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聶子揚的固執是無庸置疑的,只不過任誰也無法料想到的是,向來唯唯諾諾的白詩童竟有這樣大的意志力,下定決心達成這項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即使上一次他的疏忽導致白詩童險些失去清白,不過,這可不代表聶子揚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給她什麼好臉色看。
不是三不五時的嫌她礙眼,就是故意對她冷嘲熱諷,說她的臉皮比大象還厚,這還不打緊,更氣人的是還說她對他一定是心懷不軌,否則怎麼可能受盡凌辱還死賴著不走?
試問,誰會喜歡被人這樣殘酷地踐踏自尊?即使對象是詩童曾經崇拜過的聶子揚也一樣。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可恨的是連一隻猴子也不肯放過她,時常不知道哪根筋短路就往她身上撲,苦的是她又求助無門,只能孤軍奮鬥。
唉!這壓力豈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呢?
但她還是只能將這些辛酸往肚裡吞,一邊安慰自己只要兩個月就能逃離這個人間煉獄。
這樣的想法雖然十分阿Q,不過詩童現在也只能自我安慰了。
「鈴鈴……」緊鄰她身嘗旁的電話突然響起,讓正在發獃的詩童嚇了一大跳。
她驚魂未定的拍拍胸脯。「呼——嚇死人了!」
「喂?」
「白詩童!笨蛋!你這個傢伙是去幹麼的?公司是派你過去逼他寫稿,可不是派你過去跟他搞緋聞的,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主編高三郎一聽見她的聲音,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是一陣嚴厲的數落。
詩童被罵得眼冒金星,不知所以。「高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耶。」她戰戰兢兢,小心地開口。
「不知道!?」他升高分貝。「你現在就去給我買一份『二周刊』回來看!」說完,「啪」的一聲迅速摔上電話。
詩童手裡握著「嘟嘟嘟……」作響的電話筒愣地原地,頭腦還沒有從剛剛高主編噼哩啪啦的指責當中恢復過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蹙著眉心,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二周刊不都專幹些揭發名流人士八卦消息的勾當嗎?跟她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市井小民又有啥關係?可是既然高主編都這麼說了……只好去買來看看吧!
趁著聶子揚將自己關在書房寫作的時候,她放輕腳步溜了出去,幸好樓下不遠處就有一家便利超商,不必再走多遠。
「歡迎光臨。」親切的收銀人員宏亮的聲音響起。
詩童不打算多作停留,到書報櫃拿了一本當期的「二周刊」,看都沒看就直接到櫃檯結帳。
「這一期的『二周刊』賣得很好喔!大家都是沖著聶子——」收銀人員說著說著,一看到詩童后笑容突然擴大。「咦?這封面上的人跟你好像喔!」她興奮的來回看看雜誌又看看她。
她的發現激起了詩童的好奇心,她低頭一看……
嚇!
只見標題上寫著:「知名作家聶子揚與神秘女友共築愛巢,當眾演英雄救美記。」她又瞄了一眼封面照片,照片上是兩人抱在一起的畫面,他的臉背對著鏡頭,而那個女孩的面貌好眼熟,好像是……
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詩童慌慌張張地付了錢,一把抓住雜誌往出口開溜。
***
「二周刊」——
根據本社記者「不經雲」埋伏數日所得到的最新情報,當今華人文壇最受矚目的年輕作家——聶子揚,與一名神秘女子同居已有數日之久……
兩人日前一同前往台中地區一間頗富盛名的Gaybar,可是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兩人在車內大聲爭執……之後聶子揚衝出Gaybar,將該名男子拉開,並拳腳相向……
最後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激情相擁,經由「不經雲」的觀察,兩人的感情已經到了目中無人、如膠似漆的境界……
「目中無人?如膠似漆!?」詩童的手緊握著早已捏得發縐的雜誌,全身氣得發抖,咬牙切齒。這個叫什麼「不經雲」的傢伙是瞎了眼嗎?明明就是「目中帶刀」、「相看兩厭」,硬要顛倒是非,指鹿為馬!
她氣憤地繼續往下看。
那個叫什麼「不經雲」的傢伙彷彿怕讀者不相信,還安排了好幾張暖味不清的圖片。從聶子揚將那個變態男出車外,揍了他好幾拳,到她賞了聶子揚一巴掌、最後哭倒在他懷裡,每一張照片底下還加了附註,什麼「心急如焚」、「妒火燃燒」、「由愛生恨」、「重回他的懷抱……」這些話都出籠了,這傢伙當真以為自己是這八點檔的編劇嗎?還是對看圖說故事的把戲情有獨鍾?難怪高主編會這麼生氣!
