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展雲熙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頗順利。
他原本以為方如蘭會誓死反對到底,沒想到隔天她的態度便全換了,不僅不再反對,還表示一切隨他們年輕人的意思,倒是展浚山頻頻催促婚事別再拖延,務必在月底將清芷娶進門。
展雲熙自是欣然接受,雖然不太了解究竟是什麼緣故。
但是,這可並不代表一切都沒問題了,他和清芷問的諸多誤會,似乎仍夾纏不清,難以理斷,總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吧?再說這廂他一頭熱,那廂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自那天以來,他們就不曾再談過話,雖然展雲熙心急如焚,卻又怕清芷抗拒他而不敢貿然去訪,總而言之,一切情況仍曖昧不明。
也因此,他那許久沒發作的酒癮又犯了,反正晚上躲在房裡喝,大概也沒人會知道,他的酒品也還不賴,喝累了自然就會乖乖上床睡覺,不會惹什麼風波。
到了酒窖偷拿了幾罈子陳年佳釀回房裡自斟自飲,展雲熙一面淺酌,一面想著那天晚上的清芷,頓時覺得酒味變得異常苦澀,吞也吞不下去。
便在此時,他敏銳的耳朵忽然聽見一聲極細微的輕嘆,幾乎是一瞬間便沒了去,他矯捷的從椅子上跳到門邊,打開一看卻發現沒人,展雲熙皺了皺眉頭,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后,靈光一閃,忙追了出去。果然,才拐了個彎,便看見一個在黑暗中行走的身影,是清芷。
她扶著牆壁,小心翼翼,一跛一跛地走著,樣子頗為辛苦。
展雲熙不語,悄悄跟上前去,突然將她攔腰抱起。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清芷嚇了一跳,她壓根不曉得展雲熙跟在她的身後,突然身體被懸空抱起,教她如何不吃驚?她直直的抽了口氣,驚魂未甫。
展雲熙抱著她走了兩三步,又說道:「回房裡去嗎?」
清芷縮在他的懷中,不知作何回答,便只點了點頭。
他例外地沒有反抗,令展雲熙心中不免疑惑。「剛剛在我房門外的,是你吧?」他一面問,一面眼看前方,專心走路。
清芷仰首望著他的臉龐,稜角分明的線條,堅毅的神情,不由得怔了。
展雲熙沒有得到回答,便低下頭看了清芷一眼,卻發現清芷也透過她細密的長長劉海,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展雲熙陡然停下腳步,視線卻不曾離開。
一陣冷風襲來,吹得清芷抖瑟了一下,她回過神,臉上泛出一抹桃紅,忙撇過頭去,輕聲說道:「放我下來罷!」
她從來沒有對展雲熙如此溫言婉語過,以至於展雲熙一時間竟失了神,便照著她的話辦了。
回到地面上的清芷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后,本想就這麼回去東廂房,沒想到卻被展雲熙拽住了手臂。「等等。」
「還有事嗎?」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吧?」展雲熙眼神中比之以往更多了分熱切。「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站在我房外,還嘆了一口氣的是你吧?」
「你聽見了?」清芷這句話剛脫口而出,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這豈非不打自招?
展雲熙微揚唇角。「有事嗎?」
清芷彷彿心事被戳破般,顯得有點慌亂。「不……沒事……」
「清芷,對自己誠實點,你有話跟我說,對吧?」展雲熙誘哄的輕問,深怕嚇著了她。
天氣明明涼到必須要加件外衣,清芷卻覺得自己渾身都像是要燒起來了似的,尤其是臉頰,不由自主的燒紅一片,簡直像喝了酒一樣……
想到喝酒,她才突然想到,方才展雲熙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薰人慾醉的芳香氣息,被他薰染得暖暖的,讓人有點捨不得離開。
「怎麼了?你總是不說話,教人猜不透你心底的想法。」展雲熙雖是這麼說,唇邊卻總是掛著一抹微笑,今天的清芷不太一樣,改變了很多,願意聽他說話,也不再急著逃避,這個改變令他驚喜不已。
「我……我只是想來問你……」深呼吸……深呼吸……清芷從沒和展雲熙好好的說過一次話,也因此,她實在緊張到結結巴巴的。
「嗯?」展雲熙專心的聽著。
清芷卻因他的凝視囁嚅起來,她不敢正視展雲熙的目光,便撇過頭,擺擺嘴唇后,終於又說:「算了……當我沒說過。」她回身便走。
展雲熙當然不會就此罷休,好不容易,清芷才打開了她的心房,他怎會讓她再次上鎖塵封?
