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溫暖的肌膚。穩定的心跳。熟悉的氣息。她伸出手,輕輕撫觸男人臉上剛剛新生出的鬍渣,指尖滑過下頦的凹槽。
「我想幫你刮鬍子,看起來像是會流很多血的樣子。」沙啞破碎的嗓音,完全不像是她的聲音。
他笑,環抱她的結實雙臂收得更緊,沒有多說話。
夏日的凌晨,很冷,連心都找不到溫度;黎明的微光,從卧室窗口透進屋內,帶來搖晃不定的希望。兩個人躺在一張單人床上,感覺應該有點擁擠,她卻只覺得不夠。
昨夜,她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記得他一直擁著她,直到她終於筋疲力竭,沉沉睡去。
她醒了,卻還不想離開這個厚實的繭,臉偎在他胸膛上,只想要這樣細數著他的心跳,直到地老天荒。
「建平是誰?」低沉的聲音在胸膛中共鳴,搔動她的聽覺。
她下意識地迴避這個問題。「為什麼我總是剛好在情人節撿到傻蛋?上次是西洋情人節,這次是七夕。因為它是我命運的戀人嗎?」
他低聲笑,用手指撥動她撩亂捲曲的深銅色髮絲,溫柔的動作彷彿在撫弄一隻撒嬌的貓。「因為它的主人是你命運的戀人。」
「那真是悲慘的命運——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她乾澀地評論。
「我們結束了嗎?」
她合上眼睛,沒有作聲。
他們結束了嗎?她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一個多星期以前,她以為自己已經很漂亮地替這段關係劃下了完美的句點,但是過了今晚,一切又再次回到了原點。
……只是原點而已嗎?她覺得自己似乎陷得更深了。
低沉的聲音吹過耳畔。「我想你。」
聽到他的告白,她的心臟微微緊縮。
他說他想她。
「我也想你。」她靜靜地承認:「雖然我一點也不希望這樣。」
「所以,我們結束了嗎?」
她嘆一口氣。「看來是沒有。」
他大笑。
「有必要這麼遺憾的樣子嗎?我會傷心的。」
「這很公平。」
她故意一本正經地說:「反正你終究也會讓我傷心的。」
他沉默下來。
「……就像那個建平?」
她僵一下,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他收緊了雙手,不讓她逃走。
「告訴我。」
她想辦法抬起頭,瞪他一眼。
「你很討厭。」
他只是笑,縱容地笑。「建平是誰?」
破曉時分,日與夜的交替。光暗錯落,日本人的說法——這是「逢魔時刻」,一個人意志最脆弱的時候。
現正擁著她的,是溫柔的惡魔,不斷用低沉的耳語誘惑著她,耐心地、堅決地。這種情況下,她很難說不。
「游建平。他叫游建平。」她說出最簡單的事實:「我跟他交往過。十年。」
「他離開了你?」
「很明顯不是嗎?」她嘀咕著:「否則哭的人就不會是我了。」
胸膛輕輕振動,他在偷笑。她氣忿地捶了他肚子一拳。
「噢!」雖然那一點點力道的打擊,很明顯不可能對他那鍛煉有成的六塊腹肌造成任何效果,他還是很配合地發出呻吟。
她的嘴角莫名地跟著彎了起來。
「為什麼?」
「最常見的理由——他愛上了別人。他不愛我。」
「那他為什麼今天晚上會來找你?」
她嘆氣。「你就是不肯放棄,對嗎?」
「告訴我。」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現在臉上,一定還是掛著同樣的微笑。
他總是在笑的,微笑、低笑、大笑;輕鬆自信的姿態,彷彿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她將自己和紀亞茹的見面扼要描述一次。「你知道,這只是很八點檔的橋段,一個壞女人好奇地去找她的情敵,想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緊張的男主角知道了,急忙跑過來告誡這個沒事找事做的壞女人,不要去欺負他純潔的女主角。只是這樣而已。」
男人低聲笑。「聽起來你變成受害者。」