「我完了……」她雙手捂住臉,嘴裡喃喃自語。
她白詩童工作認真、負責的形象全毀了。
「什麼完了?」聶子揚一手抱著「羅密歐」,另一手端著剛泡好的咖啡,突然出現在她的身旁。」
詩童猛一抬頭,眯著眼睛想像自己是科幻電影中的外星人,能從眼睛里發射出光線將他瞬間燒焦。
「都是你這個害人精,自從跟你扯在一起,霉運就接二連三的來。」她失去理智,氣呼呼地怒視著他,越來越疑自己以前怎麼可能為他瘋狂過?這就是年少無知的悲哀。
他挑挑眉,嘴角輕蔑地翹起,「不請自來的人竟然還好意思抱怨?我看你是……」他的注意力被榻榻米上的八卦雜誌吸引了過去。「『知道名作家聶子揚與神秘女友共築愛巢,當眾演出英雄救美記。』哈!這說的不就是我們嗎?哈哈哈——太有趣了!」他笑得前俯後仰,好不誇張,驚動了「羅密歐」,它對他齜牙咧嘴的翻翻此唇,接著往詩童身上撲了過去。
「救命啊!」詩童嚇得拔腿就跑。
一人一猴在房裡追逐的當中,聶子揚悠悠哉哉的看完整篇對他的報導。
「哇!這傢伙竟能將白的硬說成黑的,想像力真是了得……」沒想到你也被拍進去了!拍得還不錯嘛!」他幸災樂禍地發表評論。
詩童乘機將追到廚房的「羅密歐」反鎖在裡面。
「這報導是針對你而來的,我只不過是一個無辜的平凡小老百姓,竟莫名奇妙的成為你的陪葬品!你不同情我就算了,竟然還笑得出口,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她雙手插腰,下巴抬高,挺直背脊站立在他的面前,企圖以氣勢彌補身高的不足。
他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你有點常識好不好?這種不入流的雜誌誰會把它當真啊?」他早已經領教過他們那些三流記者捕風捉影的功力,再說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榮登」封面人物,對這一類的「偽新聞」早巳見怪不怪了。
「才怪,剛剛……」說到這裡她的喉嚨忽然一緊,眼眶泛紅。「剛剛高先生還特地打電話過來責備我。」想到一早就被莫名其妙的颳了一頓,詩童心裡好不委屈呵。
「唉!他那種食古不化的人怎麼可能懂得欣賞人家的幽默呢?如果你真的覺得這委屈,這裡的大門隨時為你打開,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大步的跨出去,最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他涼涼地說,彷佛這件事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
「都是你的錯!假如那一天不是你設計我,他們也不會有機會拍到這些照片,還讓我差一點……差一點被污辱!」一想到那天那個變態男噁心的咸豬手在她的身上到處撫摸的慘痛回憶,淚水終於剋制不住地滾落下采。
子揚一看到她的眼淚,原本譏誚的表情頓時收斂起來。
該死的!如今說來千錯萬錯似乎都變成是他的錯。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過沒多久讀者就會知道自己被愚弄了。」他一改之前的幽默,一本正經地說。
「你說得簡單,反正你是鼎鼎大名的大作家——聶子揚,不用看人臉色,也可以不用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可我不同,我拿人薪水,老闆眉頭一皺我就要等著喝西北風,況且我沒出嫁,若被人家看到這樣的報導,叫我要怎麼跟家人解釋?」話一說完,詩童放在桌上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
「完了!」她蹬著電話,彷佛那一是顆定時炸彈。
「你不接?」他揚眉,看著在桌上振動的手機。
她表情凝重地往前接起了電話。「喂?」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阿童!你給我馬上回來!」詩童的父親厲聲說。「您看到那篇報導了?」她囁嚅地問。
「不只我看到,你那些叔叔、阿姨也全都看到了!一個姑娘家卻搞出這樣的緋聞,你要家裡的人面子往哪擺!?」他氣呼呼地大聲嚷道。
詩童嘆了口氣。「爸,事情並不是像您在雜誌上看到的那樣,是那個記者斷章取義自己編的。」她冷靜地解釋。
「好!如果故事是他編的,那麼照片呢?照片上的人也不是你嗎?」
照片!該死的,是誰發明照相機這樣東西的?