他越過清芷身前,擋住她的去路,清芷雖然心裡有數展雲熙不會就此算了,不過當他真這麼做時,她還是不免詫異。
「清芷,說吧!你肯來找我,就是有話要對我說吧?你還想退縮到什麼時候?還要折磨我多久?」要說展雲熙這招是苦肉計也無妨,因為他接下來講的話要是被冷青棠聽到絕對會嗤之以鼻。「你知道我在喝酒才沒有進去找我是吧!但你若是不來,我可能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察言觀色看了蕭清芷一會兒,又道:「也許,我是為了你,才會藉酒麻醉自己吧!」
清芷聽見這句話,猛然抬起頭來,展雲熙卻乘勢將她攬入懷中,不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笑意。「清芷,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來問你……我能不能去吉州看看姊姊……」清芷頓了半晌,才困難地說出她的目的,但這句話卻讓展雲熙欣喜不已。
「你想去吉州找宛玥?」
清芷被他摟在懷中動彈不得,卻還是點了點頭。
展雲熙這才意識到自己快把她悶壞了,忙放鬆了力道,但仍將她箍在懷中。「那麼……」
「我只是想去找姊姊……沒有其他的意思……」清芷忙撇清,否則展雲熙恐怕會自動聯想到其他地方去。
「我曉得!我曉得!」展雲照此刻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那……你願不願意帶我去找她?」清芷終於說出她的請求,這也是她第一次,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宣之於口,不再只是沉默以對。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辦得到,更何況這只是小事一樁?」展雲熙拍了拍自己胸口,一副萬事都難不倒他的模樣。
「謝謝你。」清芷不想叫他一聲展大哥,卻還是覺得不習慣,想了半天也仍舊還是直接略了過去。
「那麼,咱們走吧!」展雲熙忽然說道。
「什麼?」清芷突地被展雲熙攔腰一抱,然後整個人像是飛了起來一樣,展雲熙竟抱著地快速奔跑起來!「你……」
「你不是說要去吉州嗎?咱們現在就啟程!」展雲熙低頭向她一笑,神情竟是無比飛躍!
「你說什麼!那……那展伯父……你娘……」清芷沒想到展雲熙竟然說是風就是雨,三更半夜的,他們什麼都還沒準備,便突如其來的要踏上旅程,這未免太瘋狂了吧!
「那你就不用擔心了!一切有我啊!」展雲熙順勢拉起清芷的手臂掛在自個兒脖上,向她眨眨眼睛。「你只要好好抓住我就行了!」
清芷驚異地睜圓了美麗的雙眼,這個人,這個她以為遙不可及的人,竟然對她說」你只要好好抓住我就行了!」這是真的嗎?她可以倚賴他,可以跟在他的身旁?
展雲熙抱著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抓了一件披風蓋在清芷身上,將佩劍往腰中一插,便從窗外跳了出去,直奔馬廄,那匹黃馬頗有靈性,見主人夜奔而來,也低嗚相和。馬蹄踢踢雜沓,為這即將到來的遠行振奮不已。
將清芷扶上馬背後,展雲熙自個兒也俐落的騎了上去,他一抖韁繩,馬兒輕嘶,小跑出了馬廄,展雲熙附在清芷耳邊道:「準備好了嗎?」然後,不待清芷回答,便一夾馬肚。「喝!」
清芷第一次乘馬,因此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整個人被馬兒向前沖的力量反彈撞上展雲熙的胸膛,她撞得七葷八素,卻聽見展雲熙的笑聲自頂上傳來。
「呵呵,會痛嗎?不是跟你說,靠緊我就沒事了嗎?」
「你是故意的!」清芷委屈地頂了回去,卻得到哈哈的大笑聲,有點惱怒的她不禁翻了翻白眼,便在此時,她感受到後方傳來沉穩的心跳聲,和因笑聲而微微鼓動著的胸膛,那麼的渾厚,那麼的安全,令她備感安心。清芷斂住了怒容,朝著前方的黑暗望去,似乎,似乎在無邊夜色里的盡頭,透出了一絲絲幸福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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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怎麼回事!」方如蘭真的會因為生了個不肖子而縮短好幾年的壽命,雲熙竟然和蕭清芷同時失蹤,拜託,她不是都已經答應他們的婚事了嗎?雖然說是「隨他們的意思」,可也沒叫展雲熙連親也不結,直接拐帶了清芷去吉州吧?而且最教她氣惱的是,這傻兒子帶著人家「私奔」,竟然連東西都沒帶,秀兒來稟報的時候,說房裡除了二小姐外,其他東西一樣也沒短少,天啊!清芷那麼單薄的身子哪受得了長時間的趕路啊!就算是在路上會添些用品,也不見得她便用得慣啊!
