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姐姐,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洪月屏有些訝異,這一陣子來,月苓沒給她好臉色看,說話也相當冷淡,可現在她不但熱切,還親自為她開門?

踏進客廳,洪月屏見到意想不到的客人。

「石必賢,你……怎麼會在這裡?」與其說她是訝異他的到來,不如說她是驚懼他的出現。

「既然你都不跟我聯絡,我只好自己來找你了。」

「姐姐,」洪月苓沒讓他們敘舊,她拉了拉洪月屏的袖子說:「我都知道了。」

洪月屏心頭一陣顫慄,她抖著聲音問道:「你知道了什麼?」

「石大哥都告訴我了,對……對不起啦。」對於先前曾經誤會過她和石必正之間有什麼,洪月苓對自己的猜忌感到愧疚。

洪月屏白了一張臉,她後退一步,不安的問道:「他告訴你什麼?」

「石大哥他全說了,包括你所發生的事情。」

原本已經試著去淡忘的洪月屏,在聽到石必賢竟揭起自己的傷痕,並且將它赤裸裸的呈現給他人看,於是舊傷新痛一起來,以另一種形式的疼痛折磨著她。

從心底直湧上怒意,像煮沸的開水不斷的冒出大量的氣泡,洪月屏無法遏抑這一波又一波的攻勢……「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大肆宣揚,將這些話說出去?你……你太過分了!」

洪月屏忿恨地看著他。

「月屏,我不想你那麼累、那麼苦,我只是想要幫助你。」

「不要用這當借口,打著救贖的口號而干涉他人的生活,你太卑鄙了!」

「姐姐,你不要怪石大哥,他是為你好啊!」洪月苓趕緊辯駁,這始作俑者是她啊!

「石必賢,你答應過我不說出去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像是所有可掩飾、可遮蓋的蔽體衣物盡數被人撕得粉碎,渾身赤裸裸的站在人群之中,羞辱、不安,全像是利箭刺在她的身上。

她的臉色益顯蒼白,狼狽的逃離現場。

「月屏!」石必賢大叫,她沒有理他,將他拒在門外。「你開門,聽我說啊!月屏!」

沒有反應。

「姐!」洪月苓跟在他的身後大叫,但是洪月屏沒有理他們。

「開門啊!月屏,拜託你開門,拜託……」石必賢懊悔了。「難道我做錯了,她生氣了?」他只是想幫她,不願見她一個人痛苦啊!為什麼她將他推在門外?

「不,石大哥,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我永遠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我會一直以為……以為……」她對不起的不只是洪月屏,還有石必正。

她的任性、她的驕縱,傷害了多少人?

從來沒有想到是與非的過度帶,還隱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而她只是單純的將它一分為二,不懂得包容、寬厚,一再的逼人太甚……阿正……他還會原諒她嗎?

「可是她不理我。」他嘆息。

「這只是暫時的,就算她不理人,我們還是會幫助她,讓她重新走出來。」洪月苓一語雙關,石必賢點了點頭。

「算我一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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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秋妹在聽完洪月苓的敘述之後,心中的滋味是可想而知,她的寶貝女兒遇到這種事,而身為母親的她卻無法保護她的孩子,心中除了震撼還有自責,她這母親是怎麼當的?

懷著擔憂的一顆心,她來到了洪月屏的房間前面,沉重的伸出手敲門。

「月屏,媽有話跟你說,開開門。」

房內依舊不動聲色。

黃秋妹並不放棄,她邊敲邊道:「月屏,快開門!媽知道你心裡有事,你開門讓媽進去好嗎?」

洪月苓也上前助陣。

「姐姐,媽回來了,她有話要跟你說,你就開個門吧。」

「月屏,月屏!」黃秋妹不斷呼喚。

「姐姐,你怎麼都不應聲?」洪月苓扯開喉嚨喊道,仍沒有任何動靜,她只好向媽媽道:「媽,姐姐可能太累,睡著了。」

「也許吧!這孩子心裡有話都不說的。」黃秋妹對月屏的內斂感到心疼。「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嘆道。