「這些我以後會跟您解釋,不過現在我還不能回去。」她鐵著心說。
「你還不回來?都已經出了這麼大的事還不回來!:」
「對不起,一旦等到這裡的工作結束之後,我一定會立刻回去,請您諒解。就這樣了,再見。」說完,她立刻掛上電話。
「喂喂……」
這是她第一次掛人的電話,而對象竟然是她向來最尊敬的父親,她難過得默默掉著眼淚。
一旁的子揚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的罪惡感也越來越深。
唉!有那麼嚴重嗎?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免得日後嫁不出去,怪我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她使勁瞪了他一眼。「別想!別以為這點小事就可以將我擊退,我說過了,在你交出稿子之前,無論如何我是不會離開的。」
雖早已領教過她的好強,不過還是對她的剛毅感到驚訝。
他聳聳肩。「我沒有意見,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端著咖啡又回到書房。
對於他的瀟酒,詩童既生氣又羨慕,照理說他應該是那個該抓狂的人才是啊,可是他非但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還能拿它當笑話看。
一想到之前高主編打電話來時那麼大的火氣,詩童就不由得擔憂起來,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有挽救的機會嗎?
***
方山出版社——
自從「二周刊」披露了聶於揚和白詩童的緋聞后,出版社就接到許多女性讀者「關心」的電話,接到幾乎手軟。
一聽到電話鈐聲再度響起,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想接,最後還是由剛進公司不久的工讀生準備挨罵。
「喂,這裡是方山出版社,您好。」
「請問這件事是真的嗎?」一名女性憤憤不平的聲音傳來。
「您指的是關於聶子揚先生的緋聞嗎?」他客氣地問。
「當然!那個女人是誰?」她生氣地質問,簡直是以聶子揚的老婆自居。
「這件事其實是一場誤會,那名女性是我們的工作人員之一,她只是去協助他寫稿而已。」
「她長得又不是多美,怎麼可以一個人獨佔『我們的』聶子揚!」顯然她沒有聽見工讀生的解釋,一味抒發心中的悶氣。
這就是重點,如果他的新歡是個什麼名門望族的千金小姐她們也認了,反正人家條件比她們強;可是他偏偏跟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扯在一塊兒,在她們心目中,地位像神一樣崇高的聶子揚,怎麼可以跟這麼平凡的女人搞在一起呢?
任憑出版社的人員如何解釋,還是無法讓她們感到安心,有不少人甚至擺明了如果這件事屬實,她們就要拒買他的書,以法抗議。
這下子事情可就大條了!方山出版社有超過一半以上的收益屠以出版聶子揚的書籍為主,一旦讀者拒買他的書,那麼他們還有什麼生存空間?
高層主管針對此事挑燈夜戰,緊急開會研商對策,最後一致同意將白詩童調回來,並緊急召開記者會對外說明。
***
自從消息爆發之後,詩童隨時處在神經緊繃狀態,唯恐公司高層主管會隨時再次打電話過來興師問罪。
她真希望自己是聶子揚,如果換作她是他的話,她或許也可以冷眼看著這一切,讓旁邊的人去干著急。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麼齷齪的地步,就算是拿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一定死也不會來。
算了!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她可以掌控的,她打開電視想放鬆一下心情。
她百般無奈的變換頻道,她已經夠苦情了,所以嫌人熱淚的連續劇吸引不了她,吵雜的音樂台也被她排拒在外、Disovery正在分食小羚羊的花豹家族提醒了自己的處境,接著畫面來到新聞台——
「……對於聶子揚先生最新傳出來的緋聞,你有什麼看法?」記者麥克風湊近正在書局看書的一名女性讀者。
女性讀者一聽,將聶子揚去年得獎的書《盡日》往旁邊一丟,一把搶過麥克風。
「我堅決反對!那女人看起來又不怎麼樣,憑什麼將他搶走?哼!她一定是使出什麼狡猾的小伎倆,才會讓聶子揚一下子昏頭轉向!」她橫眉豎眼的加以鞭撻。
記者將麥克風硬從讀者手中奪回。「那麼請問一下,這件事會不會影響你對他的支持與喜愛?」
讀者將麥克風搶回來。「會!」她十分肯定地回答。「如果聶子揚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為什麼我不行?」
記者訕訕然地對著鏡頭笑笑。「好的,以上是記者XXx,針對某個周報導作家聶子揚的pub事件所得到的一般民眾反應,現在將現場交還給主播……」
詩童瞪著電視畫面,眉頭越皺越深,嘴巴越張越大。
「有這麼嚴重嗎?嚴重到需要動用到SNC連線?」高先生說得沒錯,公司是派她來協助他寫稿,而不是派她來搞緋聞,沒想到稿子還不知道到底動了沒,自己就先上頭條,天啊!聶子揚真的是她命中的剋星嗎?
