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傍晚時分,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小湄沒帶雨具,下了班之後只好留在醫院,
預備等雨勢緩和一點再沖回家。過了將近一個小時,雨好不容易才漸漸緩和下來,
她拿著事先準備好的報紙,用來遮雨。怎麼知道,跑了將近一百公尺,雨又刷的下了起來,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為難。
這個時候,突然一輛黑色轎車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是誰啊?」她心裡正感到奇怪,車子的窗戶搖了下來。
「上車吧!」維堅的臉赫然出現。
「你怎麼會在這裡?」小湄驚訝不已。
「正好經過。快點進來,你都淋濕了!」他再一次催促。
小湄又遲疑了一下,才打開車門進到車子里去。身上的雨水這個時候一點一點滴了下來。
「不好意思,把你的車子弄濕了!」她愧疚道。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放在心上。」他頭也沒回,酷酷地說。
小湄看了他一眼,才回過頭。
「對了,我家就在——」小湄將地址念給他。
「你婚後還是住在相同的地方?」他狐疑地斜睨了她一眼。
小湄瞪著他看。「你怎麼知道我住哪兒?」
「幾天前回去找王媽,不小心翻到你的人事資料。你娘家應該就是在……」他把地址一字不漏地念出來。
「沒錯吧?」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個「不小心」根本就是有意的,要不他也不會那麼剛好的出現在這裡了。
縱使她心裡十分疑惑,不過卻不想繼續追根究底。
「那你呢?還是住那兒?」她好奇地問。
維堅冷冷的哼了一聲。
「我逃離那個地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搬回去住?要不是王媽一直叫我回去看她,打死我也不想回去!」他的表情僵硬,只有嘴角因憤怒微微抽動著。
他心中的恨意還是這麼強烈,讓她為他感到哀傷。
不一會兒,小湄發現維堅車子開的方向,和她家竟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你開錯路了,你剛剛應該左轉才是,怎麼——」她眉頭微蹙,不解地問。
「我知道,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一會兒。」他誠實道。
他這麼說反倒令小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車子繼續行駛,最後開往陽明山。熟悉的景緻出現,往事也彷彿歷歷在目,這不就是當初她開車載維堅來到的相同地點嗎?這真是應驗了一句話,景色依舊,人事已非啊!
「你現在幸福嗎?」維堅忽然在路邊停下車子,開口說。
如此簡單的問題,她卻回答不出來。她幸福嗎?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個人獨立拉拔一個家庭,獨自撫養一個兒子,心中的酸楚吧!
「幸福啊!」雖然辛苦,不過擁有紹華這樣乖巧的小孩,她怎能說不幸福呢?
維堅的表情有些掙扎,似乎不知道該用哪一張面具來應對。
「恭喜。」他的聲音是真誠的,只不過眼神是落寞的。
「謝謝。思葇呢?她好嗎?」即使現在說起這個名字,她的心中還是隱約會感到一陣痛楚。
「她去年在美國結婚了。」他平靜地答道。
他的答案令小湄震撼。「你們沒有在一起嗎?」
維堅看了她一眼。「為什麼我們應該在一起?」
她不由自主的皺著眉頭,他們不是互相愛慕嗎?怎麼……難道是她誤會了?
「你在想什麼?」他的聲音帶著一股笑意。
小湄搖搖頭。「沒什麼!你呢?應該也結婚了吧?」她希望她的聲音不會泄漏出她的心思。
維堅「哼」的一聲,微微上揚的嘴角充滿譏誚。
「我這個人連愛人的資格都沒有,怎麼結婚?」他似笑非笑。
小湄張大眼睛看著他,不會吧?都這麼多年了,他的靈魂還繼續被囚禁在那道無形的城牆內,得不到自由?
「你這是何苦呢?」小湄的心中猛然產生一股疼惜,可是現實的禮教卻阻止她向前擁抱他,給予他支持與溫暖。
「我不需要憐憫!」他聽出她聲音內的同情,生氣地咬著牙說。
他偽裝出的強悍下的脆弱,讓小湄終於不顧一切向前擁抱他。
多年的相思在他們的身體相互接觸到的第一秒瞬間點燃,維堅無法壓抑住自己澎湃的情緒,用力地擁抱著她,唯有如此,他才能說服自己這不是夢,是真的!