「我本來就是受害者。」她扮個鬼臉。「男朋友變了心,還特地跑回來請我高抬貴手,不要傷害他無辜的女朋友。」
「聽起來很混賬。」
「他是好人。」她安靜地說:「我認識最好的人。」但是好人也會傷人,傷得更深。
「……你很愛他?」
她很愛他嗎?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如果不愛他,她不會和一個男人談了十年的戀愛。身邊的追求者從來沒有斷過,她連一點想要見異思遷的念頭都不曾升起。
如果不愛他,她不會在每次和朋友去PUB小酌過後,還要小心翼翼。明明是再單純也不過的聚會,她卻連一通電話都不敢打給他,深怕那個保守的男人會突然在電話那頭安靜下來,以沉默對她的行為表達抗議。
如果不愛他,她不會在分手過後半年,還跟周姐特地要了長假,一個人跑到北海道,看了一整個月的薰衣草。
如果不愛他,她不會在分手一年半以後,還會為了他的一句話心痛。
但是,昨夜她那樣的痛哭,卻不只是因為愛不愛這麼單純的理由。
那是一種失落,連她自己都還不明白的失落與空洞感。
她不想談這個問題。
「昆里島好玩嗎?」她改變話題。
「遊客太多了,簡直和在台灣沒什麼差別。一個轉身就可能碰上認識的人。」他笑。「沒辦法,這幾年流行的,就是這幾個地方。」
「我沒去過昆里島。」她遺憾地說。這兩年,為了繳這間小公寓的房貸,她只出外過一次。
「下次我帶你去。」他這樣承諾。
那要有下一次才成。她提醒自己。他們的關係,太脆弱了。
所以,她沒有回答。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進來你的公寓。」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放下關於未來的話題,笑著開口逗她:「想不到這麼乾淨,我以為你在裡面藏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才一直不肯讓我進來。」
她微笑。「我不知道你在意這種事。」
「我在意得很。」他低聲呢喃,醇厚的聲音宛如醉人美酒,彷彿他是真心這樣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
她閉上眼睛,不再聽他的甜言蜜語。再聽下去,她怕自己會溺死。
「把傻蛋借給我幾天好不好?我需要它。」
男人的手溫柔地撫過她的頭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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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寧可要傻蛋,不要他?他搖頭苦笑。原來自己做人這麼失敗嗎?
昨夜的見面,她突然崩潰的慟哭,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沒有想過,那個機伶利落的傅千樹會為了一個男人掉下那麼多眼淚,哭到最後,他幾乎要擔心她隨時可能會休克昏厥過去。
最重要的是,那個男人竟然不是他。這一點,讓他非常非常不是滋味。
他以為身為一位時尚雜誌的編輯、聰明過人的她,應該和自己以前交往過的女性一樣,是習慣了都市愛情遊戲的情場高手,不會對一段關係放下太多感情。即使分手,也不會執著所謂感情得失。戀愛,應該只是愉快的消遣。
但是她不是。她和一個男人,談了十年的戀愛,連分手了,都無法放掉這段已經逝去的感情,在不知道已經事隔多久的現在,還為他哭到肝腸寸斷。
很明顯,她還愛著他,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
這也解釋了很多事,像是她偏好的學生約會方式、她偶爾會露出的空白表情,還有她對兩個人的交往那種不尋常的輕忽態度——在和他交往的同時,她的心裡,一直想著的是另一個男人。
他甚至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過?
