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集:叄(1)

第4章 上集:叄(1)

第4章上集:叄(1)

曲同秋開始叫任寧遠「老大」。

因為若要直呼其名,他沒那個膽,更會被楚漠猛K說「誰准你這麼叫」;要隨眾小弟一起叫「任哥」,感覺不知怎麼的就很肉麻,何況任寧遠根本沒把他收入旗下。

還是「老大」能真實反應他對任寧遠的感想。

任寧遠對此只笑笑,不置可否,不過曲同秋堅定地覺得他實在很適合。

雖然樣貌斯文,神情多是寬容和氣,但誰規定老大就要是滿臉殺豬般的橫肉呢。老大隻是一種氣質。

曲同秋當跟班跑腿也能當得很高興,而備受他們賞識的庄維卻不知做了什麼,又得罪了楚漠。

這天本是楚漠過生日的大好日子,一行人在楚漠校外的公寓里替他慶祝。庄維必然是在受邀請之列。而曲同秋因為近來當跟班小弟當得委實盡職,也託了任寧遠的福,可以跟去湊熱鬧。

曲同秋好久沒吃飽過了,難得有這種面對充足食物的機會,便努力大吃特吃。招來楚漠嫌惡的數眼之後,便轉移到無人角落去專心致志地填飽自己的肚子。

庄維那邊的事態是如何進展的,在角落裡一心向「吃」的曲同秋完全沒覺察到,直到聽見騷亂動靜,才發現其他人已經如鳥獸散。

曲同秋一片茫然,不知自己到底錯過什麼,卻驚恐地看見楚漠一臉煞氣,從卧室出來。

而庄維不見了。

正在疑惑,便聽見卧室門被踹得「砰砰」響,還夾雜著叫罵。

曲同秋嚇了一跳,但已經錯過了跟隨大流逃亡的最佳時機,屋子裡只剩他們幾個人,他手裡還抓著塊蛋糕,不停偷眼看正和楚漠說話的任寧遠,走也不是,留又不敢。

「任……老大……」

「叫什麼叫?吃你的,」楚漠罵道,「然後閉嘴!」

任寧遠見他嚇得真的趕緊把蛋糕往嘴裡塞,不禁莞爾:「你先回去吧。」

楚漠扯散了自己的衣領,暴躁道:「你們都可以走了!」

「我勸你別那麼做比較好。」

「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做不做有什麼差別!」

任寧遠笑道:「話不是這麼說,撕破臉也分大破和小破。」

「我不管,」楚漠說得咬牙切齒。

「你現在太不冷靜,等下多半要後悔的,到時要說什麼『悔不該』就來不及了,」任寧遠笑道,「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去外面繞一圈。我教你個法子,你等心跳低於一分鐘七十了,再作決定。」

楚漠皺眉想了一會兒,還是喘著氣,瞪起眼睛:「他要是趁機跑了怎麼辦?」

兩人對視兩秒,一起把眼光投向戰戰兢兢的曲同秋。

「喂,你!留下來看著,別讓他跑了,知道嗎?你不是最愛吃嗎?把這一屋子東西吃光之前不許走!」

曲同秋忙把求助目光投向任寧遠:「老大……」

「你照著做就好了,」任寧遠溫和道,「別多嘴,更別多事。」

聽兩人關上外面大門離去的聲音,屋裡只剩他一人守著卧室內的庄維。曲同秋心下惶恐,又斷然不敢走,只得害怕地在客廳里吃起來。

原本庄維還在踹門,怒罵,漸漸的也沒了聲音。

這讓曲同秋更覺可怕。

以庄維那種個性,讓他裝作給保護費,充充場面,他都不肯配合。芝麻綠豆大的事,他都能搞到以被群毆海扁收場。

那如果是西瓜大的事……被惹的又是楚漠,那庄維的最後下場會是……

曲同秋打了個寒戰。

惹毛了楚漠會被修理得暴慘,這在他最害怕的東西的名單上起碼排前三甲。

但同宿舍的人慘遭修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熟面孔,突然橫屍在他面前,這也絕對榜上有名。