「姐姐她都不說,我們當然不知道。」洪月苓也是又惱又氣。

「你爸爸把你們兩個交給我,要我好好把你們拉扯大、平平安安的長大,我也不要求什麼,只不過就這點希望,結果,月屏卻出了這種事……這叫我怎麼對你們死去的爸爸交代?」黃秋妹對自己的失職感到心酸。

「媽,你不要這麼說,這是意外。」

「就算是意外也是我的疏失,你看,都過這麼久了我才知道,而且還是由別人的口

中告訴我們,你說,我不是太失職了嗎?」黃秋妹想到這一點就不能釋懷。

「媽……」洪月苓摟住了她。「你是個好媽媽,不要說你失職的這些話,其實你對我們的用心,我跟姐姐全部都了解啊!」

聽到女兒這麼懂事,黃秋妹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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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月屏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踏出門去?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她覺得好屈辱、好羞愧、好-臟……她覺得她就像是細菌,知道外面的陽光含有強烈的紫外線,出去必死無疑,所以只敢躲在房間,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然而她的心田,處處已是烈火燒過的痕迹,偶爾一陣風吹過,揚起的飛灰是淚水無法澆熄的。

她真的好累啊!生命似已油盡燈枯,畢生的精力於此已趨於殆盡,再也提不起勁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想拖著疲憊的身子殘存於這世上,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好好休息,再也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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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必正的教室門口走來走去,洪月苓心中猶如掛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要怎麼跟他開口,跟他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誤?

她不在乎低聲下氣,因為她知道是自己的錯,是她把他的心丟在地上踐踏的。

他會原諒她嗎?她的心滿滿的都是他,如果他因此而走出自己的生命,那她也無話可說,都是她的錯。但是她仍是希望他能夠盡釋前嫌,因為她不知道沒有他的日子,她該怎麼過?

她發現自己非常的自私,她希望他不會收回對她的好,尤其在她惡劣的對待他之後。

忐忑的心全化為不安的腳步,洪月苓在石必正的教室之前不斷的徘徊,待下課鈴聲響起,她緊張的注意每一位走出教室的人,搜尋著她所要找的面孔。

「阿正……」她囁嚅的叫了出來。

石必正訝異的左右張望,在看到洪月苓時,臉色沉了下來,比方-的淡然更令人不安。

「幹嘛?」

「我……我是來道歉的。你的額頭怎麼了?」她沒忽略他額上的紅腫。

石必正摸了摸額頭,不想跟她說明原因,問:「道什麼歉?」

「我……我知道錯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你哥哥都已經告訴我了,我都了解了。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洪月苓狀極委屈,彷佛受了冤枉的人是她。

石必正恍然大悟,難怪她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他很高興她不再誤會他了,但是……為什麼別人說的話她就信,自己說的話她就不信呢?想到這裡,他一肚子氣。

「我是不是得謝謝你的了解?」

洪月苓聽得出他的不滿,雖然不太願意把姿態擺得太低,但她還是說了:「你不要生氣嘛!對……對不起啦,」她終於說出口了。

「對不起我什麼?你做了什麼嗎?」他故意的。

洪月苓咬緊下唇,抬起盈盈雙眼看他,楚楚動人,石必正一陣心神蕩漾,有股想要把她擁入懷中的慾望,他已經很久沒碰她了,但他忍住了。

不論他說什麼,她一概把他擋在門外,不肯敞開心房,他也是人啊!一再的熱臉去碰冷屁股,他會開心嗎?想起額上的傷,他心中還有氣。

石必賢的解釋她就聽,他才剛開口她就離去,厚此薄彼,加上不信任他,石必正更忿怒了。

「我知道是我錯了,你……不願意原諒我嗎?」

「你這樣說,太折煞我了。」

「阿正……」

她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委曲求全了,他還是不肯原諒她嗎?不過……他會這麼做也是自己引起的,洪月苓明了這一點,脾氣隱忍了下來。

她試著突破藩籬:「你還在生氣嗎?」

「我哪敢?」

「阿正,對不起嘛,都是我不對,我以後會搞清楚狀況才會下定論,我……我跟你保證。」

「難保不會跳票呵!」他出言諷刺。

她都已經放下身段,好聲好氣的跟他道歉了,他還是不領情,存心是要羞辱她嗎?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她都已經反省了,為什麼他不肯原諒她?