小湄緊緊地平貼著他廣闊的胸膛,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熱淚盈眶,她作夢也沒想到他們還能再次擁有這一刻。她貪婪地不斷深呼吸,想將這樣熟悉、獨特,只屬於維堅的味道,深深地烙印在腦海里,以供往後回味。
她身上的檸檬香味直搗他殘存的理智,他終於按捺不住心中強烈的渴望,低下頭尋找記憶中熟悉的朱唇。
不!不該如此!理智在小湄心中發出微弱的警訊,可是無論她再怎麼嘗試抗拒,她的雙手還是只能、只願攀附著他,不願放手!他的親吻猶如記憶中甜美卻帶著無庸置疑的佔有,她的世界頓時旋轉了起來,全身無力,只能繼續墮落。
許久,四片嘴唇慢慢分開。
「我知道我該向你道歉,可是我卻不後悔這麼做。」維堅的聲音既低沈又沙啞。
小湄張開眼睛,看到他的眼裡有著無限的感情,不!她一定是被自己的感情蒙蔽了,什麼深情的吻、深情的眼神,根本就是她自己所杜撰出來的!
小湄抽身離開,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我想回家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莫非她已經想起自己是有夫之婦了?維堅苦澀地想著。是啊!她已經有自己的家庭了,自己到底還想再追憶些什麼呢?
他轉動鑰匙,重新發動引擎,想借著引擎隆隆的吵雜聲來填補車內寂靜的空白。
www.myeid.comwww.myeid.comwww.myeid.com
小湄整天在醫院裡忙進忙出,蘇院長連想要跟她好好坐下來,說個話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趁著她到茶水間休息時,他也跟著進去,才總算逮到機會跟小湄說話。
「院長!」一看到他進來,小湄立刻跟他打招呼。
「維堅回來了,你知道嗎?」他開門見山地直說。
小湄先是愣了一下。
「知道啊,上次在Massimo的畫展遇見他。」小湄實話實說。
「原來你們已經在他的畫展見過面了啊!」他說。
「他的畫展?」小湄困惑地問。
看到小湄一臉疑惑,反倒讓他感到驚訝。「難道你還不知道Massimo就是他本人?」
小湄的驚訝不下於他,原來這短短的六年當中,他已經將自己磨練成一個在世界畫壇舉足輕重的藝術家。
小湄搖頭。「現在才知道。」這也難怪她會將那些作品跟他聯想在一起。
「小湄,既然如此……你有沒有打算讓他們父子相認?」他自始至終就反對小湄隱瞞事實,不讓維堅知道她已經生下他的孩子。
蘇院長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因為紹華跟維堅小時候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不,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必要。」她斷然拒絕。
「唉!好吧!只不過,我覺得誰也沒有資格剝奪紹華知道真相的權利,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他語重心長地說。
難道她會不知道嗎?可是她無法冒著任何可能失去紹華的危險。
「我知道,我會考慮考慮。」她隨口回答。
www.myeid.comwww.myeid.comwww.myeid.com
某大量販商場。
維堅坐在車內,一雙獵鷹般犀利的雙眼,不曾從眼前的那家大型量販店的門口移開過。
突然,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嘲笑。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他這樣跟變態的尾隨者有什麼兩樣?他慘淡地想。然而,他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離開這裡,離她越遠越好。畢竟她已經結婚了,這就是最徹底的結束了,不是嗎?
這個時候,行動電話響起。
「喂?」
「Masemo,你到底決定要什麼時候回義大利?Giorgio的畫廊經理一直在催我趕快把你帶回去呢!」他的經紀人John在電話那頭著急地說。
或許,真的該跟她說再見了吧!
「好吧!你告訴他,我會搭下禮拜二的飛機回去。」他聲音中有股明顯的落寞。
「怎麼了?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他關心地問。
「沒什麼,回去再打給你。」說完,他匆匆地掛斷電話。
沒錯!事情總是該有個完美的結束。雖然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媽媽。
可是,至少這一次他們可以笑著說再見,或許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吧!
此刻,小湄正帶著紹華在逛超市。
「媽眯,小香腸!」紹華一看到試吃攤位的鍋子里香噴噴的小香腸,就吵著要吃。
「對啊!吃看看嘛,很好吃的!」試吃媽媽在一旁鼓吹著。
「好吧,就拿一包好了。」小湄就是無法對他天真無邪的小臉說「不」。
突然,有人在背後叫住他們。「小湄!」
小湄猛一回過頭,是維堅!