站在她身後的聶子揚,光看她發獃的樣子就知道她在為什麼煩惱,神奇的是她失魂落的樣子,竟然奇迹似的挑動起他內心的某一條神經,讓他想要安慰她,告訴她只要有他在,包準沒人會找她麻煩。
唉!或許是因為他已經自覺到這件事是因他而起的吧。
「喂,我要出去吃飯,要不要一起去?」他問道。
詩童依然兩眼空洞的盯著電視,傻傻地搖搖頭。
奇怪,她向來不是最怕他一個人溜出去的嗎?怎麼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聶子揚抓著她的手臂,硬是將她拉了起來。
「做什麼?放開我!」她用力地甩手,企圖擺脫他。
「不放。」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耶!不是最討厭我到處跟著你嗎?怎麼現在又要我跟了?還是你嫌我的麻煩不夠多?想要再多製造幾件聳動的新聞,好讓我落得工作能力不佳的罪名提早失業?」她淚眼汪汪地瞅著他。
「我們並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又何必管別人是怎麼想?」他理直氣壯的說,接著從一旁的抽屜里拿出一副墨鏡跟早已經準備好的鴨舌帽替她戴上。
「這樣別人就認不出你來了吧?」
她摸摸眼鏡跟頭頂上的帽子,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他牽著走。
***
外面正下著雨,詩童坐在駕駛座的旁邊,心神不寧地望著外頭順著車窗不斷滑落下來的雨滴。
高主編打來的電話,讓她意識到公司高層對這件事的憤怒與不諒解,這也難怪,若換作她是老闆,也一定會氣個半死。畢竟聶子揚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一般作家,他可是文壇的王力宏,是公司最重要的資產耶!也就是說他不單單是出賣他的才華,那俊秀的外表更是令人無法忽略。
就算王子要配也只有公主才配得上,可是卻莫名其妙的被她這個干扁的蘿蔔乾給糟蹋了,難怪那些書迷會這麼生氣。
她有股預感,她留在這裡被他欺負的日子不多了。
「哎——」詩童又哀聲嘆氣了起來。
「別再胡思亂想了,事情既然然都發生了,再煩惱下去又有何意義?」
「你不會懂,從小到大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敬業,不管是誰交代的事,既然我答應了就一定會全力以赴,也從來沒讓任何人失望過。
「可是如今卻發生了這件事,不僅公司的人對我不諒解,連家人也對我有徽詞,這是我頭一次讓人對我這麼失望。」說著說著,聲音又忍不住哽咽起采。
「這就是人生,不可能樣樣事情都照你的期望發生,何不看開一點?」他瀟洒的說。
她抿著唇,斜睨了他一眼。「像你這種天之驕之,是不會了解我們這種小人物的悲哀的。」
「天之驕子?」他冷冷地抽動嘴角。「你如何斷定我是天之驕子?你以為今日的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他嚴厲駁斥。
詩童羞愧得紅了臉,他說得沒錯,他如今的成功當然是經過一番努力才得到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冷嘲熱諷?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這也是她的另一項優點,有錯她絕對承認。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咧咧嘴,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詩童側面觀察他,心想:聶子揚這人其實也不壞,像小孩子一樣,喜怒哀樂全表現在臉上,沒有心機。
沒想到平時對她兇巴巴的,當她沮喪時他還能伸出援手,拉她一把,真是讓人感動啊!
「於什麼這樣盯著我?」他眼角帶笑地瞟了她一眼。
「其實你也還滿善良的嘛!」
「善良?哈哈——」他笑岔了氣。「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我,真是稀奇。」
這個晚上,氣氛出奇的融洽,他們買了些東西在車上吃,將車子開到大肚山欣賞夜景,雖然話不多,可是雨聲加上水晶音樂的演奏也挺浪漫的,一點也沒有冷場的尷尬。
而此時,兩人心中各自懷著心事。
詩童心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隨時都有走路的準備。就算她不引咎辭職,相信公司主管也絕對不會放手不管。
真是可惜,才剛開始覺得他越來越符合她心目中的那個溫柔體貼的形象后,就要離開,說實話,還真是有些不舍。可是她只是一個受雇於出版社的小助理,哪有什麼權力決定去留呢?
