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僕人在走道留了一小盞燈,李薇想走到廚房泡杯牛奶喝。今晚玩瘋了,根本沒吃到什麼東西。認識黎飛以來他一直都是用深情的眼眸凝視她,今晚亦然。如果時光可以倒回,她會接受他,可是在禮明擾亂她的生活並預約她的未來之後,她再也沒有資格去談感情。

除非禮明突然間好心地放她自由,不然就是得等她將感情的債還清。

「想找什麼?」低沉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來,嚇了李薇一跳。

她躊躇一下,隨即進房,禮明背對月光的身影高大陰暗。當他出現在她的夢境時,總是一臉陽光;記憶中的他已不復見,但對她的影響力依舊強大。

起居室里泄入一地月光,白色為主的傢具染上一層暈黃。李薇非常喜歡這個地方;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到庭院的景緻、木製藤椅、調理吧台,這是一個適合接待親友悠閑地喝下午茶的地方。

但李薇最喜歡還是右側窗前的懸吊式長椅,只要禮明不在的時候,她常躺在上面晃晃蕩盪,就像盪鞦韆一樣。

「還沒睡?」李薇禮貌性的問候。自從他闖入浴室問一堆令人尷尬的問題,又給了她一記火辣辣的吻,之後兩人碰面的機會就少了。

李薇早出晚歸,回家就一頭鑽入房間內,而他也遵照承諾,給她一段空白的時間。相通房間的門,沒再開過。

「月亮太圓了。」禮明自嘲地回答。

李薇聽后微蹙著眉,月亮太圓?

「我不知道你喜歡看月圓。」李薇走到懸吊式長椅前,側身坐下,屈起一隻腳,另一隻腳則有節奏地輕點地面讓長椅晃動。她的心隨著長椅的節拍跳動,從以前到現在,每每接近禮明,她的心跳就不規則,這種感覺是黎飛無法給她的。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以前我都是看著在月光下陪我散步的人,一直到人走後,才開始看月亮。」

禮明沉穩的聲音緩緩地說,但隱約有些感觸。李薇聞言張大眼看他,想找出過去他在月光下陳述愛語的痕迹。這是禮明第一次提到他們曾經歷過的甜蜜,而不是誰欠誰、誰負誰的事。

禮明的臉背著光,又被酒杯遮住半邊臉,李薇嘆口氣嘲笑自己的想象力,可能是心跳加速讓頭腦缺氧。

「回到台灣后,我就不看月亮了。」李薇想到自己這些年的奔波忙碌,不禁感慨了什麼。

「美國的月亮比較圓嗎?」禮明晃著酒杯問道。

李薇再一次警覺地望向他,這句話他說得平淡卻有深意,他以為她到美國是為了掏金嗎?

「不,台灣比較難找到可以看夜的地方。」她決定不挑語病。

兩人又陷入沉默。這種友善的對話誰也不習慣。

「茱莉亞不陪你看月亮嗎?」李薇說出口就後悔了,她是最沒有資格詢問他戀情的人。

但李薇對這位神秘的外國女友實在是既好奇又嫉妒,禮明竟會不顧家裡反對,交上一個被唐家視為蠻夷的外國女友?對方一定是真的打動他的心,讓他願意排除萬難,一輩子相守。

當初他們相戀時,李薇心中一直存疑的便是禮明能否為了她拋開一切。正因為信心不夠,所以她選擇了離開,還收下了誣衊愛情本質的錢。為什麼禮明卻能給茱莉亞安全感?

禮明笑出聲,輕柔地說:「和她看月亮,她太概只會想到狼。」

李薇的心微微抽痛,她馬上責備自己在心痛什麼?她和禮明早就過去了。

她假裝不在意的微笑聳聳肩說道:「外國人就是這樣,中外還是有點觀念上的差距。」

禮明緩緩地走向她。「我已經克服了這點,茱莉亞和我心靈能夠相通。這年頭已經很難找到心靈伴侶了。」

李薇被他這句說得輕描淡寫的話刺傷,他似乎逮著機會就攻擊她,她隱忍著。

「應該是吧,但我還是相信同民族的人比較有共同的文化背景與價值觀。」

「就像……黎家兄弟?」

禮明面無表情的俯視她,這句話不像問句,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李薇暗自叫苦,她完全忘記了禮明可能會派人繼續監視她,他選在這時候提起黎氏絕對不是湊巧。

「今天晚上他們開派對。」

「看得出來。」

李薇有一搭沒一搭的談些無關痛癢的情節。

「黎偉的妻子懷孕了,他們已經期待很久。」

「恭喜他們了。」禮明的深眸靜靜地凝視她。

「今天來的賓客不多,不到一百位吧,都是與黎家比較親的朋友。」李薇絕口不提黎飛。

「當然。喔,他們似乎都喜歡游泳,不是嗎?」

李薇的臉微燙,他在做什麼?質詢她嗎?