「哇!你們父子倆真像!」賣香腸的試吃媽媽驚訝地大聲說。
她的話引來小湄一陣緊張,不!他有可能根本沒聽到她剛剛說了些什麼,小湄自我安慰。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下巴看他。只見他沈著一張臉,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紹華看。她心裡警鈴乍響,立即抓著紹華的手快步離開。
「等等!」維堅在他們背後大喊。
小湄一刻也不敢停下來。「媽咪抓得我的手好痛!」紹華皺著眉頭說。
突然,維堅幾個大步擋住他們的去路。他們像是剛跑完百米,氣喘吁吁地瞪著彼此。
「為什麼……為什麼要逃?」維堅皺著眉頭,不高興地說。
「我……我沒有!」她眼神閃爍,十分心虛。
維堅將視線轉移到紹華身上。「難怪我一直覺得他很眼熟,你竟然瞞我這麼多年?」他指控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決定打死不承認。
維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接著,他蹲下身子。
「來,過來我這裡。」他輕聲對紹華說。
「不可以!」小湄握住兒子的手,不讓他過去。
她的阻擾讓維堅索性站起來,拉著她的手直往外走。
「放開我!再不放開我,我就喊救命!」她奮力掙扎。
「好啊!有本事你就喊,喊得越大聲越好,我再請他們作見證人!」
小湄自知理虧,只好噤聲。
「進去。」他打開一邊車門,對著小湄說。小湄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了車。接著,他才打開後車門,讓紹華也坐了進去。
一路上,只見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線,彷彿在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怒氣。
「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小湄忍不住開口。
維堅不準備回答她的問題。約莫過了二十分鐘,他們來到一家五星級旅館。跟櫃檯拿了鑰匙后,他們搭著電梯來到最上面一層樓。
五星級的觀光旅館果然不一樣,不過目前小湄沒有那個心情仔細欣賞。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她絲毫不隱藏自己不耐煩的情緒,不高興地說。
維堅不理會她,把小孩從她身邊拉了過去。
「你想要做——」她試圖阻止。
「你給我住口!」他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
小湄硬是吞下那股怨氣,坐了下來。
「來,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他看著紹華問。
「歐陽紹華。」小孩怯生生地回答。
「你今年幾歲?」
紹華舉起右手,又舉起左手,數了又數,接著用兩手比了個「五」。
「紹華五歲了!」紹華驕傲地說。
「爸爸呢?」維堅的心跳猛烈地撞擊著胸膛。
紹華的小臉突然黯淡下來。「爸爸去好遠、好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回來。」他懂事地回答。
紹華的答案讓他心酸,為什麼一個才五歲大的小孩就得承受大人所犯下的錯?維堅轉過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小湄。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痛苦地問。
「你不要我,我只好離開,就是這麼簡單,沒什麼好說的。」她冷冷地回答。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撞見,你還打算瞞我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一輩子?你為什麼不明白地告訴我,他就是我的孩子!」他低吼著。
「試問,這又有什麼差別?」她高高地抬起下巴,不容許自己表現出懦弱的樣子。
「差別該死的大了!至少我應該要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一想到自己不知不覺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人,他就痛恨起自己。
「哼!責任?什麼責任?一個月給我們個把萬元,初一、十五來探望幾次,給點糖、塞點零用錢,偶爾過一下當爸爸的癮,請問我有遺漏些什麼嗎?」她毫不客氣地說。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他氣得臉上青筋浮現。
「那好!你告訴我,若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你打算怎麼做?」她緊抿著嘴唇,試圖克制自己的怒氣。
「我要這個孩子。」他的聲音恢復平靜,不過卻自信的驚人。
小湄的心裡好不失望,他說要的是這個孩子,而她呢?她算什麼?
「不可能。」她聲音疲憊地答道。
「怎麼不可能?你應該知道,單親媽媽要撫養一個小孩不是那麼容易,我想,我比你還有資格讓他過更好的生活、受更好的教育。」他冷酷地說。
「用不著你,我已經答應袁慶的求婚,他會是一個好爸爸。」她撒謊道。
嫉妒像是一道洪流將他淹沒。求婚?她要嫁人了?