哪個更令他心臟不勝負荷,似乎還有待爭議。

他從來不敢逞英雄,他膽子只有綠豆大。

曲同秋惶恐地坐在沙發上,苦思冥想得連頭髮都痛了。楚漠交代下來的任務有兩個,一個是守著庄維,另一個是把東西全吃掉。

反正後面那個命令是絕對沒法完成了。

曲同秋硬著頭皮挪到門口,試探著叫了一聲:

「庄維?」

裡面沒動靜,曲同秋心驚膽戰又敲了敲門:

「庄維?」

一直沒回應,曲同秋慌張起來,不知道楚漠走之前對庄維做了什麼,萬一庄維是被捅了一刀,現在正躺著不斷流血呢?

曲同秋心下害怕,盡量放輕動作,從外面轉動把手,開了門。卧室沒開燈,借著客廳的光,一時也看不清室內是什麼情況,曲同秋走了兩步,在牆上摸索著尋找燈的開關。

燈一亮就看到庄維正躺在床上,十分難受的模樣。

曲同秋伸手剛碰了碰他肩膀,手腕就被一把抓住。那力度把他嚇了一跳,但意識到庄維還能這麼生龍活虎孔武有力,那就應該是沒被怎麼樣,於是鬆了口氣。

一口氣沒松完,只覺得手上一緊,被扯得一個踉蹌,整個撲摔在床上。

沒來得及反應,人就被壓住了。

曲同秋「嘎」的一聲,驚得聲音都噎在喉嚨口,頓時四肢亂掙,好容易喘過一口氣,扯著嗓子喊:「庄維,是我啊……」喊了一半,就又被壓回去了。

沒想到庄維會獸變,曲同秋被按在床上,眼前發黑,簡直要懷疑庄維被什麼鬼東西附身了,只得拚命掙扎鬼叫。

「救命啊救命啊……」

「吵死了!」

「是我啊是我啊,你認錯人了!我是曲……哇啊啊,救命啊……」

徒勞無功地掙扎了半天,曲同秋總算意識到,庄維才不在乎壓的是人還是鬼。多半是楚漠給他吃了什麼怪東西,讓他整個喪失理智,見人就撲,連男女美醜都不分了。

曲同秋心下大駭,偏偏庄維還擺出暴走的架勢,要撕他的襯衫。

曲同秋一時都忘了心疼衣服,嚇得快出不了聲了,只能張口結舌道:「庄、庄維……我是曲同秋啊!」

怎奈庄維完全不為所動,繼續扯他的。曲同秋幾時見過這不可理喻的陣仗,嚇得要命,只得先用力抓緊自己的褲子再說,一時真是欲哭無淚:「救命啊……救命啊……」

庄維兩眼血紅,緊壓著他,不管不顧地繼續上下其手,把他摸了好幾遍。

等庄維終於摸夠了,曲同秋也嚇呆了。屋裡安靜了幾分鐘,兩人四目相對,曲同秋總算明白過來這到底算是怎麼一回事,什麼都來不及想,就「哇」的一聲慘叫,推開庄維,跳起來,奪門而出。

裡面終於清醒鎮定下來的庄維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逮著的是誰,做了什麼事,頓時發出踩到大便一般的慘叫。

曲同秋自從晚上回去以後,就縮頭縮腦的,走路也順著牆根,猶如過街老鼠。

做了一晚上惡夢,翻來覆去驚出好幾身的冷汗。

第二天又曠掉了早上的課,把頭蒙在被子里不出來,想把那不堪的記憶片斷活活悶死在腦子裡。

到中午實在餓得受不了了,終於到食堂,買了盤便宜飯菜,心驚膽戰的,坐在角落裡吃。

正在低頭吃飯,突然就被人揪住領子拉起來,而後狠狠踹翻在地。

曲同秋莫名其妙,來不及反應,就被一連串拳打腳踢打得只能抱頭在地上翻滾。椅子桌子也「噼里啪啦」地倒下來。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但食堂還是有一些學生,只是眾人都只圍觀,沒有一個上前阻擋的。