「夫人,夫人,稍安勿躁,雲熙也不是五歲孩兒了,總不會連這些事情都不懂得照應清芷的,你就少操點心,讓他們年輕人去吧!」
「你還替他們說話!」方如蘭看著一屋子的婚禮擺設,忍不住怒火中燒。「你自己好好看看,這些『囍』字貼了多久啦!這些東西擱了多久啦!他們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咱們做爹娘的還要被愚弄多久啊!」方如蘭這回真是痛定思痛,絕對不再姑息養奸。「阿福!阿福!快點出來!」
展浚山開始暗暗替大兒子擔心,這小子平時浪蕩不羈,不拘小節他便罷了,居然還連自己的婚事也露了這麼一手,莫怪方如蘭會氣得七竅生煙,誓死不休,難道兒子忘了他娘是屬虎的嗎?
展浚山雖然也不贊成兒子的做法,但是也不能袖手旁觀,便忙勸道:「夫人,現下雲熙早去得遠了,咱們又何必巴巴的跑去追人呢?不如修書一封,叫他們及早回來成親便可,你也可以輕鬆些啊!」
「這成何體統!」方如蘭怒瞪丈夫一眼。「他們孤男寡女,沒名沒分的走在一起,萬一出了事,我怎麼向宛玥交代?」
「你這麼說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展浚山皺了皺眉頭,他倒忘了考慮這點。
看丈夫一副再無異議的表情,方如蘭的氣焰更是高漲。「阿福!阿福!」
「來了來了!」阿福慌慌張張跑了進來,一腳竟然還踩著水桶!
「怎麼啦!這麼狼狽?」展浚山看他渾身又是土又是水的,好不奇怪。
「呵呵……因……因為小的剛剛幫別人提水,結果夫人在叫……小的一慌,便踩翻了水桶……所以……」阿福苦笑著,方如蘭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高分貝實在是可怕至極。
望著丈夫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方如蘭不便發作,卻朝著阿福大聲說道:「我要你現在馬上帶人出發去把雲熙和清芷給我找回來!聽見沒有?」
「夫人?」這也未免太晚了一點吧!他們早走了一天多了,現在去追,恐怕得直接到吉州才找得到人嘍!再說,就算追到又怎樣,人少爺豈會乖乖聽話?
阿福求助的望了望展浚山一眼,就盼老爺開口,不過展浚山卻自顧自的捻須、品茗,還不時發出讚歎聲。「嗯,這茶好香啊!」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這什麼這?你不想去?」方如蘭一歇斯底里起來,平日溫厚寬大的當家主母形象就全大打折扣。「反正你現在去打理打理,馬上上路,知道了沒有?」
「小的知道了!」我命苦啊!阿福的內心吶喊著,雖是如此,還是很認分的,踩著木桶,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
展浚山放下茶盅,暗自呼了一口氣,兒子啊兒子,不是爹不幫你,實在是愛莫能助,你就好自為之,善自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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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上,清芷大開眼界。
展雲熙多半時候並不讓她下馬行走,有時與她共乘,有時自個兒下馬拉著犢繩走在前頭,為她指點沿路風光。
這是很新奇的體驗。
對清芷來說,不僅是遊覽名山大川而已,最重要的是展雲熙的陪伴,雖然從前她和宛玥投靠展家時也曾經歷過一段不算短時間的旅程,但大多時間她們都是坐在馬車裡,而且宛玥性情沉靜,甚少與她談天說地,不若展雲熙完全相反,有時候甚至會講到她不太想聽而昏昏欲睡。
展雲熙也注意到了,接下來的幾天,便不再拉著她到處看東看西,只是慢慢地趕路,好讓清芷不至於感到路途顛簸導致不舒服,雖然是走走停停,也終於到了吉州。
「到了。」展雲熙拉著纏繩在一處大宅院前停下,那大宅院看起來一副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的模樣,蕭清芷愣了愣。
「這是……」
「這裡是薛家酒鋪,青棠應該是住在這裡才對。」冷青棠並沒有固定居所,既然信上寫明了要到吉川找薛老三,大概就是住在這裡了。
「薛家酒鋪?」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更何況連個招牌都沒有?
