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尋選擇了等待。
書白不是渾然無知的,他越來越搞不清楚,他究竟是為了支持婚姻自主而反對秋尋,還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無論是哪一個理由,錯的人都是他。
遵循父母之命嫁給他的秋尋又有何辜?只是上天千不該萬不該開了這般的玩笑,選擇了一個他會真心愛上的女人,將她送到他身邊。
秋尋無疑是個傳統的女人,在她身上可以找到任何一種美德,但她卻不會因為書白的決斷而自怨自文,她一點也不糟蹋自己的命運,如果那天她真的回到姚家,或許就不會再回來了吧?書白想。
但秋尋選擇了留下來,並且十分清楚地告訴他,她要這個丈夫,她會等,等到書白棄械投降,以愛她為名成為她的夫。
有可能嗎?書白思索著,他是否要讓那個一年之約的協議自動作廢,是否要推翻自己那套言之鑿鑿的論調,是否要她為自己生兒育女,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妻?
他還在想,而秋尋耐心地等。
風暴像未曾來要般,小屋裡再度回復了寧靜,但他們倆之間的氣氛。再不像從前那般,可以像兩個好朋友間的無話不談。因為多了男女間的心事,使得現在他們連說話都覺得心跳不已。
像極初嘗情果的戀侶,未互悉彼此而有的暖昧志猜測,以適當的距離迴避著對方,卻又不時想要毫無間隔的緊密。
就算是擁抱,也很困難。
這日,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秋尋打開門時,微微吃了一驚。
「爹,阿思?你們怎麼來了?」
劉劍塘由阿思攙扶著,秋尋忙讓身好使他們進來。
「剛剛跟忠叔去布莊巡視了一下,巡完以後發現時間還早,就到書白這兒繞一繞,看看你過了習不習慣。」劉劍塘邊說,邊走進屋子裡。
「那……忠叔呢?」秋尋下意識往外頭探了探。
「忠叔回家去了,我也是買菜的時候在路上碰到老爺,所以才跟老爺一塊兒過來的。」阿思連忙回話。
秋尋恍然大悟,忙著要招呼。「我去泡茶。」
阿思聞言笑道:「我來我來,老爺跟小姐慢慢談。」她提著菜便往後門走去,劉劍塘看阿思走掉以後,才將視線轉回秋尋身上。
秋尋忙道:「書白人在學校……」
「我當然知道。」劉劍塘捻了捻下巴的鬍子。
「來,你也坐著,咱們爺兒倆好說話。」
「是。」秋尋依言從命,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孩子,你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吧?」劉劍塘溫和地開了口,秋尋乍聽他的聲音,不由覺得一陣溫暖,她並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劉劍塘笑了笑。「書白這個孩子,從以前就十分有抱負,很有自己的主見和理想,我們這些做父母的,總以他為榮,不過,有時他難免心高氣做了些,就像成親這件事……」
秋尋聽劉劍塘提起她和書白的婚事,便更加用心的聆聽。
「你成親有些時日,大概也多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但是我人坐在家裡,心裡總還是記掛著你們小夫妻倆,所以這才趁這機會來向你道歉。」
「道歉?」秋尋有些慌。「爹,千萬別這麼說,是我和書白讓您擔心了,應該是我道歉才對阿!」其實她不知道劉劍塘到底打算告訴她什麼,但心下一想到過去和書白髮生的事情,不由也是一陣愧疚之感。
誰都不該自責,或許真正有錯的是她吧?或許是她不夠好,不夠好到讓書自第一眼見著她便愛上。
或許真正的原因就是如此吧?秋尋如此宿命地想著。
但劉劍塘並未發現她的心思,只是安慰地道:「好孩子,你一這麼說,更叫爹覺得過意不去了,我有件事要說,本不該瞞你,卻因怕影響你和書白之間的感情,所以才一直隱忍著,不過現你和書白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了,我若對你說明應該也是無傷大雅,只希望你能寬恕書白曾經的過錯。」他別有深意地道。
其實劉劍塘多少是由阿思的口中,知道了一些關於兒子和媳婦間的相處情形,所以他考慮再三,才會決定將書白曾經抗婚的事說出來,希望他們在已經能和平度日的情況下,更懂得體諒對方。
當然,劉劍塘不會知道,在和平的表面之下,其實是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