「阿正……」

他還要不要裝下去,早在他看到她時,他的心就軟化了,只是不肯輕易的說出已原諒她的話,他想讓她多得到一點教訓。多一點傲然,能換得日後的保證嗎?事實上,他也在為難著。

她的眉頭緊蹙,快要哭了出來……他到底還要不要故意折磨她?

正準備採取行動時,卻被打擾了--「月苓,原來你在這,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簡碧雯跑得氣喘吁吁,抓住了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

「班代說你家裡打電話到系辦公室,說你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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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洪月苓衝進家門,急著想見洪月屏,在學校電話那一頭傳來母親的焦灼,她的心連帶的受損了。

打開門,令她愕然的是石必賢竟然在她們家中。

「石大哥,你怎麼會在這?」

「哥?」石必正從洪月苓後頭冒出,他載著洪月苓回來,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兄長。

「是他救了月屏的。」黃秋妹從月屏的房間走出來。

「媽!」洪月苓連忙跑了過去。「姐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在休息。」黃秋妹有些憔悴,她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輕賤自己的性命?要是真發生什麼憾事,叫她如何去面對黃泉下的老伴呢?

洪月苓聽到洪月屏沒事,鬆了口氣。

「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石大哥,你又怎麼會在這裡?」

「這位先生是來找月屏的,我本來不知道他是誰?不過要不是他堅持要找月屏,我也不會發現月屏竟然……」黃秋妹說不下去,就連那個字眼,都令她心驚膽顫啊!「是他幫我送月屏到醫院,剛才才回來的。」

「姐姐為什麼會割腕自殺?」洪月苓仍然不懂,她沒辦法想象萬一真正失去姐姐之後,那是什麼感覺?

石必賢開口:「我想這是原因。」他將信紙從手上放了下來,洪月苓接過一看--媽媽、月苓,我走了。

抱歉沒說一句再見,而我已經離開了,因為我已經失去面對你們的勇氣了。

我所發生的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也好,不用我再多開口,那會使我更傷痛。知道嗎?只要每一次想起那件齷齪的事,甚至在寫這封信的時候,都讓我感到難忍,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因為再過不久,我的痛苦就要消失了。

請原諒我自私,為了解脫,我不得不選擇逃避,也只有這麼做,我才不會被那個惡夢困擾、折磨。更何況我知道,不這麼做的話,那個惡夢將會困著我一輩子,而我並不喜歡這樣,非常、非常的不喜歡。

最後拜託你們一件事,請代我向石必賢、石必正兩兄弟致意,如果沒有了他們,我也可能多活不了這麼些個日子,能再多陪陪你們,是他們屢次將我帶回到這個世上。

另外要提及的,是謝謝石必賢對我的情意,不過像我這樣的女孩子……還是建議他去找個清清白白的女孩,不要將心思耗在我的身上。那不值得。

祝福大家!

月屏絕筆洪月苓接過信一看,越看越憎,越看越忿怒,喊了出來:「笨蛋!姐姐……姐姐是笨蛋!」

「月苓,鎮靜一點。」石必正安撫道。

「她為什麼只會一味的退縮,一味的退後?退到最後,連自己的命都沒有了!難道我們還敵不過一個歹徒嗎?她寧願為那個歹徒死,也不願為我們活下來嗎?」她好氣啊!

氣洪月屏不懂得珍惜自己。「真是傻瓜、笨蛋、大白痴一個!」

「月苓,好了,別再罵了。」他知道她是有口無心,她只是捨不得。

「那她為什麼……」

「對不起。」

細微而孱弱的聲音鑽進了他們之間,眾人驚愕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洪月屏靠在門邊,石必賢大步走了過去,語調充滿憐惜:「你怎麼起來了呢?」

「我聽到月苓的聲音,所以起來看看。」她有氣無力的。

洪月苓不舍的看著她,本來就不豐腴的洪月屏,這下子更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他們得牢牢抓住她啊!