「你果然還是派人在監視我,何苦呢,我都搬來了。」她有點惱羞成怒。

「誠如你說過的;夜晚只不過是二十四小時的一小部分,唐家的人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在黑夜中,禮明的眼眸黑得發亮。

「你知道你已經嚴重侵犯到我的自由了嗎?」

「那你又知道你今天晚上的行為完全違背一個已婚女人應該有的婦德了嗎?還是你在這方面,又變得很美國化了。」禮明反唇相稽。

李薇按捺住自己的脾氣。「你到底指的是什麼?」

禮明突然靠過來,膝蓋向前抵住長椅,長椅被推得椅座往後,呈四十五度的傾斜,李薇身體冷不防地往前傾,她急忙攀住椅背以免整個人沖向禮明。他微微彎腰,一手攀住扶把,一手抬起李薇的下巴。

「我說的是一個在游泳池內熱情的吻。」他仔細地端詳她發顫的紅唇。似乎沒有熱情的痕迹,但照片上的模樣可不是普通的朋友之吻。

「那是一個給朋友的吻。」想到黎飛深情的眼眸,李薇說得有點心虛。

「你真是慷慨大方,一個朋友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熱情的吻,更別提是結婚五年的老伴了,不是嗎?」禮明的手微微加重力道,輕輕揉捏她細緻小巧的下巴。

她真的很適合月光。柔柔的光線灑在她的發梢,散出絲絲點點的光,平日慧黠的雙眼,流露出一絲不安,脆弱的神情牽動禮明的心。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學校迎新會上,她剛離開生活二十多年的台灣來到完全陌生的國度,在熱鬧喧騰的宴會上,她張大眼睛,努力擠出和善的微笑,在人群中被推來擠去。當禮明出現在會場,一眼望去時,她那股令人想要保護的特質亮得無法直視。別人看到的是一個大方、能言善道的台灣女孩,禮明卻能看穿她強裝的外殼。

可惜的是,他仍然無法識破她虛偽的外表。

他應該相信哪一個她?是在新婚之夜緊張卻熱情的她,拿了錢掉頭就走的她,記者會上精明幹練的她,還是現在看起來清純不沾塵染的她?

「我們是分開五年,不是結婚五年。」李薇的聲音緊張得有點嘶啞。禮明的神情十分怪異,濃濃黑黑的雙眉增添他的霸氣,捏住她下巴的手堅定有力,她又想起上回那個令她臉紅心跳的熱吻。這些年來經營唐氏集團企業,他應該習慣了商場的掠奪與無情,而這兩個特性以前在禮明身上是看不到的。

「隨便你怎麼說,分開多年,我認為身為丈夫的我比一個普通朋友更有資格得到一個熱情的吻,而不是虛應故事的敷衍。」

說完,禮明的頭壓下,堅毅的嘴唇密不透氣的蓋上李薇。

她來不及閉上,雙唇微張地承受這個來勢洶洶的吻,禮明的舌竄入她的嘴內。這個吻比上次更加強烈。

他竭盡所能用雙唇接觸她,吸吮她柔軟的唇瓣,像是要探索出她的靈魂。李薇原已波動的心跳驟然之間大力震蕩開來,睽違已久的悸動再次浮現。分離多年,原來她的唇一直是思念他,雙唇有了自己的意志力,回吻禮明攻勢強勁的唇,瞬間點燃兩人的熱情,彼此親匿的摩挲纏逗。

禮明單膝跪下來,將她的頭拉下,讓她有較多的主控權。她不純熟地熱切觸碰他,但仍然無法填滿她的渴求,一個用力,咬傷了禮明的上唇。

禮明的唇稍稍離開,兩人迫切地喘氣。

李薇不自覺地發出抗議的聲音,禮明嘲諷地笑著。「你果然沒有浪費這幾年的時間。」

這句話澆醒了一時被熱情困惑的李薇。她吻的到底是誰,她的熱情又是回應誰?是以前的禮明,還是現在的他?