「書白在成親之前,其實是被我強行帶回家中的。只因他誓不結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卻不知道我和你婆婆是如何為他的任性傷透了腦筋,一直到你的二哥夏磊來提親時,我真的是非常高興。」劉劍塘道。「我迫不及待地擇定了這門親事,強逼書白結婚,雖然明知這對他的自尊是很大的打擊,但是一方面,我也十分痛心他的太過自我,分毫沒有想過他的老父老母隨時都有撒手西歸的可能,而始終不肯安定,那一次,我是真的動氣了,再也不容許他的驕傲來冒犯我們的權威,所以我第一次沒徵詢過他的意見,便決定了這件婚事……」一口氣說完之後,憐惜地看了秋尋一眼。「只是我們父子倆的任性而為,反倒委屈你了,孩子。」
秋尋搖搖頭,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不覺得委屈,一點都不,因為那扇緊閉的心扉,已朝著她逐漸地打開,綻出燦亮的光芒、她怎能委屈?不,她是不委屈的,她只是在做一項賭注而已,下好離手,再無回心轉意的機會,如此而已。
她認定自己孤注一擲,如此而已。
「爹,書由過去對我是怎樣的看法,都無所謂的。」她試著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劉劍塘,希望能撫平他的不安。「只要他以後對我好就好了。」只要他在下一秒肯愛她,那就好了。
「秋尋,你真是個好孩子,看來我的決定果真沒錯,讓你成為劉家的媳婦,這件事我是沒做錯的。」劉劍塘點了點頭,秋尋這孩子,話雖然不多,卻字字句句都能貼合、含蓄地表達自己的心情,又能安慰他愛憐子女的心,他果真是沒挑錯對象的……
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劉劍塘站起了身子。「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爹……」秋尋見他要走,便忙道。「您不能留下來吃頓晚飯么?」_-.-
「不了,不了。」劉劍塘有他的道理。「家裡也沒吩咐一聲,待會兒你婆婆還以為我人不見了,若勞師動眾出來尋人,那才麻煩呢!」。
「我可以讓阿思回去說一聲哪!」秋尋想也不想便道,孰知劉劍塘仍是搖了搖手。
「你和書白平時只開兩個人的伙,我來了可又要張羅呢!不用麻煩了,我還是回家裡去吧。」他一邊說一邊就跨腳往外走,秋尋見留他不住,只好一路送他到門邊。
「下次有空記得讓書白帶你回家裡來。」劉劍塘吩咐著。「你婆婆這陣子直在問你肚子有消息了沒有,可要加把勁兒哪!」
秋尋聞言,不由得紅了臉,劉劍塘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曲折折,自然只當做一般的害臊罷了,呵呵笑了兩聲,便轉身離去。
***************
「爹來過了?」下課後回到家裡的書白,才回到書房擺東西,便見到秋尋走到他的書房口。
「嗯。」秋尋點點頭,有些期待地望著他。
「爹說我們若有空,找個時間回家去一趟……」
書白聞言,心下已瞭然,卻不直視秋尋的目光,徑自走了出來。
「吃飯吧。」他低聲說道,語調平板。
秋尋轉頭看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走到桌前坐下,兩人各據一方,默聲地吃著飯。
比起只當「朋友」的那一段日子來,現在的書白與秋尋之間。總瀰漫著一種奇異的氣氛,原本有說有笑的晚餐時間,現在只聽得到碗筷碰撞的聲響而已。
秋尋送了一口飯到口中,無滋無味地咀嚼著,抬頭瞄了書白一眼。
他很專心用著晚餐,沒察覺到她的注視。
「書白。」她喚了一聲。
劉書自聽見她的聲音,吃飯的動作頓了頓。「唔?」
「我想知道一件事。」她鼓起了勇氣說道。「你願意聽我說嗎?」
「問吧。」書白也想打斷這沉默。
「……」秋尋沈吟了一會兒。「我現在想知道一件事,當初你那麼反對這樁婚事,是為了爭取自主,那麼,如果你事前認識了我,你是否還會反對?」
書白愕然,沒想到秋尋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他不得不正視著她的眼,無語地看著她半晌。
「很難回答嗎?」秋尋道。
書白無聲地牽動了動嘴角,最後只道了一句。
「吃飯吧。」他不想談這些。
「你不能總是不跟我說話。」秋尋沒有動筷子的意思。「我以為你要我留下來,是想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不懂,為什麼這樣反而使情況變得更尷尬?明明……」語塞地看了書白一眼,只覺難堪。「我很儘力在做了,你必須回應我。」