她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側面好迷人啊!
又濃又黑的眉毛,長長的睫毛,長長的眼睛,挺直的鼻樑,性感的薄唇,充滿鬍渣的下巴,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從第一天來到這裡,對他留下了極差的印象后,她就沒有再注意過他,差點就忘了他是這麼樣一個英俊的男人。
對聶子揚而言,他不得不承認,雖然白詩童有時候催他寫稿的嘴臉,讓他氣得想掐住她的脖叫她滾,可是自從她闖進他的生命后,讓他原本枯竭的寫作靈感再度泉涌,這是無庸置疑的。
再說,她的嘴巴不像大部公他所認識的女性那樣,一天到晚吱吱喳喳的講個不停,除了克盡職責偶爾對他炮轟去寫稿外,其他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榻榻米上看書,或者將是電視音量關小,安安靜靜地看著電視。
說起來,她是個單純的女孩,即使上一次因為他的惡作劇讓她差一點被污辱,她也沒再提起那件事。
他看得出來這件事對她的傷害很大,由此可知她的確是一個責任感很重的女孩,不過卻被他錯待了。
他看了身旁的詩童一眼,她依然凝視著窗外,瑟縮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從心裡想憐愛她。不用她開口,也不難猜測她心裡一定又在煩惱緋聞事件,不過既然事情是由他而起,他絕不會讓她一個人承擔所有的後果。
***
一大早,行動電話像是救火的鈴聲般,以雷霆轟頂之勢將詩童從溫暖的被窩裡驚醒。
下意識里她知道這通電話已經決定了她的未來,她的身體頓時僵硬住,愣在床上,不知該如何去面對。
於是電話停了又響、響了又停,直到她的腦筋漸漸清醒——她知道有些事情躲得了一時,並不代表能躲過一輩子。
她動作僵硬地接起了電話。「喂?」
「你已經可以回來了,中午公司會召開記者會,你得一同出席解釋當天的狀況。」對方沒有費神解釋他是誰,直接下達了殘酷的命令。
誰打來的都不重要,結論才是重點。
「好的,我知道了。」她也簡短地回答。
「嘟嘟嘟……」
詩童放下電話,無意識的下床著手整理行李,當她手裡拿著那件被「羅密歐」抓破的白色洋裝,第一天見面時劍拔弩張的畫面一下子回到腦海。
已經多久了?才兩個禮拜吧!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兩個禮拜,她的心情宛如洗三溫暖般的忽冷忽熱,像坐雲霄飛車似的忽高忽低,如果不是在這裡,這兩個禮拜的時間大概還是像往常那樣庸庸碌碌,沒能這麼精彩。
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件破碎的白色洋裝被她用力的握在胸前,無法鬆手。
不甘心,她不甘心就這麼離開,不甘心走得這麼窩囊,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他。她還有好多、好多話還沒告訴他,沒告訴他她對他的仰慕,沒告訴他她對他的欽佩,沒向他傾吐她對他一廂情願的單純愛意,畢竟這才是促使她出現在這裡的唯一原因呵!
可是現在想這些都已經太遲了,她必須離開,而且馬上就得走。她離開之後,聶子揚是否還是一樣泡麵、麵包或冷凍水餃就解決了一天?才種下不久的花他會不會照顧?「羅密歐」呢?雖然對他的毛過敏,不過她還是擔心她一走了就沒人跟它鬧,擔心它會撿垃圾里的東西亂吃,吃壞了痛起來會哇哇叫……
她的眼神黯了下來,她想太多了。在她出現之前,他們一人一猴還不是過得好好的?況且到時候公司一定還會再度派其他的編輯過來,那個時候,他們或許早已經忘記她了吧!
她怪起自己,怪自己當初不多體恤他,忽略掉他的憤怒純粹是人類的自然反應。
換個立場想,今日要是換作她是聶子揚,家裡莫名其妙來了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打算賴著不走,即使是為了工作,難道她就能兩手一攤默默接受嗎?
衣物不多,一下子工夫就全都收拾乾淨了,只不過回憶太過沉重,拖慢了她離去的步伐。
牆上的咕咕鐘,短針停在七,長針停在十,這個時間聶子揚還在夢周公,詩童杵在他在門口,思考著是否該當面向他道再見。
「算了吧!」她淺淺一笑,笑得凄涼。
離去前,她回過頭將每一景、每一個角落看得清楚,烙印在腦海里,因為,這或許——不,肯定是最後一次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