她封閉五年的情感,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點燃她,再來呢?等他奪走她所有的熱情之後呢?他會丟下她,還是留下來?

禮明的頭又靠過來,李薇心一慌,用力推開他,自言自語道:「不可以。」她在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她不能在他走後一無所有。

禮明被推開兩、三步,長椅頓時搖晃不已,他的五官冷硬如石。

「肯定是不可以,不是嗎?我的妻子只對別的男人獻殷勤,對自己的丈夫說『不』。不過我真要感謝黎家兄弟,把你調教得不錯,省了我不少麻煩。」

李薇面色慘白,顯然禮明又誤解了。

禮明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飲而盡,烈酒燒燙他的喉嚨,直達胸腔。他回過頭來眼中有怒火。「我不在乎我們之間有沒有熱情,反正我們只剩下義務。我可以大方到你吻我時閉上眼、上床時想著情人,但——我不容許你的身體繼續背叛我——」

禮明抬手將酒杯用力丟向落地窗,玻璃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碎片散落一地,李薇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尋求椅墊的柔軟保護。

「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和黎家兄弟有任何接觸。通話、見面、吃飯、書信往來等行為都不被允許,除非你想要看到思絲企業在一夕之間毀掉。」

禮明看著蜷縮如小孩的李薇,心中咒罵自己的天真,竟會錯認她的熱情是因他而引發的,再一次被當成蠢蛋。

「我答應給你的時間應該快到了,你自己有個心理準備,我雖然不需要一個身心都屬於我的女人,但我希望我對黎家兄弟的慷慨,能夠換得基本的快樂。你自己斟酌吧!」

禮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許久,李薇仍明顯感受到他的怒氣。

他真的嚇到她了……

李薇對禮明的警告,謹慎地放在心中。接連幾天不接黎飛的電話,為避免他的來訪,整天都在外面拜訪客戶。到了第七天,他留下一個訊息,說他要出差到法國,兩個星期後才會回來,希望到時候可以聽到她的回答。

李薇打開中間的抽屜。黎飛送的戒指躺在正中央,她知道遲早要歸還給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拒絕這顆熾熱的心。

禮明這些天來,早出晚歸,偶爾在房門口碰到他或是樓梯間側身而過,他都是冷漠疏離的招呼。即使他不再用言語警告她,但他選擇另一種方式提醒她兩人的約定。

李薇眼光瞄向桌上的粉紅玫瑰,這已經是第六束了。那夜過後沒兩天,她的月事來了,當天下午第一束花就送來了,沒有任何隻字片語,但李薇就是知道他的意思。

今天的玫瑰花束上夾了一張卡片,禮明受過書法洗鍊的字體龍飛鳳舞寫著——

晚上七點去接你

任何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現在不是她的受孕期,但禮明顯然有他自己的打算;而李薇除了必須配合之外,似乎沒有參與討論或是拒絕參加的權利。

今天晚上應該是躲不掉了。問題是她能這麼親密地袒露自己,讓肉體毫無保留的貼近復仇心切的禮明嗎?當她全然付出自己時,他會不會無情地掠奪她的一切,只留下傷痛與懊悔給她?

七點一到,辦公室人走了一半,李薇順從地跟著老張走,隨手關掉了手機,今天晚上她需要全神貫注地面對禮明。

老張將車開進唐氏集團總部所在的大樓地下停車場,透明的升降梯將李薇帶到最頂樓。這棟辦公大樓位於台北市鬧區內,周遭就這一棟矗立最高,其他大樓都像眾星拱月般地環繞四周。

到了頂樓之後,老張又帶著她爬了兩層階梯,打開厚重的鋼鋁門,迎風吹來一陣微風。今晚的天氣不錯,台北難得出現這麼萬里無雲的景象,高樓的風是強了點,但感覺起來有些清涼。

正面望去,這半邊是大樓的機房設備,到處是四四方方的鐵箱。老張指了指左邊,李薇順著方向繞去另半邊,驚愕地停下腳步。

原本應該是空無一物的空間,現在擺滿了白色的香水百合,高高矮矮的花架參差著,譜成一個白色的立體花園。花園中間擺設了一張兩人餐桌,鋪著淡粉色的絨布桌中,西式餐具已經擺置妥當。