書由聽她的話,知道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拋卻了自尊與顏面,這樣低聲下氣的,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條隱形的線,像界線般將他們橫隔了開,僅止一條線,力量卻像一堵牆。他放下碗筷站起了身,俯視著凝望他的秋尋。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開了口。「做一個名副其實的「丈夫」嗎?」
秋尋聞言,霎時紅了雙頰。
她沒想那麼多,只是知道,夫妻不該相敬如「冰」,不該心底有話卻只能悶著,什麼都不說,但她真沒想到那麼多,書白話中明顯的暗示,教人不自覺手足無措起來。
書白是故意的,因為不想面對問題,所以就存心讓她難堪。
秋尋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自己房裡,書白還未揣測出她的意向時,她旋即又出了房們,走到他身旁,將一本書放到他面前。
書白瞥看一眼,變了臉色。
「你翻我房間?」
秋尋力持聲調平穩。
「平常都是我在整理的不是嗎?」她盯著書白的側臉瞧著。「這跟港飛送我那本書是一一樣的。」頓了頓,復又道,「爹走後,我收拾你書桌時看見了它……」還沒說完,書白忽地遏止她。
「夠了。」
「……」秋尋無聲地看著他。
書自突地放下筷子站起身,與秋尋互視,刻意忽略情感的臉,是沒有表情的無比冷硬。
「一本書並不代表什麼,你如果要胡亂揣測,便是自作多情。」他丟下這句話,便打算回房,但才走了兩、三步,便聽到她的聲音。
淡淡地,卻夾雜著洞悉與嘆息。
「你心虛了。」
書白猛然煞住腳步回頭,秋尋不知何時已轉身,臉上仍是平靜,卻微微蹙著眉,像極縱容孩子的母親。
「你說什麼?」他又問了一次。
秋尋表情未變。
「你心虛了。」秋尋走近他,坦然的眼神似要望進書白的心湖去。「我知道那本書是給我的。」將一切串連起來是多麼的簡單啊!否則他為什麼那天會沒來、由地發脾氣呢?!秋尋忽地能洞悉這一切了,並不單單隻是為了浩飛扶她一把,而是一種被比較的難堪。他或許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才將難以言明的怒氣全部借題發揮到她頭上來.如果她能判別那是怎樣的情緒,那麼,她絕對會解讀為……嫉妒。
是這樣的。不會錯。
書白沒來由地一陣心顫。
她看穿他了,看穿他的心事,也知道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此時此刻,書白內心所想的一切,全像個形跡敗露的偷兒,拙劣的手法只能叫這逮住他想法的女子片片剖析出真相。
秋尋更走近他一步,然後,將頭輕輕靠在書白胸膛上,書白直覺便想向後閃躲,卻在下一秒想起這麼做會讓她摔倒,莫名的情緒使他剋制了自己的想法,便直挺挺地站著,任由秋尋依靠。
「謝謝你。」秋尋忽道。
「……」書自動了動唇,卻仍保持緘默。
秋尋靜聽他胸腔的心跳聲,她只想得出謝謝這句話了。
其他的,多說無益。
「你要一直這麼下去嗎?」半晌,原本靜默的書白開口說了句。
秋尋不語,卻抬頭看向書白。
書白仍看著她,一瞬不瞬。
燈火輝照下的她,臉龐是光潔而粉湘得教人想一親芳澤,細緻如雲的發,隨時都有一股香氣暈惑著他的神經,視線瀏覽過她不點而丹的嘴唇,不意會想起那回心蕩神馳的深吻。
書白知道再這麼下去,遲早會把持不住,現下秋尋的所有舉動,在他耳中聽來均成了邀請。
正如同她現在,那樣地看著他,無聲而靜默的。
「換你不說話了。」書白道。
秋尋緊張地咽了咽喉。「我……我只是……」
見她話說的斷斷續續,沒個章法,書白突將手伸到她面前,制止她繼續說下去,秋尋會意過來,不再開口,卻不解地看著他。
「我也想改變這種關係。」書白道。「不能總是讓你主動。」某些方面,他仍是傳統的,就像……示愛。
如果要改變一切,必須完全的顛覆……他們不可能只是恢復以前的關係,而是讓這個婚姻落實,真真正正將彼此烙印……
秋尋和書自都心知肚明這一點,心有靈犀下的無言,更挑動了兩人間的心緒。
伸出手,書白第一次,將手掌覆上秋尋的面頰。「你知道你很讓人傾心……」
秋尋凝望著他,不語。
書白似還想說些什麼,良久。「但你呢?」
「什麼?」秋尋迷惘地看他。
書白縮回手。「你又為什麼想成為我的妻子?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媒妁之言?只是命運使然?之前成親的對象若換作家世亦與自己旗鼓相當的於浩飛,想必姚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吧?!