好長一段時間,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我要好好想一想,你走吧!」他將臉埋在手掌里,用力思考著。
不需要他再說第二次,小湄牽著紹華的手拔腿就走。
「媽咪,那個叔叔是爸爸嗎?」小孩天真的眼裡有著掩蓋不住的興奮。
小湄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是啊!」既然紙已包不住火了,再隱藏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紹華高興得緊緊抱住了小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難道她真的做錯了?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還是抵擋不了小孩需要親生爸爸的事實?小湄不禁捫心自問。
維堅望著小湄母子倆離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一陣巨大的痛苦裡。
他們的離開,是暫時的離開,他不會讓他們再一次自他的生命里消失。
或許該是最後孤注一擲的時候了,他不再逃避、不再將他心愛的人推開,如果他熾熱的愛會為他們帶來災難的話,那大家就一起燃燒吧!只是,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苟且偷生,不論是上天堂抑或是下地獄,他將會永遠追隨著他愛人的腳步。
只是,六年了,他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才在最後一刻頓悟,而他們母於倆能夠再一次接受他嗎?
www.myeid.comwww.myeid.comwww.myeid.com
【台北訊】
舉世聞名有東方翠卡索之稱的Massimo,將於明天破例展出一件尚未發表過的作品,據說這件作品是他以一位他仰慕許久的女性為藍本,相信這幅作品能為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再次掀起一次Massimo高潮。以上足本台記者……
「咦?你看好像喔!」
「會是她嗎?」
「應該不可能吧?不過真的好像喔!」
最近這一、兩天,小湄一直聽到大家在她的背後指指點點的。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小湄不免納悶。
「小湄!你認識Massimo嗎?」同事涵茹驚訝地問。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認識那種人。」她假裝不認識他。「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Massimo最近有新的作品展出,聽說這件畫作是他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在台灣完成的,叫做『慈母瑪莉亞』。你知道嗎?畫里的那個聖母和你超像的!」她驚訝地說。
莫非這就是大家在她背後議論紛紛的原因?他到底又在搞什麼鬼?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情況簡直是有增無減,就連袁慶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小湄,我怎麼不曉得你認識Massimo?」他的聲音有些困惑。
「我不認識他,他畫的東西和我無關!」她鄭重否認。
「可是畫里的瑪莉亞真的和你好象,而且她懷抱中的小孩跟紹華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的口氣擺明了不相信。
大家懷疑的眼光終於讓她受不了,乾脆親自跑到畫廊看一次。當她一進到畫廊,所有的人表情都充滿了驚奇並自動退開,讓她通行無阻地直接來到那幅「慈母瑪莉亞」的巨幅畫作面前。
那的確是她與紹華沒錯,只是這幅畫沒有他慣有的誇張與譏諷,反倒是用暖色系的顏料以及柔和的線條來表達,整體所呈現出來的感覺,是那麼的溫柔以及包容,不知怎的,競讓她有股想要流淚的衝動。
她緊咬著牙,告訴自己千萬別被他的伎倆所欺騙,不管他這麼做的確實原因是什麼,一定和他要搶回紹華脫不了關係。
他真的是太卑鄙了!如果他以為這麼做,就可以讓她感動得痛哭流涕,再將紹華的監護權轉交給他,他就大錯特錯了!
