥麻麻的。
她的瞼紅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下來,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走了,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你是大壞蛋!」喬亦綰羞窘地捶了他一拳,「你故意給我看這種東西,故意讓我捨不得離開,對不對?你是個狡猾的大壞蛋!」
她終於看清了他「深情款款」背後的真面目。
可是她居然一點也不討厭。
畢竟有過這樣被珍視的記憶,已經是人生難得的經歷。
她覺得輕易就說出分手兩字的自己,是個徹底的大傻瓜。
這麼傻的自己,怎麼會被這麼聰明狡猾的獵人相中了呢?她這樣想著,心裡有點甜蜜蜜。
「寶貝,」何以牧在她的耳邊像呻吟一毀低嘆,「不然,我還能拿你怎麼辦?」她像小兔子一樣膽小,像小松鼠一樣警惕,他剛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她就被人捅了一刀,不能怪她對他沒有信任戚,也不能怪她的情緒反覆。
她說的對,當男女之間出現了問題,多半是男人的錯,是男人的不對。
他現在已經有在反省,就算在和劉靜玲的關係里,一開始他認為全部是劉靜玲的錯,現在想想也許只是為自己找借口。
會讓劉靜玲變成那樣,歸根究柢,還是因為他一點都不愛她,只把她當成了應付父母的工具,從沒真正關心體貼過她所導致的吧?而沒有給喬亦綰足夠信心的自己,也許依然做得不夠好吧?小女人一掃下午的劍拔弩張,像只乖順的小貓,蜷縮在他懷裡。
他緊緊抱著她,像失而復得的寶物。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纏繞在她烏黑柔滑的髮絲里,強壯的手臂環抱著她的纖腰,完完全全的佔有慾表露無遺,幾乎勒痛了她。
「痛!」喬亦綰小聲抗議,伸手打他。
他的肌肉結實而堅硬,反而打痛了她的手,「你太不溫柔了。」
男人低笑出聲,緩緩放開了她。
「寶貝,去睡吧。」
他踉蹌著起身,奔向浴室。
他早已慾火焚身,可是他伯在經歷了今天這樣劇烈起伏的情緒波動之後,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的強悍與失控會傷著了她。
他打開冷水,想沖滅身上那火燙的慾望。
一雙怯怯的小手從背後擁住了他。
同時貼上來的還有她和他一樣火熱的身體……
「寶貝,多做幾次,成功率會大大提高吧。」
何以牧在激清中盡清燃燒,空虛的心與身都得到了前昕未有的決感,好像今生所有的饑渴都得到了滿足。
喬亦綰呻吟著,被男人異樣的強悍與熱情席捲,在愛海中沉浮,再無半點自由。第二天一大早,剛剛抵達公司,喬亦遠就被通知去見總裁。
他皺緊眉頭,不知道何以牧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他還沒找時間去問個清楚,何以枚反而先下手為強?「總裁,您找我?」
做人家的屬下這是要懂得禮貌,他對著這個男人,表現出恭謹的態度。
「請坐。」放下手中的筆,何以牧神色輕鬆地送他一個微笑。
「謝謝。」
喬亦遠謹慎地在對面坐下,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什麼打算。
要開除他嗎?何以牧鬆了一下領帶,扯開了襯衫領的鈕扣。
「這天氣真奇徑,越來越熱了。」
喬亦遠只是隨口應著,「是啊,溫室效應讓夏天越來越難熬,尤其是台北,地處盆地,夏天又濕又悶的,很難受。」
「聽說你太太是在上海長大的?」何以牧忽然問道。
「啊?是。」越來越抓不著頭緒,喬亦遠只有小心應對,「她爺爺算是最早進入大陸的台商之一,原本在廣州設立工廠,後來覺得上海的市場更廣,就到上海定居下來。她從小跟著父母在上海長大,直到爺爺上了年紀,想念故鄉,她才跟著一起回來。」
「那麼,你對上海的印象如何?」
「新興的國際化大都市,是商家的必爭之地。」
「那麼,你看這份企畫如何?」
何以牧丟給他兩份文件夾。
喬亦遠心中狐疑,難道他找自己來,真的只是為了談工作?可是他只是個營業部小小的副理,還不夠格被總裁親自召見吧?喬亦遠狐疑地打開文件夾,然後瞼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其中一份,是送他去美國哈佛深造的推薦書,營業部經理那狡猾的老狐狸誇獎他是個可造之才,建議送他去美國念商業管理,暍點洋墨水,將來回公司也有面子。另一份,則是公司打算進軍大陸市場,以上海為立足點,先在上海建立旗艦店,然後將版圖擴展到其它各大城市。
「到去年十二月份為止,世界三大珠寶品牌卡地亞、蒂芬妮與寶格麗的旗艦店,都已經在上海開幕。」何以牧雙手交握,若有所思地望著他說:「我們已經落後一步,如果再不趕緊行動,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總裁,您的意思是?」喬亦遠不傻,他知道男人話中有話。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去美國進修,另一個則是去上海打一場硬仗,成功了,我送你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失敗了,就自己辭職。」
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
喬亦遠震驚地問:「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看過你負責的所有case,雖然你只有大學學歷,但對於商場來說,學歷並不能完全代表著能力,商人也需要天分與直覺,你很幸運,擁有這兩者,而且你很善於利用一切資源和把握機會。」
能被這個商場奇才肯定,喬亦遠即使再謙遜也不免有點驕傲,他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意,「總裁,您過獎了。」
「那麼,你是打算去上海了?」
「是。」
失去進修的機會,他並不介意,反正去了大陸,他也可以去那裡的頂尖大學旁聽課程,也許沒有去美國進修的效果好,但這麼好的事業機遇,也許今生只能遇到這一次,他絕不能錯過。
在真槍實彈的商場上學習,才能讓一個商人真正的成長。
「好,我給你三天時間,把這邊的工作交接一下。三天後你就飛去上海,那邊的分公司已經成立,就等著你去坐鎮了。」何以牧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著他。「是的,總裁,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細節部分,我的特助會為你解說,他也會協助你完成這邊的交接工作。好了,你可以去找他了。」
「是,謝謝總裁的栽培。」喬亦遠站起身來,對何以牧伸出右手。
何以牧也站了起來,兩個大男人隔著辦公桌握了一下手。
「何以牧,」喬亦遠忽然直呼他的名字,「做為你的屬下,我一直很尊重你這位上司,這次也真心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但我還是要把話說在前頭,我希望你能好好對待我妹妹。」
何以牧真正笑了。
就算喬亦遠這麼說,他也不會改變心意。
再怎麼說他也算是情敵,雖然已經成為過去式,也絕對不能心軟放過。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