展雲熙微笑了笑,不作回答,直接上前,輕輕一推,大門便「咿呀」一聲被推開了來。
「咱們先進去吧!」
瞧展雲熙神情宛如回自己家的自在,清芷不免好奇起薛老三這號人物起來了,也難怪姊姊會想來會一會這號人物,不像酒鋪的酒鋪,沒有人看管的大門,活像荒郊野外的庭園……清芷毛骨悚然的吞了口口水,這活像一間鬼屋的大屋子真的有住人嗎?
展雲熙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般,但笑不語,將馬牽到一棵樹下栓好后,便從馬背上將她抱下來。
「這裡……真的是酒鋪?」清芷再次疑惑的問,她肯定一向愛整潔的宛玥應該不會住在這裡。
「嗯,正確說來,酒鋪在後頭。」展雲熙像打啞謎似的,將她抱起就向前走。
「我可以自己走!」清芷臉頰微紅的抗議道,總是不太習慣太過親匿的接觸。
展雲熙卻完全不在意她的抗拒。「待會兒再放你下來。」他話一講完,便單腳在地上一蹬,跳上牆頭,躍了過去。
清芷還來不及反應,便又重新回到地面上,當她下意識閉上的眼睛再度睜開時,不禁為眼前景象所惑,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牆之隔竟是天差地別!
院中四處栽滿奇花異卉,異香橫流,蝶舞蜂回。
「這就是薛老三的庫房重地,為了不使香氣外露,便任主宅荒蕪,真是本末倒置。」展雲熙好像很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擁著清芷便往前走,然而清芷真是看傻了眼。
「庫房重地?什麼意思?」
「他專用一些奇怪的東西釀酒,你現在看得到的花草都是他種來試驗的。」展雲熙大手一揮,趕走停在他肩上的蝴蝶,頗不耐煩。「搞得四處都是蟲子,煩死了。」
「怎麼會?」清芷不免覺得好笑,但也未多說,只顧四下觀看,突地,她在小徑盡頭處,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那是……」清芷掩住口,難捺心中激動。
展雲熙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面色忽地一整,隨而露出一抹笑容,正要發話時,清芷卻已顧不得自己行走不便而衝上前去!
「姊姊!」那女子聞言,本來蹲著的身子陡然站起回過身來,那形容樣貌,清冷的儀態,不是宛玥又是何人?
宛玥看見清芷,心下一陣詫異,但隨之而來的是難以言宣的欣喜,她才上前兩步,清芷便已來到她的面前將她抱住。「姊姊!」
宛玥愛憐的摸摸她的頭髮,將清芷看了個清楚。「瘦多了。」如水涼般的語調,聽來沁人心脾,她抬頭望了清芷後方一眼,看見展雲熙,彷彿已了解事情經過似的說道:「展大哥,有勞了。」
展雲熙只報以一笑。「你們二人且敘敘舊。」
「且慢。」宛玥喚住了展雲熙,面色卻變得凝重。
「還有什麼事?」
「清芷若已與你成親,那麼你帶她來這裡自然沒有任何不妥……」宛玥盯了妹妹一眼,又說道:「你尚未娶阿芷過門吧?」
此言一出,清芷的臉頰陡然生暈,展雲熙望了她一眼,才道:「你放心吧!娘已經答應了,是我看她急著見你一面,才帶她偷跑的,爹娘那裡,我自會承擔。」
「如果真是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一聽見展雲熙已取得展氏夫婦的諒解,宛玥便放下心中大石,對於拐帶清芷「私逃」一事,再無異議,反正展雲熙平時便不太拘小節,真按部就班才有點奇怪。
清芷的內心卻不由得一陣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對她來說,見到睽違已久的宛玥,此刻比什麼都更加重要,她仔細的看了宛玥全身,發現她穿得更樸素了,幾乎可以荊釵布裙來形容,她柔嫩的手上也長了繭,這些在在都顯示,她在這裡好像過得並非十分如意,一思及此,清芷便愧責難忍。
「姊姊……你怎麼……怎麼……」她伸出手去握住宛玥的,聲音不住哽咽。
宛玥了解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輕道:「你在為我擔心么?真是多餘,我在這過得很好,天天都忙不完,很充實呢!」
展雲熙看她不像假裝,心下不免狐疑幾分,據他所知,這個庭院向來被薛老三視為重要的地方,當然不只是因為這些奇花異卉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在這庭院中尚有一處酒窖,是薛老三傾全力製作出來的佳釀存放的所在,就連他想進來,還會被薛老三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瞄上一瞄呢!如今宛玥竟可堂而皇之的在此出入,這代表什麼?真真讓人匪夷所思。
就在細敲其中奧妙時,清芷又說道:「可是……可是你……」她記憶中的姊姊,不是這樣啊!那個國色天香、不染纖塵的女子到哪去了?