從很多表現上看來——或許沒有。
一想到這裡,他只覺得一肚子酸。
更糟的是,他已經是三十幾歲的男人了,總有一點形象要維持,再怎麼不快,也不能跟年輕小夥子一樣耍脾氣。
所以,他只好一邊灌著讓他心肌痙攣的高濃度酸醋,一邊還得裝出寬宏大量的成熟男人模樣,努力替心上人排解心事……這種狀況,實在教人泄氣。
「小少爺。」他嘆氣。「跟一個人在一起十年是什麼樣的感覺?」
「幹嘛問這個?」小邵繼續手邊的工作,頭也不抬地問。
平常西裝筆挺的小邵今天做的是街頭少年的打扮,寬鬆的T恤加上過膝運動垮褲,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三十歲的上班族。
輕簡的裝扮,是因為小邵今天排定的工作是辦公室大掃除,而既然原本預計要在外國待上一段時間的老闆改變原訂計劃回到內地,他當然是把握機會,物盡其用地指派了工作,努力使喚他這個向來茶來伸手的大老闆。
「問問。」他含糊地說。
「那要看你問的是哪一種在一起。跟一個老闆做了十年,應該是薪水不錯;跟一個客戶合作十年,對方一定是習慣性的動物,連貨比三家都懶,可以放心偷偷訛詐他;跟一個朋友,那我要小心千萬別得罪人家,免得自己的祖宗八代都被賣了還不知道;跟家人,那是沒有辦法。不過,老闆,我想你說的,應該不是上面那些情況吧?」
他微微笑,沒有答腔。
也不等對方回應,小邵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如果要說到戀愛,那又是另外一種狀況了。跟一個人在一起十年,我光是想到都會發抖。十年是一段太長太長的時間,長到你想反悔不娶她,都會覺得自己沒有良心。這年頭,連我都不敢談這種戀愛,誰還在這樣愛情長跑來著?」
「就是千樹。」
沉默幾秒,小邵停下手邊的拖地工作,站直身體,若有所思地瞥了穿著Nautica的休閑服在一邊擦拭檔案櫃的男主角一眼。「老闆,我看你麻煩了。」
他側過頭,抬高眉。「我麻煩了?小少爺,請解釋一下。」
「第一,以傅小姐的個性,她應該很愛那個男人,才會跟他耗十年,所以你鐵定是備胎。」小邵憐憫地看他一眼。「第二,傅小姐不是那種玩玩就算的女孩子,人家會認真談感情的。第三,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備胎,而且對方還是你最敬而遠之的認真類型,竟然沒有覺得花花公子的自尊心受創、也沒有被嚇跑,還很苦惱地跑來找你這個超時工作、這個月應該要加薪的可憐員工做戀愛諮詢……你知道這代表怎麼回事嗎?」
「我應該去找我的心理醫生談談?」他裝傻。
「你應該去找你的律師談談,然後準備好一隻大鑽戒,最好是蒂芬妮的,附在你的婚前協議書上面。」小邵對他露出整排白森森的牙齒,非常誠懇地向他道賀:
「恭喜你,老闆,你被套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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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Val複合了。」看到總編輯噯昧的眼神、她不待拷打,先自己招認。
她昨天請了假,而幫她打電話請假的人,是一直留她公寓里的Val。
這種情況,她想狡賴都沒辦法。那個男人是故意的。
「喲——」周美媛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不知道是誰跟我說過,時間到了、感覺沒了,只好散了?怎麼,才撐不了半個月,又閃電複合?」
「沒辦法。」她甜笑。「他苦苦哀求,我於心不忍。」
「去你的!」周美媛嗤之以鼻,輕輕敲了她的額頭一記。「你這小女生,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人家要苦苦哀求你?上個星期不知道是誰喲,失戀到連口飯都吃不下,還害相思病到沒辦法來上班,我看是你苦苦去哀求人家還差不多。」
她摸摸被敲的額頭,用力嘆氣。「糟糕,被發現了。看來我只好說實話了,其實是我饑渴難耐,只好不顧羞恥,主動找上門求和。」
周美媛翻白眼。「你啊,就是沒一句正經的,不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老實告訴周姐,到底怎麼回事?」
「他的狗又走丟了,被人撿到,獸醫院打電話通知我,我去領狗,他來找我。只是這樣而已。」
「胡說。」周美媛擺擺手,表明這個說法不具任何說服力。「我那幾個分手的男朋友不知道來找過我要過幾次東西了,要是這樣能複合,我這個月薪水全部都可以給你。兩個人都沒有那個意思,根本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千樹,你還是喜歡他的吧?」