花園入口處站立三位身著綠色制服的侍者,微笑地迎接喜,她一坐定,才發現花園旁有一個立式的長型鞦韆椅,與禮明家中的相似。長椅鞦韆特意擺在大樓的邊牆旁,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一百八十度的夜景,抬頭可以盡收滿空的星夜。

李薇像小孩子一樣興奮地站起身,想跑去體驗居高臨下的賞景氣氛,看到禮明走過來,她又坐了下來。

她不知道他的出發點是什麼,但至少這番用心與安排,讓她異常感動。

「謝謝你!」李薇輕聲說。

禮明正在查看侍者遞過來的冰鎮白酒,聽到李薇細弱的道謝聲,挑起眉頭瞄了她一眼,點頭將酒交給侍者開瓶,回過頭隨意說聲「不客氣」。

他顯然是直接從辦公室上來,沒穿西裝外套,領帶也卸下,白色絲質襯衫在微風中飄動,輕柔的髮絲不安分地隨之起舞。她記得他有一頭細柔的頭髮,剛認識時,長及肩膀,散出狂放不羈的野性。畢業進入唐氏集團后,就開始梳剪得整齊,現在雖然仍是短整,但在微風的作弄下,還是脫出了常軌。

「海鮮,可以嗎?」禮明坐定后問她。

李薇點點頭,接過侍者遞過來的白酒,思忖今天要喝多少酒才能壯膽。通常商務餐會時,她是滴酒不沾,頂多舉杯致意沾沾唇而已。熟朋友吃飯時,她才會破例喝杯酒。她沒有機會測試自己的酒量底限到哪裡,也許是十杯,也許是一杯半就不行了,上床不省人事會比較不尷尬嗎?

「不要喝醉,今晚不適合。」彷佛洞悉她的思緒,他挑明著說。

李薇低頭靜靜地吃著沙拉,心想,真的是今晚。她應不應該告訴他,自從離開他之後,她沒有其他的男人,一切都是他的誤解。

她決定試探看看。「禮明,你對今晚……嗯……有特定的期待嗎?我的意思是……嗯……」李薇嗯嗯啊啊地說不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禮明打斷她說得零落的問句,簡潔地回答。「我以前說過了,我要一個熱情的女人,至少在表相上。」

「如果我沒辦法做到呢?」熱情?天啊!他要的是一個主動的女人嗎?

「那就設法做到。沒有熱情生下來的小玟本質上一定是冷的,唐家血統已經有太多理性的因子,我不要我的小孩從小到大沒感受過熱情。」禮明平和恬然地說。

李薇忍不住反問:「你不要你的小孩沒有熱情,但你卻要他從小接受唐家的教育去排斥與生俱來的熱情?」

「讓自己理智沒什麼不好。」

「矛盾。」她輕斥他的想法。

「必要之惡。」禮明為唐家教育釋意。

「我沒辦法做到。」李薇又重申一次。

「黎家股票還在我手上。」

「卑鄙。」

「得了吧,薇,和我上床不會這麼難受的,至少以前你會欣然地接受。」禮明希望她可以很快地清楚,除非他主動放手,否則她只能屬於他一個人,排拒他對她根本沒有好處。

李薇沉默地想,以前她不用擔心付出的一切會找不回來,現在她害怕他會奪走一切。「我是一個有自我思考能力的人,不是物品,我不能強迫自己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李薇期待今天晚上可以如同上次一樣,獲得緩刑。

「愈有思考能力的人愈懂得因應環境而改變,更何況,人也可以被收買,不是嗎?」話題又轉到了錢。

拿了唐家的錢,就像將自己的靈魂交給魔鬼一樣,永無翻身之日。

「我想,唐家大概沒遇過用錢買不到的事?」李薇語帶譏誚。

「是沒有,以前我會認為愛情是用錢買不到的,但現在也改觀了。」

李薇又被禮明的話重擊了一拳。他真的搞錯了。愛情的確是買不到的,但是愛情是可以賣的,她當初只不過是為了母親將愛情賣給出價最高的人罷了。

「你的女朋友,也是買來的嗎?」李薇奚落道。

「不是,她是心甘情願跟著我。」他不慍不火地說。

「你可真是幸運。」

「有一失必有一得吧!」

侍者送來主餐,精緻的瓷盤上有新鮮的龍蝦肉、煙熏鮭魚。兩人靜靜地用餐,

消彌緊張的氣氛。

在露天的高樓頂用餐,別有一番風味,隱約聽得到樓下嘈雜的車行聲,一抬眼就望盡萬家燈火,有遺世獨居的凄美。一切排場都與高級餐廳相同,餐后甜點是法式布丁以及一杯純濃香郁的咖啡。