「我這樣不好看嗎?」宛玥摸摸自己的臉頰,頗驚異的問,她對自己可是很有信心的呢!
清芷見宛玥竟是如此反應,也忍不住微微一笑,的確,姊姊雖然衣飾不若以往高貴,但是神色間卻多了抹歡然和自在,看起來更加可親,她在這裡,似乎比在展家更如魚得水。
「好看,姊姊怎麼穿都好看。」清芷衷心的說。
展雲熙在一旁思索片刻后才突然插了一句。「宛玥,青棠和老三呢?」
宛玥聽見展雲熙的問話,彷彿這時才想起來似的,笑道:「先進屋裡去吧!在外頭談多不方便。」說完便領路而行。
三人進了一間竹子搭起來的小屋后,宛玥拉出竹椅給他們坐下,轉身又去泡茶,忙碌得很,清芷一面環顧四周,有點志忑的望了展雲熙一眼,展雲熙注意到了,便將手覆上她的緊握了一下。清芷感受到他掌心遞來的手溫,看了他一眼后,便把手縮了回去,不料展雲熙早料到她有此著,偏生攫住她柔夷,幾乎有點無賴的死抓著不放,連宛玥端了茶水回來看到這情景也不以為意,一派自然,倒教清芷不知如何是好。
他好像越來越得寸進尺了!清芷不滿的想,自從出門以來,展雲熙就越來越不避諱這麼做她會不會生氣,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一個人要是不在乎被瞪、被罵、被拒絕,你還能拿他怎麼辦?清芷如今便是有這種感慨。
宛玥一面將茶水放上桌子,一面若無其事的向展雲熙解釋道:「冷公子出門去了,說待會兒才回來,薛大哥去了山上,說是要找釀酒的東西,短則四五天,長則兩三個月,現下已三天沒回來,大概近期之內很難見到他了。」
展雲熙一面點頭,一面端起茶呷了一口。「那真可惜!」
「可惜?」蕭宛玥不解。
「我想在此借他家一用,與清芷完婚。」
此話一出,真可謂語驚四座,宛玥本來好端端喝著茶,卻岔了口氣,茶水嗆到她的喉嚨,她咳了兩聲,撫了撫自己胸口,這才說道:「為什麼?既然如此為何不在老家成親便罷?」
「我若是不在此與清芷拜堂,回到老家去準會被我娘以誘拐的罪名給大義滅親了,如果先娶了她,就算回去之後我娘再怎麼生氣,也總不能教清芷成了寡婦吧!」展雲熙的口氣似笑非笑,但眼神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宛玥並沒有什麼意見,反正方如蘭再氣也不會拿媳婦開刀,再說清芷已算是展家的人了,她不想插什麼嘴,只是淡道:「你在這裡完婚也好,我也可以親眼看到阿芷出閣。」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一句話。「喂!有好事不找我!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
眾人聞言,便往外瞧去,這一看還有誰,不就是冷青棠?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甫落,腳下已跨進屋中,一身白袍,手持摺扇,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真箇倜儻風流。
「這不是清芷姑娘嗎?許久未見,又出落得更標緻了!」冷青棠眼睛一亮,箭步上前,撥開了展雲熙的手便執起清芷的柔美輕問:「由杭州來此不算太近,清芷姑娘恐怕是舟車勞頓,疲累不堪吧?」
清芷愣愣的接受冷青棠有點誇張的熱情,還沒回答,她的手便突然被展雲熙拽開。
「把你的花痴用到別處去耍行嗎?」展雲熙一面冷聲哼道,一面將清芷的手緊緊抓著,剛剛是沒注意才被冷青棠撥開了去,想再吃豆腐?門都沒有!