她是那種隨波逐流的人嗎?究竟是什麼力量,教她可以完全放心地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一個完全陌生男子的掌中?
秋尋坦然地看著他,半晌。「你希望得到怎樣的回答?」
書白一窒。「……」
「你希望我回答什麼?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我同意這樁婚事,那是因為我從小受的教育告訴我相信父母,相信兄長,也許你認為我是盲從,沒有主見。可是在當時,我沒有理由不接受這婚事,他們愛我,自然不會捨得委屈我,在這種前提之下,我能不相信他們的眼光嗎?」秋尋緩緩地道。「不要拿我無法改變的事情和過去來質疑我、苛責我,我知道自己並沒有錯。」
「你認為自己沒有錯,果真問心無愧……」書白訝異於她表現的平靜。「那麼現在呢?」
秋尋看著他。「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我從不後悔。」
從不後悔,這是出嫁前,她謹記在心的一句話。
「尋兒,你要記住,不要後悔,做什麼事都是一樣的。你成了親之後,就是個大人了,所有的事你都得用自個兒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聽,自己作下的決定,就不要後悔,就算有朝一日,你發覺這婚姻使你痛苦,使你無法堅忍下去時,那就要毅然地離開,不要後悔,後悔表示你輕視了你自己,將自己深陷在他人的蜚短流長里,千萬不要輕言放棄,懂嗎?」
這是母親告訴她的。初時她聽不真切,但經過這段日子,她忽能明白了。母親像預知婚姻的路上會有許多小石子,所以這般殷殷告誡著。
秋尋懂得,任何事情在做最壞的打算之前,都要先經過一番努力,所以至今,她仍不肯放棄。
「不后侮,也是你姚家庭訓?」
秋尋不點頭、不搖頭,站起身來,若說這不過是理智督促著她,那是不正確的,她的情感,早在見到他時的第一眼就被完全懾服了不是嗎?早就在那個時候……
換作今天成親的對象是別人,她還會有這種反應嗎?
秋尋不曉得,也不想作這種揣測。
沒有用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
「書白,能不能不要再說了……」她仰首望他,他看不出來嗎?看不出來她怎樣的孤單,怎樣的需要他的認同嗎?
.怎麼可以這樣?只有她不斷、不斷地對他坦白,他卻一點也不肯走人情網中央?怎麼可以這樣?
書白讀到她眼中的求索,忽地一顫,不自覺伸出雙手,將她攬人懷中。
秋尋再想不到,她會得到一個如此結實的擁抱。
真的就像丈夫和妻子。
書白抱著她,緊緊的。
如果今天他放任自己的心緒隨著情慾起舞,明天呢?明天又該怎麼辦?
但秋尋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就算她沒說出口,書白也已經瞭然,她要他的,一直都是要的……是他在搖擺不定。
書白輕輕掃過秋尋的雙眸,神色是迷惑、但卻溫柔的,他俯首吻她,將她抱起帶往房間。
燭火滅了,雖然還不是該就寢的時候,月色近照,暗渡來一室銀輝。
「你也……不會後悔嗎?」秋尋躺在床上,睜睜地望著上方的書白,忽地輕聲問道。
書白聽見她的話,卻沒有停止動作,黑暗中只有他炯爍的眼神,附著有溫度而教人顫抖的烙印,無言地襲上秋尋的身……
不會後悔嗎?