她微笑。「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你就是笨蛋,笨到不能再笨的那種。」周美媛毫不留情地說:「自己的感情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你也不要寫什麼兩性專欄了,下個月我把你的稿子抽掉,丟給外面人寫好
她的微笑淡化。「……我是喜歡他。」
「那他呢!」
「我不知道。」她聳肩。「他說他想我……可能只是新鮮感還沒過吧?」
「這很難說……」周美媛陷入沉思。「他只說他想你?」
她點頭。
「他肯想著你也算是不錯了。」周美媛淡淡地說:「這年頭要找一個會認真想著自己的男人,怕也是很難了。女朋友跑了,再找一個就是,連沙豬恐龍都有外籍新娘要了,何況是條件不錯的男人?只要臉皮夠厚,還怕找不到下一個嗎?他們才不會多花時間在想念舊情人身上,真的想到的,恐怕也是自憐的成分遠多過真心想念。我說,男人發什麼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他要肯把你放在心上,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也是很難得的。」
她知道,也不想再多強求什麼。
突然想到什麼,她露出最無辜的表情,若無其事地開口問:「周姐,剛剛那是某人單相思社長多年之後,有感而發的苦戀心得嗎?」
聽到這話,向來直爽的總編輯發出尖叫,連耳根都紅透了。「傅千樹!你這小王八蛋!不要亂說!小心我跟湯尼尼告你的狀,扣你薪水!」
她扮個鬼臉,任由上司掐著自己的脖子,一邊偷笑,一邊配合地大聲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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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十年是什麼感覺?」
她從書里抬起頭,看向躺在沙發上發問的男人。
夜已經深了,作息規律的傻蛋早就在旁邊呼呼大睡,他還沒有要離去的跡象。
不知道為什麼,他這一個星期天天到她家裡報到。接了她下班,他就直接驅車回到她的小公寓,然後用盡各種借口,只是要跟她上樓。
複合的第一個星期,他們沒有去任何地方約會,只是兩個人和一條狗窩在這間公寓里,非常平淡地共度每一個晚上。
她看她的書,他也會帶來自己的消遣,有時候是雜誌書籍,有時候是音樂CD,也有時候是他從外國買來的電影DVD。
看著他帶來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書籍,從科技考古到遠洋漁業的變遷,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日文的、德文的,還有幾本不知道是哪一國語言的原文書,她很難想像,他的興趣竟然這麼廣泛。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來,這似乎也是很理所當然的。在之前的交往過程,她不是早就發現他對很多話題都可以侃侃而談嗎?加上他範圍遍及五大洲七大洋的風流獵艷史,語言能力當然更不在話下。
身為一個國際級的花花公子,淵博的知識或許也是必要的條件之一。
比較奇怪的是,這麼熱情的男人,這一整個星期,卻沒有半點想和她做愛的暗示。只有在每晚離開的時候,他會給她一個或長或短、有時熱情有時溫柔的吻作為告別,讓她知道他依舊渴望她。
她的身體想念他,但是她的理智告訴自己,她還太脆弱,現在這樣的距離是最好的。
他正看著電視里的Discovery頻道。今天晚上播放的是「科學偵探」,告訴觀眾一個女人如何巧妙地設計殺害自己變心的丈夫,然後小心地毀屍滅跡,並想藉此領取巨額的保險金。一直到事隔多年,警方才經由一小塊沒有處理乾淨的骨骸碎屑,和一滴噴濺到角落牆壁上的血跡將她定罪。
真是一個好故事。
她歪頭思考一下。「一種生根的感覺。這輩子,你好像就跟這個人定下來了,不會有任何改變。」
「聽起來很可怕。」他這樣評論。
「有時候想想,是很可怕。」她承認:「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一輩子對我好?我會不會一輩子愛著他?我怎麼知道,外面會不會有更多更適合我的人?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隱藏了什麼可怕的面目,到最後才爆發出來?」