「我?花痴?」冷青棠一張俊臉霎時扭曲了起來,他的風度可不是路邊野花,俯拾皆是的耶!展雲熙竟然把他視得如此廉價,未免有損他的氣概!
「兩位稍安勿躁。」宛玥頗受不了這種無聊的對談,介入打斷了他們。「能不能請先談正事再耍嘴皮子?到時候便儘管你們斗得你死我活吧!」
冷青棠眉眼一挑。「我可沒忘了要辦正事啊!是展兄自個兒扯到別處去的,不然身為義弟的我,怎會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展雲熙從鼻孔里噴出一口氣。「我可不記得啥時跟一個花痴結拜了。」
冷青棠聳聳肩膀。「哎,真是沒幽默感。」幸好他大人不記小人過,這種小事,他不會放在心上的!
宛玥真是拿他們兩個沒轍,就在又要開口的時候,冷青棠忽又截進一句。「對了,展老大,你們家是不是有個叫阿福的長工啊?」
「怎麼?」展雲熙心中閃過一個想法,卻沒來得及釐清。
冷青棠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喔!喔!是這樣啊!」他搖頭晃腦的,若有所思。
「冷公子,你見到阿福了?」宛玥腦筋動得快,來龍去脈一下就通透了。
「宛玥姑娘,你怎麼曉得?」冷青棠素知宛玥機變靈活,這會兒仍不免佩服。
「這不難,他們兩人尚未成親便到吉川來,展家一定會派人來尋,適才聽你又提起阿福,想來你一定是在外頭見到他了吧?」
「正解!」冷青棠一合扇子,也不知在興奮什麼,便沖著展雲熙詭異的笑道:「展兄,我看再過不多時,阿福便找上門啦。而且他是不可能等到你成完親才要你回杭州,現下可難辦嘍!」
「還有什麼難辦的?」展雲熙竟是一臉毫不在乎。「揀日不如撞日,便在今天成了親吧!」
此言一出,人來瘋的冷青棠馬上興奮不已。「好好!好個揀日不如撞日!展兄的婚禮又豈可馬虎?你放心,一切交給我!半個時辰后!萬事皆備!」他一面說,竟然就一面奔了出去,最後一句「萬事皆備」傳到屋內三人的耳朵里的時候,他人已經去得老遠了。
宛玥卻是將此計在腦中想了兩回后,這才一臉慎重的回答。「這樣也不是不可行,在阿福來之前拜了堂再回去也就無妨了。」她說完這句話后,才轉向從剛才一直沒發話的清芷說道:「阿芷,我先跟你說聲恭喜,你跟我來,讓我幫你梳洗梳洗吧!」
清芷從方才聽見那句話后,整個人就一直處於魂游太虛的世界里,一直到宛玥的聲音鑽入她的耳朵后,她才清醒過來,看了宛玥一眼,又轉頭看了展雲熙一眼,不看還好,一看滿腹怒氣便上了來,她不發一語的從座位上站起身子便朝外頭走去,神情陰鬱。
「清……」展雲熙欲要出聲喚她,卻被宛玥攔了下來。
「展大哥,容小妹一問,你可曾詢問過阿芷的意思了?她可願嫁你為妻?」宛玥看清芷方才的反應,大概已經猜到她是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的狀態突如其來被告知要成親的,是以有此一問。
展雲熙心中暗叫要糟,他果然太自以為是了一點,清芷的確是沒有答應過他什麼的啊!
一想到這裡,他也顧不得宛玥了,拔腿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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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芷一個人站在院子裡頭,腦袋完全是混沌一片。
她又沒說要嫁給展雲熙,怎麼所有的人全都一頭熱起來了?根本就沒人問過她的意見,根本沒人知道她內心的真正想法,就連展雲熙也一樣,他們未免也太過自以為是了吧!