「別打了……別打了……」

感覺到自己鼻血都流出來了,曲同秋邊護著後腦勺,邊虛弱求饒。

楚漠惱怒不已,用力又踢了他一腳:「死肥豬!你還敢下來吃飯?哈?我讓你吃!」

其實這相當冤枉,那個時候曲同秋已經瘦了好十幾公斤了。生活不容易,更不如意,成日擔驚受怕,跑腿挨罵,吃得又儉省。加上他那連發育都比一般人遲鈍的身體終於開始拔高,骨骼一伸展,剩餘不多的贅肉更加分散得可憐,連普通的「肥」都算不上。

被打得太厲害,曲同秋出於求生本能,拚命爬到附近的桌子底下躲著,嘴巴都快被淌下來的血糊住了,只能哀求:

「饒、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他知道把庄維給放走了,楚漠一定會發火,但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

楚漠一把掀翻桌子,看他嚇得拚命往後縮,叫人把他按住,抬腿又鉚足力氣踢了他兩腳。正中心口,踢得他叫都叫不出來。

至今仍然沒有任何人站出來阻止,眾人只是圍觀著議論紛紛。

大家都好事,爭先恐後探著腦袋看熱鬧,唯恐錯過一個細節,事後與人八卦分享也定然不會有所遺漏。但又怕事,在學校查證的時候,所有人都會口徑一致說沒看見,記不清。

就算有人覺得不滿,他也不會有勇氣說什麼。即使像庄維那樣個性耿直,他卻又沒能力做什麼。

曲同秋被打得太慘,覺得自己牙齒都要掉了。只能縮成一團,希望早一點暈過去,暈過去就不知道痛了。然而卻一直清醒著,每一下踢打,都讓耳朵痛得「嗡嗡」響,痛得全身都發燙,那些拳腳似乎帶著火似的。臉上已經又是血又是眼淚鼻涕,狼狽不堪,毆打在一個瞬間卻突然毫無預兆地停止了,四周也安靜了許多。

曲同秋臉朝下趴著,縮著不敢動,聽見一個聲音在冷冰冰地說:

「你夠了吧。」

人群里起了一陣驚呼聲。

曲同秋抬起發腫的眼皮,看見那個聲音的主人在自己眼前站著,抬手揍了楚漠,一拳打在他下巴上。

看起來似乎沒怎麼用力,楚漠卻往後踉蹌了一下。

「他夠老實了,你還想怎麼樣。」那人還是那麼不慍不火,但食堂里卻變得鴉雀無聲,「楚漠,凡事都要有個限度。」

雖然下面很可能還有熱鬧可看,任寧遠對楚漠,將會是更大的熱鬧八卦,但沒人敢再圍觀了,大家都急忙散去。

偌大的食堂,除了餐台後的員工,其他人幾乎都漸漸走得乾乾淨淨。

在曲同秋搖晃模糊的視線里,任寧遠似乎對著他彎下腰來。

「你還能走嗎?」

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他漸漸看得清任寧遠皺起來的眉毛。

「很嚴重啊,叫救護車吧。」

曲同秋覺得那樣太誇張了,印象里救護車是病危的人才有權力動用的,他會因為自己被打的程度還夠不上叫救護車而惶恐,忙連連搖頭。

「這樣,那我帶你去醫院。」

一手穿過他脖下,一手穿過腿彎,做了個要抱他起來的動作。

只有抱小孩子或者女人才會這樣,曲同秋感覺到他手上用力,嚇了一跳,頓時瞪圓了眼睛望著他。

任寧遠微微用力,便收了力道,把手縮回去,笑著說:「嗯,你確實有點重呢。」

曲同秋不禁一陣羞愧。但聽他在調侃,也覺得情況沒那麼慘了,心情輕鬆了一點,身上似乎不再那麼痛。

任寧遠扶起他,而後轉了身,示意他趴上來。

曲同秋想不到他居然要背他,頓時受寵若驚,戰戰兢兢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任寧遠這回倒是輕鬆便站了起來,背著他走出去,還能騰出一隻手打電話叫了車。