www.myeid.comwww.myeid.comwww.myeid.com
隔天下班之後,小湄特地到他住的旅館找他。
按門鈴之前,她一再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心軟,絕對不能夠再像從前那樣,輕易臣服在他的男性魅力之下,畢竟這攸關著將來她與紹華的幸福。
她按下門鈴。「叮咚」。
維堅一打開門,她就宛如一隻迎戰的母獅般,毫不遲疑地跨向前去。
「你現在到底又在要什麼把戲?」她開門見山地說。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讓維堅覺得好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明眼人不說暗話,你少在那裡跟我裝瘋賣儍!」她氣呼呼地說。
維堅挑了一張舒適的沙發,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
「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你何不直說?」他態度從容地說。
他一副自在的神情,更顯出她的焦躁跟沒有把握,反倒讓她更加生氣。
「好!我就直說。你掛在畫廊展示的那幅畫是什麼意思?」她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審問犯人的模樣。
「你指的是……『慈母瑪莉亞』?」他態度依舊鎮定。
「廢話!」她粗魯地說。
「你不喜歡那幅畫?」他反問。
小湄不耐煩地雙手插腰。「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權力這樣做!你知道嗎?你已經嚴重地干擾到我和紹華原本平靜的生活了!我要求你立刻打電話告訴他們,把那幅畫拿下來!」
維堅的反應是搖頭拒絕。「我做不到。」
「是做不到還是不願意做?」她惱怒道。
「除非奇迹發生,否則我打算將那幅畫放在那裡展示一輩子。」他的眼神閃耀著一股異樣的光芒。
「奇迹?什麼奇迹?」她皺著眉頭問。
「奇迹就是——你願意嫁給我。」他的眼睛緊緊抓住她的視線,有著前所未見的誠懇。
小湄整個人完全愣住,想要從他臉上發掘出一丁點惡作劇的表情,可是他掩飾得太好,小湄無法找到任何破綻。
「你……你別開玩笑了!」她表情僵硬地說。
「我像在開玩笑嗎?」維堅的表情非常嚴肅。
小湄不自覺的緊咬著下嘴唇,直到破皮、嘗到血的滋味。
「為什麼?」她聲音發顫。
維堅深呼吸一口氣。「理由很簡單,因為我愛你,也愛我們的孩子。」他坦率道。
他的陳述讓小湄突然一陣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哈……哈……哈……不會吧?都過了六年,你才發現你愛我?請問是因為紹華的存在,你才發現自己愛上了我嗎?」她的口氣帶著明顯的挑釁。
她的不信任傷害了他,可是他不能抱怨,更不能退縮,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夠重新贏回她信任的方式。
「早在六年前我就愛上你了,可是我沒有勇氣再一次忍受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還記得那個小男孩的故事嗎?或許聰明如你,早就猜想到那個受了詛咒的小男孩就是我。在我的生命中,已經有兩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女人為我而死,我無法忍受相同的事情繼續在你的身上得到印證。如果讓你避免厄運的方式是傷害你,讓你恨我、離開我,我願意這麼做。」他冷靜地陳述著,唯有顫抖的雙手泄漏出內心的激動。
「你離開了之後,我拋下原本就不屬於我的一切,到世界各地靠打零工過生活,並同時開始認真學習繪畫,於是就像你現在看到的,從此過著外表光鮮、內心空虛的雙重生活。你知道嗎?自從你離開了以後,我沒有一天忘記你,無論我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在心裏面我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旁,與我分享所有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因為我真的無法再面對相同的事情在你身上發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徹徹底底的崩潰。」
他流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接著說,「這一次來台灣,我根本不敢妄想還能再次見到你,然而我們終究逃不過上帝的安排,再次相遇,更讓我知道紹華的存在。小湄,我已經厭倦不斷地逃避,不斷地傷害你也傷害自己,如果我們最終逃不過上帝所安排的命運,你願意再次接納我嗎?接受這一個不被祝福的靈魂?」他的眼睛因淚水而濕潤,卻倔強得不肯輕易宣洩出來。
他赤裸裸的自白讓一旁的小湄落淚,她知道這番自我剖析對維堅本身而言有多困難,但是為了她,他竟然做到了。
她緩緩靠近他,緊緊地擁抱他。她的擁抱是唯一支持他的力量,他像是個小孩子般在她胸前痛哭失聲,為了從未見過的母親、為了曾經失去的愛人、為了不曾擁有過的父愛,也為了那個一直駐在他心裏面的小男孩。或許那些記憶中的鬼魂,都該在這一刻被釋放,得到安息。
「小湄,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這樣的命運嗎?」他的聲音沙啞。
小湄用力地點頭。「早在六年前我就告訴過你,只要能和你長相廝守,不論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獄,我都不在乎。」
維堅親吻著她淚濕的臉頰。「請你不要放棄我,一輩子也不要離開我!」他的聲音如此絕望,她的愛情是他唯一的救贖。
「不會!我一輩子再也不會離開你,不論你如何趕我走、如何中傷我,我也絕不會離開你。因為我是這麼、這麼的愛你!」她的聲音顫抖著。
當晚,小湄一直守在他身旁,他們溫柔地親吻,溫柔地愛撫,溫柔地做愛,相互述說著六年來漫長的思念,直到他們在彼此的懷裡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