忿忿的扯著樹葉,清芷緊咬下唇,展雲熙追到庭院中時,看見她便放慢了腳步。「清芷……是我不對,我應該先問你一聲的。」他走到清芷的身側,看著她柔嫩的臉頰,忍住欲一親芳澤的衝動。
清芷當然不會被這麼一句簡單的話打動,她轉身便要離開,卻被展雲熙越上前擋住了她。
「清芷。」展雲熙凝望著她,喚著她的名,卻不知如何開口,這個令他無比心動的女子,就站在他的身前,和風輕拂她的裙帶微揚,綿密的劉海被撩撥著,粉腮盈映淺淺桃紅,十隻手指交互相握,玉蔥般的指甲底捏握出血色,低垂的眼睫令人不由自主的沈醉。
清芷內心一陣翻湧,一聲「清芷」由他低沉的嗓音說出來,彷彿比任何情話都更要惑人心弦,使人迷失。
他好像比她所想的,更要誠懇些……
「答應我罷!」展雲熙柔聲道。「相信我,好嗎?」
清芷正不知如何回答時,突然地,一隻蝴蝶竟由他們之間飛了過去,清芷一愣,下意識的想要抬起頭看個清楚,卻不意迎上那雙熱切的眼眸。
「好嗎?」展雲熙一瞬不瞬的瞧著她,再次問道。
清芷臉上一陣燒紅,馬上垂下頭去,然後,一句低低的,幾乎使人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地鑽入展雲熙的耳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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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這是阿福心中的吶喊。
當他找東問西,好不容易探聽到薛家酒鋪的下落後,已經是夜晚時分了,而且更扯的是,他找到的竟是一幢雜草叢生的廢墟,這個大打擊讓阿福沒力的快掛點了,怎麼會這樣?難道那些人都是騙他的嗎?
基於不信邪和怕回去難向方如蘭交代的心理,阿福只好鼓起勇氣,準備來個夜探鬼屋。
就當他提著燈籠,摸到這所大宅的最裡面時,忽然聽見隔牆有聲,而且還很大聲!
有鬼!
當然,有鬼也要看看鬼長什麼樣子,所以,阿福又辛苦萬分的爬上了牆頭,伸頭一望,不禁傻眼!
沒想到這府中別有洞天啊!一牆之隔竟是兩番景象,他看過去,四處儘是花團錦簇,張燈結綵,酒香和花香薰人慾醉,而且到處都有人走動,看那些人的打扮,像都是江湖中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甚至還有人奏起絲竹之樂湊興,好不熱鬧有趣!
然後就在此時,一句響亮的男聲響起,阿福一聽之下差點沒高興的感激涕零。
「各位朋友,謝謝大家前來參加我義兄的婚禮,由於是臨時決定,不免倉促,只略以水酒聊備一格,望請各位不要見棄。」說話的是冷青棠,他今天可是犧牲形象當起婚禮總招待來了,沒辦法嘛,誰教他能者多勞呢?
席中響起了掌聲,有人喊著:「新郎呢!新娘呢!怎麼不出來?冷老弟,省東省西也就罷了!總不能連新郎新娘都省下來了吧!」
此言一出,全屋哄堂大笑,起鬧的人也更多了,冷青棠正要答話時,卻被人按住了肩膀,他回頭一看,唷!這是哪位仁兄?身穿大紅蟒袍,斜掛著紅色綵球,一臉沉穩之色,卻掩不住眼底的欣喜,嗯……看起來好像沒有他想像中的蠢嘛!
他正要向展雲熙解釋一切,展雲熙便制止了他,同大夥朗聲說道:「今日謝謝各位弟兄們來喝小弟一杯喜酒,小弟與內子均不勝感激,只是內人生性內向,所以不便出來與各位相見,就讓小弟僅以一杯薄酒,同各位賠罪吧!」他一說完,便拎起酒壺,仰首暢飲,澄黃澄黃的酒汁形成一條飛瀑不斷注入他的口中,卻沒有稍歇之態,直到壺中酒盡,展雲熙才一抹嘴巴,將酒壺放下,抱拳一揖。「請各位弟兄多多海涵了!」
見他露了這麼一手,眾人除了佩服之外,酒興也更加濃厚。「好吧!今天就姑且放你一馬!咱們喝酒第一!」霎時間,席上便喧鬧了起來!既然鬧不了洞房,就乾脆喝酒吧!這些可都是薛家酒鋪的上上等極品呢!
展雲熙見狀,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使個眼色給冷青棠。「這裡就交給你了。」
冷青棠一拍胸脯。「沒問題!」
展雲熙一笑,便回身入內,卻在此時聽見一聲大喊:「大少爺!阿福終於找到你啦!」
展雲熙回頭,便發現阿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顯然是爬牆技術不夠高桿,由牆上摔下來之故。
好笑的瞄了阿福一眼,他向冷青棠說道:「把他灌醉吧!」
得到冷青棠應允后,展雲熙無視於阿福在他身後哀哀嚎叫,逕自走向新房。
「大少爺!你不能走啊!」吵雜的人聲里,阿福用儘力量地嘶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