李薇酒足飯飽后心情舒坦許多,咖啡的香味更是讓她懷念,她笑著端起咖啡。

「我喝補藥的日子結束了嗎?」

「還沒,但你今天喝了點酒,所以可以休息一天。」

「那補藥真的有效嗎?」李薇對於這點一直存疑。

「你覺得呢?」禮明抬眉笑著反問。

「如果是一般人說的,我根本不會相信,但是唐家的東西,可信度就增加了百分之八十。」

禮明放下餐巾,站起身,走到李薇後方幫她拉開椅子,兩人走到一旁的長椅。

「據說是大陸老家那邊傳下來的,應該是有效,至少,喝過的唐家媳婦第一胎合生男的。」

李薇放鬆緊繃的身體,靠在長椅上,禮明則站在一旁輕輕推著,長椅開始搖晃。一旁的侍者略收拾餐具后便離去。

「重男輕女的觀念已經落伍了。」

「或許,但是唐家的觀念是很根深柢固的。五千年來都不能改變的觀點,你怎能期待在短短數十年時間轉變。」

「現在是誰在掌權?」李薇記得禮明提過唐家的年度家族大會,難免有些爭權奪利的暗滔。以前檯面上掌權的是禮明的父親,但擁有實權的據說是唐夫人。

「三年前我就接棒了。」禮明的視線凝望遠方。

「恭喜了,你終於得到你想要的。」

李薇的喉頭髮酸,看來當初離開他是正確的。如果她留下來,他會這麼順利地接掌唐氏集團嗎?也難怪他現在可以不受干擾地安排與外國女友的未來,畢竟,現在唐家最大的人是他。

她和他的相戀與分手,錯在時機不對。

禮明側臉看著她。「後悔嗎?當初你如果留下來,就是唐家最有權勢的少奶奶了。」

李薇輕輕搖著頭。「我沒那個命。」

禮明坐在她身旁,兩人不約而同的抬頭看星空。今晚雖然夜色很美,但星星還是少了些,從前他們在美國每天都是滿空星光。

「你對唐家的未來有什麼規劃嗎?」

「分家。」

李薇詫異地轉頭瞪他,這個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以前只要一談到唐家,總是大版圖、大財團、跨國大企業,這些年陸續從美國友人那邊也聽到唐家有聲有色的情況,怎麼會想要分家呢?

「為什麼?」

「就像一般的企業一樣,組織過於龐大,總會出現運轉不佳的情況。唐家子孫這幾年來明爭暗鬥的情況愈來愈嚴重,遲早會分化,倒不如趁大家都還能坐下來談的時候,好好地分家。」禮明的聲音掩不住落寞,任誰挑起這重責大任都註定是悲劇型的英雄。

「唐夫人同意嗎?」

「她這幾年不管事了。」禮明輕描淡寫帶過。

李薇不禁感慨命運的捉弄,可能他們倆命中注定無緣吧,如果他們相識在今天而不是五年前,唐家就不會成為阻力。

她微側頭端詳禮明剛毅分明的臉部線條,現在的他力量大得令她害怕,但相對的也較有安全感,至少不用擔憂他隨時會屈服在唐夫人的召喚與命令。也許禮明一直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但年輕的她看不透他玩世不恭的外表,才會對這段愛情提心弔膽。想起來,當年她面臨抉擇時投了不信任票給禮明,對他真的是不公平。

現在,來得及嗎?

她找得回他的心,撤除他強烈的復仇心嗎?

禮明察覺到她的凝視,回過頭來,兩人的視交會。

一陣晚風吹來,將李薇一綹髮絲吹拂到臉頰,如同以往,禮明自然地幫她撥到耳後。這幾天李薇又瘦了一點,是因為他嗎?