不……他已經來不及後悔了。
如果真是上天開他的一場玩笑,那麼就讓他深
陷於囹圄之中吧,現在的他,已經停不住腳步了……
*************
翌日。
是書白先醒,他緩緩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房間擺設,忽而不是睡了幾個月的書房景象。
然後,他沒轉過頭,想起來了,昨夜的事。
女子的溫暖與體香,從床內側若有似無地傳遞到他身上,書白聽見她平穩而幽長的鼻息。
這證明她睡得很深。
小心翻了個身,書白將她的睡姿映人了眼帘。
撩人心弦。
這是他第一個想法。
她就和書白同枕一個枕頭,長長的發順著她身體的曲線服貼在頸間,烏黑的發色襯得肌理更加皙白,厚實被褥下若隱若現著兩丘隆起,隨著呼吸而有韻律地起伏著。
她真成了他的妻。
書白有些發怔地看著枕邊人,只覺不可思議。
一切情況都幡然改觀了。
他度量一下時間,不該再繼續延遲下去,否則真會誤了上課時間,只好動作盡量放輕的起身,試圖不要吵醒她。
他是希望秋尋不要在這個時候醒來,畢竟一時間,他仍舊不太習慣,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書白靜靜地穿著衣服的同時,仍不時注視著床上那幅極美的圖畫。
海棠春睡,猶自未醒。
秋尋醒來已是近中午
情知自己睡得晚了,所以床畔是空的,她抓著被子蓋著自個兒的身子,聽到外頭有人在敲房門。
「小姐,你醒了嗎?」是阿思的聲音。
「嗯。」秋尋輕應了聲。「你來啦?」
「是啊,我送菜來……小姐,要不要我幫你打盆熱水洗臉?」阿思仍站在門邊,有些奇怪地問道。
小姐一向不晏起的……
還在東想西猜,只聽得秋尋一聲極細微的回答。「麻煩你了。」
半晌,阿思將一隻盛著熱水的洗臉盆端進房中,只見秋尋本人卻還倚在床上,床幔也放了下來,情況看來怪怪的,她上前兩步,想要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卻在此刻,秋尋出了聲。
「阿思嗎?熱水放著就好,你去忙吧。」
「小姐……」阿思的疑惑已變成擔心。「你身體不舒服么?」
「沒事……」秋尋的聲音由裡頭傳出。「你先出去吧,我沒事的,等一下就出來。」
阿思聞言,只好依言而行了,秋尋聽見木門關上的聲響后,這才下了床。
她站在鏡前,凝視著自身,只覺眼底看來,這副身體已不是昨天的身體……輕撫著頸間的烙印,她的面上亦是排紅。
母親說,女兒家的身體最是寶貴,她現在已然體會,自身的柔軟在迎合男子的篤實那瞬間,便是奉獻彼此的鐵證。
秋尋將毛巾浸濕后擰乾,往自己身上輕輕地擦拭著,每撫過一處便像撫過書白般,他碰觸過的餘溫還在,像層膜一樣地包覆著她。
將衣服穿上后,她試著將領子拉高些,想這去昨夜留下的證據,走出房間之前,給了鏡中的自己一個微笑,不要流露出任何沉醉其中的痕迹。
「呀!小姐,你出來啦!」阿思原本在準備午飯,見到她走了出來,便立刻上前。「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請大夫?」
「不用了。」秋尋神秘地笑了笑。「我沒事。」
「真的?」阿思總覺得今天的小姐有說不上來的奇怪。「可是你今天那麼晚起……」
「只是偶爾睡晚了,沒什麼。」秋尋仍只是笑。「你替我煮好了午飯嗎?看起來好像好好吃呢!」刻意地避開話題,緩步走到桌前,兩菜一湯,都是她喜歡的。
「小姐……」阿思聞言不禁又要替她委屈起來。「要是你現住在劉家,也不用天天自個兒下廚煮東西了。」
秋尋沒回頭,只裝作沒聽到阿思的話。「嗯,好香,阿思,去拿碗筷來吧.咱們一起吃飯。」
阿思見她不理會,又道:「小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嘛?」
秋尋這才回過頭來。「誰說我在這委屈了?你姑爺也是住在這,我不跟著他,難道回劉家去豐衣足食嗎?」
阿思呆了呆。「可……可是……」
「好了,別再說了。」秋尋知道再繼續講下去不過是老調重彈,便阻止了阿思。「吃飯吧!」
「好。」阿思見她一副不要再提的表情,只好也住了口,然而心底的不平卻未隨著消失。
出於一片護主之心,她只知道不能讓小姐再受什麼委屈了,或者……或者她該違背主子的三申五令、諄諄告誡,或許她真該將這一切統統告訴夏磊少爺才對……
秋尋見阿思拿著碗筷,卻面有優色地逞自站在她身後,便催促了一聲。「怎麼了,快來吃飯。」
「喔……」阿思回過神來,忙移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