坐進車裡,任寧遠扶他坐好,還把肩膀借給他靠。曲同秋突然害怕自己腦袋會太沉,便半靠半撐地歪著腦袋。

任寧遠看了他一眼,輕微把他往下壓了壓,讓他順勢躺在自己腿上,笑道:「放心,你還不至於。」

曲同秋誠惶誠恐地躺了一會兒,囁嚅道:「老大……」

「嗯?是很痛嗎?」

「不,不會。」

這已經是大學的第二個學期,被欺負也算歷史悠久,都生出慣性來了。沒有人為他說過話。

而第一個居然會是任寧遠。

曲同秋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大的面子,這麼好的運氣。除了受寵若驚,更覺得感動又感激。

任寧遠是他永遠都該追隨的人。

由任寧遠陪著去醫院,覺得一切都順利而且便捷,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檢查了。眼眶淤青,但沒傷到眼球,牙齒還好也只是輕微的鬆動,流了那麼多血,鼻樑骨倒也沒斷,身上也一樣,傷處無數,但慶幸的是沒有致命的和會留下後遺症的。

真是他的運氣。

曲同秋知道自己死不了了,看任寧遠沒有馬上帶他離開的意思,忐忑道:「老大……」

「如果你沒有特別想趕回去上課,就老實住院吧。」

「不不不,我沒到那種地步……」

想到在醫院燒錢的速度他就害怕。挨打便算了,還要破財。雪上加霜,手都冰冰涼。

任寧遠也不說話,只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他胸口戳了一下,曲同秋立刻痛得「哎喲」彎了腰。

「你看,都這樣了。回去也上不了課,又不會有人伺候你。不如在這裡休養幾天。」

「老大,我……」

「費用我來付,」任寧遠笑道,「你不用擔心,你沒欠我。我每一毛都會向楚漠討回來的。」

不提身上的痛的話,曲同秋倒算是過了幾天好日子。

宿舍里的人和班裡其他同學陸陸續續來探望他,詢問傷勢的時候大家趁機發泄積怨,大講了一通楚漠的壞話,齊聲怒罵之,很是痛快。

無人探訪的時候,身邊也有任寧遠帶給他看的一些雜誌和書,可以安寧地打發時間。

連呂陽都來了,唯獨庄維沒出現過。他不來也好,免得尷尬。曲同秋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面對面而臉上不抽搐。

這麼安然過了一段時間,除了傷口疼痛之外,也稱得上好吃好睡。儘管醫院食物清淡,曲同秋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胖回來了。

任寧遠來看他的時候帶了一些糖,把曲同秋高興壞了。近來身上好了很多,一旦病痛下去,食慾就回來了,但護士也只給他小孩子吃的小糖豆,把他饞得不行。

任寧遠在他床邊坐著,端詳了他一會兒,用拇指和曲起的食指檢驗似的捏了一下他的臉,笑著說:「嗯,有起色,看起來好多了,住得還習慣嗎?」

曲同秋忙應道:「我已經全好了,想出院。」

任寧遠點點頭:「也是,醫院終究不是什麼好地方。那麼歡迎你出院。」

瑣碎東西收拾了個小包裹,辦好手續,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曲同秋髮現面前停了輛車,似是要載他們,但又不像是那平日也難得一坐的計程車。

任寧遠在車窗上敲了敲,而後拉開門,前面駕駛位上的男人也把棒球帽拿下來,曲同秋這才看清楚那是楚漠。

這簡直就跟驚悚片場景一樣,曲同秋心頭猛地一顫,差點轉身就跑,卻被一把拉住。

「別這樣,」任寧遠有些啼笑皆非,「他來接我們的。」

「……」

「楚漠家離醫院不遠,開車來也方便。」

曲同秋實在被打怕了,還是僵著,笑得怪可憐,死活不肯往車裡坐。

「不怕,楚漠還要跟你道歉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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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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