「想什麼?」他的語氣放柔了。

瞬間,李薇看到禮明眼中的溫柔。來得及嗎?她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禮明,我不會放棄自己的小孩的。」李薇的語氣柔軟卻是堅定。

禮明眼中閃過一絲深意,語氣平淡地說:「我知道。」

「以前就算是我的錯,可是,我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你已經有了茱莉亞,唐家也快解散了,到時候沒有人會反對一個中美混血的子孫,你真的不需要我幫你生個小孩,這樣會造成更大的困擾。」

「唐家分家並不表示傳承多年的規範就煙消雲散,你如果真的捨不得小孩,可以跟著我。」

李薇圓瞠大眼。「我不會和另一個女人共侍一夫的。」

禮明洒脫地聳聳肩,彷佛這全然不是問題。「你可以在台灣,她留在美國,處理得好,說不定你們一輩子都不會碰面。」

「荒唐。」李薇忍不住斥罵。

禮明聽了卻哈哈大笑。「薇,這句話在唐家可是被列為禁語,家規明定唐家子孫說一句要打十大板。」

李薇仔細一想,也笑開了。「我又不是唐家子孫,不適用這個家規。」

「你是。而且唐家執法的人剛好就在這裡,你是躲不掉了。」禮明說完,開始捲起襯衫袖子。

李薇動作迅速地離開座椅,不確定禮明是否虛張聲勢。

「你不敢。」

「是嗎?」禮明笑得爽朗,時光彷彿回到多年前,他又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天之驕子。

李薇一步步後退,繞著長椅兜圈,禮明保持警戒地與她對峙,眼底的神采絢爛奪目,她的呼吸頓時失了拍子。

李薇玩性大起,披掛多年的女強人外殼被丟得老遠,她將高跟鞋踢到一旁,全心應戰。禮明開始繞著長椅追她,兩人保持半個圈圈的距離。當她繞到長椅前方時,禮明一伸手從長椅背面捉住她的衣服,絲質櫬衫應聲撕裂,他趁著她驚慌之際,翻身爬到正面,一把摟住她。

兩人雙雙倒在長椅上。

李薇一手抓住快掉落的袖子,絕對沒有人會相信聞名公關界的女強人,會赤著腳、衣衫不整的玩起小孩子的遊戲。她覺得心境輕鬆愉悅,沒有孤寂也沒有給自己的壓力。

她躲在禮明懷中開心笑著。

半晌,笑聲停頓,她的臉偎在禮明雄厚的肩上。好寬厚、好安全的臂膀,她想。她感覺到禮明的手收緊了些,將她摟得更貼近。

他閉上眼,感受她溫熱的呼吸輕輕吐在頸側,一波波的急促。這些年來被掏空的愛戀情意,彈指之間全回來了。當年,他花了多年的時間瀝干對她的迷戀,強迫自己用恨與鄙視去填補空缺。現在,她只花了一頓飯的時間,就戰勝了那些年的煎熬。他該如何繼續這場策劃多時的復仇行動呢?

李薇的心暖了,封閉已久的情感都回籠了,她好懷念愛戀他的感覺。

她輕輕的將唇熨燙在他灼熱的頸間,閉上眼,滿足地嘆息。他的手緩緩地滑過她的背脊,她的身軀還是如以往的纖細。他的手滑上被撕裂的袖子內,撫摸她柔緞般的手臂,食指輕輕在手肘內側畫圈。李薇輕顫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感官全都蘇醒,她更貼近了他。

他的熱情一觸即發,即使是在毫無遮蔽的星空下,也不能阻擋他。只是,這算是他們的第一次,雖然晚了五年,但李薇值得一次溫柔浪漫的回憶。

許多感覺才剛回來,這時候他們都很脆弱。

而且他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禮明稍稍推開李薇,看著她泛紅的臉龐,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薇,你先回去,我回辦公室收拾一下東西就回家。」

李薇不語,雙眼迷濛地看他。

「不要睡著了,等我。」禮明拇指輕觸她的下唇,不敢低頭吻她。

李薇輕輕點頭,禮明為她披上外套,拾起鞋子,將她交給老張。她離去后,他在樓頂吹了一小時的冷風。

他該拿她如何是好?帶著精心策劃的復仇之網千里迢迢飛到台灣,就為了親眼看見她的痛苦與折磨。可是,這些天每每不經意看見她的笑靨、她緊蹙的眉頭,或是低頭的側影,都會令他心痛。

如果他現在撤手,他們是否能重拾舊好?

仰頭望著滿天的星斗,禮明長嘆。

他知道自己又愛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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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情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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