結果,是這樣的。建平一直隱藏了一個事實,一個最重要的事實,而她花了十年的時間,還是沒有發現,直到他最後提出分手,才終於明白。
「那……」他抬高眉,疑問地看向她。
她彎起嘴角,想起溫柔的回憶。「可是,也有些時候,這種固定的感覺是很好的。你不用在他面前假裝,不用擔心自己今天要找誰一起吃飯,不用花費心思隱藏自己的感覺,也不用擔心生病的時候沒有人照顧。那個人會一直在那個地方等你,等你玩累了、工作累了,在適當的時候給你幾句嘮叨、一個擁抱,支持你繼續撐下去。」
「他沒有『一直』在那個地方等你。」他澀澀地說。
「那是另外一回事。」她簡單地說:「那你呢?一直換女朋友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他笑,全然不在意她的反唇相稽。「非常愉快。」
很像是他的答案。她露出最甜美的微笑。「那麼,夏先生,祝你玩得愉快,一路順風。不送!」
他低笑,利落的一個翻身,從沙發滾落地板,男性的身軀壓上躺在地板上翻書的她。她輕輕抽氣,強烈地感覺到他寬闊的胸膛、結實的長腿、肌肉糾結的手臂,每一寸,都是純粹的陽剛,強烈吸引著她身體里的女性。他像一張慾望的網,溫暖地裹住自己。
「生氣了?」他低笑,醇厚的聲音擦過耳畔,帶來陣陣酥麻。
「我幹嘛要生氣?」她朝他吐舌頭,嘴硬地說。
他換了個姿勢,側身緊緊抱著她。「喔,我可是生氣得很。那個男人讓你哭成這樣,你竟然還這麼懷念他?」
「怎麼你不知道嗎?」她故作無辜地反問:「女人多少都有一點點的被虐狂,讓我們哭得愈慘的男人,我們愈不會忘記他。」
「啁……」他嘆氣。「原來我一直搞錯了應該努力的方向嗎?」
「怎麼樣?你決定要讓我哭嗎?」
他笑,曖昧地壓低聲音,意有所指地說:「我以為我已經讓你哭過很多次了。」
她臉紅了。「討厭!低級!你好變態!」
他的臉埋進她的發浪,悶聲笑,鋼鐵一樣的手臂鎖住她,不讓她逃走。
「……你考慮過要嫁給他?」
她往後窩,在他的懷裡調整出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我開始懷疑有被虐狂的人是誰了。你確定我們要談這個話題?」
「我想知道。」
他溫聲保證。
她沉默下來,輕輕吐出兩個字。「當然。」
他用詭異的語氣重複一次她的話:「當然。」
如果不是太了解這個男人是絕對的不婚主義者,她幾乎要以為他是在嫉妒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Val,我沒有你那麼瀟洒。」她淡淡地說:「我希望我老的時候,有我愛的人在我的身邊,陪我一起死去。我害怕寂寞、害怕孤單,這一輩子,只想找一個人,一個願意跟我走下去的人,然後愛上他。攜子之手,與子偕老。你說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做不到。」
「那我呢?」他咬她的耳朵。「我來應徵這個職位如何?」
「你?」她斜睨他,眼角帶著媚笑。「Val,別忘了那片森林。」
「森林?」他低笑。「什麼森林?我只看到眼前這棵美麗的樹而已。」
她半側過頭,伸手扳下他的頭,溫柔封印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No.MybelovedValentine,plese,don『tpromiseanythingyouaredestinedtobreak.」
別。我心的戀人,請你別說,別作任何你終究會打破的承諾。
他的情話,太甜太甜,甜到她的心開始發苦。太多的甜言蜜語,只會讓她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剛剛說的,並不完全是真的,她也可以不去思考未來。跟他在一起,她就不想去想像明天。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代表的只是往定要幻滅的希望而已。
醉人的吻結束,男人的眼定定凝視著她,嘴角帶笑,大手輕輕地在她的臉頰摩挲,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她望著那雙深邃的瞳孔里自己的臉孔。他沒有說謊,他的眼裡,確實只有一棵樹而已,至少現在是如此。
這個剎那,就是永恆。她這樣告訴自己。
「你知道嗎?我們已經在這個公寓里約會了一個星期。」她笑著提醒他:「我忍不住要懷疑,菲爾·夏的手段都已經用盡了嗎?」
他的嘴唇下滑,印上她喉嚨的脈動,輕輕笑。「我剛剛聽見的,是抱怨嗎?」
「或許。」
「那麼,或許我該改變戰略了。」