「姐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忍不住問道。

「我本來是想……只要到了另一個世界,事情就解決了,而你也會跟石必正複合,他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洪月苓忽然很想哭。「姐姐……」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想這個?

石必賢的拳頭握緊了,他低吼了出來:「那我呢?」

洪月屏驚愕的看著他,這個始終都在她身邊的男子一向都是溫文和氣,可這時候的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隱忍著隨時都會爆發的脾氣怒道:「你以為只要你死了,一切就會解決了嗎?如果你死了就可以解決一切,那我的心你要怎麼處理?」

「對不起,我……」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深情。

「什麼叫作不要把心思耗在你的身上?什麼叫作不值得?我說過了我願意在你身邊照顧你、保護你,可是你從來不願正眼看我一眼,難道我真的那麼糟糕嗎?」

「不,不是,我只是……我配不上你啊!」她閉上眼睛逸出眼淚喊了出來:「我的肚子有惡魔的孩子,你叫我怎麼再待在這世上?叫我怎麼面對你?」

石必賢降下燃點,沉痛的道:「我不管肚子里的孩子是誰?都是你的骨肉。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你一起面對未來?」

洪月屏愕然的望著他。「可是我……」

「你已經殺了我一次,還要再來第二次嗎?看到你流著血倒在血泊里,你知道我是什麼滋味嗎?」他的心都寒了。「我不要你一個人獨自承受痛苦,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對。就算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洪月屏無話可說,她一直以為她沒有希望了,而這個男人……願意成為她的陽光?

她屈服了。

見她不語,石必賢凄然的喚道:「月屏?」

「我知道了。」

##########

摩托車停在「羅浮」店門口,洪月苓從後座跳了下來,取下安全帽,免得被人誤會是來搶劫的。石必正停妥車子之後,陪同她一起走進店內。

「歡迎光臨。」電子女音再度響起。

洪月苓左張右望,看不到人,她向在值班的盈盈問道:「盈盈姐,我姐姐呢?」

「她呀?下班就有護花使者把她載走了,問她是誰她也不說。就是上次那個在店裡救她的那個男人。」

石必正走到她身旁道:「不是告訴你不用為你姐姐擔心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想過來找她一起下班嘛!」洪月苓只要想到洪月屏發生過什麼事?再加上她也曾經差點出事,所以對於隻身在外的單身女子,她都為她們捏一把冷汗。

「你看吧!撲了個空。」

「她是我姐姐耶!我關心她不行啊?」洪月苓不滿的叫了起來。

「行、行,反正現在你姐姐也不在了,我們可以走了。好不好?」石必正舉手做投降狀,一副無可奈何。

之前她虧待他太多了,洪月苓決定對他好一點:「好,我跟你走就是了,別一張苦瓜臉嘛!」

「走吧!我帶你回家。現在治安不好,還是早點到家比較妥當。」他握著她的手離開店面。

洪月苓知道這些個日子以來,他總是守在她身邊,帶著她一起上、下學,她不舍的問:「每天這樣子載我,你不會累嗎?」

「載你,當然不累嘍!」

「萬一哪一天……你不願意再載我了呢?」她擔心的看著他,深恐負面答案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其實她想問的是,萬一有一天……他不再愛她了呢?

「除非你不願意讓我載呀!」

「你……都會陪我吧?」她指的是未來的旅途。

「廢話!萬一你又遇到什麼危險,那可怎麼辦?我可不想你有任何意外發生。我是絕對、絕對不允許你姐姐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他說得斬釘截鐵。

「萬一我出事的話呢?」

「我說過了,只要有我在,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真的出事,你會不會……會不會不理我?」她終於將疑問問了出來。

石必正微愕,很快回答:「你看看我哥哥怎麼對待你姐姐,你就知道答案嘍!而且那種事情又不是女人的錯,為什麼還要擔心?」

「可是有些男人會介意呀!」她嘟嚷。

「與其想這些有的沒有的,你不如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用力拉了她一把,將她往自己的身上靠,兩人一同前進。

她的心頭一陣悸動。

她知道他走路的速度向來並不慢,但當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會放慢下來,以屬於他們的頻率走動。

這樣子,他才能在她身邊陪著她、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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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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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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